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m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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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茶碗遞給他:"這頭還真好看,亮到極致,紅到極致,好像要把所有的光都發出來似的。"

"再亮再熱還不是得沒下去?"他呷了一口茶,似乎漫不經心。

"可是明天早上出來的會更亮更熱。"我壓住他的手,"你跟我說,你還有不甘?"第61節:跡(二)(3)"有又如何?"他又習慣地捏上我的耳垂。

"若有,我們就小隱於林,修身齊家而後才能治國平天下,市井間只能落俗,不能修身,等你在林間悟透了處事之道,你就可以做到大隱於朝了。"

"我看,若是丟了你,我跑到哪兒都會落俗。也罷,我們就找個清靜的去處,省得你又跑沒了影。"我整整他的衣服:"還在為那天的事彆扭呢?我就說你這些天不對勁。"

"你哪裡省得?鑽在那人堆兒裡我不知道有多煩,覺得我可能就這樣沉下去了,你又一下子不見了,我頓時沒著沒落的。"

"沒意思,沒想到你這個人這麼不識逗,白攪了我的興致。"我故作不滿。

"你這個興致非攪不可,以後再敢幹這個促狹事,我就真把你撂下不管了,哭死你!"我獻媚地笑對著他:"十三爺,你恐怕還沒搞清楚狀況呢,把我撂下?容我提醒一句,您老人家的身家財產在誰手裡知道麼?若是找不見我,你認為你跟小福子誰要飯比較拿手?"他垮下臉,馬上開始討好我,我跺著腳笑話他,船輕輕地晃著。

又過了五天,我們到了南陽縣城南。小福子說:"這麼走再往南是白河鎮,南下三個方向是三個省,爺看往哪邊?"胤祥左右看看,指著西南問:"那一片是什麼地方?"

"回爺的話,那是臥龍崗。"我聽了心裡一動,趕緊拽住他:"臥龍崗是好地方,我們去看看好不好?"他立馬齜著一口白牙:"都聽你的。"果然是個識時務的爺。

"前有雨花開早,秋後無霜葉落遲。"臥龍崗地處南陽盆地,比較起京城真是暖和太多了,已經近十月份,仍然是一片鬱鬱蔥蔥。走在一條被人為踏出的羊腸小道上,胤祥一直嘖嘖讚歎。我不有些自得:"我選的地方不錯吧?不過你這常出門的人,怎麼也這般沒見過世面似的?"他答:"以往都是忙得四腳朝天,哪有功夫賞景?再說,我得的從來都是賑濟放糧的苦差事,去的也是非澇即旱的窮地方,哪有這般景?看這地方不冷不熱的,還真是個世外桃源。"

"是啊,地靈才能出人傑麼,能出孔明這樣的奇人,這裡自然不是凡境。"他聽了,不以為然:"我卻覺得後人描得過了,我不信躬耕於一隅,就真能憋屈出那樣的一個奇人來。"我晃著他的袖子:"哦?那你讀三國,你最看重誰?"他想了想:"孫仲謀。"見我看他,問,"幹嗎?不像麼?"

"確實不像。"想到他未來的命運,我還真有些意外。

他挑眉:"怎麼就不像了?孫權的眼光不是一般得遠,我一貫欣賞他的任才尚計,真所謂'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正說到這,我們走到山門前,小福子說:"爺,打這進去是武侯祠了。這臥龍崗有不少房舍,要不,咱今天就借在這兒住下?"胤祥說:"也罷了,我倒真想看看這諸葛奇人的發家地是如何的。"說完便拖著我三步兩步跨進去。

祠堂佔地很大,庭院房舍看上去都是粉飾一新。小福子找來看祠堂的老人,姓杜,原是知府的家奴。老人告訴我們,前年知府才撥款重修了這武侯祠,撥了他來照看。山門外有一大片湖泊,後面還有很多間房舍,住的都是些雜役。杜大爺說:"湖邊有個小院子,前年知府老爺來時臨時搭的,好些時候沒收拾過了,這位爺和夫人若是不嫌棄,就先將就在那兒也行。"我心氣兒很高,一口就應下了,帶著喜兒他們進去一看,還好,只是落了些灰塵,一切傢什都還齊整。杜大爺找來了幾個幫手,於是我就站在院子中央指揮他們忙和了一個下午,總算初具規模,我拍著墊得軟乎乎的鋪跟胤祥說:"費了這老勁才收拾好的,若不住上個一年半載的,哪裡對得起?"他坐在桌前整理帶來的文房四寶:"你現在說得好,老呆在這麼犄角旮旯的地方,說不定過不了兩天你就煩了呢。"

"誰說的,我豈是那等沒長的人?我看你看了十年都還沒說煩呢。"一句話又招來他一頓白眼。

我走過去,看他在一本摺子上寫字,就問:"這是寫什麼呢?"

"既安定下來了,總得給老爺子一個回覆吧,心神耳意隨時都在這兒盯著呢。"他低著頭說。

我往外看看:"那你這怎麼送回去?叫阿克敦還是綽奇?"他邊寫著邊說:"你以為就只有這兩個跟著咱們呢?"

"還有別人?我怎麼沒看見?"他一寫字我就有些悶,趕著跟他說話。

"現在看不見,等什麼時候咱們抄小路走,碰上山賊的時候你就看見了。"我大搖著頭:"只能說,紫城裡閒人還真多。"好容易等他寫完,我拖著他往外逛,遛到一長廊處,牆上是一排字碑,字體蒼勁有力,一看落款竟然是岳飛。胤祥看著那些字,手腕不自覺跟著筆畫走勢來回轉。我嘴裡默唸著那些文字,對於前出師表我還是比較悉的。

第62節:跡(二)(4)想起進山門前的話,我跟他說:"其實我倒覺得孔明的奇不在於他什麼知天文曉地理的,而是在於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後人那詩批得極切:'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我阿瑪說,為尊者難,為賢者更難,若是你,你願做哪個?"他沉默了一會,伸手去撫那些字:"為尊,我是沒有機會了;為賢,也要看是什麼人為尊了。"我左右看看無人,伸手環住他的:"我猜,你心裡已經有數了,是不是?"

"沒有,皇父的想法我從來都料不準,不過看到今天,總是跑不了那兩個人,最像的和最不像的。"他順勢攬著我輕輕晃著。

我沒聽明白,只是驚訝於他能如閒話家常一般談論這些事,似乎與他無關一樣,有些戚然。他看看我突然沉默的樣子,撲哧一笑:"我看,我還是先做個大'閒'之人是正經,這會子有些餓了。夫人,咱們是不是應該先去祭拜一下五臟仙?"

"啊!"我尖叫一聲,"壞了,差點忘了,咱們路上的乾糧吃完了,這會子還什麼都沒有呢。"

"你怎麼當家的?你說,現在怎麼辦?"他用額頭狠狠撞上我的。

我捂著前額,眼冒淚花:"我忙著收拾就忘了麼,誰都像你這麼閒?要不你把我煮著吃了得了。"他放開我,雙手環往廊柱子上一靠說:"得啦,我早就吩咐下去了,你沒發現這老半天都沒人跟著麼?他們都讓我打發去縣城採買了,等你想起來,這會子怕已經餓出人命了。"我鬆了口氣:"那你還故意有此一問,成心讓我自責。"一隻手伸到我眼前:"我是讓你看到你的不稱職,把財產還給我吧。"我突然想起來:"對了,你哪兒來的錢?"他吐吐舌頭揹著手往回走,走了兩步回頭衝我一笑,半遮著嘴小聲說:"我從你那兒翻出銀票的時候,你還糊呢。"我臉登時火燒一般,又氣又怕有人聽見,也輕聲嗔道:"虧你還是個爺,這麼下三濫的手段也使得出來。"

"可見我有先見之明啊。"他圍著又羞又氣的我一個勁地笑。

這時候小福子他們幾個大包小包地拎著回來了,我們一起回去小院,盤點了東西報完賬,小福子又拿出一個紙包,打開一看,是紅綢帶紮好的一掛子銀絲束面。胤祥納悶問:"這是什麼?"小福子回說:"這是奴才們另湊了份子孝敬爺的,爺怎麼忘了,後兒個就是初一了。"我們頓時恍然大悟,等他們告退出去,胤祥衝我撇著嘴說:"你看看,你可記得我生辰這回事?可見你還沒有小福子貼心。"

"那你去跟他過吧。"我沉下臉,銀票的事還沒惱完呢。

"你這說的什麼話,什麼時候這麼小心眼兒了?"

"我說的是人話,你生辰怎麼了,你還記不記得我生辰那天咱們在哪兒呢?"想起這個我就一肚子火。

"你?你生辰是哪天?"他還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我氣極,扭過頭去再不理他。

天黑下來,我把屋裡點得燈火通明,仔細端詳這個屋子,相對阿哥府的堂皇舒適,這裡別有一番雅緻的樸素。燭光映在窗格子上,活躍地跳動,讓心情都跟著跳躍起來。牆上居然有一張琴,之前沒注意,這會子琴絃反出點點光亮,思緒錚錚作響。

喜兒跑進來:"主子,外面都預備好了,您快來啊。"外面?我出去一看,院中央用兩丫形木樁架著一把佩劍,佩劍中央用一條鐵鏈子吊著個小鍋,下面生火,胤祥坐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撥火堆。我嘲笑他:"這是煮什麼好東西呢?爺果然是'放形骸'啊,御賜的佩劍用來幹這個?"他招手:"你快來,這會子火候正好,這是我當初去永定河堤監工的時候的吃法,雖然沒有月亮,我看這裡的星星倒好看得緊,坐在這裡吃這個想必有味道。"我伸頭一看,一鍋爛糊糊的賣相實在不好,他好像知道我想的什麼,說:"別看樣子不好看,這裡面可是另有乾坤,不信你來嚐嚐。"說著用一個小碗盛出一點遞給我。我輕輕嚐了一口,說不出的鮮,沒有任何調料的味道,連鹽都很少,就是一股鮮味瀰漫在口裡,繼而沁人心脾。含著這一口鮮香抬頭,看見滿天晶亮清晰的星星,不落俗套的視覺和味覺混在一起,不由得到天地雖然廣闊,但華此時卻都凝在自己身上。

"怎麼樣?不錯吧?你往鍋子裡撈撈看。"他遞一把長勺給我。我伸手一撈,裡面煮的是面,難得的是煮了這老半天居然沒有爛,被漂在上面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悶在裡面,拿小筷子挑出來,長得居然讓我站起來還扯不到頭,我不笑起來:"這是什麼?倒是讓不讓我吃?"他幫我挑著:"這才長壽麼,這個裡面是魚煨出來的,只拿了一點酒去腥,其他的什麼輔料也沒加,只煨這魚費些時候。"第63節:跡(二)(5)"那後面不是有廚房麼,怎麼想起來這個了?"他又撥一下火,然後看著我說:"這不是為了還你一個生辰麼,捎帶連我的一起過了,省得你以後再嗔我害你去養蜂夾道過壽。"我愣了一下:"原來你記得?才剛還蒙我。"他搖搖頭說:"記得也白記,早先還巴巴地帶了好東西來給某人,誰知某人還不領情呢。"我聽了放下碗,從身上的荷包裡掏出個物件拿給他:"誰是某人?你說的好東西是這個麼?"他頓時呆住:"這東西怎麼回你那去的?你居然還帶在身上?"說著接過去,就是那個"風雨同舟"。

"怎麼到我這的你管不著,我只是聞到這個東西有一股子香味才帶著的。我琢磨著,這不像是普通的野核桃。"他拿著那個端詳著答:"是啊,這個其實是用番邦產的不知道什麼香木先做成野核桃的樣子,再刻成核舟的。普通的核舟在熱河滿大街都是,我怎麼會買那個回去?難為你還帶著它。"

"難為你記得我的生辰,算是彼此彼此吧。"我繼續解決那些鮮魚亂燉長壽麵。

越來越接近年底,天漸漸寒冷,我開始躲在屋子裡不出門了,反正一月有餘這臥龍崗也被我逛得差不多了。胤祥隔兩天就要給康熙寫點什麼,康熙也時有回覆,無非也就是些沒要緊的套話,更多時候什麼也不批。胤祥每次拿回摺子看一眼眼光就會黯下去,然後就一言不發。我找著閒話跟他玩笑也找得快沒詞了,好在胤祥也很會排解自己,興頭頭地去把外面岳飛手書的那些個出師表的碑都拓了下來,某一天終於拓完了沒事做,居然把牆上的琴拿下撥起來。

"從來不知道你還會這個?"突然覺得雖然十來年的夫,我卻好像仍在跳出歷史慢慢了解他。

"皇父好這個,我們這些兄弟多少都會一點。"他撫完一曲《胡笳十八拍》說,"我撫這個不如三哥四哥,他們倆的琴才是極好的。"

"哦?那你什麼比較?"

"不拘什麼,都擺兩下,若說笙管笛簫這一類,應該算是太子得了皇父真傳,我們其他的都只是玩,現在那幾個小的可能還不錯,對了,老十四偏好唱兩口兒。"我立刻瞪大眼睛:"十四爺?要是我沒記錯,十四爺是個左嗓子。"胤祥想想也笑起來:"他自己不知道唄,你沒見那些小孩子們雖然喜歡圍著他,只要他一開腔肯定都散了。"

"你還別說,十四爺真是個孩子王,以往年下都聚在宮裡的時候,那些小孩子總都粘著他。"他笑著,慢慢臉又凝重起來:"若說老十四,現下他也是個人物了。"

"你們這些兄弟,哪一個不是人物?"我到桌前,提筆寫起字來。

"十二哥就不是,他就置身事外逍遙得很呢。"覺他抬頭看我,我不理他。他站起來走到我身後看了一會:"果然有些進步了,你這寫的是什麼?"

"才剛聽你撫琴,想起這麼一首,這叫《臥龍》,正對應這個地方呢。"我改動了其中兩個比較的字眼,寫完拿給他看。

束髮讀詩書,修德兼修身,仰觀與俯察,韜略中存,躬耕從未忘憂國,誰知熱血在山林,鳳兮鳳兮思高舉,時亂勢危久沉

茅廬承三顧,促膝縱橫論,半生遇知己,蟄人幸甚,明朝攜劍隨君去,羽扇綸巾赴征程,龍兮龍兮風雲會,長嘯一聲抒懷襟,歸去歸去來兮我夙願,餘年還做壠畝民。

天道常變異,運數杳難尋,成敗在人謀,一諾竭忠悃,丈夫在世當有為,為民播下太平,歸去歸去來兮我宿願,餘年還做壠畝民,馨風曉月入懷抱,猿鶴聽我再撫琴。(注)我輕輕哼完整支曲子,他用手指點著詞:"這個果然概括得切啊,這兩句好。"他點在"成敗在人謀,一諾竭忠悃"和"丈夫在世當有為,為民播下太平"上。隨後又走回琴旁坐下說:"你再唱一遍。"我又唱起來,他跟著一句一句把調找出來,又加了些韻在裡面,完整地撫出來還確實好聽,整支曲子瀰漫著一股寧靜淡泊,卻又不失勵志竭的味道,沉浸在這樣的氣氛裡,叫人慾罷不能。

一曲唱完,已經是掌燈時分了,阿克敦突然跑了進來:"跟爺回話,外面來了一個人,指明要見十三爺,可是他不是咱們的人。"注:《臥龍》摘自電視劇《三國演義》曲,作詞王健,作曲谷建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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