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mdash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第72節:番外之胤祥篇(三)(1)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一把把我拉入懷裡,緊緊地抱著。我怔住,好半天,屋裡呼可聞,靜得有些怕人。正在我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時候,他卻抖著聲音說:"雅柔,你想回去嗎?"我一驚,想要推開他,卻又被他死死箍了回去,只得埋在他懷裡問:"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是,可以了,京裡來了信,太后娘娘,薨了。"他低頭輕咬著我的耳垂,身體微微顫抖。

我拍著他的背,無聲地安他。

"還有一件事,你…"他言又止,握著我的肩推開仔細看了我兩眼,又重新抱了回去。

我不失笑,使勁推開他,轉身收拾桌上的梳妝匣子:"你到底是怎麼了?快點說,我還有好些活呢,難不成是你做了虧心事了?"他從後面環住我,壓抑的聲音將我瞬間凍住:"雅柔,你阿瑪,大病,怕是不好了…"注1:摘自廣西民歌,作者不詳。

注2:摘自電影《劉三姐》曲,作詞:喬羽番外之胤祥篇(三)霧失樓臺,月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初的天氣,還有些蕭瑟的冷風輕掃著地上的塵土,西苑的湖面很闊,平滑的冰面一眼望去,周圍的景觀隱約倒影在嫋嫋寒氣中,顯得有些蒼涼。我忍著身下因麻木而起的刺痛,固執地把臉也貼上冰面,看著旁邊枕著雙手同樣躺在冰上的四哥。

"四哥,什麼是鬼?人死了就成了鬼麼?"我很冷,想找些閒話來分散一下寒意。

"惡人死了才是鬼呢,善人會成仙的。"

"那我是善人還是惡人?我想成仙,不想變成鬼。"終於還是忍不住,我轉過頭,換另一邊臉貼著冰,看不見四哥的表情。

"呵呵,你當然是善人,你特地跑到這來學人家'臥冰求鯉'給皇父,你不成仙誰成仙?"四哥笑起來。

我有些難受了,悄悄挪動一下:"那四哥也是善人,我去找八哥他們,他們都說我是傻子,四哥一定能跟我一起成仙。"背後的四哥輕嘆了口氣:"善惡自在心中,你如何全都看得見呢?有的人今天是仙,明天就成了鬼也說不定呢…"他後來的話,我漸漸聽不懂,也漸漸聽不見了。那晚,我生了凍瘡又外風寒,病倒在鍾粹宮,額娘守著我一直掉眼淚。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我在額孃的照料下喝著甜粥的時候,同樣生了凍瘡的四哥卻被皇父勒令在上書房跪了整整一宿。

那年,是康熙三十一年,六歲的我開始知道,我有一個四哥,他很寵我。

十歲之前,我一直以為四哥跟十哥一樣,早早就沒了額娘,看到他在皇父面前誠惶誠恐的膽怯樣,我總是很納悶,同樣是皇后的兒子,為什麼皇父對太子和對他的態度竟是天壤之別呢?後來我開始頻繁地出入永和宮時才知道,原來德妃娘娘才是他的額娘,一個似是而非的額娘。

德妃娘娘心坎兒上原就坐著個十四弟。小時候,我和十四弟年齡相仿,於是就被安排一起唸書,相比較其他兄弟來說,可能要更親近一些,他和四哥才真正是一同胞的親兄弟,卻常常要我在中間調停。面對四哥,老十四膽怯裡透著不服,疏遠明顯掛在臉上;而另一面也是一樣,四哥雖然不會直接表現出來,但我還是看得出,他並不待見老十四。

額娘走後,我就完全成了德妃的兒子,左右於他們之間很累。可是十四弟自然不必說,四哥我也不能疏離,他太孤獨,因孤獨而淡漠一切,不清他為什麼對我親厚,但親厚是事實,我也不願舍卻。

若不是雅柔翻出兒時先生給的評語,我早已想不起當年的一段趣事,也早就忽略了四哥曾經因我而受的所有懲罰,如今對上這幾年嫡位之爭所發生的種種,才覺得有些觸目驚心。原來幼時情的積累,終有一天會成為可以用來換政治盟友的籌碼。

長期的足生活讓我有了足夠的時間審視自己和觀察別人。八哥假手於群臣來暴他的野心,似乎冠冕堂皇,結果卻巧成拙。皇父忌諱奪嫡更忌諱結黨,於是八哥便跟我一樣,變成了皇父眼裡的一刺。無奈之下,皇父又一次把太子提了上來擋在前面,想熄滅所有人的希望,可他不知道,冷炭下蓋住的火種是極容易被忽視的,那就是四哥。

"四哥,你篤信老莊,求的是'無為',為什麼現在又要爭了呢?"暾兒洗三那天,我端著酒杯問他。

"十三弟,太子做不了皇帝我是一直知道的。只是從前,我總以為皇父要的,是你或者老八那樣,要麼懂得施恩,要麼善於收買。而我這個人,眼裡容不得沙子,斷斷成不了仁君。可是看到今天,不瞞你說,是你的'不能'讓我見著了自己的'可能'。皇父寬仁治國,難免對一些臣下縱容,若一味地縱容下去,恐怕物極必反吶。'將歙之,必固張之',你只道我篤信'無為',豈不知'無為'便是'無不為'!"四哥藉著酒意,眼神晶亮卻有些茫。

第73節:番外之胤祥篇(三)(2)雅柔在四哥切入正題的時候適時地進來,我知道她一定聽見了什麼。她真是聰明,生怕我這嫌疑之身再次誤投羅網。可是四哥要我襄助的意思卻已經十分明顯,我不想拒絕,想要一個在朝堂上站立過的人心如止水太難了。在那之後馬爾漢的話更堅定了我的想法,仁君往往需要佞臣來陪襯,而酷主一定要有仁臣來幫扶。皇父沒有放棄我,他在等我成,等一個可以讓我施展的機會。

十四弟的到來讓氣氛突然尷尬,他的來意可能和四哥是一樣的,只是這一個碰面截住了他們兩頭要說的話,也給了我思慮的機會。論文韜武略,十四弟也算是頂尖的人才,只是他太像皇父了,如果是他,也許會按著皇父的路子一直走下去。可是四哥說得也有道理,想來大清真的該有個不同的皇帝,守江山之後定江山,四哥恰恰是我們當中最不像皇父的人。

我沒有猶豫很久,每當想起這些,我腦中閃過的都是幼年時的碎片:四哥在皇父進屋之前拿起我撕壞的書;四哥偷偷把我打破的瓷瓶抱出去卻碰見皇父站在門外;四哥把自己的箭都給了我亂,自己空手而回;四哥把他給皇父心尋來的壽禮轉給了我;四哥幫我尋書,替我挨罰,盡力滿足我所有任的想法…

就像雅柔說的,彷彿我對四哥的一切真得無法置喙了,這麼多年攢下來,早已攢成一個概念,那就是對四哥"義無反顧"!不論他是仙,甚至可能是鬼,只要他是四哥,我便沒有選擇。

康熙五十一年,距離我臥冰整整過去了二十年,四哥來訪漸頻繁,我從他那裡得到一個消息,皇父要去熱河,連太后都帶走,留下太子理政。我聞到了讓我警惕的味道,可是四哥卻藉口去西山禮佛要求留下。果不其然,昏了頭的太子密謀宮造反,而四哥更是表明要推波助瀾,我苦勸他不能急,皇父對太子大概早就心存疑慮,這一個擒故縱下去,牽連的人都可能要萬劫不復。

我一個賦閒的人著實力不從心,對於這場風波,我本來可以一笑置之。可是雅柔的擔憂時常飄在我眼裡,我想起當馬爾漢對我說:"老臣年事已高,恐怕時無多了。十三阿哥是將成就大事之人,老臣萬萬不敢掣肘,只懇求十三阿哥護小柔周全,她的子,必定是要先置之死地,而後求生的。"我無語,撫著弘暾的小腦袋,我發現自己早已沒有當在皇父面前大放厥詞的能耐了。我的子兒女,我已經帶給她們那麼多的不安,若有萬一,雅柔還會不會像上次一樣衝動?她那麼疼愛弘暾,如果禍及子女,她會不會理解我?

走進毓慶宮時,我閒適的態度一定出乎四哥的預料。之前再怎麼苦口婆心,一旦踏進這個門檻便也再無退出去的可能了。四個月的混亂,太子忙活半天撼動的竟然只是他自己的位置,不知道天底下還有沒有比這更諷刺的事情了。

皇父的鎮靜實在令人深思,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帶動著整個皇宮都很安分。對於我這個在他眼裡只會惹是生非的兒子,也破天荒地沒有過多的苛責。然而事情並沒有結束,再廢太子的決心雖然下了,但是遲遲沒有昭告天下就說明皇父心中的矛盾和猶豫,我心裡像長了草一樣躁起來,總覺得為了這個決心,我還是要付出代價。

"到底是十三哥的心思巧,一份壽禮功夫沒少下呀。"熙園賀壽畢,老十七和老十五坐在我身邊閒聊。

"咳,十三弟有的是功夫,自然花得起心思。"坐在他旁邊的十哥答了一句,順便還瞟了我一眼。我不以為然,十哥雖然跟我脾氣不合,混到今天也算讓人佩服了。麻煩事永遠跟他沒關係,幾番波瀾過後,他的爵位比他從前親厚的八哥還高,顯見得紫城裡還有另外一種活法兒——十哥的活法兒。

愛說話的九哥這一天卻一直沉默著,只在看到我叫小福子給雅柔傳話的時候嘲了一句:"老十三,依哥哥看你不如轉去那邊席裡坐著吧,皇父不會不允的,說不定一高興還打賞你點什麼。"周圍的鬨笑聲有點刺耳,我縮了縮脖子,想把自己埋沒得更深一些。"曲則全,枉則直。"四哥的佛珠上刻著這麼幾個字,來來回回在他手裡轉著,轉進多少心思在裡面,一定很沉重。

園的亭臺樓閣完全沒能給我留下印象,我一直好笑地盯著皇父身邊三哥那張不停開合的嘴,似乎看到了從前喜歡引經據典滔滔不絕的自己。皇父突然回過頭:"十三阿哥,朕剛才瞧你的詩詞翰墨,倒是進了。"

"謝皇父誇獎,兒臣慚愧。"

"你的字比老四的多一些溫婉,可比你三哥的呢,又欠一點圓潤,但終究不失了特。"皇父說著走到我跟前,"朕,總是一眼先認得你的。"我直起身,皇父的臉從笑意盎然變成冷如冰霜。那一刻我腦子裡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剛才應該叫小福子多傳幾句話過去。

第74節:番外之胤祥篇(三)(3)…

"正大光明",這四個字浸泡在乾清宮昏暗的光線裡,換個心情看去,有些讓人啼笑皆非。我跪在大殿的臺階下,右膝劇痛綿延全身,連眉都麻木了。皇父剛剛從暢園趕回,疲倦地坐在龍椅上,聲音微微發抖:"十三阿哥,朕好些子沒問你的話了。這一段過得可慣?看來你還是很眼羨大阿哥是不是?在家待著憋屈得很吧,你是埋怨朕沒把你關起來?"

"兒臣不明白,請皇父明示。"

"不明白?朕也不明白,朕記得說過,如果你有半點不老實,朕還是一樣的不饒你。這些話,早從你耳子邊兒上吹過去了吧。"說完,他拿起一張字紙,"太子謀反,說是你助他,你的詞兒呢,也說來聽聽。"

"太子代皇父理政,太子是主子,主子有命,兒臣豈敢不從。"

"哦?你如今這樣心服於太子了?"

"回皇父的話,太子監國受的是皇命,行的是君權。"

"那這麼說,他這君權可是行得正、坐得端了?老十三,你是不是以為皇子就不會治欺君罔上的罪名?"

"兒臣不敢這麼想。"皇父冷笑一聲:"不敢?朕原本也以為你不敢呢。"說著,他又拿出一張紙,"朕從來不知道,你跟隆科多還有情?這封密函可是你的手筆?"我心一顫,那本是四哥的一計,假意配合太子寫信求隆科多里應外合,為防萬一。被我用我寫的另一封換掉了。我信得過四哥,我以為他不會把我這個戴罪之人陷入絕境,沒想到,這封完全可以不用出現的信函,還是落到了皇父的手裡。

"是兒臣所寫,兒臣無話可說。"我的話音還沒落,"啪!"一本書重重地在我臉上,我強忍著晃了幾晃,保持筆直的跪姿。

一雙皂靴慢慢踱過來,終於停在我面前。我忍不住抬起頭,我的阿瑪老了,花白鬍須隨角抖動著,脆弱的眼神已經看不到自信,認真地看,還能發現那裡面閃動的情緒。

"朕錯了,朕當初就該把你監起來!朕罵了你幾年不忠不孝,你居然就給朕找了一個絕好的範例!可是朕不信!太子謀逆不假,但是竊磚挖牆之人也必有,你說,是誰挾持你這樣做的?"

"皇父明鑑,兒臣是被太子脅迫,兒臣任憑處置。"我的聲音毫無溫度,我不會說出四哥,已然如此,索就把事情簡單化,反正我是脫不了干係,何苦牽絲絆藤地讓他功虧一簣呢。

"你這個混賬東西!你難道不怕朕殺了你?"皇父震怒的聲音迴盪在大殿裡,陰森而昂。

我不開口,我不怕死,只是,我想起熙園裡雅柔最後的表情,如果當時能囑咐她點什麼,就好了。

就那麼跪著沉默著,我數著膝上心底的疼痛。數過了半個時辰,皇父終於開口:"算了,去你該去的地方想想吧。若是一意孤行,你賠上的,不只是你自己的命那麼簡單。"他仰起頭看著殿上的大匾,手指輕叩著椅背,發出空空的聲音,"朕不信,朕就算看到了朕也一個字都不信!"我被帶出乾清宮,沒有什麼比皇父最後的警告更讓我恐懼,一路上我都在胡思亂想著各種方法要遞個話給雅柔,不要她置之死地,不要她莫名犧牲。

轉過西一長街,竟然看到被帶到這裡的太子,擦身而過時,我低聲問:"二哥,你為什麼選中我?"他一笑:"自然因為你是我的'好兄弟'啊,若是成了,落在我手裡你必死無疑;若是不成,"他轉過頭看住我,"你讓哥哥上哪而找你這麼完美的陪葬品呢?"打了一個寒戰,我繼續往前走,上車前還來得及聽見他的最後一句話:"你不是我選的,信你所信,說不定反而最先賣了你自己。"我有些通透了,只是不知道我這樣的閒人怎樣才能扛得住助紂為的帽子。"將歙之,必故張之。"四哥的心思雖然繞了彎路,畢竟勝了這一次。政治爭鬥中的兄弟同心其實就是無比親厚地給對方一個相互陷害的機會,我又何必去跟四哥計較是害還是幫呢?

吃了幾個月宗人府的飯,我就這樣又一次走進了養蜂夾道。雅柔俏皮的表情看不出分別半年的痕跡,我倉皇的心情在看到她的時候就變得明朗起來。皇父在轉瞬間做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決定,放我出遊。他沒有囚我,他只是冷淡我。這一次,他是真的不再相信我。

我帶著複雜的思想寄情山水,小心翼翼的情緒復一滲透進我內心。雅柔陪在我身邊,想盡辦法讓我輕鬆。我沒有告訴她,我常常會做一個噩夢,夢見我被五花大綁在龍椅上,皇父冷冽地看看我,然後揮手一指跪在下面的雅柔說:"殺!"無數個夜裡,我都是這樣驚醒過來看著她,看到疲累。天亮的時候,又是她這樣看著我。兩隻驚弓之鳥就這麼霸佔著彼此。我們有一個約定,約定永遠不會走出對方的世界。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