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初入官場(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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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3月14第八章·家有賢溪槐縣學。

彭憐與練傾城話未説完,外面一陣喧囂,早有門子報了進來,縣令呂大人親自前來探望彭憐。

這兩彭憐不在,進出都是隱蔽行事,練傾城只對外宣稱彭憐生病,不成想那呂錫通竟然紆尊降貴,親自到縣學來探望彭憐。

彭憐與愛妾相視一眼,都暗叫一聲好懸,若是晚個半回來,只怕一切成空。

彭憐趕忙換了衣服,又練傾城扶着,一起出門來呂錫通。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進門來,為首正是縣令呂錫通,後面跟着極為錦衣男子,看着氣度沉凝、不是凡人,彭憐暗運內功,得俊臉一片慘白,裝作虛弱無力樣子説道:「大人遠來,下官不能謁,還請……咳咳……請大人恕罪……」呂錫通見彭憐在府裏,便與旁邊一箇中年男子對視一眼,笑着説道:「彭大人忒也見外,生病了怎麼不與本官知會一生?眼看年關將至,縣裏士紳耆宿過來探望我等外地在溪槐任職的官員,聽説彭大人病了,便要親來看望,拳拳盛情,彭大人,咱們可要放在心裏呀!」彭憐連忙衝那幾位士紳拱手行禮,客氣説道:「幾位長者不辭辛勞,彭某實在愧不敢當!多謝諸位,多謝諸位!」一縣之內,教諭説大不大説小不小,比起縣令主簿推官自然不如,但比起平民百姓,還是要大着不少,彭憐心知肚明,自己若不是選任了這個教諭,未來大概便是與眼前這些人相當,介於民與官之間,溝通兩邊,從中漁利,他自然不敢得罪這些人,至少明面上要如此。

便是江涴官居三品,到了雲州地界,也要與當地士紳處好關係,當年他政令不出府衙,便是與高家觸了黴頭,這些年他無為而治,也是不得已。

眾位士紳倒也不敢小瞧了這位年輕教諭,自古英雄出少年,誰知這少年小小年紀便能選官,背後是不是有着天大的關係,便是沒什麼後台,將來若是平步青雲,當個四品知府三品知州甚至進京擔任二品大員,也都不是全無可能。

他們能橫行鄉里,早將「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對頭多堵牆」的處世之道體會得淋漓盡致,但凡有用的必然結籠絡,籠絡不成也絕不輕易得罪——至於若是真的得罪了,那隻怕便是不死不休。

「彭大人年輕有為,能來溪槐任官,乃是我等百姓之福!眼看年關將至,我等備下薄酒一杯,來請呂大人與諸位大人同飲,如今獨獨少了彭大人,實在讓人心中難過!」為首一個年長者拱手行禮,他那年紀,便是做彭憐爺爺都足夠富裕,卻對彭憐執禮甚恭。

彭憐連稱不敢,呂錫通介紹道:「這位是城西吳老爺,他家女婿在江州治下任着知府的!」彭憐趕忙表示景仰,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又有一個年長者説道:「彭大人如今身體不豫,不如且在家中景仰,等過幾老夫再置辦一桌酒席,與彭大人一起慶賀新年!」呂錫通又道:「這位是城南劉老爺,家裏有位族兄,卻是兵部侍郎。」彭憐自是與他又寒暄一番,一圈下來,但凡能進屋來的,各個家都有親戚擔任顯要官職,最差的也是個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最後的最後,才是高家大爺壓軸出現。

只聽呂錫通介紹道:「高家二爺如今在京裏户部管着各省錢糧撥付,最是位高權重的,為人卻極是和氣,大爺與他兄弟齊心,咱們在這溪槐為官,可得與大爺好生相處才是!」高文傑淡然笑道:「大人謬讚了!二弟蒙皇恩拔擢擔任險要官職,每如履薄冰,常常修書回家告誡我等,必得友愛鄉里、和睦官民,高某不才,願供諸位大人驅馳,為溪槐百姓安居樂業,再立一份新功!」呂錫通慨説道:「前年整修河堤,大爺帶頭首倡捐款捐物,呂某至今仍然牢記於心!大爺襟廣闊,實在與二爺不相上下!」眾人紛紛稱是,一時阿諛之詞不斷,彭憐一旁聽得直作嘔,卻又不得不附和,他本來就用內功得臉極差,這會兒自然顯得更加痛苦,倒更不像是裝出來的病態了。

眾人各個眼尖,早就看出彭憐氣不對,高家大爺最先説道:「彭大人氣如此之差,不如還是趕緊回去躺下!在下等備着薄禮,就都放在院裏,年關將至,大人也莫要太過辛勞,便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溪槐百姓與縣中學子考慮才是!」

「是啊是啊!大人身份矜貴,千萬保重才是!」眾人七嘴八舌,把彭憐捧得高高在上,寒暄一會兒,這才告辭離去。

那呂錫通最後一個出去,與彭憐叮囑説道:「院中禮盒之內,高家大爺特地封了二百兩紋銀,明年縣試,高家宗學有兩個少年參試,到時候還要彭大人居中策應……」彭憐心中極是鄙夷,這呂錫通身為一縣令尹,好歹也是七品官員,公然諂媚一個鄉紳也就算了,還替鄉紳送禮溝通關卡,他心中明白,今之事,既是下馬威,也是溪槐官場對自己的試探,若是受了這二百兩紋銀,那以後便是自己人,自可同合污、沆瀣一氣,若是不然,怕是有大把的手段等着自己。

彭憐不敢大意,如今巡按大人已經點頭,不蔣明聰就要來為冷香聞翻案,此時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只能嚥下這口惡氣,恭謹説道:「大人放心,下官到時自有分寸……」讀書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起步伊始便是縣學,若説重要,實在是比什麼都重要,但如此容易被地方士紳左右,便又顯得沒那麼重要。

歷來縣學取納生員,總要照顧各方各面,當年彭憐在雲谷縣試,應白雪便出力甚多,後來一路高歌猛進,洛高崖也於其中有很大關係。

世間此理,皆是人之常情,彭憐自己都概莫能外,此時執掌權柄,自然也不能過於剛正,他天沖淡自然,只要大差不差,其實也能接受。

只是這呂錫通如此自貶身價為士紳財主張目,實在為他所不齒,如今他又知道高家諸般陰私之事,自然覺得高家宗族俱都污穢不堪,平白取了,實在對不起苦學士子。

發·*·新·*·地·*·址5x6x7x8x點.c.0.m只是他心中這份心思卻不敢暴出來,只是與呂錫通虛與委蛇,將眼前這關糊過去再説。

「那冷香聞一案鐵案如山,高家大爺宅心仁厚,有意拿出一百兩銀子來,給那冷香聞修個墳塋,説她好歹入了高家的門,自然不能曝屍荒野……」呂錫通恍若不經意提起,淡淡説道:「這銀兩也在禮盒之中,彭大人不妨予那岑氏……」呂錫通出門離去,留下彭憐在那裏愣怔良久。

練傾城從後面出來,與彭憐悄聲道:「這些禮盒裏有米麪糧油等物,還有不少銀兩,筆墨紙硯等物也是不少,奴打聽過,往年卻沒這麼大的陣仗……」彭憐氣恢復如常,搖頭説道:「呂錫通敲山震虎,高家也是有備而來,大概他們已經發現那高文垣與薛姨娘不見了,只是難以確定兩人到底是私奔了還是被人抓走了,所以才來試探……」練傾城輕輕點頭,「這溪槐縣都是他們的人,唯一一個新來的外人就是相公,他們懷疑到此,也算有些心思……」縣學之外,高文傑落後眾人一步,等呂錫通出來,低聲問道:「呂大人,彭大人的意思……」呂錫通抬腿出門,得意笑道:「年輕人嘛,哪裏有不愛財的?你看彭大人那小妾,如此妖嬈人物,若是家中貧賤,哪裏能養得起?他家裏殷實,錢財大概不易收買,大爺這三百兩銀子不過是敲門磚罷了,想要讓他俯首帖耳,只怕還要另闢蹊徑才是!」

「還請大人示下!」呂錫通看着一旁無人,拈鬚微笑説道:「以老夫觀之,彭大人那小妾年紀只怕不小,倒是風韻猶存,我見猶憐,想來頗好這一口,大人家中小妾眾多,改不妨設宴,請彭大人過府一敍,到時酒足飯飽,再有一位媚婦人自薦枕蓆,何愁後他不是大爺家裏座上賓?」高家大爺會心一笑,「還是大人高明!」他隨即低聲問道:「那刑部批文……」呂錫通神一肅,「這事兒明天你來縣衙,我與你單獨去説。」高家大爺連忙點頭答應,恭送呂錫通上轎離開。

呂錫通乘了軟轎回到縣衙,面上平湖無波進了後院,待丫鬟關了院門後,忽然飛起一腳,將路旁一張石桌踹翻,他疼的齜牙咧嘴,罵罵咧咧進了房間。

屋中坐着一位年長婦人,面若桃花,香腮勝雪,肌膚白裏透紅,一雙丹鳳眼水樣温柔,見呂錫通進來盈盈起身,笑着問道:「老爺這是怎麼了?」呂錫通容顏和緩下來,齜牙咧嘴罵道:「這高家老大就是個榆木槌!不是他家二爺託付,老夫才不管這閒事!」女子身段玲瓏嬌軟,正是呂錫通正樊氏,閨名喚作麗錦,今年三十六歲,家中雖自幼貧寒,卻生了一副天生美貌,小時讀了些書,與呂錫通倒是頗為相得,兩人相識於貧賤之時,這些年伉儷情深,倒是羨煞旁人。

樊氏嬌滴滴笑了笑説道:「高家這些年魚鄉里,家中膏腴滿地肥的油,如不是有那高二郎支撐,只怕早就被人生活剝了!老爺如今與他方便,將來便是離任溪槐,有高二郎那邊照應,想也不會難做,何必此時生這些閒氣?」呂錫通仍是憤憤,「非説什麼那彭憐暗自出城報信走漏風聲,今一去,那小子病的要死一樣,怎麼偷偷出城?當着一堆人的面,就敢問我刑部批文的事!這種事也是能光天化之下拿來説的!」他一拍桌子,氣得鬍鬚倒豎,恨恨罵道:「高家如此目中無人,家破人亡,只怕便是近在眼前!」樊氏閉眼一抖,卻是絲毫不怕,顯然早已習慣了自家老爺這般發作,温聲勸道:「老爺六年再考在即,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些年高家送來多少銀錢,妾身這裏都一一記着,老爺一分沒收,難道害怕高家翻船將老爺拖下水去?老爺只需看在高二郎面上,與高家些方便,凡事依規依矩便是,左右明年二月便有結果,到時是去是留,再從長計議便是!」呂錫通吐了口氣,心緒安定下來,拉過樊氏玉手,嘆息説道:「這些年若非夫人一旁時時提醒,老夫只怕早就利令智昏,與那高家盤錯節,哪有如今自在淡然?」樊氏抬起丈夫右腿,將其放在腿上,了呂錫通腳上皂靴白襪,為他輕痛處,笑着説道:「你我夫相濡以沫,自然齊心協力,左右咱們也不缺錢用度,多貪多佔又有何益?」呂錫通探手一勾婦人下頜,調笑説道:「還是夫人經營有方,如若不然,哪有為夫這般自在從容?」呂錫通為官多年,一分不貪自不可能,但他貪財有道,只做順水人情,便是偶爾為之一件兩件,有違法度之事,也都是做足手段,謹小慎微之處,尋常人本難以想象。

他這般謹小慎微,按説開支用度必然捉襟見肘,但樊氏生財有道,每到一地都能借勢生財,天長久之下,竟也攢下好大家財,如今吃喝用度不愁,年年還能結餘不少。

呂錫通到溪槐任職多年,樊氏藉着丈夫的名頭做了許多生意,如今家裏開着綢緞莊與珠寶店,雖説不是進斗金,卻也衣食無憂、吃穿不愁。

樊氏嫣然一笑,媚視丈夫笑道:「老爺這般調笑,妾身可是會動情的……」呂錫通連忙收回手來,正説道:「大白天的,夫人注意些個……」樊氏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笑着説道:「閨房之樂,老爺何必那麼正經?如今倒有一樣,妾身年紀不小,怕是不能再為呂家傳宗接代,老爺年過四十,何不納個妾室延續香火?」呂錫通輕輕搖頭道:「錦兒與我同甘共苦才有今,老夫豈能喜新厭舊,另尋新歡?呂家香火能延續便延續,不能延續便罷了!再説還有芊芊,若是實在不行,將來招個贅婿便是了!」樊氏心中一暖,嘆氣説道:「老爺深情厚意,妾身早已心知,只是妾身年屆四十,只怕再難生育,若是再不納妾……」她忍住不説,呂錫通卻也明白,自已如今年紀漸長,牀笫之間漸漸不如從前,每觥籌錯,早已疲不能興,長此以往,莫説生兒育女,只怕夫敦倫都是問題。

樊氏又道:「芊芊眼看便到家人的年紀,若是在招個贅婿,只怕便誤了終身大事,妾身思來想去,還是為老爺多納幾房妾室的好……」

「此事容後再議!容後再議!」呂錫通回腿來,光着腳站起身來,躲進了西側書房。

樊氏看得好笑,卻也不敢過分相,無奈嘆了口氣,起身出門來到女兒閨房。

閨閣之中,一個嬌俏少女正攬鏡梳妝,聞聽門響,見是樊氏進來,連忙起身笑道:「母親怎麼來了?」樊氏笑了笑説道:「為娘過來看看你,今可曾出門去走走?」少女便是呂錫通愛女呂芊芊,年方二八,正是思年華,她與乃母酷肖,只是眉眼像極了父親,面容嬌俏可愛,氣卻有些蒼白。

「女兒一會兒便出去,到後面花園轉轉,母親可要同去?」呂芊芊話音柔弱,顯得有些中氣不足。

樊氏溺愛點頭,攜着女兒冰涼玉手,一起到後院花園散步。

暖陽遍灑大地,天地間一片融融之意,母女兩個攜手同行,彼此竊竊私語。

「女兒之前能聽見父親發火了,不知道又是因為何事?」

「還能因為什麼,不過是公家的事罷了!」樊氏無可奈何,丈夫在外面受了委屈,自然要到家裏來發,這個脾氣當年便有,如今年長一些雖然好了不少,卻仍是難以杜絕。

「母親這些年一直不讓父親晉升,卻不知是何道理?」呂芊芊問出心中疑惑,她如今知道,父親任過四個地方的縣令,卻一直遷延不去得不到升遷,源便是母親居中安排,否則以父親資歷,如今只怕做到四品知府怕也不難。

「還能因為什麼?你父親外柔內剛,看着像是一團和氣,其實極易發怒,若讓他風得意,怕是不知要闖下多大禍事來!」樊氏柔聲低語,也不與女兒隱瞞,小聲説道:「古人云『相夫教子』,何謂『相』?為娘這般,便是『相』了……」

「女兒還是不懂……」

「世間諸事,都要德才配位,無才無德,便要清靜無為,不做便是不錯;有才無德,便要謹小慎微,不等高位;有德無才,便不能事無鉅細,選賢任能,好過自已親力親為……」

「至於才德兼備之人,世間本就少有,大多時候又都限於出身、際遇,難以德才配位……」樊氏悄聲説道:「你父子剛愎自用,簡而少謀,做個縣令已經危機四伏,若是做個知府,怕不是要囹圄加身,命不保……」

「嘻嘻!母親最瞭解父親,您説的一定是對的!」呂芊芊嬌俏一笑,「只是若被聽到了,娘就不怕父親生氣麼!」

「若不是你年紀大了,為娘怎麼會與你説這些!就算你父在此,他又敢説為娘説的話有失偏頗麼?」樊氏拍拍女兒的頭,發現她已經比自已都高了,不由嘆氣説道:「眼見再考在即,倒是該讓你父親晉升一步了……」

「娘您為何這般厲害,父親不是説您自幼家中貧寒,沒讀過多少書的麼?」

「為娘倒不覺得自已厲害,只是説為何能有這番見解,説來倒也簡單,」樊氏淡然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寂寞之意,「閒來無事,你爹書房那些書籍,為娘哪個不翻看過幾遍?古代賢者微言大義,世間道理,只怕早就説得通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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