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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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兒滿足地倚在他的懷中,這夫婦兩人經過千辛萬苦才得結合,他們的愛情開始得雖早,但他們的愛情生活卻來得太遲,所以他們都懂得如何去捕捉每一分一刻共處的時間,留住每一分快樂,來彌補他們逝去的歲月。

玉芹探頭進來,又悄悄地出去了。

她在外間靜心地等候著,沒有嫉妒,也沒有豔羨,像是尊敬忠心的守護神,直等裡面的這一對在熱切的擁抱中,默默地換過了千言萬語,她才輕輕咳了一聲,而後再以嘹亮的聲音道:“爺!南陽府衙的王班領,帶十名官差以及兩班挑夫來接您了。”韓宏答應了一聲道:“怎麼這麼快,我們也不過才到,他們竟也跟著來了?趕快請他進來。”玉芹答應著出去了,韓宏道:“他們不知道是怎麼得到消息的,這位王班頭是我的小同鄉,同一個村頭上,以前對我很照顧。青娘,回頭你不能簡慢了他。”柳青兒看了他一眼道:“知道了,我的爺,這一路上,我對那一位登門來訪的客人,也沒簡慢過,尤其是一應官差人役,我更沒失過禮貌。”韓宏道:“你還沒清楚我的意思,我是說這位王老叔跟我關係不同,小時候,他也最喜歡我,常讓我騎在他的脖子上,帶我到山上摘果子去,對這麼一位老鄉長,你若是照一般的規矩開發,那就是簡慢了。”柳青兒笑笑道:“我明白了,既是跟爺有這種親切的關係,至少也會比一般人加倍款待的。”韓宏大急地道:“青娘?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他沒機會說明他究竟是怎麼個意思圭芹已經領了一個鬢邊斑白的中年人走進了客房。

韓宏對別地的公人還可以搭搭架子,讓人等一下,對這個同裡的長老,卻不敢託大,快幾步地了上去,托住了對方的胳臂,沒讓他跪下去,口中親熱地道:“王大叔,這怎麼敢當,要您老人家先來了。”王班頭似乎沒想到韓宏對他會如此親切與尊敬的,熱淚盈眶,說話的聲音也哽咽了:“韓…韓大官人…。不…現在該稱您為韓大人了,真是恭喜您了,自從您高中的消息傳到府裡,我當天就告了假,趕回鄉下去把這樁喜訊傳告同村父老,那可不得了,敲鑼打鼓,燃竹鳴炮,著著實實地熱鬧了一天。”韓宏多少也受了動,因此扶著他坐下後,才笑笑道:“也沒什麼稀奇,只不過是僥倖中了一名進士而已。”王班頭又從位子上跳了起來,動地道:“怎麼不稀奇呢!南陽府的文風雖盛,但是咱們那一個鄉可沒沾到邊,百年來就沒出過一個官兒,好不容易等你中了舉,大家都夜地在盼著,盼您能金榜題名,為咱們全村掙個面子,現在終於爭到了,那還不值得高興的!”他又換了一副更為興奮的神,半帶著笑道:“韓大人,您知不知道,老漢把喜訊傳回去,最高興的一個人是誰?”這倒叫韓宏費了疑猜,自己若有父母兄弟手足在家,當然是他們最高興,可是自己這一支上,枝葉凋零。父親去世得早,連唯一最親的母親也在他十五歲棄養而去,家鄉只有一些同族的親戚,雖不出五服,但關係已疏,他們也會為自己考中而高興,但實在想不出那一個是最高興的。著實的思索一下才道:“那可能是族長四叔公了。”王班頭搖搖他昀白頭道:“四老爺若是在世,他可能會是最高興的人…現在只能在泉下含笑了。”

“什麼?四叔公已經過世了?”

“走了四年多了!韓大人,你已經離家有十年了吧!這十年人事滄桑,變化可大著呢!

老一代的,已經走得差不多了,現在你們韓家的宗祠是祥大官人做族長。”

“祥大官人又是誰?”

“您不記得了?是村子頭,韓家大院二房裡的,論輩份該跟您同一輩,比您大上二十來歲。”

“喔!我記起來了,他不是小名叫大寶的嗎?他最討厭別人叫他小名,我叫了他一聲,還捱了他一巴掌呢!怎麼輪到他當族長了呢?上一代的人都沒了?”

“有自然是有,可是沒他有錢,韓大人,你們韓家雖是大族,村裡有一半的人家都是姓韓,可是公產並不豐,幾畝祭田收成,連付給看祠堂的人都不夠,自然也談不上去修繕祠堂了,每年屋頂補瓦防漏,粉牆擋風,以及秋兩祭的供品,都得族長掏包,因此只有誰有錢誰作主了。”韓宏搖頭嘆息,其實家裡的情形他很清楚,他要入京趕考,本來想賣掉那幾畝薄田作為路費,但那時的族長四叔公不答應,在族中召集了一些花得起的同宗長輩,照會大家公攤,湊了一筆不算少的錢給他。

大部份的人都是心甘情願地拿了出來,因為他是韓家唯一的希望,百多年來,一直傳到君字輩才算有了一個人能叩開科舉之門中了府試舉人。

自然也有人並不願意,但最多也只是說兩句風涼話,最後還是乖乖的拿了出來。因為韓家有人能出頭,是全族的大事,誰若是不支持,必將成為家族的罪人。因為在一般人的觀念中,做官仍是光耀祖宗青雲之途。

族中有了一個官兒,全族的女兒嫁到外姓去也都有了面子與地位,夫家就不敢輕慢或欺負了,白丁之家,衣冠之族,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是兩個世界。

因此,韓宏才承載了太多的人情壓力,一第不中,落京師,不敢回家來。既無顏見那些殷切期盼的父老,也沒勇氣去接受那些風言風語的奚落!

現在總算爭了口氣回來,然而,面對著故園父老,他竟有著近鄉情怯的受。因為他畢竟是遲了十年才回來,有一大半支持他、愛護他的人都已作古,無法面見到他的榮歸了。韓翎忽然到十分自疚,覺得愧對泉下父老太多,因為他所曠廢的十年中,他並沒有在努力奮鬥…

王班頭在府衙當差,對京師消息較為靈通,韓宏在一兄師的狀況,自然是有所風聞的。

因此他從韓宏的臉上,也瞭解到一個子的懺悔心情,忙又岔開話題笑著道:“老漢真是上了歲數,說話也沒了章次,剛才還在要大人猜猜最高興的人是誰,一打岔又把話題給扯遠了。”韓宏也好奇地問道:“大叔,到底是誰呢?”

“是村裡教塾館的嚴老夫子。”韓宏倒是一怔道:“會是他!”這位嚴老夫子人很古板,教村塾有十多年了,不過韓宏並未在他門下受業,甚至於極少往來。

因為韓宏少有神童之譽,才氣縱橫,行動舉止不免有點狂妄,使得那位嚴老夫子很不順眼,私下被人時批評幾句。因此,韓宏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人身上。因為說什麼也扯不上一點關係。

王班頭笑笑道:“不錯!正是他,因為自從大人上京赴考,幾年沒消息,家裡的人對讀書的興趣大減,都認為費時費錢費力,給小孩子讀了書沒多大的用處。”韓宏輕嘆道:“他們功利之心太切了,讀書可以明理,可以變化氣質,這才是最大的用處,至於說到功名,那倒不是太重要了。”王班頭笑道:“大人,這些話等您回去說或許還有用,別的人卻難以叫人聽得進,因此很多人都把子弟從塾中回來,改行去學做生意。”韓宏道:“不讀書沒關係,家中現成有田地,務農也是正途,怎麼會一窩蜂去學做生意呢?”

“那是由於貴族長的關係,他從小傻呼呼的。也不識多少字,偏是運氣好,討了個有錢的老婆,陪嫁過來有兩家糧號,他當了幾年掌櫃,居然又賺又發,搖身一變,成為百萬富翁了,大家自然認為讀書不如學賈了。”韓宏只有嘆息了,接下去問道:“那位嚴老夫子如何?”王班頭笑頭:“我把喜訊帶回去後,他欣喜若狂,帶著塾中的幾個小學生,老遠跑到韓氏宗祠,在門外叩了三個頭,口中直叫皇天有眼!皇天有眼!”韓宏又是一怔道:“這又是怎麼個說法?他教的學生中,本來就沒有幾個人是韓姓的子弟。”王班頭道:“本來還有三四個,後來都退了,去年一個都沒有,甚至連沾點親的別姓子弟,也被說走了不少。”

“那他到韓氏宗祠前磕頭幹嘛?”

“他是謝韓氏祖宗庇佑,畢竟出了一名進士,證明了讀書並非無用,一舉成名,富貴立致,那比做生意賺幾個錢又光采得多,現在家鄉韓氏父老已經集了一筆錢,準備等您回來後,把宗祠大大的修繕一番。”韓宏道:“這筆錢我已經備下了,那有叫他們出的?”

“大人!別說笑話了,您已經為族中爭足了光彩,那有再讓您破費的,錢是公攤和認捐的,您只要出個名,那一個大家族都是如此,修繕宗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韓宏對此倒是不清楚,忙問道:“難道家中沒人做官,就不能修宗祠了嗎?”

“修是能修的,只不過自己悄悄地修,不公開而已。”韓宏對此的確不太明白,因此問道:“整修祖祠,乃是後世子孫的孝思,這又有什麼公開與悄悄的區別?”

“大人不知道,這裡面講究很大,祖祠雖是奉祀祖先的地方,但也是一個家族盛衰的象徵,子孫榮顯,祖祠輝煌,子孫沒落,祖祠也跟著凋零,這倒不是做子孫的小氣,捨不得花錢,而是沒有什麼值得慶祝的大事,整修祖祠就沒有多大意思。

只有廣發帖子,把地面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請了來,風風光光地上祭,祖宗才有面子,若是沒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最多找幾個匠人,修修牆破,補補瓦漏,那就很淒涼了。”韓宏道:“怎麼才能算是榮顯之事呢?”王班頭道:“那總是特殊的榮典,最好的便是子孫中有了功名,奉旨祭祖,這是最光采的了,像大人這次高中一樣,韓家的人,一直就在等候大人請回這一道旌表了。”朝廷為了獎勵讀書,對考中進士的士子,都頒有進士及第一方御書,用上御寶。供那些高中的士人拿回家供在祖祠中,而後再題在匾額上,以資榮顯。

韓宏有一方,因為一直沒回去,一直由柳青兒收著,這次自然是帶了來,原意是放在祠堂中算是對祖宗有個代,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大的作用。

王班頭又道:“有此一紙御寶,地方州府都要來參拜請安應酬一番,這是何等光采,那可是有錢都請不來的,所以那家有了值得慶賀的事,全族人就是賣了田地來修祖祠,也是心甘情願的。反之,若是拿不出什麼光采的事,不管那家子孫多有錢,也寧可讓祖祠破舊而不去修茸。”韓宏只有搖頭苦笑,沒想到勢利之見,如此之深。因為他的家鄉中幾代俱無功名,因此聽不見這些事,而祖祠敝舊,卻沒有整修,他以為是大家沒錢,所以也就沒對這件事多作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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