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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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十來歲開始,母親就沒有抱過笛子,母親是個情內斂的人,不大聲說笑,沒有什麼親暱的舉動,甚至在上街的時候,也不會拉笛子或秧秧的手,笛子已經習慣了隔著距離來
受母親的溫暖。所以此刻,笛子恐慌的同時,還因這樣的親密舉止而有些尷尬。
可是,笛子馬上發現,這種尷尬簡直就是可笑的,因為母親哭了,哭出了聲,顫巍巍地哭,顫巍巍地說:“笛子,要不是為了你和秧秧,我這就死給那個沒良心的看!”那天笛子明白了,什麼事情是讓自己最心慟的,不是作業做錯了挨老師批評,不是同桌的小茗穿了一件比自己漂亮的衣服,不是後排的男生在她的文具盒裡放了個青蛙,而是母親的眼淚。它讓笛子驚慌失措地心慟,彷彿世界末的來臨。而那被母親的眼淚揪緊的心,就那樣沉了下去,從白天一直沉到黑夜,從天空一直沉到深不見底的暗海——窒息得很。
笛子驚慌失措地被母親摟在懷裡,驚慌失措地哭泣。她是母親這一刻能觸摸到的唯一安,丈夫背叛了,年幼的孩子總讓自己看到希望。
即便一切都拋棄了她,她還有笛子,還有秧秧,她還是有親人的,還是有安的——她這樣負氣地想。
而被冬衣一樣收藏起來的記憶,像一場雨後的竹筍,甦醒了似的成長。
回憶起來十分慨,二十來年的夫
,二十來年習慣了的生活,突然間改變了。看著自己建起來的穩固大廈搖搖
墜,那種
覺,不真實得像在做夢,還十分的可怕——連改變都是恐怖的。
門開了,一陣冷風打著旋兒地颳了進來,父親回來了。
笛子扭頭,求救似的看著父親,父親是強大的,父親是最堅實的依靠,父親可以讓家裡的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笛子滿懷希望地看著父親站在母親面前。父親卻陰鬱著臉,高大的身軀令人喪氣地駝著。笛子覺到一些不祥的預
。母親放開了笛子,然後把背轉了過去。
“笛子,寫作業去。”父親輕拍了笛子的肩膀說,聲音疲倦得讓人洩氣。
笛子走到桌子前面,意識到自己的父母有事情要說。
沉默,難堪的沉默。
母親還是那樣扭轉了身子不看父親,但那動的肩膀卻十分的有力,彷彿那
動也是對父親的抗議。父親始終低著頭,滿臉的沮喪。
他覺得自己也是沒有辦法的,他和惠竹做了二十來年的夫,做到後來自己都覺得奇怪,因為他們只是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兩個男女,兩個再
悉不過的陌生人。惠竹老了,但他不承認這是他愛上別人的原因。惠竹十分踏實,是個好母親,但他對她卻愛不起來了——絕不是因為她不好…她有許多和他格格不入的地方,在越來越安逸的生活中,這種格格不入尤其明顯。他始終認為自己是高尚的,因為他抵擋過許多誘惑,他還不算老,他還比較帥,在有的女生眼裡,他依舊是才華橫溢的。但他有自己的道德標準,他不能不為自己在那些或明或暗的暗示下堅持著自己的原則而
到一些驕傲。
他曾經懷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心情,念於自己的堅持。可是,他是那樣地期待一種全新的生活,那種已遙遠的快樂體驗,他覺得自己還是很年輕的,並且,他遇到了她——那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呀!一想到她,他的思維就開始柔軟、混沌。
他堅信,他戀愛了。
他到自己變得和她一樣年輕,甚至是一種輕狂——他不再是個已經老朽的中年人。
他到自己充滿了
情——一種久違的、全新的,還帶著補償
質的
情,彷彿生命都是全新的。
他的世界都變得明亮起來——是她把他從那灰暗的生活裡拯救了出來,對她,他滿懷了和依戀。
可是惠竹呢?他難以面對她,一切的過錯都不是她的。他只是覺得窒息了,在他自己營造的世界裡,他到窒息了,他想偷空呼
點新鮮的空氣,或者
本就想逃了?他不知道。但是,面對惠竹,他不能不覺得愧疚。
但他也不承認自己錯了,他只站在那裡,不知道是應該安哭泣的惠竹,還是安
難堪的自己。
他的沉默怒了惠竹,惠竹剋制著、剋制著,終於爆發了。
惠竹壓低了自己的嗓門(她始終是個好面子的人),低沉地、歇斯底里地罵著他。
父親的爭辯十分勉強,後來索不說話了,坐在沙發的另一端,用手使勁地摩挲自己的頭髮,深深地嘆氣。
偷偷觀望的笛子徹底絕望了。
笛子跑上了閣樓,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父親和母親一手搭起她生活的大廈,建起她小小的世界——此刻她深切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可是,她分明看著這個大廈搖搖墜,這個世界也是令人絕望地裂了縫隙。那縫隙是黑而深的,深深地長進了心裡,是那種支離破碎的疼痛。
笛子坐在地板上哭泣,看見腳上的粉紅兔子還在那樣傻笑著。她揪著兔子的耳朵,一點一點地使勁揪著,然後又絞緊了自己的手指,使勁地絞,絞得那手指也是青白的,沒有了血
。
本能地,笛子想到了秧秧,秧秧的力量一定是強大的,笛子願意這樣想,秧秧已經是個大女孩,是比她更能解決問題的大女孩。
笛子緩緩地下樓,站在樓梯上,看到父母親還在爭吵。母親用低低的聲音嘶啞地說到了桃子的母親,一個喜歡嚼舌頭的女人,還提到一個女人的名字,母親說她是個狐狸…笛子使勁抓著欄杆,一步一步慢慢地走——怎麼也走不快。
她慢慢地走過他們的身旁,覺得十分悲傷——他們都沒有發現她,只用了跟平時不一樣的口氣和表情,壓低了嗓門嘶啞地譴責和辯解。
在笛子看來,這和天塌下來又有什麼區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