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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諫之明顯愣了一下,隨即又問道:“霍大夫都叮囑清楚了麼?”

“叮囑清楚了。”白中迅速回答完遂低下頭吃飯,便不再往下說了。

張諫之拿過一旁空碗,盛了一碗魚湯遞過去,道:“趁熱喝,過會兒該涼了。”白中接過來便埋頭喝湯,餐桌氣氛頓時變得十分尷尬,兩人都不知該說什麼。而另一方面,張諫之卻又覺得她一個姑娘家,少年時期便家人失,享不到尋常人家溫暖,一個人外奔波討生活,其實十分不易。何況,她還得應付那些無處不傢伙。

屋外巷子裡忽響起一陣噼裡啪啦爆竹聲,也不知是哪家調皮小子放。這當口,院子裡傳來腳步聲,隨即餐室門便被推了開來。

理回來了。

他往裡一看,掃了一眼桌上,轉頭將身後丫頭推進屋:“還有吃,進去罷。”說罷自己卻鬆開手走了,行至走廊拐角處遇見管事,則淡淡提了一句:“多送一副碗筷進去。”沒料他這話才剛說完,諸葛康便追了上來:“你不吃嗎?不吃治不好哦。”理微微偏頭,卻也沒轉過去,道:“你能不能讓我清淨地待一會兒?”諸葛康很識趣地停原地,見他一個人身形寂寥地拐個彎消失了。

那邊白中已是出來喊她過去吃飯,諸葛康便獨自去吃了。飯桌上,諸葛康忽問道:“理不是這裡人罷?”聽口音不像,行事姿態也不像。且他今盯著遠方那茫茫海洋看了那麼久,家鄉應是彼岸罷。

張諫之回說:“海國人。”諸葛康反應倒是:“既然理是張先生弟弟,那麼張先生…也該是海國人咯?怎會姓張呢…海國明明沒有這個姓…”

“說起來是一些舊事了。”話說到這份上,就等於讓她止步於此,不要再深究了。

諸葛康便很識趣地沒有再問。

用餐完畢,她正打算告辭。白中卻道:“天氣這般冷,且你又一個人,回去太不方便了,不如這裡將就住一晚。”她說著連忙補充道:“和我睡一個房間,可以麼?”諸葛康覺得再好不過,點點頭,笑著道了謝,跟著白中去了她房間。

張諫之坐餐室裡,看著她們離開,卻遲遲沒有起身。

也許認識諸葛康,對於白中而言,是件好事。

那些自小便能看見旁人所看不到東西人,都鮮少有朋友。於他們而言,也許人世□,也能體味其中孤獨與無趣。活人世界裡爾虞我詐,**永遠是撲不滅大火,嫉妒叢生,欺騙無處不。

張諫之記得清楚是,幼年時伯親王府管事夫人不幸去世,管事哭成淚人,任誰都能體會到其中喪之痛,不免令人覺得悲慼。而管事靈堂裡埋頭痛哭時,故去子鬼魂就站他身旁,神情失望透頂。

當時張諫之覺得好奇,便跟著那鬼魂走了出去。那時他,尚且可以聽到鬼魂說話,可以與他們做簡單,那位美麗婦人便坐廊下,與尚且年幼他,講這其中欺騙、謀害與做戲。

他聽得一知半解,回頭望見靈堂裡紙灰紛飛,活人痛哭,忽然覺得冷。再回頭,亡者鬼魂卻已經不,空空蕩蕩走廊裡,只有前來搶紙錢元寶野亡人。

很多事都是註定。他這個樣子,便註定鮮有朋友。許多事情自己看著,只能一一拆解獨自嚥。知曉真相又如何?沒有人相信他說話。若是說出來,會被當做瘋子罷?

那時尚有母親可以聽他傾訴一二。後來母親離世,他輾轉至他鄉,之後歲月裡便成了真正意義上一個人。尚且年輕心需要承受並不是看到鬼魂妖怪害怕,而是看多了紛爭與結局後依然能直面活人世界勇氣。知道死去世界是什麼模樣,清楚奔走鑽營幾十年後也什麼都帶不走,人與人情不會一塵不變,活人世界其實沒什麼永恆…可仍是要努力活著,努力去相信這世上天長地久。

這是與人世鬥爭,也是與自己鬥爭。時間久了,心有過千帆般從容,便不再糾纏於此了。善惡常,替出現,各自結局均有不同,體會又比年少時要深得多。

可他依舊抱有執念,其實並沒有悉一切又能放手氣度。

張諫之起了身,出了餐室,沿著走廊一路走著,路過白中房間,聽到房間中傳來打趣逗笑聲,角也不經意地輕彎了一彎。

他不去想象白中童年,是否也與他一樣,妖鬼盤繞榻上入睡過,走路上被一些奇怪傢伙搭訕,聽怨鬼們傾吐委屈與真相,吃飯時看到它們桌上鬥嘴打架…

某種意義上說,那真是熱鬧、又孤獨童年啊。

眼下她可能會到朋友,可以開懷笑,也是人生幸事呢。

他漸漸消失走廊裡,白中房中諸葛康正十分來勁地與她說著稀奇古怪市井笑話。

後來諸葛康累了,抱著毯子歪角落裡便睡著了。白中輕輕搖醒她,喊她去上睡。

房中只有一張,諸葛康便睡裡側。白中洗漱完,熄滅燈躺回上,閉眼沒多一會兒,便聽到耳邊有人輕喚:“醒一醒。”白中睜開眼,藉著屋外月光看清楚是青竹。她扭頭看了一眼裡側酣睡諸葛康,忙道:“進這座宅子不是不好麼?”青竹看起來越發淡,笑容淺淺:“是有一些不方便,但還好。”白中索悄悄坐了起來,語聲很輕:“有事嗎?”

“沒什麼大事。”白中鬆下一口氣,又問:“你近可還好?”青竹輕點點頭,反問她:“你可還記得那位宋賭王?”白中說記得。青竹道:“那位知你又回了東海,非得找你賭一把,你這陣子還是量不要出門。畢竟…我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白中說知道了,又問:“你近來做什麼?”他聲音很低:“只是,那樣歇著而已。”作為一介魂魄,他看起來虛弱極了。白中甚至能從這身影中回想起他當初出現樣子,只是那樣一團貪戀溫暖散魄而已。眼下這個樣子,是要漸漸消失了嗎?

她不知不覺伸過手去,可到底是直接穿透了他身體,什麼也握不住。

青竹低頭看著愣了愣,半晌才道:“睡罷。”裡側諸葛康睡著睡著翻了個身,白中這才重躺進被窩,看著青竹離開。

——*——*——*——*——第二吃早飯時,諸葛康埋頭吃著吃著,忽然嘀咕道:“昨晚上房裡是來了什麼人麼?我好像聽到了說話聲。”張諫之忽抬頭,看了一眼白中。白中忙擺手道:“沒有,應該是我說夢話了。”

“不是啊,我好像還聽到了別聲音,好像是個男…”諸葛康抓抓腦袋,百思不得其解,末了嘆口氣道:“我果然睡太死啦,沒有能聽清楚。”對面理忽然了一隻包子給她:“閉嘴。”諸葛康接過包子,抬眼瞧了瞧他,埋頭啃起來。可她剛啃完包子,便又開口道:“你打算跟我去鋪子裡嗎?我真能治好你。”理寡著臉:“收拾乾淨,不要有亂七八糟味道。”

“哦哦好。”諸葛康忙答應下來。

直到理表了這樣態,這頓早飯才安安靜靜地吃完。

時間一晃便到正月十五。諸葛康這天終於將鋪子裡收拾乾淨,打算再次上門請理過去。可她剛到門口,便瞅見急急忙忙出門白中。她笑著喊道:“白姑娘,你要去哪裡?”白中回說:“官廳來消息了,今放榜,我得去看看。”

“哦對,你先前說去考官廳賬房了。”諸葛康抓抓後腦勺,笑問道:“理府裡嗎?”

“不呢,一早去東海官廠了。今十五,官廠開工了,故而有事過去。”

“是麼…”諸葛康略略有些失望,但旋即又笑道:“那我陪白姑娘一起去看榜罷!”

“好啊!”白中便答應下來。

兩人一道往官廳方向走,曲長仄巷子裡今安安靜靜,讓人覺著有些不大習慣。白中陡然想起先前青竹說宋賭王近找她事情,忽然間有不大好預,趕緊掉頭就想回去。

諸葛康一臉茫然:“白姑娘怎麼啦?”白中不知該怎麼與她解釋,遂道:“改天再去罷,我不急著知道結果。我回府做吃給你,我們邊吃邊等理少爺回來。”諸葛康對她這反應有些…想不明白。

中趕緊拽過她往回走,可就這當口,巷子拐角忽冒出一幫子小混混模樣人來,堵了她們去路。

中以靜制動,對方卻已是開了口:“可是白賬房?我們老爺打遍天下無敵手,近手癢,聽聞白賬房回來了,特意遣我等來尋一尋。還請白賬房賞個臉,跟我們走一趟唄。”白中與諸葛康使了個眼,倆人掉頭就跑。可後面那幫傢伙跑得比她們得多,立時就又被逮住了!

中道:“鄙人上回贏只是僥倖!僥倖而已!讓你們老爺不要找我了…”領頭那人道:“那可不行,我等為老爺賣命,怎麼著也得將白賬房帶回去。”白中從後面拍了諸葛康一下,示意她趕緊跑,千萬別被捲進來。可諸葛康這個傻帽,道:“白姑娘不要怕,我跟你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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