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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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柔雲慈藹地向驕陽依偎過去，遮住了些許沖霄的光焰。

早之後的豔，陽光穿過高大濃蔭的綠樹，已散碎成透明光點灑落在何雪的腳邊，她坐在池塘畔綠蔭下的石凳，覺到幾許清涼意。

這是一天當中最寧靜的一段時光，大娘和弟妹們熬不住酷熱，必須偷閒打個盹兒；此刻沒有人需要她，正是她最自由自在的時候，可以擁有一點私人的時間，做自己喜歡的活兒。像現在，她挑一處清涼角落，意熊優閒地在自己新手絹的一角，繡一枝清冷幽絕的寒紅梅，和一個小小的雪字。

去年，她焚香沐浴，靜齋三個月，繡出一幅觀音大士佛像，作為大娘的生辰賀禮，終於得到大娘的一句誇讚，如今那幅觀音大士正供奉於佛堂中。

“雪，雪！”何府的姨娘崔香琬語笑嫣然地向她走來。

“這麼大熱天的，你不小睡一會兒，哪有神幹活呢？聽姨娘的，有再多的活兒也得等頭偏西了再做，做不完的有姨娘幫你。”她是個情溫婉的好女人，在這個家，也只有她對待雪是慈祥而真摯的。

“姨娘，請坐。”雪起身招呼。

“我只是偷空繡點東西，沒什麼啦！”

“在繡花呀，給姨娘瞧瞧好嗎？”

“你可別笑我。”

“怎麼會呢！”崔香琬笑著接過那條淡黃手絹，只見橫斜的疏枝上幾點寒梅，光瞧著便彷佛已聞到幽淡的一縷梅香，使人愛不釋手，不噴噴稱奇:“怎麼同樣是一雙手，十手指，長在你身上便像仙人指似的靈活、能幹，做什麼像什麼，從沒半分差錯；我的呢，又又笨，中看不中用。”

“姨娘說笑了。”雪沒有自得之，柔靜地等她欣賞夠了，才接回來收尾。

崔香琬實在很喜歡這姑娘，可惜她的能力有限，即使有心幫助雪，又怕巧成拙，反使得夫人更加虧待雪。

細瞧雲的長相模樣，有時她不會想，難怪何夫人處處看雪不順眼，專愛找她的碴兒，實在是因為雪太顯眼了。

夫人親生的掌上明珠何初蕊，亦是形容高雅、氣質絕倫的美人，自信貌比玉嬌，體態婀娜多姿，只可惜，她的身邊有個何雪。

初次見到雪的人，總會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她，本忘了屋子裡還有其他女人。

她美得無法隱藏，嬌豔奪人之目，神韻攝人之魂，如似用白玉雕琢成的人間仙子，溫潤秀潔是其質，柔美清絕乃其軀，天香國的絕世之美，讓見過她的人驚奇得說不出話來。

只是，記憶中，崔香琬不曾見過何雪笑上一笑。

雪是不笑的，卻沒有人到太奇怪。或許因她天生自有一股靜蘊恬雅的溫婉氣韻，教人欣然受到她的柔順可親近，而非冰冷寒人心的，不笑，無損於她的美、她的柔、她的嬌，所以也就無人去深究緣由了。

崔香婉暗地對雪抱以無限的同情，進何府十四年，親眼目睹雪在夫人和初蕊的欺負下成長，換作是她，她也笑不出來。

她不敢管夫人的所作所為，只有暗歎在心。

“雪，昨晚的團圓宴十分熱鬧，你怎麼沒去呢？”她逗雪開心，滿是興致的說:“老爺這次上京回來，身旁多了位貴客，你猜猜是誰？此人非比尋常，就是二十歲即考中進士，而且是皇上欽點的探花郎，初蕊她大姨媽的獨生愛子，夫人的好外甥，也就是你的表哥，姓曹名修字功霖。”雪抬起頭，凝視崔香琬愉快的臉，不明白她為何解釋得這麼詳盡。大娘的孃家親人每次來訪，大娘總是支開她，將她視同外人，而雪也對那群勢利的親戚沒興趣，不來煩她最好了，樂得輕鬆。

“昨夜，老爺吩咐在水閣設宴，名為團圓宴，其實是藉全家團聚之名，讓曹少爺和初蕊見上一面，如此才不致遭人非議？弦骨餚死闖罰徊患閎ァ！？br>“我人不舒服，在房裡休息。”雪恬適地說。

香琬微一沉，已然明白，定是夫人派丫頭去告之雪不必赴宴。她是在防範雪，因為雪太美，而她又太中意曹修這個女婿人選之故。

崔香琬真為雪到難過，好的東西永遠輪不到她。不知她心裡怎麼想？是否存有不平之念和憤慨之心？

然而，雪仍是她所悉的何雪，似一株嬌柔美麗的海棠花，帶著三分撫媚的依人神態，冰肌玉骨，暗香盈袖，但是，又有誰真花了解海棠花的心事呢？

十七年了，何夫人藍月鳳一直沒法子接納這位庶出之女；雪降生於何府，著實是對她的尊嚴一記狠命的打擊。

藍月鳳本身妒心奇重，雪的生母柏姬只是她身邊一個陪嫁的丫頭，被何進紳看上，和她這個正室大人同時懷孕不說，而且比她搶先一步提早生產，藍月鳳一時氣不過，鬱怒攻心，動了胎氣，陣痛三三夜險些死去，最後雖然母女均安，卻因傷了身子，從此不能懷孕。

這奪夫之慟，斷嗣之悲，化成一把熊熊的恨火燃燒著藍月鳳的心，她真恨極了柏姬！低賤的婢女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已是該死，竟膽敢與位尊榮寵的夫人一別苗頭，搶先生下何府的長女，又害苦她從此不能受孕。她絕不原諒這個賤婢，她也要狠狠地撕裂柏姬的心，將柏姬趕去廚房，隔絕她們母女，從此不準柏姬再踏進正屋一步，由上房的貼身丫環貶為最賤的灶下婢。她要柏姬從此與灶灰為鄰，要她成天蓬首垢面，好比掉落泥淖中的鮮花，看她如何再去勾引男人。

為挽回顏面，藍月鳳為自己生的女兒命名“初蕊”暗喻何初蕊才是何進紳名正言順的長女。若不是算命仙鐵口直斷說何初蕊的生辰八字太好，乃是誥命夫人的貴相，只怕兩名女嬰的生辰也將被暗中偷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