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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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都好說,唯獨歐陽天風,我恨他到底!”莫大年自來紅的臉又紫了。
“老莫,小胖子!別這麼說,”趙子曰掏出菸捲給了莫大年一支,自己點上一支。
“這不象銀行老闆的口吻!”
“老趙,別挖苦我!”莫大年懇切的說:“關於王女士的事是我告訴你的不是?可是從你走後,歐陽一天到晚罵老李!老李委委屈屈的搬走,我能看得下去不能?再說,歐陽要是沒安著壞心,為什麼你一走,他就疑心到有人告訴了你和王女士的事?老趙,你我是一百一的好朋友,你愛歐陽,不必強迫我!我老莫是傻老,我說不出什麼來,反正一句話說到底,我不再見歐陽!”
“你看,小胖子!剛入了銀行幾天就長行市!別!你得賞我個臉!”趙子曰一半嘲一半勸導著說:“我們,連歐陽在內,全不是壞人,可是都有些小脾氣;誰又不是泥捏的,可那能沒些脾氣!是不是,小胖子?你不願和他深
呢,拉倒;可是你得看在我——你的老大哥——的臉上,到一處喝盅酒,以後見面好點頭說話!相親相愛才是‘德謨克拉西’的
神,不然,我可要叫你‘布耳扎維克’了!‘布耳扎維克’就是‘二
子’的另一名詞!哈哈!”
“我問你,”莫大年有些活動的意思了:“你給我們調解,有老李沒有?”
“啊?老李?”趙子曰仰著臉看天花板上的花紋,想了半天:“說真的,老莫,我真怕他!不但我,人人怕他,他要是在這裡,我登時說不出話來!”
“那麼,你不請他?”莫大年釘了趙子曰一眼。
“不請他比請他好——”
“乾脆說吧,老趙!”莫大年搶著說:“有老李我就去,誰叫你有這番好心呢;沒老李我也不去!老李是可怕,傻好人是比機靈鬼可怕——”
“我也沒說老李是不好人哪!”
“——我告訴你老趙,咱們這群人裡,老李算第一!學問,品行,見解,全第一!要不是他勸告我,我還想不起入銀行來學習一種真本事!我佩服他!他告訴我的話多了,我記不清,我只記得幾句,這幾句我一輩子忘不了!他說:打算作革命事業是由各方面作起。學銀行的學好之後,便能從經濟方面改良社會。學商業的有了專門知識便能在商界運用革命的理想。同樣,教書的,開工廠的,和作其他的一切職業的,人人有充分的知識,破出命死幹,然後才有真革命出現。各人走的路不同,而目的是一樣,是改善社會,是教導國民;國民覺悟了,便是革命成功的那一天。設若指著吹氣冒煙,腦子裡空空如也,而一個勁說革命,那和小腳娘想到運動會賽跑一樣,無望,夢想!這是他說的,我自然學說不清,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我越想這個話越對,所以我把一切無理取鬧的事擱下,什麼探聽秘密咧,什麼亂嚷這個主義那個問題咧,全叫瞎鬧!老李是好人,是明白人!老趙!還是那句話,你不請老李我也不去!老趙,對不起!我得辦事去,”莫大年立起來了:“怎樣給我們說和我聽你的,可是得有老李!”
“那麼,你今天能不能同我出去吃飯?”趙子曰也立起來了。
“對不起!銀行的規則很嚴,因為經理是洋人,一分一釐不通融,隨意出去叫作不行!等著我放假的子,咱們一塊兒玩一玩去。再見,老趙!”莫大年說完,和趙子曰握了握走進去,並沒把趙子曰送出來。
心中有些不高興,歇裡歇松的往外走,一旁走一邊嘆息:“小胖子瘋了!叫洋人管得筆管條直!哼!”軟軟的碰了莫大年一個小釘子,心中頗有惱了他的傾向;繼而一想,莫胖子到底有一股子牛勁,不然,他怎能進了洋人開的銀行呢;這麼一想,要惱莫大年的心與佩服他的心平衡了;於是自己嘟囔著:“為什麼不顯著寬宏大量,不惱他呢!”至於給他們調解的進行,他覺得歐陽天風和李景純是各走極端,沒有“言歸於好”的可能。如果把他們約到一處吃吃喝喝,李景純,設若他真來了,冷言冷語,就許當場又開了手仗。這倒要費一番工夫研究研究,誰叫熱心為朋友呢,總得犧牲!
他回到公寓偷偷的把武端叫出來:“老武,來!上飯館去吃飯,我和你商議一件事!”
“什麼事?”武端問。
“秘密!”聽了秘密兩個字,武端象受了一嗎啡針似的,抓起帽子跟著趙子曰走,甚至於沒顧得換衣裳。到了飯館,趙子曰隨便要了些酒菜,武端急於聽秘密,一個勁兒催著趙子曰快說。
“別忙!其實也不能算什麼秘密,倒是有件事和你商議。”
“那麼,你冤了我?”武端很不高興的問。
“要不告訴你有秘密,你不是來的不能這麼快嗎!”趙子曰笑了:“是這麼一回事:我剛才找老莫去啦,我想給你們說和說和。喝!老莫可不大象先前那樣傻瓜似的了,入了銀行沒幾天,居然染上洋派頭了——”
“穿著洋服?”武端嘴問。
“——倒沒穿著洋服,心裡有洋勁!你看,不等客人告辭,他站起來大模大樣的說:‘對不起!我還有事,改天見!’好在我不介意,我知道那個小胖子有些牛脖子。至於給你們說和的事,小胖子說非有老李不可。老武你知道:歐陽和老李是冰炭不能同爐的,這不是叫我為難嗎!我不圖三個桃兒兩個豆兒,只是為你們這群小兄弟們和和氣氣的在一塊,看著也有趣不是?我還得問你,老莫好象是很恨歐陽,我猜不透其中的秘密,大概你知道的清楚?”
“鬧了半天你是問我呀?好!聽我的!”武端把黃臉一板。心中秘密越多,臉上越故意作出鎮靜的樣子來。好象戲臺上的諸葛亮,臉上越鎮靜,越叫人們看出他揣著一肚子壞:“先說我自己:我和誰都是朋友,你猜怎麼著?老莫和歐陽打架,並不是和我,而且我還給他們勸解來著,歐陽呢,我天天陪著他上醫院;老莫呢,我們也不短見面;老李呢,我雖然不特意找他去,可是見面的時候點頭哈的也不錯。打聽秘密是我的事業,自然朋友多不是才能多得消息嗎!所以,你要給他們調停,我必去,本來我就沒和他們決裂。至於歐陽和老莫的關係,我想:歐陽是恨老李與王女士的關係,而老莫是一時的氣
,決不是老莫成心和歐陽搗亂。這個話對不對,還待證明,我慢慢的訪察,自有水落石出的一
。老李呢,我說實話,他和王女士真有一腿;自然這也與我無關,不過我盡報告秘密的責任!你猜——”
“那麼,你除了說秘密,一點辦法沒有?”趙子曰笑著問。
“有辦法我早就辦了,還等你?!”
“我已經和老莫說的滿堂滿餡兒的,怎麼放在脖子後頭不辦?”趙子曰問。
“沒辦法就不辦,不也是一個辦法嗎?”武端非常高興的說:“後見著老莫,你就說:老李太忙沒工夫出來,歐陽病還沒好,這不完了?!”
“對!”趙子曰如夢方醒,哈哈的笑起來:“管他們的閒事!來,喝酒!”談話的美滿結果把兩個人喝酒划拳的高興引起來;喝酒划拳的快樂又把兩個人相愛的熱誠引起來。於是,喝著,划著,說著,笑著,把人世的快樂都放在他們的兩顆心裡。
“老趙!”武端親熱的叫著:“你是還入學呀,是找事作?”
“不再念書!”趙子曰肯定的說。
“你猜怎麼著?我也這麼想,唸書沒用!”
“同志!來,喝個碰杯!”兩個人吃了個碰杯。
“找什麼事,老趙?”
“不論,有事就作!”
“排場總得要,不能說是個事就作?”
“自然,我所謂的事是官事!作買賣,當教員,當然不能算作正當營業!”
“你猜怎麼著?我也這麼想,就是作官!作官!”
“同志!再要半斤白乾?”
“奉陪!你猜——”武端噗哧的一聲自己笑出來:既然說了“奉陪”幹什麼還用說“你猜怎麼著”呢。兩個人又要了半斤白乾酒。
“老趙!我想起來了,有一件事你能作,不知你幹不幹?”武端問。
“說!自要不失體統我就幹!”趙子曰很慎重的說。
“這件事只是你能作!”武端誠懇而透著明的樣子說:“現在有些人發起女權發展會,歐陽也在發起人之中,他們打算唱戲籌款,你的二簧唱得滿好,何不加入
頭角!我去給你辦,先入會,後唱戲,你的事就算成功了!”
“怎麼?”趙子曰端著酒杯問。
“你看,偉人,政客,軍官,他們的太太,姨太太,小姐,那個不喜歡聽戲。”武端接著說:“你一登臺,立下了名譽,他們是趕著巴結你。自然你和他們打成一氣,作官還不容易嗎!我是沒這份本事,我只能幫助你籌備一切。你看,你要是掛著長鬍子在臺上唱,我穿著洋服在臺下招持,就滿打一時找不到事,這麼玩一玩也有趣不是?再說,一唱紅了,作官是易如反掌呢!你看楊亭不是因為在內務總長家裡唱了一出《轅門斬子》就得了內務部的主事嗎!你猜——”武端每到
氣的時候總用個“你猜怎麼著”老叫人想底下還有秘密不敢
嘴。
“可是唱戲也不容易呀!”趙子曰是每逢到武端說“你猜怎麼著”就嘴,這有點出乎武端意料之外。
“我管保說,”武端極誠懇的說:“你的那幾嗓子比楊亭強的多;他要能紅起來,你怎麼就不能?你猜——”
“制行頭,買髯口,都要一筆好錢呢!”
“不下本錢還行啊?可是這麼下一點資本比花錢運動官強:因為即使失敗,不是還落個‘大爺高興’嗎!”
“誰介紹我入會?”趙子曰心中已贊成武端的建議。
“歐陽自然能給你辦!”
“好!快吃!吃完飯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