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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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不由唬了一跳,心道:「難不成這就是那怪書上講的黑白無常?」正要躲避,又轉念想道:「既然見了無常,我必是已經死了,身為鬼魂,又何苦來怕他們?大不了抓我去地府罷了。不如我倒要問他一問,可有看過我林妹妹?」因撞着膽子道:「借問二位仙人,問此是何處?」那白衣人道:「此陰司泉路。你壽未終,何故至此?」寶玉道:「如何至此我也不知,只是還有一事請教。適聞有一故人前幾身患重病,又遭劫難,不知二位仙人可知道她的下落?」那人道:「故人是誰?」寶玉道:「姑蘇林黛玉。」那人冷笑道:「林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無魂無魄,何處尋訪!凡人魂魄,聚而成形,散而為氣,生前聚之,死則散焉。常人尚無可尋訪,何況林黛玉呢?汝快回去罷。」寶玉聽了,呆了半晌道:「既雲死者散也,又如何有這個陰司呢?」那人冷笑道:「那陰司説有便有,説無就無.皆為世俗溺於生死之説,設言以警世,便道上天深怒愚人,或不守分安常,或生祿未終自行夭折,或嗜慾尚氣逞兇無故自隕者,特設此地獄,囚其魂魄,受無邊的苦,以償生前之罪。汝尋黛玉,是無故自陷也。且黛玉本歸太虛幻境,汝若有心尋訪,潛心修養,自然有時相見。如不安生,即以自行夭折之罪囚陰司,除父母外,圖一見黛玉,終不能矣。」寶玉聽了呆了半晌,又要發問,那黑衣人卻道:「真他孃的晦氣,今兒出門忘了看黃曆,偏偏遇上這麼個運旺時盛的人來。如今還和他囉嗦什麼,我們速速轉去別處吧。」那白衣人卻道:「依我愚見,他是陽,我們是陰,我們犯不上他,他卻也無法我們,説幾句話又如何?」黑衣人道:「放!俗語説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卻是一般,陰陽並無二理。別管他陰也罷,陽也罷,我們還是躲他遠些的好,速速去吧。」説着二人飄飄的去了。

寶玉見二人遠去了,自己卻仍摸不着去向,只得四處亂走,恍然來至一處園子,那情景卻同瀟湘館無二,寶玉大喜,忙走進去,正見一女子背對着自己撫琴。那女子聽見聲響,止了手中的琴,悠然站起身轉過來,正是林黛玉。

寶玉喜道:「林妹妹!原來你在這兒呢,可找的我好苦!」説着就要撲過去。

那女子卻冷冷的看了寶玉一眼道:「哪裏來的野小子?混撞到這兒來了?還不快來人給叉出去?」寶玉一聽不由愣了,只以為黛玉是在和他玩笑,細看黛玉臉上神情卻又不大像,只得苦笑道:「好妹妹,別唬我。」林黛玉冷笑道:「呸。誰是你妹妹,好個沒臉的。」寶玉急道:「好妹妹,是我啊,我是寶玉啊。」林黛玉道:「胡説,你怎麼會是寶玉!這才是我的寶玉呢。」説着,門後已經轉出一個翩翩美少年來。

寶玉看了不由得大驚,那人相貌衣着正和自己舊時一樣無二。那人走到黛玉身畔,攬住了黛玉的肢道:「好妹妹,是怎麼了?」林黛玉道:「不知哪裏混進來一個野小子,要冒充你呢。」那人道:「你是誰?」寶玉喊道:「我是寶玉!林妹妹,你不認得我了?我是賈寶玉啊!這小子又是誰?居然冒充了我來哄騙顰兒,居心何在?」林黛玉卻並不答話,只將身子轉過去,把臉埋在了那人口。那人道:「哼哼,沒錯,你自然是個假寶玉了,我才是甄寶玉!你侵佔了我家財物,我不去找你也就罷了,你如今又要來騙我的林妹妹?還不快滾?來人吶,快把這假寶玉給叉出去!」話音未落,便從屏風後頭轉出兩個彪形大漢來,架起寶玉兩條胳膊就往外拖去。寶玉猛力掙扎卻哪裏撼得動?只在口中大喊林妹妹不止。猛覺身上一疼,有人在自己耳邊呼道:「寶玉,寶玉,快醒醒!」寶玉這才猛醒過來,原來是場夢。見寶釵兩隻手捧着自己的臉,眼中盡是淚。可卿端了茶來遞給寶玉道:「玉郎,不怕,只是吃多了酒噩夢魘住了罷了。」又想起夢中情景,不覺又呆住了。

寶釵兩手輕輕在寶玉兩個太陽上按,柔聲道:「夢見什麼了?可是夢見顰兒了?」寶玉嘆了口氣,將夢中情景都講給二人聽。寶釵道:「如此顰兒定是還在人世呢,寶玉,你且喝點茶再好好睡上一覺,明兒一早咱們就各處尋訪,定能探聽到顰兒和妙玉姐姐的下落的。」寶玉卻坐起身來問道:「是什麼時辰了?」可卿道:「酉時了。」寶玉下了牀,越發回想方才的夢境,再也坐不住了,因道:「拿我的衣服來,我要去找林妹妹她們。」可卿道:「玉郎,都要掌燈了,若是要尋也不在這一時半刻,好歹等明兒天亮了再出去吧。」寶玉卻是不依,寶釵因道:「姐姐不用管他,只怕你這會不讓他去,他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得的。不如依了他到乾淨。」又問寶玉道:「我只問你,你要到哪裏去尋呢?」寶玉聽了不由一愣,自己只是心下一時衝動,卻又知道到哪裏去找呢?因問道:「寶兒,依你説到底該去哪裏找?」寶釵嘆了口氣道:「依那孫紹祖説的,定是從蘭兒口中探聽到了什麼,將我和娘從梨香院裏拿了,我想橫豎顰兒她們兩個只怕也是蘭兒説出去的。你是從獄神廟裏出來的,那裏卻只有男丁,依我看顰兒也並沒有在那處……」寶玉道:「那又能到哪裏呢?」寶釵道:「當下不如先回寧榮街,看看可否再混進去,想那櫳翠庵裏都是些個不相干的人,那些老婆子尼姑或許仍有人在庵裏,若是能問問她們,只怕能問出些倪端來。」寶玉因道:「好,我這就去。」説着便要往外頭去。

寶釵攔住了道:「你且讓我陪你去一遭。」寶玉道:「這怎麼使得?好寶兒,你剛離了龍潭,如何又跟我去得虎?」寶釵道:「皇太后的赦令裏不是也有我一份?況且那會子我也進去看望過顰兒一回,好歹比你絡許多……」寶玉卻不等寶釵將話説完便打斷道:「寶兒,你再怎麼説我也是不容你去的。何況你現在頭上還有傷,哪能跟着我亂闖?再者,若我此回有個三長兩短,有你在家裏主持大局,我也放心。」寶釵拗不過,只得千叮嚀萬囑咐,方讓茗煙跟着寶玉一同去了。

二人來至寧榮街已是起更時分,只見街上家家關門閉户,一片沉寂昏黑,哪裏還有昔燈火通明的熱鬧景象?寶玉見了想着老太太太太等一眾女眷還都拘押在府裏,不由得又落下淚來。茗煙因悄聲道:「二爺,這晚上時分只怕不好找藉口混進去,依我説咱們不如繞到園子那頭,找個背靜處翻牆躍進去才好。」寶玉點頭稱是,二人將馬遠遠地栓了,方步行來之園外,寶玉踩着茗煙肩膀,二人先後翻過牆去。園子裏並沒有差役巡邏,二人藉着樹影假石摸到櫳翠庵前,仍是不敢叫門,翻牆進去。來至裏頭只有一個耳聾的老婆子,寶玉二人也不敢大聲問,那婆子聽得模糊,答的更是糊塗,二人只依稀聽得是來了許多官差,將妙玉等人帶了去。寶玉在庵堂裏轉了一回,只見室內物品凌亂,一間禪房裏被褥凌亂,想必是顰兒害病時靜養的處所,如今這般凌亂,足見被帶走時匆忙。寶玉將被子抓起貼在口鼻處,似是上頭仍有陣陣女兒香,不由又是一陣傷心。茗煙好歹勸住了,二人本再想往裏頭走走,看看能否見得女眷情形,哪知離得老遠,便見一隊隊的人提着燈挎着刀的巡邏。二人只得作罷,又原路返回。

來至門外,茗煙道:「二爺,如今此處也打聽不出什麼,這般亂撞也不是道理,只是此刻以關了城門,咱們是回不去了,依我説咱們先遠遠地離了這寧榮街,找個僻靜的小客棧歇了,明去找馮將軍,讓他再去打探的好。

寶玉知道茗煙説得在理,只得又沿着來時的路返回,仍是翻牆而出。二人朝拴馬的地方摸去,行至一個門口,忽聽得有個老嫗輕聲問道:「敢問,這位可是寶二爺?」唬得寶玉茗煙都是一跳,原來二人只顧低頭走路,卻沒注意一處門里正蹲坐着一個人影。茗煙忙道:「哪裏是什麼寶二爺寶三爺的?這位老婆子,你想是看花眼了?」那人站起來走進兩步,道:「寶二爺,你可不是寶二爺,二爺你好好看看,是我,劉姥姥!」寶玉這才看得清楚,正是那昔裏來過兩回的劉姥姥,忙上前兩步道:「姥姥,怎麼是你?你怎麼大晚上的蹲踞在這裏?」劉姥姥顫聲道:「阿彌陀佛,我就知道寶二爺福大命大,不能有事的,果然是沒事。我是前裏才聽到府上出了事,這不就急急地趕來了,雖然我老婆子出不了什麼力,想想平裏太太們對我們家的好,哪怕是來看上一眼也算是我們的心意了。怎麼好好的就這般了呢……」説着不嗚咽的哭了起來。

寶玉也不淚,嘆道:「一言難盡,劉姥姥,你多早晚來的?」茗煙道:「二爺,這裏不是説話的地方,這數九寒天,姥姥也不能在外頭一宿。不如我們先取了馬,再找間客棧住下,有什麼話説不完?」寶玉點頭,三人便朝遠處走,尋了一間不起眼的小客棧,要了兩間房,來至房內,寶玉忙問道:「姥姥,快説説你都看見了些什麼?」劉姥姥抹着眼淚道:「我們那裏畢竟沒有城裏靈通,我是聽隔壁人家説起,年前他家裏進城置辦年貨,隱約聽説一家姓賈的王府上壞了事,外頭都是官兵。

我聽了就嚇壞了,心想着可不能是咱們府上吧?這不,一過了年就急急地趕進城來,剛一來到寧榮街就看到這許多官差,我再一打聽,果然是咱們府上壞了事,因問得老太太太太們還在府裏押着,我只想着橫豎進去讓我看上一眼,再給老太太太太們請個安磕個頭也是好的,可那把門的死活不讓我進去,我一個老婆子又有什麼法子,可就這麼回去了也不甘心,只好躲在外頭,尋思能碰上個人,如此捱到黑間,果然讓我碰上二爺了!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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