真乃天底下一大尤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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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搞了一個放足會,挨家挨戶去讓人家放足。夫人剛開始還不知道“放足會”是幹什麼的,就去問喜鵲,喜鵲說:“就是不讓裹小腳。”
“幹嗎不讓人家裹小腳?”夫人大惑不解。喜鵲說:“這樣跑得快。”
“你本身是一雙大腳,倒也不用放。”夫人苦笑道“那什麼叫做‘婚姻自主’?”
“就是隨便結婚。”喜鵲道“無須經父母同意。”
“也不用媒人?”
“不用媒人。”
“可沒有媒婆,這婚姻怎麼個法?”夫人似乎被她說糊塗了。
“!就是,就是,還不就是…”喜鵲的臉紅到耳“就像那楊大卵子和丁寡婦一樣。”
“這楊忠貴和丁寡婦又是怎麼回事?”
“楊大卵子看中了丁寡婦,就捲起自己的鋪蓋,住到丁寡婦家,兩人就…就算成親啦。”喜鵲說。很快就成立了普濟地方自治會。那時的皂龍寺已經修葺一新,加固了牆體,刷了石灰,更換了椽梁和屋瓦,又在兩邊新蓋了幾間廂房。秀米和翠蓮都已經搬到了寺廟中居住。他們在那座偌大的廟宇中設立了育嬰堂、書籍室、療病所和養老院。秀米和她的那些手下,整天關在廟中開會。按照她龐大的計劃,他們還準備修建一道水渠,將長江和普濟所有的農田連接在一起;開辦食堂,讓全村的男女老幼都坐在一起吃飯;她打算設立名目繁多的部門,甚至還包括了殯儀館和監獄。不過,普濟的那些老實巴的人很少光顧那座廟宇。除了秀米自己的兒子,那個沒有名字的小東西之外,村裡也很少有人將孩子送到育嬰室。後來就連小東西也被夫人差人偷偷地抱走了。養老院中收留的那些老人,大多是些
各處的乞丐,或者是鄰村失去依靠的鰥寡老人。療病所也形同虛設。雖然秀米從梅城請來了一位新式大夫,此人也去過
本,據說,不用號脈就能給人治病。但普濟人生了病,還是去找唐六師診治,有些人甚至寧可躺在
上等死,也不去自治會嘗試新的療法。至於水渠,秀米倒是讓人在江堤上挖開了一個口子,試著將長江水引入農田,卻差一點釀成江水決堤的大禍,給普濟帶來滅頂之災。隨著時間的推移,錢很快就成了一個問題。當秀米開列出一張所需款項的清單,讓人挨家挨戶去催討攤派款的時候,村裡的那些有錢人一夜之間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最後王七蛋、王八蛋兄弟帶人將一名經營蠶繭的生意人捉了來,扒去衣服,在牛圈裡吊打了一夜了事。秀米漸漸地變成了另一個人。她明顯地瘦了,眼眶發黑,無
打采,甚至很少說話,後來就聽說她病了。她整
將自己關在皂龍寺的伽藍殿中,窗戶和屋頂的天窗都蒙上了黑
的綢布,她怕見亮光。她睡不著覺,頭也不梳,飯也不怎麼吃。看見什麼東西都愛出神,除了翠蓮等為數不多的人之外,她與誰都不說話,似乎在故意為什麼事而責罰自己。那些
子,據村中巡更的人來家中報信說,幾乎每天深夜,他都看見一個黑影在寺院外的樹林裡轉悠,有時一直轉到天亮。他知道是秀米,可不敢靠前“她會不會…”夫人知道他想說什麼。那時,村裡幾乎每一個人都相信秀米的確是瘋了。村裡要是有人平常在路上遇見她,都會把她看成是一個十足的瘋子,遠遠地繞開。巡更人的來訪,使夫人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她經過反覆考慮之後,決定直接去寺廟,找女兒好好談一談。她拎著一籃子雞蛋,趁著黑夜悄悄來到女兒住居的伽藍殿中。無論她說什麼,她怎樣苦苦相勸,秀米就是一言不發。最後夫人
眼淚對她說:“娘知道你缺錢,我可以拆屋賣地,可以把家中所有的錢都給你,可你也得明白告訴我,你好端端的,搞這些名堂究竟是做什麼?你是哪裡來的那些怪念頭?”這個時候,秀米開口說話了。她冷冷地笑了一下,說道:“不做什麼,好玩唄!”一聽這句話,夫人立即號啕大哭。她使勁地揪自己的衣服,扯自己的頭髮,雙手把地上的方磚打得啪啪響,道:“閨女呀,看來你還真的是瘋了啊。”不久之後,秀米突然把自己所有的計劃全都廢除了。她也不再讓人登門去讓村中的女子放足,不再讓人敲鑼開會,修建水渠的事也擱置下來。她讓人將寺院門外那塊地方自治會的門牌取下來,劈了當柴火燒掉,換上了另一副匾額:普濟學堂。她的這一舉動使得村裡的鄉紳們喜出望外。他們認為這是秀米走上正道的開始,那些
子,他們逢人就說:“這回,她總算是做了一件正經事,興辦學校。澤被後世,善哉善哉!”夫人也認為這是女兒大病初癒的信號。可丁樹則不這麼看。他冷冷地對夫人說:“她的瘋病若是好了,你就把我丁某人的名字倒貼在茅缸上。她辦學校是假,相機而動是真。她只不過略微變換了一下花樣而已,只怕更大的禍亂還在後頭!再說了,她一個黃
丫頭,何德何能?竟然自任校長,荒唐!”一覺醒來,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老虎聽見小東西在樓下叫他。他看見小東西一邊吃著餡餅,一邊衝著牆壁撒
。喜鵲在井邊洗帳子。她赤著腳,高挽著褲腿,在一隻大水盆裡踩著帳子。
“今天不用去放馬了。”他下樓的時候,喜鵲對他說“翠蓮剛才來吩咐過了,你不用去了。”
“怎麼又不放了?”
“山上的草都枯了,天涼了。”喜鵲說。
“那馬吃什麼呢?”
“喂豆餅唄。”喜鵲把盆裡的帳子踩得鼓鼓囊囊的“再說,那匹馬餓死了,關你什麼事,整天瞎湊熱鬧。”她的小腿白得發青,老虎沒法把他的視野從那兒移開。吃過早飯,老虎問小東西想去哪裡玩,小東西說:“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他還真不知道該去哪兒。大人們都在忙著自己的事,他的爹在賬房裡打算盤,夫人和隔壁的花二孃坐在天井裡,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揀棉花,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閒話。她們把棉球剝開,去了殼,再把棉籽摳出來。黑黑的棉籽在桌上堆得很高。小東西歪在夫人身邊,手裡捏著一隻棉球,夫人就丟下手裡的活,把他摟在懷裡。
“等到這些棉花挑出來,我也該為自己做一件老衣了。”夫人說,她的眼淚又出來了。
“怎麼好好的,又說這些不吉利的話。”花二孃道。夫人仍然是嘆氣。
“什麼是老衣?”他們來到屋外的池塘邊,小東西忽然問他。
“就是壽衣。”
“那,壽衣是什麼東西?”
“死人穿的衣服。”老虎答道。
“誰死了?”
“沒人死,”老虎抬頭看天“你外婆也就是這麼說說罷了。”昨夜颳了一夜的風,天空藍藍的,又高又遠。小東西說,他想去江邊看船。到了秋天,河道和港汊變窄、變淺了,到處都是白白的茅穗。菖蒲裹了一層鐵鏽,茸茸的,有幾個人在乾涸的水塘中挖藕。他們來到渡口,看見舵工水金正在船上補帆。江面上沒有風,太陽暖暖的。高彩霞坐在門前的一張木椅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臉上病懨懨的,嘴裡卻罵罵咧咧。她罵校長是臊狐狸
,不知她施了什麼魔法,將她的兒子譚四給罩住了。聽人說,高彩霞的病都是被她的兒子譚四氣出來的。她的兒子譚四是個結巴,整天在普濟學堂裡轉悠。和他爹水金一樣,譚四也下得一手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