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餘生董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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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那使跨虎籃的一個鯉魚打跳起身來,面上一道鞭痕從左額拉到右腮,怒道:“你***,你到底是耍什麼的?”這五名守衞在京城中有個綽號叫“十齒飛磨”説的是他們人人使雙手兵刃,發動開來如磨盤絞動,又穩又狠,讓人贏不得、逃不了。當曾有號稱江北第一催命鬼的殺手楊井甫入宮行刺,便是給這五兄弟困鬥半個時辰,長刀手,掌斷腿瘸,給活生生拿下了。經此一役,大內傳言十齒飛磨可輕奪天下兵刃,盡破萬門武功。

常自在的功夫較之那楊井甫差得可太多了。本來以十齒飛磨的功夫,十招內就應該可以將他拿下,可問題是,這常自在自亮相開始,已用了不同門派的刀、劍、梭、鞭,除了刀法,哪種武藝都沒使出超過三招。十齒飛磨在大內呆久了,習慣了以眾敵寡,見招拆招,這回剛要對付他的刀,劍就來了;剛要破他的銀梭,鞭就到了,端的是花樣層出不窮,令人防不勝防,竟然一上來就連連吃虧,若不是他的招式、功力都欠火候,只怕這時已然損兵折將了。

這時只聽那常自在笑道:“你管我耍什麼?耍什麼都厲害!”那短戟喝道:“別被他唬住,不管他耍什麼,都一概拿下!布‘五行太歲陣’!”他一言令下,只見人影翻動,短戟、鐵爪、跨虎籃、雙飛鉞、護手鈎閃動銀華,將李響等三人圍住。

那常自在喝道:“來得好!”他兩手晃處,刀劍入鞘,又從身後拽出一狼牙來,掄開了虎虎風動,得五人各退三步。

狼牙本是馬上的兵器,招式簡單,勝在勢大力沉。這常自在此處施展開來,先把李響、葉杏嚇了一跳,慌慌張張抱頭蹲下,這才給他讓出一片空地,呼嘯來去。只見烏光縱橫,叮咚響亮,一個黑圈之外十個亮白的小圈如星擲丸跳,一觸即走,煞是好看。

好看是好看了,其中的甘苦卻只有常自在自知。狼牙耗力甚大,他本想要一擊奏效,哪知那五人這回學乖了,並不與他硬碰,只是在外圍磨着。這五行太歲陣本是大內防備一高手所用的困陣,這時五個使短兵器的高手只守不攻,隨他進退,眨眼間就把常自在累得汗浹背。

眼看他的狼牙越舞越慢,終於出破綻。那使短戟的忽地雙戟一錯,鎖住了頭。常自在累得幾乎力,子驟然停下,帶得他也是一晃。旁邊四人覷着便宜,一起跳進來打他,只聽“叮叮噹噹”一陣亂響,四人無功而返,常自在縮在一面大盾之下,連個影子也難見着。

五個守衞哭無淚,暴跳如雷,罵道:“沒種的小子,身上哪來的恁多古怪!”常自在微微掀起盾牌,微笑不語,作悟道拈花狀。

守衞一時拿他沒法,只好轉頭對付李響、葉杏。他一回頭卻吃了一驚,只見月光下,葉杏兩手按地伏身探腿,含聳肩,身形如待發的弓弩。在她身後,李響傲然而立,兩腳不丁不八,微微垂頭,卻高舉右手。手上四指微扣,只有一食指斜斜指向半月。

這般動作絕非天山一派任何招式的起手。可是李響此時做來指天立地,登時有一股孤高遺世的氣勢洶湧而出。

董天命訝然道:“這是什麼功夫?”李響翻眼獰笑,道:“詈天指!”這時候,舒展正走在長安冷悽悽的街道上。方才被李響拒絕參與本次行動,雖説理由充分,可是終究心中委屈,這時孤零零地往城外走,只有自己清清淡淡的一條影子相伴,不由沮喪。他正胡思亂想,忽然前邊傳來一陣喧譁。

舒展猛然警醒,幾個月來的歷練登時顯示出來。他微一伏身,並不細想便藏身於黑影之中。只見幾個年輕人踢踢踏踏、罵罵咧咧地走來。當先一人光頭爛頂,舒展一見,登時怒從心頭起,惡自膽邊生。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間在穀場上毆辱董天命的無賴!

那無賴披一件夾衣,搖搖擺擺地走來,一路道:“咱們便這般去菜市口玩樂,那幾個守衞定然不敢懈怠,也便陪着咱們。而小六他們便趁機偷了他們的馬。守衞們忙着趕路,哪有時間多作調查。如此一來,齊老大要的好馬就算差了,哥幾個也能有幾天的酒錢。”旁邊一個八字眉的青皮問道:“咱們大半夜的去菜市口,人家不懷疑麼?”那光頭道:“懷疑什麼?他們押那漢子一路行來,為的就是遵照皇上的旨意,讓人去打他。咱們半夜過去,那説明咱們對皇上的忠心非同小可啊!再説,齊老大那邊催得緊,再偷不來馬,他發個火,咱們還有命在麼?”原來幾個人此前賭債欠得太多,又沒錢償還。賭場的人便出個主意讓他們偷馬,幾人轉悠了幾天,那幾個守衞雖是官府來人,可欺他們是外鄉人,因此,竟決定找他們下手了。

另一個塌鼻子的道:“唉,這主意雖好,卻也太過累人。大半夜的不讓人睡覺,卻去搞這勞什子,我倒願意去和小六他們偷馬,多少也刺些。”那光頭的笑道:“這才是你沒見識。咱們平雖沒少揍過人,但老子今試了,方知其中的最高美妙。老子今天揍的那人,左一拳右一拳,打得那叫一個過癮。平裏那些蠢人,兩拳下去便倒了。偏這漢子,捱了我幾十拳竟是動也不動。拳頭打在他臉上,那個高矮,那個挫勁,真是天上地下少有的沙包。最後我打出一身的汗,那廝哼都沒哼一聲!咱們兄弟今便來輪着過癮,打賭看看最後是誰放倒了他!”旁邊一個青皮道:“喝着酒,吃着,活動筋骨,想想也美!”眾人哈哈大笑,高舉手中紙包酒罈,竟似是來把酒玩樂的。可是這玩樂的內容卻不是歌舞琴棋,卻是去毆打一個決不會還手的漢子。

舒展聽得咬碎鋼牙,單手握緊鋼刀,勉強平復了一下心緒,猛地打橫跳出,罵道:“一羣沒有廉恥的小鬼,乘人之危,算什麼好漢?”那幾個青皮都嚇了一跳,待看到舒展不過是一個人時,卻又都囂張起來。

那光頭的道:“哎呀,哪兒蹦出一個好打不平的出來?那死囚是你爹呀,你這麼護着他?”舒展怒道:“那人雖是欽犯,卻與你一樣也是天地生養的人,你如何好意思那般折辱於他?”那光頭大笑道:“若是他不想有今的田地,當初就不要獲罪。如今皇上這般判了他,我一個做子民的,打他罵他,那是為國盡忠。你來説我便是謀反!”這幫青皮平橫行鄉里,慣會強詞奪理。如今謀逆大罪壓來,便是舒展滿腹經綸,一時也辯駁不得。

旁邊的青皮看他雖拿了柄刀,但眉宇間書生氣十足,欺他懦弱,怪叫道:“你既然為那人出頭,索便陪小爺們玩玩吧!”他手中拿了,上來便打。舒展看出他破綻,往旁一閃,刀鞘敲處,正中他手腕。那人大叫一聲,捧手而退。

其他潑皮見夥伴吃虧,登時聒噪起來,叫道:“敢在我們地頭上打人,打死他!”那五個守衞見李響、葉杏招式怪異,不敢大意。五行太歲陣轉動開來,去尋二人的破綻。可是這時二人一前一後,互補身後死角,於大陣轉動竟是視若無睹。五行太歲陣轉了七八個圈子,尋不着機會。五人腳下微躁,正不知該搶攻還是耽守,突然間李響放聲尖叫!

這一聲,李響乃是運氣而發,聲音由丹田發出,先被喉嚨憋得又尖又細,直刺人的耳膜,旋即漸漸放,又顯男兒氣概。那聲音稍一過度,終成獅吼象鳴,哄哄然有睥睨百獸之勢。

那使雙飛鉞的正轉到他的身前,突給這一聲面穿過,只覺得如遭雷擊一般,心頭猛地一跳,眼前發花,只覺得眼前那乞丐一指詈天的身形忽然暴膨,而周遭一切也都在那一聲厲嘯中崩炸瓦解。眼看那乞丐的一指,由天心畫出一道弧線直劈自己額頭。他只覺得整個世界都隨着那一指翻轉,自己想動時,兩腳便如釘在地上一般,再難移動分毫。

旁邊使雙鈎的和使跨虎籃的也為那嘯聲所傷,身形踉蹌,可是好在不曾首當其衝,還能動彈,眼看自己兄弟呆若木雞般引頸就戮,不由大吃一驚,雙雙飛身去救。可就在這時,便在李響那騰空而起的身下,葉杏身如陀螺,以單手撐地,兩腿飛剪,竟趕在李響之前,左一腿右一腿自下而上,飛蹴二人腹。這當口,原本正面面對葉杏的兩人已是相救不及。那受葉杏攻擊的兩人也當真義氣,竟都是不閃不避,拼着自己受傷,也要將那使雙飛鉞的從李響指下救出。

眼看這三人便要同時重創於李響、葉杏的奇招之下。可是突然間,葉杏身下大地忽地一抖,葉杏撐身的單手上,力氣竟被那一顫之勢盡數卸去。一條臂上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登時支撐不住。撲地栽倒了,兩腿的勢子未消,從那兩人身下滑過,帶動她的身體,直滑出三步方歇。

她這邊的攻擊失效,那使雙鈎和使跨虎籃的終於及時趕到,各出兵刃,來架李響那一指。李響大笑變招道:“輕生指…”撲通一聲,一個墩坐在了地上,皺眉道:“沒踩着你吧?”葉杏咬牙道:“哪那麼多廢話,快走開!”原來葉杏身子在地上一滾,正落在李響要落腳之處。李響一腳踏下,幾乎踩着,慌張中匆忙卸力變招,終於失去平衡,摔下地來。雖未踩到葉杏,但摔下來時,兩腿正砸在她的腿上。兩人一橫一豎搭在一處,一時都起不得身。

後邊那使短戟的大哥覷着便宜,哪會錯過?他快步趕上前來,雙戟便往李響後腦落去。李響聽到風聲,大叫道:“來得好!”他猛地向後一仰,兩手八指緊緊相扣,卻把一對食指比齊,猛地向天上捅去,叫道:“斷腸指!”這一招乃是敗中取勝的絕招,類似槍法之中的“回馬槍”那守衞因見兩人跌得狼狽,如今撲上來時便少了戒備,結果李響坐在地上用力向後一仰,竟然以後背撞開他的雙膝,躺進他下。這一招大違武學原理,奈何李響的動作實在太太快,便在那使短戟的不及一戟拍死他、抑或並膝夾死他的一剎那,猛地遞出了雙指。

李響仰面朝天,這一指沖天而起,噗的一聲,不偏不倚正中那使短戟的谷門之上。谷門會陰乃是凡人要害之處,那守衞中了這一下,短戟雖離李響的口不及半寸,卻終於再也難進分毫,臉須臾間由紅變白、由白變紫,如萬花筒一般。場中眾人皆不料竟有這般詭異的變化,一時都呆了。

靜默良久,突然間一聲慘叫,那守衞終於如被乍然丟進油鍋的大蝦,“騰”地跳起半尺來高。

李響坐起身來,搬腿一轉,放開葉杏,眼看着那守衞丟了雙戟,雙手掩在後,蹲下起來、又蹲下再起來地亂跳,咬牙冷笑道:“半晌不動,我還以為你金剛不壞呢。”後邊葉杏重重一掌將他拍得頭歪掉,啐道:“好好的一招怎麼改成這樣!”那常自在已然在一邊笑得直打跌了。

這邊舒展大展雄風,已將幾個混混打得哇哇亂叫。那光頭的給舒展在兩臂上狠敲了幾記刀鞘,疼得亂甩手。舒展刀中藏腿,將他踢倒,喝道:“現在知道捱打疼了?那青皮撒潑道:“你便只會對我們動手,有什麼本事?你有本事去把那漢子救出來呀!便只會欺負我們小的,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些青皮平遊手好閒,受人管教多了,於狡辯耍賴一途頗有造詣。眼看鬥不過舒展,嘴上便開始冷嘲熱諷。舒展是個直子,偏偏又是確然因功夫不行,被李響排除出此次行動,登時給戳中軟肋。他手上一緊,卻將帶鞘的刀子壓到那光頭的頸上,咬牙道:“你説什麼?”那光頭見他臉,已知道自己一語中的,索便火上澆油,道:“怎麼?害怕了?不敢去救人,只敢在這逞威風嗎?你有種便砍啊,你若不砍了老子,你便是老子的種!”他説話越來越毒,大逞口舌之快。

舒展反出蘭州便是不再受這般鳥氣,如今在這兒又被無賴羞辱,如何忍得?他正怒氣蓬之際,忽然遠處馬蹄聲響,兩匹馬奔了過來。來到近前,馬上兩個少年一看那光頭倒在舒展刀下,其餘人縮手縮腳地站在一邊,登時吃驚。

其中一人問道:“這是怎麼了?”那光頭已看清來人,奇道:“小六,你們怎麼就回來了?”小六答道:“我們摸到鐘樓,卻見裏邊打得正歡,因此就沒等你們,先將偷了五匹馬。小東帶着三匹馬往南走,我回來你們,省得你們過去了馬腳。這人是誰?”他因見那光頭陷在舒展手中,不敢造次,只是簡單説明情況。

舒展眼珠一轉,問道:“那菜市口中情形怎樣?”小六道:“三個人對五個守衞,先時還佔些上風,可是我們來的時候,已被守衞壓住了。怕是難以身。”舒展聞言心中一緊,雖然不知除李響、葉杏外,那第三者是誰,可是也心中惶然,眼珠一轉已然有了打算,一手指着小六道:“你下來。”那小六見舒展突然找上了自己,不敢不從,爬下馬來。舒展回頭微笑道:“小子,你不是説我不敢去嗎?我這便去給你看!”那光頭叫道:“你若不去,你便是丫頭養的!”舒展反手一刀背拍在他嘴上,喝道:“你給我上馬去!”這一刀拍下,光頭嘴角血説不清話,被舒展拎着脖領子推上馬去。舒展旋即翻身上馬,笑道:“我也不糊你,你便親自看着我去菜市口吧!”光頭這才明白自己前途堪憂,哇哇亂叫,兩手亂擺。舒展把刀一甩,摔刀鞘,冷冰冰的鋼刀往他的脖子上一架,那光頭這才閉了嘴。

舒展撥馬一催,喝道:“駕!”那馬本就是被小六他們拐來的,這時急着尋覓舊主,當然翻開四蹄疾奔。後邊幾個混混愣了半晌,才明白過味,大呼小叫地在後邊追。

李響兩指戳翻了使短戟的守衞,雖建奇功,可是最近練的奇招也就用盡。那邊守衞圍攏過來爭相問那老哥的傷勢。那使短戟的雖覺下熱辣辣的,但終究只是外傷,好容易待疼勁過去大半,撅着股勉強直起身來,心中終於起了殺機,持戟怒吼,叫道:“布銅爐銷金陣!”那邊三個守衞正與李響三人纏鬥,聽得指令,猛地腳下變化,又結一個陣勢。這個陣卻比方才那個太歲陣攻多防少。

那使短戟的咬牙道:“幾個小鬼,我倒要看看你們還有什麼花招!”原來他已看出眼前三個年輕人雖然各有絕技,功力終是不深,在年輕人中或可允為一時好手,可是若與他們兄弟光明正大地相鬥,卻差得太多了。因此只靠着一些似是而非、出乎意料的怪招廝混,若不與他們慢耗,而一早搶攻壓制,只怕他們不及變化,只有束手就擒、引頸就戮了。

果然,這麼一來,李響、葉杏只得各以看家本領招架。過了十幾招,那使短戟的冷笑道:“天山雪雲掌、西川飛腿,這又算什麼大不了的本事了?”他已認出兩人的門派,只有那常自在雖給人困了竹節鞭在手,可是十鞭之中,刀槍的招式混了個亂七八糟,終究看不出他的出身。

鬥到百餘招,三人俱都是汗浹背,只覺得五個守衞的攻勢如銅牆鐵壁般,將三人越越緊,雪亮的鋒刃如白的火焰騰騰而上,往三人身上漫卷。不消片刻,三人都掛了一兩道輕傷。

李響肩上濺血,往後一靠,低聲道:“葉姑娘!蘭州城的事,這回要你來幹!”葉杏一愣,旋即明白。蘭州城裏,危急關頭李響棄她而去,然後尋機出手,火燒珍饈樓。這回他卻是讓她先逃了。

常自在把鞭亂,叫道:“你們在説什麼?我聽不懂!”他倒是自來、不見外的一個人。

李響喝道:“走!”他突然間反手一扣,抓住葉杏的帶,猛地振臂一掄,便將葉杏送出圈外——不料葉杏空中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身子給衝力一扯,凌空轉成頭後腳前,兩腿蹬處,將使雙鈎的踹了個跟頭。

這一下出其不意,守衞與李響都吃了一驚。常自在瞅見機會,拼命想要從缺口中殺出去,可是其餘四人往緊一收,立刻便將去路堵死。常自在一味強攻,卻幾乎受傷。

那邊李響怒道:“你幹什麼?”葉杏毫不示弱,叫道:“我要去要留,你少替我作主!”幾個守衞想不到李響、葉杏死到臨頭仍然花樣百出,心中越怒,攻勢更緊。

便在此時,突然間穀場西北角上一騎馬如飛奔至。馬上舒展高叫道:“援軍在此,我友休得驚慌!”那馬見了主人,待要放慢腳步,卻被他以刀背一磕,吃痛長嘶,奔得更疾了。

馬來得疾,那五名守衞待要攔截,又認出那是自己的馬,不忍傷害,唯有向旁邊一閃。舒展已然衝進人羣,猛地一推,馬鞍上一人大叫一聲,摔將下來,正撞入使雙戟與跨虎籃那兩人的懷中。兩人吃他大力,勉強接住,卻給撞得踉蹌數步,這陣勢登時給破開了。

馬蹄踏擊青石,濺起星星碎火。舒展衝入人羣,人羣中李響正對馬頭,見來得兇猛,急忙腳尖點地,“噌”地縱身而起。人在半空中兩腿一分,讓馬頭鑽襠而過,伸臂猛地在舒展頭上一按,身子再高二尺,整個人跨越舒展,穩穩當當落在馬之上。

舒展罵道:“呸!晦氣!”給他一按,順勢伏身,左手一探,已挽住面的葉杏左手,猛地向前一帶,人借馬勢“呼”的一聲將葉杏拉得順風而起。

那馬方才馱着兩個人狂奔,到了近前,光頭被從馬上推下,那馬驟覺一輕,奔得更快。雖在眨眼間又多了李響、葉杏,但去勢不減。一頭撞開那使雙飛鉞的,便向東南跑去。眼看就得身,李響眾人正自鼓舞,五名守衞正如喪考妣,忽然那馬跑了十幾步,唏律律大叫一聲,停了下來。

眾守衞只覺今晚之事時時匪夷所思。定睛看時,那常自在正訕訕地放開馬尾。原來他反應頗快,見李響、葉杏都上了馬,倉促間只好一把抓住馬尾巴,順勢也給拖了出來,可是馬尾吃痛,那馬居然就不跑了。馬上馬下,盜匪守衞,一時間面面相覷不知做何反應。

驀地裏一人大叫道:“走!”卻是那董天命已奮身而起。

他身上的鐵鏈給常自在砍斷一,這時起身帶動,嘩啦啦響成一片。只見他反手一捲,已將連棺的剩下五鐵鏈卷在單臂上,忽然間暴喝一聲。卻聽“嚓——嗡”的一聲怪嘯,那碩大的鐵棺在青石地上磨出一片石火,滑開十步,猛地悠了起來。千斤重棺便如一柄巨大的星錘,亮出一片烏光,帶動沉沉風吼朝着那五名守衞捲去。五名守衞又驚又怒,擋無可擋,連忙退卻。

董天命居然還能開聲,喝道:“你們走!”李響跳下馬來,搶回幾步,終於停身道:“前輩!我輩無能,今不能救你困。前輩請暫且再忍些時,咱們自會捲土重來!”董天命哈哈大笑道:“走!”他雖然神力驚人,舞動這樣的鐵棺,也終於不能多説了。

李響咬牙退後,一揮手,舒展縱馬,李響、葉杏、常自在展開身法,直往南逃去。他們雖然狂妄,但終究知道自己的本事與對手差得太多。雖然幾人屢出奇招,看似佔了上風,然而那樣的突襲都不能一擊而勝,足可見雙方實力差距。若是再鬥下去,只怕別説救人,連他們自己也無法身了。

那董天命將鐵棺甩開,方圓三丈內只見一片黑光如霧,風聲呼嘯如寒冬一般。四周不曾撤去的菜檔為風力所,咔咔聲裏碎成一堆堆木片。那五名守衞不敢碰觸分毫,繞又繞不開,只得一味退後。

眼見四人都已沒影了,董天命方才收力,那烏光漸慢漸低,又顯出鐵棺形狀。終於“轟隆”一聲,那鐵棺斜砸開石板,陷入地下半尺有餘。煙塵中卻聽“啊”的一聲,卻是那被拋在地上的光頭,因親眼見那鐵棺以雷霆萬鈞之勢從自己身前兩尺之處落下,嚇得濕了褲襠,一頭栽倒。

那使短戟的衝到董天命面前,以手指點,怒道:“你…你!”董天命呵呵而笑,將鐵棺放好,靠着坐了下來。卻聽鐘樓城頭上大鐘受鐵棺盪,隔空發聲相和,嗡嗡不絕。

守衞中早有人去找馬,氣急敗壞地叫道:“都沒了!定是方才那小子偷了咱的馬!”他卻把賬都賴到舒展頭上了。

使短戟的怒道:“算了,不用追了!”突然間西邊有人大呼小叫,一羣人各持鍬鎬衝了過來,原來便是那光頭的同黨。內中卻有和小六一起偷馬的那人,一時慌張,居然率先催馬趕到。

驀然間一條人影凌空飛起,一腳將那潑皮踹落馬鞍,奪過馬來,催馬便往東趕去。使短戟的叫道:“老五!”原來卻是守衞中那最年輕、使護手鈎的濃眉小子,已飛馳而去。就見那老五頭也不回,叫道:“我去抓了他們回來!”其餘四名守衞大聲召喚,可他卻充耳不聞,一鼓作氣,只往李響他們的去路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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