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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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兒有淚不輕彈!樊將軍此時長跪在師兄那高大的新墓旁,那一番痛徹肺腑的悲泣,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不住淚下。
雪如在一邊淚如雨下,一邊俯身勸著樊大哥:節哀順變!
男人間的友誼,情到深處時的那種俠肝義膽,直令山河動容、天地搖撼呵!
妙興的陣亡、全軍的失利,對樊大哥的打擊實在太重了。雪如最擔心的就是,樊大哥原就是少林俗家弟子,萬一此時也陷入痴、看破紅塵,走了狼哥的路子,便不時過來與他排解一番:“樊大哥,勝敗乃兵家常事。古人云:‘大丈夫所待者時,所守者道。時不來也,如冥鴻,如霧豹,奉身而退。時之來也,為雲龍,為風鵬,
然突然,陳力以出。’此時,你不妨暫且坐山觀陣,以待時來運轉。其實,人生世事,風雲變幻乃是常理。如今你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從長計議一下,總結一下失利的原因,暫避一時之風頭,待時之來時,再乘勢而起絕不為遲。”樊將軍頗以為是。而且,他也確
心力疲憊,便聽從雪如的勸導,暫且隱遁在少室山上的幾個古寺中,每
裡習文演武、研讀兵法、修身養
。如此神清心靜地過了一段時
後,果然參透了好些過去不曾明白的道理來。
正如雪如所料——時光未足兩月,樊大哥的機會便突然來了:南京國民政府來電,通知樊將軍立即組織舊部,並撥款十萬軍餉,任命他為國民革命軍第十三軍軍長,率部南下,與大軍會師於武昌,然後再進北伐。
雪如得信兒後,趕忙帶人趕到山上通知樊將軍。
眾人在山上商量了一番,近,山城已被敵對勢力攻陷。為安全起見,這次行動決不能讓任何外人發覺,最好悄悄動身。
雪如來時,已帶了兩輛帶篷馬車,連行裝和盤纏一併也替樊大哥備下了。車馬現在少林寺西面的塔林等著。按雪如設計下的:樊大哥化妝成富商,從三皇寺到二祖庵,然後一路繞道從西路出發!
眾人一時都忙著幫樊大哥剃鬚修面,又粘了一個花白的假鬍子,還戴了副闊邊的眼鏡,身穿一件寶石藍的明緞長衫,外罩著一件古銅團花馬褂。跟班兒的五六個人,個個皆是黑衣短打。
妝化好之後,雪如叫過來山寺裡的一個小沙彌,指著樊大哥問,知不知道面前這位老爺是誰?
那小沙彌望著樊大哥瞅了半晌,說是不是上山來許願的大施主?
大家一聽都笑了起來。
這次送別,雪如提議:“前一段子大家都是沉沉甸甸的。這次趁此機會得好好放鬆放鬆。眼下正值陽
三月,此番既是送別,又藉機遊玩一番,豈不是一舉兩得?”這個提議立馬就得到了大夥的一致贊成。於是,眾人開始沿著一條陡峭的山路從三皇寺出發,下了兩道山樑,又上了一道山岡,站在山崖間的一條羊腸小道上,面前就是少室山的原始森林了。放眼望去,見處處皆是
和景明,野花綴英。眾人一路走、一路
覽著這奇幽絕秀的山川景緻。
樊大哥到底是軍人出身,一會兒便拉了眾人好遠一段路。這時,他在前邊嚷嚷起來:“你們磨蹭什麼?還不快些跟上來!”雪如在這邊高聲道:“樊大哥,怎麼你跑得跟攻佔山頭一樣?你違約了,得受罰啊!”樊將軍在那邊哈哈大笑起來:“我倒忘啦這茬兒。好罷!我先坐在這兒吹吹山風,涼快涼快!”雪如等眾人好一會兒才著氣攀了過來:“樊兄,你可真是歸心似箭哪!”樊將軍笑道:“知我者,雪如君也。我說杜參議,這次你乾脆跟我走得了!不然,我就用槍押著把你給押走。”雪如道:“樊大哥,說心裡話,這幾年,大夥費盡心血,好容易才辦起來的幾所工廠和學校,因局勢動盪,眼見幾所學校和工廠已處在風雨飄搖的關口,我想再抗一抗!若這時扔下,我放心不下,也於心不甘啊!”樊將軍調侃道:“我看,你最放心不下的,恐怕是你那個紅粉知己吧?”雪如一笑也不辨白。樊將軍嘆嘆氣:“噯!這次是趕不上喝你們的喜酒啦。因為我,又耽擱了你們的好
子。你們只管辦吧,等哪天我回來,你再補我的喜酒喝就是了!”前段時間,雪如文菲原已定下婚期了。只因樊大哥的失利、妙興的陣亡,兩人只得把婚事又往後推了。這次下山前,樊兄將自己備下的一對鑲翠的金戒指和一對赤金鐲子
給了雪如——算是做為他送給兩人的一份賀禮。
如此,一路走走停停,一行人來到二祖庵山門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分了。
只因這少室山上山下山的路格外崎嶇難走,所以一般的外鄉人,以為太室就是嵩嶽的全部風采了,往往忽視了風景更為神奇麗的少室山,因而也就無緣得以見識中嶽嵩山深藏不
、靈氣四溢的另一面。
殊不知,這少室山比之太室山來,更是一步一景觀啊!每拐一道山岙,每翻一座山頭,每一段深澗谷壑和峰迴路轉,都有著它令人歎為觀止之處呢!
在二祖庵前,雪如和樊大哥握手告別——這兩年,因雪如常來常往少林寺,又兼了少林寺僧兵旅的參謀長,眾僧大多都認得他。為避人耳目、免生意外,雪如決定和樊大哥就在此地分手。
雪如等站在山頭上,直看著樊大哥一行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在山下的密樹林叢裡。
送走樊將軍,佇立在少室山巔的雪如遙望群山崇巒,滿懷思緒仿如山間那大團大團急走的遊雲般翻湧不已——遙望少室叢山群巒,千谷萬壑間,碧草青樹連天蔽峰,鬱乎蒼蒼無邊無際。如此美奐美倫的秀美山河,何時才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寧靜呢?
面對茫茫的群山崇嶺,雪如不放聲高誦起了岳飛的《滿江紅》來:…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一闋結束時,滿眼淚水潸然迸落。
這時,他聽到,那條被人稱做響谷的山壑驟然吼響了,而整座大山也開始在腳下顫動了。
一時間,山間所有的草木、所有草木的每一片葉子全都隨之躁動起來,它們在酣暢的、無遮無擋的山風中恣肆地揮灑著、吶喊著、張揚著、搖曳著。風起於青苹之末。其實,整個大山的動盪不安,正是由這些纖小的葉片發起的。莫看平時它們是那樣的微不足道,可誰能夠想象得出,當它們嘆息一般的細碎聲響聚集起來的時候,竟能夠聚合成這一如雷鳴、一如山洪的巨大聲響呵!
在那狂勁的山風中,在那大團大團的烏雲下,驀地,雪如看到了一隻正在風中孤獨飛行著的山雀。不知何故,弱小的它,硬是頂著那強勁的風頭,硬是向著風的上游做著拼命頑強地抗掙!它一次又一次地被那巨大的暴風吹向後退,卻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它的逆風而行的飛翔。於是,一個奇蹟出現了——巨大的狂風和小鳥,竟然就那麼對峙在半空中靜止不動了!
這可真是一場強大者與弱小者之間的一次征服與抗掙的決鬥啊!看樣子,只要它還有最後一絲氣力,它就決不肯後退的!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刻,哪怕只要後退一寸、妥協一點,就會立即墜入那無邊無際的淵谷,再難有生還的可能!
風終於停息了。
少室山風,來的陡然,走的也迅疾——它多變而又狂暴,它熱烈而又寧靜。
那隻鳥兒早已了無影蹤…
然而,不管它此時是死了,還是仍舊幸運地活著,做為一個微不足道的生命,它曾經竭盡全力地努力過、拚搏過,它已經把生命中最輝煌壯美的瞬間,永遠地定格在這個世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