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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節:舐犢(1)那幾年的生活,大概是我最自然的生活了,或者我該謝皇父給我這樣的機會。在徐州奇遇李衛,我一個堂堂的阿哥,在雅柔的影響下,連保媒拉縴兒的差事都幫著她幹了。不過我沒有看錯李衛,他是一顆頗有價值的珠子,在那幽暗的朝廷上,或者會發出很明顯的光芒。

站在疊彩山的小竹院裡,可以讓人忘了自己是誰。我有一種不曾有過的想法,真想就這樣化在山水之間,遠離喧囂逃避爭鬥。我對雅柔說:"但願這一生能窮盡我這一身的責任,來世,我要做個閒雲野鶴。"她吃吃地笑我:"野鶴?不要變成野鬼罷。"我背過手:"野鬼也罷,只不過,要你相陪!"她不以為然,可我說的卻是發自肺腑。她可以每開懷地笑著做任何事,一頓飯也可以讓她得熱鬧非凡。看著她端著竹筒的樣子,我不覺怔住,她也曾是個嬌生慣養的八旗秀,居然會有這樣隨遇而安的格。看來我的幸運不在於那些榮華富貴、貴胄身份,而是在於,有那麼一個女人。我所想的,都是她所想的;我所痛的,也都是她所痛的。

回京城的路融在國孝家孝兩重哀痛裡,雅柔一直抱著我們的韻兒發呆,我回憶起出來之前的點點滴滴,回憶起四哥在這場鬧劇裡扮演的角,開始重新看待自己的位置。"丈夫在世當有為。"我的使命尚未完結,我未來的生命裡還有一個封印,那就叫做"一諾竭忠悃"。

舐犢寸草萋萋,難報三暉有些不能適應京城的寒冷了,尤其是在這滿目淨白的門口。鋥亮的門環倒映著我的臉,扭曲而晦澀,再對上銀質扁方一端折的光芒,平添多少悽絕。

門樓上掛著的燈籠輕輕地搖晃著,巨大的"奠"字隨風牽引著我的神思。手扶上褪的大門,"恕報不周"的字樣已有些發黃皺摺,幾乎快要掛不住了。我使勁平整了兩下,是一種刺痛的冰涼。

一束馨香薰疼了眼睛,那呆板的畫像漸漸從視線中模糊,我索閉上眼睛,小聲唸叨:"阿瑪,您怎麼不等等呢?女兒太任,總是在付出了代價之後才懂得愧悔。阿瑪,您是最惦念女兒的,為何也捨得強加一份遺憾給女兒呢?"擋不住緩緩滲出的淚,我只能緊緊合十雙手。

"小柔,你這樣子沒得叫你阿瑪看了難過,好歹皇上還放你來看看,就是開了天恩了,我想你阿瑪也能放心。"福晉的聲音驚醒我,我抬手擦拭一下臉頰,對她低了低頭:"勞額娘陪著,這裡涼,倘若受了寒倒是女兒的不是了。女兒還要在這裡伴靈十,額娘自去歇著吧,這有丫頭陪著就行了。要什麼,我自然不跟額娘見外。"

"也罷了,穗馨,好生伺候著。"福晉說完就扶著丫頭顫巍巍地走了,一時間靈堂裡只剩下我和那個叫穗馨的丫頭。自從我回來就不把喜兒帶在身旁了,因她是許了李衛的,所以就暫時放在屋子裡替我打點些尋常針線活計,總要捱過這兩年國孝才能聘嫁。錦繡她們幾個大的都到了年歲,我們回來之前就由妍月做主配了出去,現在的那幾個小丫頭我又沒有心情調教,於是就隻身一人過來了,反正在外生活這麼久。

除了喜兒,別人我還真不好接受。眼前這個穗馨,好像是我這個身體本尊出嫁前的丫頭,那年匆匆忙忙幾天,也沒跟她說上幾句話,覺得她心還算細。只是我不願意讓她知道我已不是從前的雅柔,所以面對她總有點小心翼翼。福晉顯然以為仍舊是她貼心,所以把她留下來。我閤眼禱告了一會,就在蒲團上坐下來,招手叫穗馨坐在我旁邊,跟她閒聊:"穗馨,你也不小了,怎麼額娘還不給你尋個人家?"她微微紅了臉,順下眼睛:"小姐您怎麼忘了,奴婢是許了伺候大少爺的,後來大少爺歿了,奴婢也就…"我有些驚訝之餘也不免惋惜,聽說長子歿世已經五年有餘了,難道這個丫頭就這樣糟蹋了?想到這我說:"穗馨,不如我去跟額娘商量一下,還是早些給你尋個出路,也…"沒等我說完她就大搖其頭:"奴婢萬萬沒有別的腦筋,奴婢這輩子認了,求小姐不要怪罪。"她嘴上這麼說,表情卻明顯的黯然。

我忍不住安她:"怪罪?我幹嗎要怪罪你?終身怎麼可以耽誤?你放心,我去說額娘自然不至於駁我的回。"她詫異地看著我:"小姐,您不是跟奴婢說笑話呢?從前總是跟奴婢說要忠貞不二,不能有外心的,不就是小姐您麼?"我哭笑不得,這雅柔自己死心眼就完了,還教育丫頭也這樣。拍拍她的手,我說:"你又沒真的開了臉,不妨的。來,當著老爺的面,這個主我給你做定了。"她還是滿臉疑惑,言又止。我正要細問,門外一個丫頭往裡探頭,見我看她急忙回說:"回十三福晉,小格格來了。"第76節:舐犢(2)她的話音剛落,一個小小的身子一搖三晃地跑進來,直接栽到我懷裡,我驚訝了半天才看見後面跟著的喜兒,不免嗔她:"你怎麼把格格帶到這地方來了?"喜兒呵著手說:"奴婢沒辦法,小格格整天鬧著要娘,把爺聒噪得受不了了,一迭聲地叫給送來。"我無奈,只得打發穗馨帶喜兒去暖閣坐著。韻兒可憐兮兮地抬起頭看我,我掐掐她的小臉蛋:"韻兒又不聽話了,額娘出門前咱們怎麼說的?"她不答我,眼睛骨碌碌轉著左看右看,看見上面的畫像,猛地又藏進我懷裡:"額娘,我怕。"

"乖,韻兒不怕,那上面是你的郭羅瑪法,他是最慈愛的老人,看見韻兒一定會很高興的。來,給你郭羅瑪法嗑一個頭。"韻兒聽話地照做,我剛剛在閒聊中平復的心情此時又不免悲慼起來。這就是生命的代代延續,我鍾愛韻兒的同時,又一定要接受阿瑪迴歸塵土。

"額娘,給,擦擦。"韻兒童真的聲音傳來,小手舉著一塊皺皺巴巴的帕子,看樣子是從她懷裡掏出來的。我忍不住笑著接過來,剛要拭淚,不想卻看見上面的墨跡,翻開一看是兩行字:從今拭盡惆悵淚,與君共筆詩蓼莪心中有些異樣,韻兒倚在我懷裡,比著小手說:"阿瑪說,看見額娘哭的時候就拿這個給額娘擦。"把她抱在我的腿上坐好,我輕輕拍著她問:"韻兒,你阿瑪在家都幹嗎呢。"

"天天門口坐著。"

"什麼?"我心裡嘆了口氣,"好孩子,回去跟阿瑪說,外面風涼,額娘不讓他在門外待著,明白了嗎?"她懵懂地點點頭,我不放心,又教了幾遍,叫喜兒進來跟她說:"我還要呆上十,你把小格格帶回去吧,多哄著點。跟爺說,再鬧也不能往這兒送了,再送我就不回去了。"喜兒抱過清韻,答應著去了。我獨自拿著那塊帕子發了會呆,又重新直起身子跪好,對著靈位穩穩一叩:"阿瑪,您可放心了?"十天中,我每就坐在供著阿瑪靈位畫像的佛堂裡,焚香禱告。有時也說些閒話,就像當初我對著琳兒她們一樣,這樣的無奈多了,竟然讓我留戀上這樣靜謐卻帶著絕然的地方。

到我回府的那天,我跟福晉提了穗馨的事。果然,她神有點不自然,似乎不好接受這個提議。我笑對她說:"額娘,大哥那裡本來就沒過什麼形式,何況咱們這樣的人家,這個事雖不至於算是仗勢欺人,多得點兒善名也是好的,額娘就當疼女兒,應了吧。"帶著點撒嬌的口氣,福晉到底同意了,穗馨過來給我磕頭。我分明看清了她眼裡說不出的釋懷,心中頓時坦蕩。…還沒進我那院門,老遠就看見十三爺背對著我這邊衝著房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時不時還用手敲敲牆,再不就是左右端詳臺階、窗臺,反正是一直在屋門口轉悠,好像在找什麼。

不好嚇他,我把腳步放得重了些,見他沒理會,笑著問:"爺這是踅摸什麼呢,這麼專注的?"他猛地轉過身,嘴咧得大大的:"你回來了,讓我看看。"說著把我拉到太陽地,仔細看了半天,"還好,眼睛倒沒腫得怎麼樣。就只這臉不好看。"一頭說一頭還捏著我的臉擰擰。

我打掉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傷心固然有,當著額孃的面也不能哭起來沒完,更何況…"我搖著那塊皺巴巴的帕子,"還有人大老遠地打發小女娃去監視我呢。"他一拍腦門,趕緊說:"對了,說到韻兒,有個事我打了好些天悶葫蘆了,你可算回來了。你倒說說,什麼是'糧',你藏了什麼'糧'?"我聽得一頭霧水:"藏,呃,什麼'糧'?我什麼時候藏了糧?我又不是耗子。"搖搖頭自去收拾東西不理。

"咳,明明是韻兒說的,說你不讓我去門口,門口有'糧',不讓我看。"他追在我後面,表情異常認真,"我問了喜兒,她也不知道。你倒說說。"我恍然大悟,立時笑得前仰後合,再想起他剛才那副伸頭探腦地踅摸樣,更是倚在炕桌上捶頓足,直笑得他滿臉通紅,跑上來作勢要掐我,我才止住笑說:"了不得了,再不好好教教韻兒,以後咱們的誤會都要從她那兒來的。"於是把原委說了一遍,這下換他笑岔了氣,半天捶著口說:"這幾個孩子啊,都該好好教教,不過咱們幾年不在,他們倒是被調教得都還好,看來,皇父也是費了一番心的。"我聽了點點頭,不想起剛回來那天的情形,除了瑾兒以外其餘的孩子都有些不自在。我朝思暮想的弘暾已經長得虎頭虎腦,眉目分明,見到我時他躲在妍月背後,那一瞬間的疏離讓我痛心不已。還好,只有一瞬,他怯怯叫了一聲額娘,竟"哇"地哭著撲進我懷裡。其實之後我一直想不通襁褓中離開我的他是怎麼又找回那種的,也許,這就是弘暾和我血脈相連的證據,是我永遠也割不掉的永遠疼痛的神經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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