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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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畢竟是何進紳親口承認的骨,姓的是何。她不得不收容雪在房裡由媽扶養;而柏姬不是正式的妾,只是一名女婢,藍月鳳因而可以任意處置柏姬。

藍月鳳空有最高貴的相貌,最強烈的妒火,也改變不了“無子”的命運,暗地裡盡了傷心淚也枉然,以致不得不聽從孃家父母的規勸,主動為何進紳納妾,人選是她遠房的一名窮表妹,名喚香琬,圖的正是她家貧人溫馴,後不致騎到她頭上來。

香琬先後產下二子,但從不敢出一絲驕態,兩名分別為十三歲和十一歲的兒子也照規矩叫她姨娘,她心裡很明白,自己只是代替藍月鳳產子的工具,不敢妄想爭取不該得的地位,這也是因為她不太得寵。

何進紳是道道地地的商人,雖常與一班名歌臺舞榭,吃花酒,玩姑娘,但那只是應酬,他壓兒不會戀任何女人。

藍月鳳坐穩了何夫人的寶座,卻因丈夫的重利而輕情愛,內心不時有一股悶氣無處宣洩,需要找個人出出氣!自己的寶貝女兒碰不得,欺壓香琬會招來妒婦之名,兩個兒子雖不是親生,將來也還要倚靠他們養老送終,挑來揀去,也只有無母護翼的雪最不需顧忌,她這個做孃的“管教”女兒可是天經地義的事!雖然不過三數年,柏姬即病死在柴房,仍無法稍減藍月鳳厭惡雪已然深柢固的心態。

雪一直沒有享受過無憂無慮的好子,不像初蕊能在這個家中呼風喚雨,樂天又膽大的深信算命之言,斷定自己的未來定比今天更加風光、神氣,以至於養成自私自利又驕縱霸道的脾氣。相反的,雪有的只是天生稟賦聰穎,蕙質蘭心,兼之境況不同於任何人,自幼受盡委屈,養成一顆堅貞耐寒,卻又玲瓏剔透的心。

然而,美麗藏在深閨無人識,又有何用?

雪今年十七了,該是找婆家的時候,藍月鳳那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反而先為初蕊的終身大事心,崔香琬幾次想開口,又不知從何提起。

“啊,完成了。”雪低嘆,是愉悅的口氣。

“繡得真好。”香琬誠心的讚美,看得出雪是十分愉快的,但她依然沒有笑,眼神是冷凝不動的。

崔香琬沉的、深思的望著面前這張她所見過最美麗的臉龐,看似柔弱不堪一擊,卻能夠在這個對她充滿歧視和冷落的家中成長得如斯美好,她的內心絕不似外表那般脆弱,反而堅強而倔強地綻放她的美麗給對她心懷惡意的人看!香琬有一股直覺,雪必須離開這個家,離開輕賤她出身的何姓人,她才能夠獲得真正的快樂,或許那個時候她就會笑了吧!而女子離開家庭,只有嫁人一途。

雪,你想過將來要許配什麼樣的夫婿沒有?”

“姨娘!”她不似羞窘,是有點懊惱。

“這裡沒有別人,咱們私下聊聊,也不礙著什麼。姨娘想了解你心裡想的,後有機會在老爺耳邊旁敲側擊,點醒點醒,才不致配錯姻緣啊!”

“沒有用的,姨娘。”何雪抬頭看天,搖了搖頭。

“爸的子你也曉得,他不會在乎我喜歡什麼樣的人,只要有人來提親,那個人又對他有點好處的,他會馬上嫁掉我。”沒有人知道,多少個夜裡,她獨白遙單幽暗的遠天,中那一顆宛如被俘於無邊羅網中的悸悸芳心,多麼渴望隨著星子一同飄揚逍遙放天際,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奈何等待她的只是與那不息的風一同嘆息罷了!

嫁人,就會有好結局嗎?

“我不相信男人可以帶給女人幸福,我討厭男人!”何雪有些痛苦吶說。

“不,”崔香琬呆了呆。

雪,你哪學來的怪念頭?”

“我有頭腦,我會思想。”雪加強語調的說。

“姨娘,在這個家只有你對我是真心的好,我忍不住要告訴你藏在我心中很久的話:我恨自己不生為男兒身!生為女子是一件多麼悲哀的事,這一生的幸福與否全縱在男人手中,在家中沒有地位,甚至,連婚配的對象均由不得自己,嫁得好或嫁得不好,全看老天爺保佑與否,這是多麼可怕的事;為什麼自己一生的命運要任由他人安排呢?我不懂這個社會為什麼對女人如此不公平!”她說話的聲音富於情,她的臉龐更是生動地泛起紅暈,顯然這些話全出自她的肺腑之言。

雪──”崔香琬震驚不已,聲音是顫動的,這樣的話豈是一名閨女想得出來、說得出口?這是讀書的後遺症嗎?她有點後悔常拿兒子的書給雪看。何進紳雖讓女兒讀書識字,卻不外讀一些女箴、閨女訓之類三從四德的書,教導女子要屈己從人,孝順父母,尊敬丈夫…可是,到不滿足,暗地裡央求姨娘帶書給她,一有機會就躲在簾後偷聽先生為大弟講解四書五經和歷代文史掌故,尤其是詩詞,她聽一二遍即能記於。大弟何朝宗頗有天才,四歲啟蒙,十三歲即視諏四書,何進紳對他的期望很大,冀求付朝一也能改換門楣,富、貴雙全。但是雪她可是個姑娘家呀,女子無才便是德,不是嗎?

“我討厭男人,因為男人最是自私無情。”何雪的語氣堅定,面容冷例。

“大娘討厭我,苛待我,憎惡我的存在,可是我並不恨她,因為我瞭解真正的禍源來自我爹。他糟蹋我親孃,毀了她的一生,非但不到罪過,更無心彌補,任由我娘年紀輕輕就滿腹怨氣的病死柴房。當年他若肯站出來為我娘說一句話,給娘一個侍妾的名分,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可是,他沒有,他自私地玩一名婢女,又狠心地拋棄她,冷酷無情地埋葬了一個女人的命;他等於殺了一個人,但為什麼沒有人責備他一句?反而都說我娘是禍水,是勾引主人的賤婢,我娘有能力反抗嗎?不,她太卑微了,只有任人擺佈的份!”她掩住臉,眼眶不自溼了。

香琬怔住了,下意識的伸手擁住雪,給她溫暖。她從來不曾從雪的角度去看待柏姬的不幸,因為她尊敬她的丈夫,她敬畏他,不敢去想他也有錯的時候。

她的心田充滿憐惜,同情地說:“老爺畢竟是你爹,他撫養了你。”

“是的,他給我吃飽穿暖,沒讓我也病死柴房,人人都誇他有情有義。”雪冷淡的口吻,冰寒的眼神,在在教香琬吃驚。

“你以為大娘因何長久以來一直薄待我?你以為初蕊為什麼敢明目張膽的輕視我,欺負我這個姐姐?因為,沒有人給我倚靠。我一出生就失去親孃,爹爹也不在乎我過得好不好,沒有人保護我,沒有人心疼我,‘打狗要看主人’,那麼無主的狗只有任人欺凌了。”崔香琬無法否認雪,真的,只要何進紳多疼雪一點,就像他疼愛朝宗、耀宗一樣,這個家就無人敢欺負她了。

她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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