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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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寶網上主席像章花花綠綠，其中一枚小巧玲瓏的圓章似曾相識，一看標價，天啊，開價9千元。我的心不隱隱作痛，我敢打保票，在我還是小把戲時，我口佩戴的八九不離十，應該就是它。

時光逝，但有些烙印卻永遠清晰。在我約4歲時，我喜歡玩主席像章、細條上粘寫上口號的彩紙旗、空的半截炮竹。有一天，媽媽給我換上新衣，那時新衣是極難得的奢侈，我常穿打補丁的衣服。然後在一大堆發散光芒的像章裡挑出好幾枚，別在前不是嫌大就是嫌不協調，終於，一枚小巧緻、金光閃爍向圈邊的主席像章佩戴在我前。媽媽笑道:“爹親孃親不如主席親，乖心肝要學大人戴爺爺的像章呢，哇！神氣多了。”我拉著媽媽的手開心地上街了。

大街縱橫錯，人越顯擁擠，路邊商店櫥窗裡的紅小兵娃娃和糖果看不到了，媽媽說:“乖心肝，你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是社會主義接班人，參加遊行哦。”媽媽抱起我，加入浩浩蕩蕩的人。我比媽媽高出了半個頭，看到前後左右熙熙攘攘，鑼鼓喧天，口號陣陣:“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澤東思想萬歲！萬歲！萬萬歲！”

“造反有理！”

“把紅旗遍全球，上白宮和克里姆林宮！”混成嘈雜的一片。突然，隊伍陣營大亂，我覺得顛簸搖晃，媽媽驚恐大喊:“別亂擠亂推啊！這裡有小把戲啊！”我從來沒經歷過這種場面，立刻嚇得嚎啕大哭。媽媽抱我在人漩渦中掙扎了許久，才擠出隊伍，擦我的眼淚，拉直我的衣服，這時，發現我口的主席像章不見了，撕拉出一個。我又委屈大哭。媽媽對行人憤怒控訴；“遊行隊伍裡肯定隱藏著連像章也不配帶的反革命分子，居然光天化之下搶小把戲的像章，妄圖佩在前冒充好人。”回到家中，媽媽把我的新衣補時還心疼地嘮叨，爸爸責怪:“主席教導我們說:‘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正巧應驗在乖心肝身上了，可是階級鬥爭一抓就靈！搶主席像章的壞蛋終究逃不出革命群眾的手心。”從此我非常警惕，邁出家門都不戴主席像章了。生平被搶劫也就這麼一回，加上父母偶爾回憶聊起，所以我仍清晰記得。

記得上小學的低年級時，一次，老師在上課時嚴肅地說:“階級鬥爭出現新動向，有別有用心的牛鬼蛇神躲藏在我們學校，居然敢明目張膽地汙衊偉大領袖主席，撕下作業本上的封面，扔在骯髒的泥土上，用腳踩我們偉大領袖的頭像，頭像模糊不清。我們已從地上拿回，立刻向上級革委會工宣隊彙報，目前正在加緊調查…”我認真聽著，覺得班上沒有可疑分子，“叮鈴鈴…”一下課，就和同學哼著免費的革命兒歌踢毽子、跳繩、踢磚頭…幾天後，我回家和媽媽餓著肚子焦急地等爸爸，爸爸到哪裡去了？天黑了，爸爸踏進門，按著我的肩榜，板著臉問:“作業本的封面怎麼掉的？上面有你的名字啊！公安局在調查！我堅信你不是故意的！我跟他們辯白了這麼久！工人階級出身，一個貪玩的小把戲，腦子一天到晚就想著吃和玩，決不會是反革命！你怎麼就這麼窩囊，連作業本也管不好？！”我頃刻嚇得簌簌發抖，回憶起來:“有一本很皺的作業本做完了已沒用了，還放在書包裡，天曉得可能封面不見了。”爸爸媽媽安:叫我別怕，明天就此事會繼續去學校講清；老師如找我談話，我要向主席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出此類事。他們立馬招攏街坊鄰居，發動道:“你們看著我們女兒從小長大，哪有反動思想反動行為的蛛絲馬跡？萬一公安局和學校來調查，懇請務必坦率陳述你們平時所見的。”此後大事化小且小事化了。但從此，我的書包天天整理得井井有條，用完了的作業本和看過的書，不會亂丟了，因為每本上都有主席頭像或最高指示，怎麼處置呢？用繩捆紮賣給收廢品的了，這樣既安全保險又賺點錢。

緣此我從小就誠惶誠恐地、畢恭畢敬地、警惕地捍衛主席像章和主席頭像，一片赤膽忠心。可惜被搶的主席像章啊，9千元呢，唉！也不知搶像章的反革命分子今天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