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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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冬天裡的一個綿雨天。

這個城市冬天不會下雪,卻時常瀰漫著陰鬱的綿雨。

連綿的細雨一直這樣落著,沒完沒了,城市裡所有的一切都被這雨浸泡了,發酵了,生出一股溼黴爛的氣味。天空永遠是灰白的,泛著有些陳舊的黃,低低地壓在頭頂,抑鬱得很。不遠處電廠的大煙囪裡,緩緩升騰著大的黑霧,緩緩爬上了天空,積聚在那裡,久久不會散去。

到處都是溼漉漉的,到處都是那股溼腐爛的氣味,還陰冷得很。

笛子把自己的臉藏在秧秧送給她的藍橫條大圍巾裡,只了眼睛,在路邊擁擠的小攤位之間,擠著向前移動。

不過五點多鐘,天已經要黑了,笛子穿梭在人群中,不停地看四周的一切。賣廉價襪子和廉價內衣的攤兒密密地排列著,和菜攤、水果攤擠在一起。攤販們把裂了口的手在口袋裡,和在附近租房的學生烈地討價還價,嘴裡噴出的唾沫星子和白霧,很快地融合在那溼的空氣裡。

笛子喜歡看那些美院的學生,他們已經融進了那溼腐爛的環境裡,成為裡面閃著微光的一點。在冬天,男生大都顯得十分邋遢,長長的發,發硬了的牛仔褲和牛仔衣,沾著雨水和泥點的笨重靴子,通常都有一張模糊不清的臉。女生們愛穿著那些年免費的方格短裙,或是燈絨的能把手進兜裡的大擺裙,有些冷,但還清

笛子曾經在這些人裡面發現過秧秧,她和那個叫劉蕭的漂亮男孩一起,令人驚訝地像大人一樣相擁著從人群中穿過。

進了校園,眼前冷清了許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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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側的樹木都枯了,苗圃裡的花也大都枯了。有三三兩兩的學生經過。

遠遠的,笛子就看見章一牧的父親急衝衝地走了過來。這些年他老了很多,並且越來越邋遢,頭髮長而凌亂,少見陽光的臉異常蒼白,並且帶著病人一樣的菜。他穿得少,一件土灰的開衫衣裡臃腫地參差不齊地擠著幾件衣,袖口上吊著一截朽了的線頭,下襬處出裡面有些發黑的襯衫,一條膝蓋拱起老高的燈絨褲子在風裡面有些虛張地前後搖擺。他把手在褲兜裡,身體前傾地疾步走著,那長長的發就在頭上有節奏地抖動——頹靡得很。

章一牧家在章一牧失蹤以後,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章一牧的母親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裡,幾乎跑遍了大半個中國,慌張憂慮得像在突然之間蒼老了十歲。

章一牧家裡從此就沒有快樂了。兩年以後,神脆弱的章母和章父離婚。章一牧的去了大兒子家,現在章一牧家裡,就剩下了章一牧的父親一個人,那些傢俱也隨章母搬走了。那房間笛子去了兩次,裡面就剩了一張沙發一張,幾間房間都放著畫和畫框,還有地上堆著的書籍。

從此章一牧的父親就把所有的力都用來畫畫,畫“當代”範疇的畫,渴望著自己的作品有朝一被大畫商賞識,然後事業到達理想的彼岸。

秧秧卻用了一句自己剛學會的話來評價章一牧的父親:“一個被藝術搞了的人”笛子並不理解那句話的含義,卻不能不對他抱著一些深深的同情。

“章叔叔!”笛子叫了一聲,看到他眼光中出的奇怪光芒時,卻覺得有些害怕。笛子當然不明白,章一牧的父親每次看見她時就想起章一牧的複雜心情。

推開暗紅斑駁的門,院子裡悉的一切撲面而來。

客廳沒亮燈,也沒有母親在廚房裡把那些菜出的香味,今天的家顯得有些冷清。

笛子加快腳步,一溜煙兒地跑過院子,打開虛掩的門,臉上帶著一點不自覺的微笑。

笛子看見母親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裡,那靜默並沒有讓笛子在意,笛子掛了書包,換下沾著泥點的鞋,穿上有著兔子腦袋的茸茸的大拖鞋,臉上一直掛著那種不自覺的微笑,嘴裡不停地嘮叨著學校裡今天發生的事情。

笛子突然意識到,儘管她在不停地說話,家裡還是安靜的。

她回頭看母親,光線在慢慢地消退,母親就這樣坐在昏暗的房間裡,一種讓人覺得悲涼的場景。

“啪!”的一聲,笛子拉開了燈,心裡面有些惘惘的恐懼。

“晚上吃什麼?媽媽!”笛子慢慢走過去,站在母親面前,試探著問,不安已經在心裡悄悄地生長。

她突然發現,母親似乎老了,原本烏黑的頭髮夾雜著一些銀灰,凌亂的發在強烈的燈光下,反著脆弱的光暈。母親的手撐著額頭,那溫暖細長的手在什麼時候也悄悄地變得糙起來,關節也這樣悄悄地長得大了,糙的紋理裡,藏著一些粉筆的白,突兀得很。面對母親悄悄的變化,笛子只覺得手足無措的倉皇,還有那樣的慌張——媽媽也是會老的,並且一定會老的,就像夏天過去就一定是秋天一樣——無法阻止。

母親沒有回答,頂著一頭短髮的頭微微地動了,母親抬起頭,看著笛子,很陌生的表情,倉皇,痛苦,不安,甚至,眼睛裡還有眼淚的痕跡。

笛子的笑容和當時的光線一樣,慢慢地消退,恐懼像一枚威力強大的在笛子的身體裡爆炸,炸得笛子身上的每一神經和肌都縮緊了,緊了,不能鬆懈。

母親一下抱住了笛子,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溫潤溼得幾乎讓笛子窒息。母親茸茸的頭髮撫在笛子臉上,癢酥酥的,卻不敢伸手去撓——笛子是緊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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