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魚躍龍門(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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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3月12第九章·冥冥之中雲州城內。

州府衙門門前,八聲禮炮響過,一眾雲州大小官員出門來,隨後一頂八抬大轎輕輕落地,從上面下來一位紅衣男子,他一身赤官服,頭戴獬豸四梁金冠,面上鬚髮泛白,面龐卻清癯消瘦、隱泛紅光,正是風得意、官運正隆。

「巡按大人!」雲州知州江涴拱手一禮,朗聲笑道:「魏大人代天巡狩,一路舟車勞頓,江某及雲州上下,問候魏大人辛苦!」魏博言拱手還了一禮,也是微笑説道:「江大人客氣!本官領皇命出京巡按西南,倒是不敢自稱辛苦,各位同僚牧守一方,為吾皇分憂,才是真的辛苦!」見他不似從前一般那麼不上路,江涴心中鬆了口氣,向裏一讓説道:「魏大人請!」

「江大人請!」二人相視一笑,隨即一同入內,在正廳中各分賓主落座。

堂上二人寒暄不已,説得都是些皮不癢的廢話,堂下那魏博言隨行眾人,也有專門等級相當的官員相陪。

其中一個隨行官員穿着六品官服,看着並不如何起眼,卻隱然為眾隨行官員之首,雲州大小官員不敢怠慢,只是陪他寒暄不住。

「李大人請了!卻不知在座各位,哪位是雲州府通判,嶽元祐嶽大人?」那六品京官一臉和顏悦,笑着問一旁作陪的雲州知府李正龍。

「蔣大人客氣了!」李正龍不卑不亢,話裏話外卻又都透着討好之意,聞言笑着答道:「嶽元祐乃是本府通判,這幾告病在家,今未能前來謁巡按大人與蔣大人一行,失禮之處,還望大人勿怪!」

「噯!人食五穀雜糧,免不了頭疼腦熱,當然不怪!」蔣明聰深沉內斂,不着痕跡問起別事。

那李正龍卻留了心,與眾官陪同巡按大人宴飲之後,連忙出門上轎,來到嶽元祐府上。

嶽元祐這幾風寒,一直便在家裏染病,聽見門子稟報,便拖着病體起身,到了前院廳堂之上。

李正龍與他共事多年,彼此早已無比悉,見狀連忙説道:「嶽兄這是何必!你便在卧房等我便是,何必親自出來!看在被風吹着,加重了病情!」嶽元祐面慘白,苦笑搖頭説道:「大人親來,下官怎可不出來謁?卻不知大人此來所為何事?」嶽元祐心中只道李正龍懷疑自己裝病所以才來察看,李正龍怕他胡思亂想,連忙説道:「今巡按大人到了,一省官員都到場謁,這倒是不值一提,只是有一樣,那其中有個京官姓蔣的,卻指名道姓問起嶽兄,小弟實在好奇,所以家都沒回,直接就過來府上了,想問個清楚。」嶽元祐一愣,隨即搖頭説道:「下官卻不認識什麼姓蔣的京官,莫不是錯了?」李正龍微微搖頭,「那姓蔣的言之鑿鑿,自然不會輕易錯,他一到雲州就打聽嶽兄,只怕是有備而來,能不能是嶽兄昔年哪位同年高升做了京官,心中念舊來與你重逢了?」嶽元祐尷尬一笑,説道:「大人卻是不知,下官那一榜同年,倒是數下官官職大些,餘者要麼不入,要麼乾脆連個官身都沒有,哪裏有什麼京官……」

「那這……」李正龍沉起來,「如此説來,嶽兄倒是須得小心提防才是,此人只怕來者不善,咱們莫要大意了……」兩人又寒暄幾句,嶽元祐送出廳去,再回來時,柳芙蓉已在房中坐着等他回來了。

「這李正龍大老遠跑來,為的就是這麼一件事?」柳芙蓉在隔壁聽了個一清二楚,此時説出心中疑惑,不解問道:「那姓蔣的又是什麼來路,剛一落地,就來問老爺來歷?」嶽元祐輕輕咳嗽幾聲,冷哼説道:「李正龍自己心中有鬼,只怕我背後捅他一刀,是以才急匆匆趕來試探,怕我真與巡按大人手下勾結害他,那姓蔣的是否真有其人,又或者是否確有其事都未可知,夫人不必擔心,任他天塌地陷,也砸不到我嶽某人!」柳芙蓉微微點頭,自家丈夫為人方正,為官又極有分寸,若非如此,也不是在七品任上踟躇多年不進,但她畢竟不是尋常婦人,眼光自然與眾不同,知道今之事非同小可,那李正龍親來,絕不是試探這般簡單。

「老爺還要多加小心,過幾病情見好就要抓緊上衙,你這好巧不巧,偏偏巡按大人要來之前生病,若被那有心人讒言幾句説你不敬,豈不反而不美?」嶽元祐輕輕點頭,「還是夫人見的透徹!誰讓我命不好,每每關鍵時候,不是生病就是受傷,如今這般年紀,一切倒也都看得淡了……」柳芙蓉眉頭一皺説道:「老爺如今任着六品通判職司,卻還是個七品官銜,若是長此以往,豈不成了笑話?知州大人那裏妾身早已打點妥當,年底再考,必然能升的,這段時間可要謹小慎微,不能橫生枝節!」

「知道,知道!」嶽元祐面對子不敢過分強硬,連忙出聲答應,隨即又輕咳起來。

「芙蓉兒,這幾我身子不適,夜裏便時常想起你來,從前我若生病,你一旁噓寒問暖,衣不解帶,鞍前馬後的照顧我,可如今……」柳芙蓉臉上一熱,心説我有了摯愛情郎,自然不肯再與你虛與委蛇,但她嘴上自然不會明説,只是冷哼一聲説道:「老爺如今妾室成羣,哪裏還需要妾身親自侍候?這幾夜裏,幾位如夫人不也都衣不解帶、鞍前馬後麼?」嶽元祐一時氣短,柳芙蓉所言不差,自己納了四房小妾,可謂享盡齊人之福,此時再來要柳芙蓉如從前一般專心致志服侍自己,無異於痴人説夢。

從前柳芙蓉雖然善妒,對他卻是一心一意,如今這般局面,自己卻又怪得誰來?

「老爺好生將養,府裏內外諸事有妾身打理,巡按那邊,妾身着人過去打聽打聽,看看這姓蔣的,到底是何來路,咱們有備無患,也好過這般無頭蒼蠅一般亂撞。」柳芙蓉辭別丈夫,被一眾丫鬟僕婦簇擁着來到女兒繡樓,她命采蘩等人留在樓下,自己一人上了二樓。

二樓之上,愛女嶽凝香正在讀書,柳芙蓉輕手輕腳過去挑亮燈燭,笑着説道:「家裏也不是點不起蠟燭,怎麼不多點上幾支?這般昏暗,再把眼睛看壞了。」

「母親來了。」嶽凝香這才醒覺,連忙起身行了一禮,輕笑説道:「女兒只是睡前看一會兒,倦了便睡了,一蠟燭便也夠了。」她面忽然一紅,隨即小聲説道:「母親此時過來,可是彭郎今夜要來?」發·*·新·*·地·*·址5x6x7x8x點.c.0.m柳芙蓉面容一熱,腹下湧過一團熱,輕輕搖頭説道:「他如今回去興盛府提親,這些子怕是都回不來的。」母女二人同牀共侍彭憐已非一次兩次,但私下裏説起他來,依然有些尷尬。

柳芙蓉被嶽池蓮言語拿住,又想着早讓女兒與彭憐成就好事,到時自己居中策應,正好謀求彭家正之位,只是誰料彭憐心中早有定見,嶽溪菱又不肯違逆兒子心意,等她在彭憐府上親自見過洛潭煙,知道自家女兒終究略遜一籌,無可奈何接受了女兒只能與彭憐做妾這個事實。

在她心中,自己與彭憐做妾甚至為奴為婢都全無所謂,但女兒畢竟是在室處子,以岳家這般家世,找個郎才女貌門當户對之人做個正大婦毫無難度,與彭憐做妾,她雖然覺得值得,但還是怕女兒心有不甘,因而怨恨自己。

嶽凝香冰雪聰明,早就看出母親有此顧慮,她也不止一次與柳芙蓉説過,若是未曾試過彭憐牀上風月,那她心中多少對柳芙蓉還是有些不滿之意,但試過這般極樂之後,莫説還能青不老、容顏永駐,便是不能,卻也值得了。

只是與應白雪柳芙蓉這般成婦人不同,嶽凝香許冰瀾等女不曾試過與旁人歡好如何受,沒有比較自然難知彭憐如何天賦異稟、與眾不同,因此深愛程度,便又稍遜一些。

嶽凝香初時心中並不理解母親這般抉擇,她心目中,父親官居七品文采斐然,與母親實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為何母親竟能這般自甘墮落,與至親外甥有染,而後她與彭憐深,從彭憐處聽到和認識了一個不一樣的母親。

柳芙蓉天生媚骨,尋常男人本無法滿足於她,年輕時與嶽元祐尚能夫和諧,漸漸嶽元祐年歲漸長,本就羸弱不堪的身體每況愈下,此消彼長之下,逐漸夫綱不振,柳芙蓉氣焰越來越高,嶽元祐更加雄風難振,天長久,積月累,柳芙蓉心中怨氣越來越濃,終於瀕臨爆發極限。

其時若不是彭憐,柳芙蓉只怕也要與旁人有染,於她心中,丈夫能三四妾,自己便能水楊花朝三暮四,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諸如男尊女卑如何如何,柳芙蓉全然不放在眼裏。

是以那山中進香,她能如此隔牆逢,換做平常女子,只怕早就嚇得跑了,而後與彭憐相認,樁樁件件,皆是柳芙蓉主動,一切由,皆是她內心之中,覺得自己如此並不愧對何人,便是獻女侍奉情郎,於柳芙蓉而言,也是稀鬆平常,理所應當。

嶽凝香放下手中書卷,看着眼前美豔母親,便連自己也怦然心動,這般美豔已是冠絕羣芳,想到母親在彭憐身下婉轉承歡那般媚態,更是世間少有,她輕輕一嘆,關心問道:「母親這時前來,可是有事與孩兒説?」柳芙蓉輕輕搖頭,隨即説道:「只是今無事,正好過來走走,這府裏你池蓮姨母一走,覺冷清了許多……」嶽凝香輕輕點頭,微笑説道:「冰瀾表妹一走,就覺少了很多人了,有她在才顯得人多些……」柳芙蓉也點點頭,沉默半晌才道:「為娘本意想讓你與憐兒為,只是事與願違,為娘心裏……」

「娘!」嶽凝香在母親身邊坐下,將頭靠在柳芙蓉肩頭,小聲説道:「生而有命,不可強求,女兒出生了便註定要與彭郎做妾,這是改變不了的……」

「你心裏莫要怪娘自私,為娘有一半為自己考量,也有一半是為你着想,這事為娘不需辯駁,」柳芙蓉幽幽一嘆,隨即説道:「只是事前未曾問過你的心意便做了主,為娘心裏總是過意不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只是與彭郎有舊,所以心中才愧對女兒,若是不然,您便定下將女兒許配給誰,又如何會心中過意不去?」嶽凝香極有見地,一句話便説的柳芙蓉心服口服,「究竟許個良人舉案齊眉一生一世,還是與眾人一同侍奉彭郎這般人物,孰優孰劣,母親您不是最好的明證麼?」假如柳芙蓉與彭憐未生姦情,她大概不會將女兒許給彭憐為妾,因為她不會知道彭憐如何牀笫風、雄偉難當,但她既已下定決心不與丈夫長相廝守,便是想明白了,若不能幸福喜樂,便是長相廝守,也不會快活。

便連柳芙蓉自已都説不清楚所作所為是非對錯,嶽凝香卻早已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以女兒拙見,彭郎未來成就只怕不止於此,他若只是個平常舉人,納女兒為妾着實有些驚世駭俗了,若他將來高中金榜,而後官運亨通,以女兒身份,嫁他做妾不也稀鬆平常?若他只是無能好倒也罷了,似這般英偉風,女兒嫁過去不比那守活寡強出無數倍?」柳芙蓉想起自已十餘年來牀笫之歡竟不如與彭憐半月快活,不由淺笑説道:「你又沒守過活寡,又如何知道那般滋味?你道為娘與那應白雪、欒秋水、練氏都失心瘋了,為何這般戀憐兒?若不是他果然得天獨厚、稟賦過人,為娘等也就算了,練傾城那可是見過世面的,她又豈會也這般全心全意、死心塌地追隨於他?」嶽凝香笑着點頭,輕聲説道:「女兒只怕今生今世都不會知道孃親的受了,就衝這點,女兒也要謝謝母親!」柳芙蓉嫣然一笑,無盡風情便把自已女兒都看得呆了,她嬌嗔一句説道:「慣會油嘴滑舌!為娘倒不稀罕你謝我,只是心中不怨我恨我,也便知足了。」她又説道:「憐兒要與洛潭煙成親,吾兒與他做妾倒是不甚急切,左右他赴京之前,娘要讓你們結成親事,做不得大婦,也要做個妾室之首才是!」嶽凝香甜甜一笑説道:「一切但憑母親做主,女兒無不遵從!」母女倆又説了許多體已言語,及至夜深,柳芙蓉乾脆睡在女兒房裏,母女兩個抵足而眠,卻是比從前還要更加親近許多。

一夜無話,翌天明,柳芙蓉早早起牀洗漱,如往常一般忙碌起來。

岳家如今家大業大,內外持皆是她一人負責,每裏閒暇極少,尤其彭憐一去,她心中再無牽掛,自然便細心打理家中事務,只求富貴更顯、錦上添花。

臨近晌午時分,忽然門子來報,嶽溪菱到了。

柳芙蓉聞言一愣,連忙命下人請了三姑進來。

嶽溪菱婀娜娉婷邁步進來,衣衫依然淡雅,臉上仍是淡妝,樸素乾淨,氣卻又別樣不同。

柳芙蓉揮退下人,笑着與嶽溪菱低語道:「憐兒這一去,溪菱想得不輕吧?」嶽溪菱掩嘴嬌笑,也小聲説道:「嫂嫂彼此彼此,咱們就不要大哥笑話二哥了!」她又問道:「哥哥還在家裏養着?這幾可比前些子我來時見好了麼?」

「好很多了,只是還有些咳嗽,不妨事的,年年換季都要折騰一回。」柳芙蓉漫不經心,隨即好奇問道:「這般火急火燎過來,可是出了什麼大事?」嶽溪菱心中暗自佩服,嫂嫂只憑自已來的時辰判斷便知有事發生,這份急智卻是常人難及,她天生喜靜,不是不得了的事情,豈會親自過府一趟?便是要來,也不會趕在午飯之前上門。

如今彭憐自立門户,兩家便是如何時常走動,這般不聲不響突然趕在飯前到來,實在是讓主家難做,如嶽溪菱這般聰明伶俐之人,做出如此舉動,自然有大事發生。

「嫂嫂聰慧過人,小妹實在佩服!」嶽溪菱抬了柳芙蓉一句,隨即説道:「嫂嫂可知,當年小妹與人私通,而後生下憐兒,中間父親便是要將我打死,我都不肯説出憐兒父親是誰,原因何在?」柳芙蓉輕輕搖頭,無奈説道:「你那脾氣寧死不説才是正常,其中緣由誰又能猜想得到?」嶽溪菱嘆了口氣説道:「當時父母以死相我都不説,其中自然另有隱情,非是小妹不想,實在是關係重大……」柳芙蓉莫名其妙,心説你不過就是未婚成孕,頂多算是敗壞岳家門風,又能關係重大到哪裏去?

岳家嶽元祐這輩一男四女,嶽溪菱一個未婚先孕的,便是與門風有損,也不過是家醜一樁,後來嶽溪菱乾脆離家出走,岳家只當她死了,這麼一來更是毫無關係,哪裏來的關係重大一説?

「那年端午龍舟賽會,與大河北岸,我與憐兒父親相逢,隨後便一見傾心,」嶽溪菱説起往事,眼中泛起温情,「第二我偷偷出門與他私會,天將晚時才回家,而後一連十餘,我都與他頻頻私會,直到他離開雲州……」

「當時父親問起,我只説是個落拓士子不知名姓,」嶽溪菱呢喃説道:「不知名姓是真,但我卻知道他並非落拓士子,而是皇親國戚……」

「他只説自已姓彭,身上卻帶着一枚皇家印信,他問我叫什麼,我就對他説『你不肯説你是誰,也不要問我是誰』……」往事悠悠,彷彿歷歷在目,只是時過境遷,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那印章上有八個小字,『晏家江山,文修武備』……」嶽溪菱眼中現出一抹異樣光彩,低聲説道:「如今天子,便是晏文,而他偶有『黃兄』之語,如今想來,他大概便是當今天子胞弟、秦王晏修了……」

「而憐兒,大概便是皇家血脈,秦王晏修之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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