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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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如文菲二人的婚事,實在不能再拖了。
這天是農曆三月三的子。雪如和文菲、玉純幾天前就商定好了,大家一齊去山野踏踏青,順帶商定一下如何把兩人的事情告訴兩家知道。
三人出了後門,沐著三月怡人的風,漫步走到後面的少溪河畔,揀一處茂密的草叢坐下,閒談了起來。
玉純道:“這些年,雖說外面的局勢這麼亂,可是你雪如君活得也夠灑脫的:學校也辦起了,工廠也搞成了,各路英雄豪傑也都維持了。憑你的本事,無論在誰的麾下,最終也能成為當今風雲人物的智囊而縱橫天下!我就不懂,你怎麼偏偏樂意就窩在這個小小的山城?難道果真想做傳說中的‘隱者’和‘文俠’麼?”雪如不反駁他、也不贊同他,只是仰面哈哈一笑起來。
玉純說:“你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是嗎?這幾年,且不說怎樣遊說於民間,辦了幾所學校實業,推行了多少新政,光那些你來我走的軍閥兵痞,憑你斡旋其間,就讓山城官府和民間少了多少血爭端和戰亂是非呵!”
“玉純兄,我都有些飄飄然了!本來麼,在縣署正是幹這一角兒的。加之父老鄉親也抬舉,不過盡些本份、求個人和事興罷了。哪裡就像你說的,就進入了什麼‘隱者’的境界了?人說‘大隱隱於朝,小隱隱於野’,我既沒有隱於野,更沒有隱於朝,無非虛度了三十餘載而已,哪裡配談得上‘隱’字?更何談什麼‘俠’呵?”說罷,慨然長嘆一聲。
文菲聽他們又是野又是朝的,笑道:“能像你們兄弟二人這般自在的子,我看當今怕是沒有幾個人了。此時此地,爾輩難道不正醉在陶武陵先生‘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意境裡麼?你們在此賞太室之明月,望少室之
霓,沐嵩嶽之清風,飲潁河之甘醴。念天地之悠悠,嘆千古之須臾!;如此神仙也似的
子,真不知還有什麼不能滿足的?”雪如、玉純一聽都大笑起來,笑聲迴盪在寂靜的山野河畔。
玉純笑著指指文菲說:“雪如,你聽聽,真真是信手拈來、出口成章呵!表妹倘若託生成個男子,還有你我之輩的立錐之地麼?咱們倆呀,恐怕為她扶馬墜鐙,她也不定瞧上眼吧?”
“純表哥,你什麼時候學了這麼乖巧靈俐的一張嘴?剛剛才讓杜先生飄飄仙了一番;這會兒呢,又輪到我陶陶而醉了。”玉純晉也笑了起來,,轉而又嘆嘆氣說:“今兒,我和你們二位也有事商量呢。我可是不管雪如君如何戀家,我這個人倒真的不是能每
裡‘沐沐清風,望望
霓’就能滿足的。我的功名之心至今難已。功名,固然是又一樣的人生枷鎖,可畢竟也能成為一展鴻圖大志的好風力啊!樊大哥這次再回來的話,我真要跟他躍馬疆場一番了。若能幹出點名堂,也算不枉活此生了。”說笑歸說笑,聽他如此突然認起來的這話,倒讓雪如吃了一驚:“怎麼,玉純兄,何出此言?”文菲嘴一抿笑道:“雪如君!表哥又在玩什麼玄虛了!大約又想要勾引你去投筆從戎的罷?這回,我可是再不會被你嚇住啦——我真敢跟你們一起去當一回花木蘭!你信還是不信?”玉純說:“我說的是真話。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想法了,不過一直沒有拿定主意罷了。我看,當今除了軍政能最終握定天下,其它都是空話。再說,我也不是當一個教書先生就能滿足的。再窩在這小小山城裡,我怕我終究會憋出病來的。”兩人這才
到他不像是在說玩笑。
雪如阻止道:“純兄,你家姊妹中間就你一個男丁,伯父這兩年身子骨又那麼虛弱,父母都正值你盡孝之時,怎麼能這時離開?眼下,山城也有很多事可幹嘛!我正在謀劃著,下一步得找幾位願意投資的夥計,咱們再聯合辦一家造紙廠。還有,咱們的初級師範得儘快辦起來。如今咱山城城裡、鄉下,這麼多的國民學校和義學,新學教師人材亟缺。上次我去洛陽,軍政兩方面都已經答應了,說等局勢緩和一些,就設法給咱們再撥一部分經費。這所師範學校,我可是全指望你呢!
“翰昌兄已經走了,狼哥也享清福去了。樊大哥也撤出了豫西,咱們的背景和後臺越來越弱了。眼下,山城也就只剩下,我想咱們弟兄二人,怎麼能再分開呢?玉純兄,大丈夫咱們不一定非得南征北戰才算活得瀟灑。
“若說雄心,我這個人雖不敢妄稱有鴻鵠之志,可也決非是燕雀之輩!我直到如今仍舊認為中山先生的教育救國和實業救國,才是目下中華強國之本。當今天下群雄爭霸,四分五裂,逐鹿中原,鹿死誰手尚難分辨勝負。與其貿然從軍,何如在家鄉做一番實實在在的造福鄉里、惠濟後人的基事業呢?”玉純道:“辦實業、辦教育,固然也是一條報國之路。可是,你也見了,山城本來就是兵家重地,這些年來有過幾個寧
呢?大大小小的軍閥,你打進來我打出去的,頻繁得跟颳風下雨一樣。哪家軍隊吃糧打仗不是從老百姓這裡搜刮的?加糧加差還是好的,若是遇到那些野貓子兵,見什麼搶什麼,稍不如意就連打帶罵!咱們整
周旋於這些兵兵匪匪之間,幾家廠子店鋪掙的錢,大部分倒白白填還了他們!
“我爹就是前些時西軍打進城來,硬要他兩百塊大洋的防務費,接著就是這次的白狼軍,也硬從店裡拿走了一百塊大洋,還扛走了兩匹洋布,硬是給氣病的。我想好啦:既然成
價受這些烏龜王八蛋的氣,何如咱們自己也拉出去幹它一場痛快呢?憑你我的本事,不在南面的隊伍混它個師長,也能在北面的隊伍
它個旅長。我也是放心不下老父親一個人——這些
子,他的病,情形實在令人擔憂。否則,我早就一走了之了。”文菲見說,眼中的淚珠兒
不住就撲簌簌地滴落下來。暗自思量自己這一生,雖說遇上了雪如他們,這幾年裡也不算虛需度年華;可畢竟是個女兒身,事事處處怎麼得像他們男人一樣,想說怎樣就能怎樣的?遠的不說,就連和雪如的婚事,好歹這麼幾年了,仍舊還是這般坎坎坷坷地,至今還沒有結成個什麼正果來。更無法預料,將來的事,由不由得自己的打算?。想到此處時,竟是淚水漣漣的了。
看文菲和玉純一時皆是這等的情緒低落,雪如望著遠處的山巒,似乎一時也是慨紛紜。他發現,他們這一代的的文人,有時迸發豪言壯語,倒也是熱血沸騰的,其實本質上卻是極其軟弱、不堪一擊的。按道理說,文人若想成就什麼事,從運籌帷幄和大政方略上,應該要比那些
莽的綠林好漢有頭腦、有點子的。可是,縱觀今古,凡起大事建功業者,往往並非那些真正意義上的讀書人。故而,中國曆來就有“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之說。
就連自己最崇拜的孫先生,領導國民革命多少年,不過還是因了那些覺悟的士兵們自發而起,星星之火終成燎原之勢的。及至推翻滿清、建立共和,天下一統的事該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了吧?可是,最後竟得大權旁落、南北分裂。一會兒恢復帝制、一會兒討袁北伐,以至如今這般,鬧得長年兵燹戰亂,更置民眾於水深火熱之中了!如今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這時,雪如打破了沉寂,談起如何把兩人的事向兩家攤牌的話來。
玉純說:“二位,你們的事情怎麼說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其實,我也知道,你們把婚事一拖再拖的本原因在哪兒,我知道,無非是我這個表妹不幸生的醜了一些麼!醜又有什麼好可怕的?好在,她的心地倒還良善。這個世上,就是生得再醜也得出門見人,醜媳婦最終還得見公婆不是?所以呢,表妹你也不要有什麼好怕的,咱橫豎豁出去了還不行麼?”一句話把雪如和文菲逗得笑了起來。文菲摸著自己的臉笑道:“表哥,乍一聽,你是可憐我呢。仔細再聽聽,這話怎麼不是滋味呢?我果真醜得那麼厲害?以至到了令人不忍卒睹的地步?竟連門兒也出不去、連人也見不得了麼?”玉純用手點說點指指文菲,轉臉對雪如說:“雪如啊雪如!我說今兒你可是親眼見識了,我這位表妹是不是個,難侍候的主兒?噯!你誇她吧,她說你是奉承她;你貶她吧,她又聽著不是滋味兒,真真讓人不敢張嘴說話了。我說雪如啊,你可得想好了,要想娶她過門兒,你還真得有點兒膽量不行。!光她那張伶牙俐嘴,恐怕你也不是對手兒!”雪如望著文菲又笑了起來:“哦?果真有那麼厲害麼?我倒想見識見識!”說笑一會兒,三人商定就在最近兩天把事情的真相告知大哥知道,純表哥負責通知吳家和舅媽。至於婚事,等樊大哥近這幾
回山城後再辦是最穩妥的。而且,在此之前雪如已經和他說定,由他做證婚人,玉純做主婚人的。
然而,樊大哥這裡偏偏又出了樁大事。故而,兩人的婚事又給耽擱了好長一段子——吳大帥這人,平生最惱恨的一件事就是下屬對自己的背叛。雖說他的主力前段
子在與奉軍的
戰中元氣大傷,但在信陽剛剛休整了一段
子之後,就與陝西軍閥聯手,突然大軍壓境,一下子給了樊部以致命的重創。
這一戰,樊軍幾乎損失了近大半的兵力!
可是,因前番的教訓,吳大帥生怕樊老二後再有恢復,故而竟對他緊追不捨起來,必
置之死地而後快。只要略有餘兵,便立即對其發兵征討。不容有半點的
息的機會。
船漏偏遇頂頭風。建國軍好容易逃到了豫西一帶的山區,還未待稍稍站穩腳跟,誰知意外又與另一派軍閥發生爭端。雙方戰數
後,包括主帥樊大哥在內的司令部被敵軍重兵團團圍困一隅,單等其彈盡糧絕之時,來一個甕中捉鱉。
在這生死關口,妙興在少林寺接到了緊急軍報。他立即挑選幾百名幹的僧兵,星夜前往營救。圍兵再不曾料到,樊鍾秀在什麼地方竟還藏著這樣一支天兵天將!轉眼之間,那圍了一重又一重的包圍圈一下子便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一場短兵相接的血戰後,眾僧衝了進去,挾著樊大哥等人突出了重圍。
誰知,就在眾人快要撤離到安全地帶時,一顆彈飛來,正中妙興的
部!就著慘淡的月光,眾人眼見妙興的嘴裡往外大口大口地冒著血,樊大哥緊緊地抓住他的手,如同萬箭攢心般痛楚!眼睜睜地看著他闔眼西歸了。
樊將軍和眾僧抬著妙興的屍體,一路頂著悲風淒雨,一路哽咽著趕到少林寺。眾弟子一見,登時悲聲齊放,整座寺院立時籠罩著一片哀痛的陰雲。
這次失利,是樊將軍自起事以來,無論在軍事上還是在心理上,都算是最慘重的一次了。而且,若不是妙興師兄用命相救,恐怕魂歸西去的就是自己了。
老樊在寺裡聽說:當初,妙興師兄聞聽自己被陷重圍的消息後,立即挑選了幾百名僧兵,臨出發前,寺裡一位高僧看出來他的面相有血光之災。當時眾人都苦苦勸阻他不用親自趕去,只要多派些兵、令幾個靠得住的弟子帶人前去解救就是了。可是,師兄為了此番營救能夠萬無一失,堅持非要親自帶兵前去不可。臨去之前已經有話
待下了:他若一旦西歸,寺院今後決不要再參與任何凡塵亂世的爭端了。眾僧們從此要清清青靜靜地悉心修行,以免遭致無妄之災!
眾僧見攔他不住,只得任他去了。
誰知,此一去果然魂登天庭!
樊大哥聞知真情後,更是悲痛絕!
一個陰風瑟瑟、塵土四起的子,妙興的屍骨被眾人安葬在少林寺東坡的一處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