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邯鄲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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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您今天為什麼誠心跟我過不去?就算我無心中得罪了您,人家年爺可是初見,為什麼也扯在一處?憑我這個山叉裡的丫頭也夠得上您恭維一聲美人,這不是把人家一個真英雄也損透了。”玉娟說罷放下琵琶,徑自入席看著羹堯一笑。
“陳姑娘,您真會說話,憑您這樣人才,再說夠不上美人。誰還夠得上美人?不過我這英雄倒真是一個西貝貨,應該轉贈高兄才對。”羹堯說罷也哈哈一笑,舉起杯來道:“還是我來借花獻佛,敬你兩位各一杯罷。”
“好,好,好,今天我們誰也不要客氣,就權當是兩位英雄,一位美人也無妨。小弟暫充一位沒有鬍鬚的虯髯客,您兩個恰好一位是李藥師,一位是紅拂,咱們鬧個新風塵三俠還不行嗎?”高明舉杯一飲而盡,向兩人一照杯道:“幹!”飲罷一杯越發豪情溢於眉宇。
羹堯微笑不語,又看了玉娟一眼,也把酒乾了。玉娟也舉起杯來笑道:“鬧了半天,原來你們二位在這裡要串戲呢!”說著呷了一口酒,又拿起那面琵琶,理了一理弦子,眼波向羹堯轉道:“既然您兩位都是英雄,待我彈一套十面埋伏,來替兩位下酒。”說著,撥動四條絃索便彈起來,起初還是輕捻慢撥,彷彿點將發令,繼而聲音稍促,有如人馬無聲銜枚疾走,漸漸金鐵鳴,兩軍相搏,終則恍如疾風驟雨,真如千軍萬馬,齊聲吶喊,金鼓齊鳴,令人心駭神奪,最後鐵手一劃,四座寂然。玉娟粉臉也不
起了一重紅暈,額上已有汗意,嬌笑著掏出一條汗巾來拭了一下道:“這套琵琶彈起來委實吃力一點,您兩位不要見笑。”
“你這妮子可真作怪,前兩天我便請你彈這個,為什麼一再不肯,推說樂器不行,今天一見年二爺又為什麼不用請便把絕技施展出來,是何道理?”高明說罷不又看著兩人一笑。
“四爺,您為什麼老是狗咬呂賓不識好歹,您試瞧瞧看,這琵琶是不是前兩天的那一面?”玉娟說著把那面琵琶直送到高明面前來,高明一手接過不
一沉,心知有異,再一細看,竟是
鐵鑄成,上面鏤了一層金花。饒得中間是空的,也有二三十斤重,正在吃驚。玉娟已經俏生生的站起來,笑道:“今天既然兩位英雄相遇,如果專以彈唱來下酒便俗;我還有一點薄技當筵奉獻如何?”說罷一扭嬌軀,解下
下佩的一個拳大紫佩囊,左手持囊在手一探索口,掏出一個長約三寸像劍靶也似的東西,前面卻連著一團銀帶,倏然握右手中一抖,便成一柄二尺來的寶劍,笑說:“這是一件小玩藝,是我用
鋼仿緬刀之法制成,原不值識者一笑,不過練起來,如果工夫不到家也確實非易呢,你兩位多擔待罷。”說罷,便就筵前丈餘隙地翩然起舞,高明不由顏
一變。羹堯只微噫了一下,再看玉娟握劍雙手一拱,出手竟完全是越女劍家數,起落不離方丈以內。乍看姿勢美妙已極,彷彿一個江湖賣解的繩
,細一領會,不但劍法已臻化境,便劍鋒所至的內家潛力也著實驚人。高明坐當席前隔得最近,方一閃身,離了坐頭向側面退了一步。忽然玉娟格格連聲嬌笑,猛然一個縱步,劍光一閃,使了一個拔草尋蛇的招式,便向高明分心刺去。高明不
叫聲啊呀,身子一側避過劍鋒,接著右腳一跺,飛身縱起,一手抓緊房頂一
椽子,雙足向上一翻,蹬著屋樑,向房上一反貼,正打算縱向院中。猛見羹堯一聲冷笑,隔著一張桌子,身子微聳,便像一個紙人一樣,飄然落在筵前,只喝得一聲:“且住!”右手一起,一個白鶴亮翅家數,一掌便向玉娟背後掃去。
玉娟一劍刺空,忽聽一聲吆喝,背後掌風已到,右手微縮,接著一個脫袍讓位架式,避過一掌,嬌喝一聲,手中寶劍葉底翻花,便來羹堯手腕。羹堯更不怠慢,倏然右手一縮、閃身踏步,左手一併二指又向玉娟玉臂切下來,玉娟也閃身避過。一來一往,連拆十餘招之後,羹堯怒喝一聲,竟使出師傳空手入白刃的絕技來,一個身子完全裹在劍光當中,每掌都是劍鋒貼身而過,卻絲毫傷他不得,不時還擒、拿、點、斫,還敬一兩手。瞬息已是二十餘招,玉娟猛然虛砍一劍,身子向門外一竄,嬌笑道:“年二爺,果然名不虛傳,我已領教過了。高四爺雖然不屑和我較量,身手也自不凡。琶琶暫存尊處,改
再為取還,咱們前途再見。”說著身子一晃,又反縱出去丈餘,猛然一個白鶴昇天,縱回屋簷,便如一朵彩雲一樣,去得無影無蹤,高明雙腳一鬆,倏然又從屋頂落下來,把舌頭一伸道:“原來這個丫頭竟是這等人,如非年兄代為抵擋一陣,小弟險些當場出醜呢。”說著又笑道:“也虧得這個丫頭來了這一手,要不然,小弟從何得見年兄的絕技呢?”羹堯不
雙眉微皺道:“高兄既與此女相識,知她來歷嗎?”高明皺眉微笑道:“我也是前幾天見她串店來此方才認識。因她不同常
,也曾問過店家,只知她住在南街前面小客棧,孤身一人,並無夥伴,除此以外,便也茫然了。年兄如有興致,我們何妨一問小二尋上門去如何?”羹堯道:“既然如此,便尋上門去也未必見得著,適才她曾有前途再見之語,而且琵琶還留在此處,勢必取回,我們倒不如放大方些,反正此事未完,等她尋來再說,免得令一女子笑我們小家氣,高兄以為如何?”高明點頭道:“如此也好。”說著兩人又把所遺琵琶詳細看過,不但完全用
鋼鑄成,而且也較昔通琵琶的型式略長而狹,似乎可以當兵器使用。兩人不由都猜不著,此女究竟是何等人物。但從這個小小的驚險場面之後,高明和羹堯轉成一見如故的好友。第二天羹堯因替那馬治傷,未能成行。馬天雄果然一早便來,替那馬將所配傷藥上好,正
告辭南下,正好高明走來,問起情形笑道:“馬兄如此純孝,令人欽佩之至,不過我有點鄙見能信得過嗎?”天雄恭立道:“高爺既是年爺朋友,在下還有什麼信不過?有話請說便了。”高明道:“馬兄既如此說,請恕我直言,此去川邊,計程萬里,馬兄為了令尊,不辭長途跋涉,固然純孝格天,自有神靈呵護。可是萬一又如到遼東一樣,有了變動,豈非又徒勞往返?而且據我所知,川邊夷漢雜處,亂象叢生,馬兄即使不避艱險,是否能到配所,也還難說。以我鄙見,莫如暫隨年兄和我同往京師,先在刑部設法查一查,如果令尊確實已到打箭爐,我們雍王爺向來最重忠臣孝子,只須由府內差人向刑部關說一聲,行文提部復訊,用加緊文書驛遞出去,多則半年,少則三月便可見面。不然萬一有了變故,也好再想別法,不比馬兄此刻便趕去要好得多麼?”羹堯點頭道:“這樣做法,當然比馬兄此刻便趕去要好得多,不過高兄在刑部裡,確有把握嗎?”高明仰天大笑道:“哈哈,年兄,你太小看我了,慢說是隻這點小事,就再重一點,大一點,只要不是造反叛逆,小弟總還可以設法。”羹堯不由一怔,馬天雄已跪下去道:“高爺如真能如此成全,只要我馬天雄能有一口氣在,決萬死不辭以報大德。”
“馬兄趕快起來,這是朋友份內之事,何必如此?”高明笑著,一把忙將馬天雄扶起,重又將兩人邀入己室設筵款待,又談起那陳玉娟的事,天雄似有言,又復沉
。
羹堯笑道:“馬兄知道此女來歷嗎?”馬天雄道:“來歷我倒略知一二,不過她卻實在是一個極厲害的人物,只不知如何對您兩位會如此看重?”說著看著那壁上懸的鐵琵琶,又看著高年兩人。
高明把頭一偏道:“馬兄不必有什麼顧忌,但說無妨,我與年兄對於此女決無誅求之意,只不過愛惜她一身工夫,即使她是俠盜之,也不過設法勉其改
歸正,免罹法網而已。”天雄道:“她雖在這一帶,不時串店,活像一個
娟繩
,實在並不姓陳,也是一個清白人家的女兒,而且父親和三個哥哥,全是名震江湖的人物,就本人也薄有聲名,只不知道如何會這樣遊戲起來,倒真有點令人莫測,所以我才這樣說。”
“那麼,她到底姓什麼呢?”羹堯不由把頭一側出神的問。
“她姓雲,就住在附近山中的雲家堡,父親名叫雲霄…”高明不由一驚,愕然的問道:“雲霄,是不是外號飛天神龍,當年單騎獨劈寇餘孽左金梁,後來又獨力阻擋肅王爺南下的那位老英雄嗎?”天雄道:“對了,這位姑娘,便是他暮年所生的女兒。雲老英雄一生只生了三個兒子,長名雲中雁外號天巧星賽諸葛,為人機智絕倫,能制諸般兵器,並
冶鑄之術,是經他手鑄造的兵器,沒有一樣不好。次名雲中燕生得異常英俊,所以江湖公送外號小子都。老三名雲中鵠,天生一個猴形,個兒又十分短小,所以人都叫他賽活猴。弟兄三人都曾得雲老英雄真傳,武功各有專長。這姑娘叫雲中鳳,外號笑面羅剎。因為雲老英雄只此一個女兒,所以更為鍾愛,不但自己一身絕藝,全傳了她,而且又得過嵩山啞尼的傳授,一套越女劍法已經出神入化,十三隻燕尾鏢百發百中,鏢藏毒藥,非雲家獨門解藥莫救,端的厲害已極。只因雲老英雄,曾經在清風明月店,潛入大營和肅王爺
過手,大兵南下之後,身在指名拘捕之內,不敢再回山西原藉,一向完全潛伏在太行山內,一個老友家中。近年不知為了何事和那老友又鬧翻了,才出來在這附近山中開山立寨,做些沒本錢的買賣,這方圓二百里之內,都算是他的轄境。他的做法也和普通綠林人物不同,第一是決不公然搶掠,第二是在他轄境之內決不許別人來動一草一木…”高明笑道:“他這樣一來吃什麼呢?又要開山立寨做什麼呢?”天雄道:“這也是天巧星想出來的主意,他們表面決不做一件案子,也不許別人在境內做案。但是每隔些時,都要派人到遠處去,做一兩筆極大的買賣回來作為開支。同時只在他轄境以內,不管什麼江湖行當,都要按月孝敬,還怕錢不夠花的麼?”羹堯笑道:“這一帶的江湖朋友也服他管嗎?”天雄不
舉杯一笑道:“江湖上第一講的是仁義如天,第二是筆舌兩兼,第三是武勇當先,他一家已把這幾項佔全了,誰還敢說個不字?只差是個黑人,無法當官罷!”
“仁義如天倒也真不容易,這老頭兒真能做到嗎?”高明搖著頭似乎有點不信。
“說到這個,高爺,您也許不相信,不過江湖上所說的仁義,又和世俗官場中所說的仁義有一點不同咧。”天雄呷著酒微笑著,指著羹堯道:“年爺,你說對嗎?”羹堯若有所悟的笑道:“你說的是一虛一實,一真一假嗎?”天雄會心的一笑,高明詫異道:“你們又打什麼啞謎?我倒越聽越糊塗了,江湖上所謂仁義難道和世俗真有不同嗎?”天雄慨然道:“當然不同,世俗所謂仁義只是嘴皮上說說,一到江湖朋友之間,卻非處處都見真章不可。您請想,那雲老英雄雖然昔威名尚在,如非對人肯真的賣上兩手,江湖朋友誰不是苦哈哈的?只兩三年功夫,能在這二百里方圓之內立下這片
基來嗎?”高明羹堯兩人,不
都呆了豐晌,還是羹堯先道:“馬兄真是快人快語,不過你為什麼知道得這樣詳細呢?”天雄道:“我本來就在江湖上混了幾年,又在這裡待了三個多月,他是當地的一位字號人物怎麼能不知道?”
“那麼,當地官府,對他這久經緝捕在案的人,也就不聞不問嗎?”高明陡然想起了一事,驀然的問。
“您真是一點也不明白,”天雄不一笑:“憑他一家人的工夫,在這一帶潛勢力,官府敢生事嗎?再說官無三
緊,何況事隔多年呢?不過,一直到現在他一家還免不了是一個避風火的黑人倒是真的,要不然那聲勢更駭人了。聽說雲老英雄也就為了這個始終悶悶不樂,但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出頭之
呢?”高明又沉
了一下道:“他住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高爺,您問這個幹什麼?難道想出首他嗎?”天雄不一愕,羹堯也有點詫異。
“我為什麼要出首他?不過如此人物,棄之江湖未免太可惜了。”高明似乎很同情這位江湖人物。羹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高明一下道:“馬兄知道嗎?”
“他就住在附近山中,地名雲家堡,不過所居,我卻沒有去過,那雲家堡在什麼地方,卻沒法打聽。”天雄吃著菜,又喝了半杯酒。
高年二人聞言也不再問,酒後,天雄依了兩人相勸,暫不南下,決定等那馬傷稍愈,便一同晉京。
因為醫馬緣故,第二天又耽誤了一天,都不料傍晚天上又下起雪來,那雪一連下了三四天才停。在這三四天中,高年二人互做主人,圍爐絮談之外羹堯又替馬天雄制了一鋪蓋,就在自己房間住下,所以倒也並不寂寞。雪晴之後,又等了幾天直到那馬傷痕全愈,方才一同上路。就這十多天中,那馬雖未復原,已見神駿,只背上傷處生了一叢白
,約有海碗口大小,圓圓的,彷彿烏雲當中一輪明月。羹堯分外喜歡,特為在街上找著高手匠人配了一付鞍鐙,便用以代步,將自己的原騎馬讓與馬天雄。那馬一身新裝,才出店門便昂首驕嘶,哪裡還是十多天前伏在煤車下面掙命的光景,連店小二也覺得奇怪。在城內街上還不覺得,一經出城,到了驛路上,一個趟子便是十多里,平穩、快速,迥異尋常。同行十餘人,除高明所乘的一匹鐵腳棗騮駒勉強趕上而外,幾乎全被落下來,就連羹堯原乘的馬,也算是上選的,馬天雄騎術又高,仍落下去老遠,羹堯更加得意,正在馳騁著,猛見馬前黑影一閃,有人大叫道:“不好了,闖死人咧!”羹堯不
一驚,連忙勒馬一看,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一身短衣,頭上戴著一頂三塊瓦的皮帽子,小販不像小販,莊稼人又不像莊稼人的樣兒,瞪著一雙閃閃生光的眼睛站在一旁道:“你家裡死了人,要去報喪嗎?為什麼走路不帶眼睛?闖死老子,你這個孝子怎麼做得了?”說著雙手叉
而立,大有尋事的模樣。羹堯心想,這馬行雖速,並未見有人在路旁行走。如何會闖著他?再把來人一看,雖然一身短衣,臉手皮膚卻非常細膩,顯繫有意做作尋隙,猛然想起雲中鳳的事,不由在馬上喝道:“朋友。你如有意見教,不妨明說,只要我招呼得下來,決不含糊,這樣藏頭
尾,有什麼道理?”那人冷笑道:“你的眼力倒也不錯,老實說,你二太爺看中了你這匹馬咧,你捨得嗎?”
“哈哈,”羹堯聞言不由在馬上仰天大笑道:“你原來是看中我這匹馬了,年某對朋友向來是沒有什吝惜的,就是這顆頭只要人看中,都未嘗不可以奉送。不過,我也要看一看朋友你的手底下如何,如若真能教年某佩服,我立刻雙手奉送。”說著猛一提氣,就像一個紙人一樣,飄然落地,隨手將馬系在路旁樹上,又笑道:“朋友,倘若是你還不能教年某佩服又待如何呢?”那人笑道:“年二爺果然名不虛傳,只這下馬身法便自不錯。不過我此次攔路要馬並非本意,實在也是受人所託,我如輸了,少不得還有正經主兒要來奉陪,你就多多賜教罷。”說著雙手一拱,道了一聲請,一個金龍探爪,一掌便向前推來。羹堯略一閃身,便自避過,左足踏進半步,右掌白鶴亮翅,便向那人肘上切去。那人右手猛然一掣,左手一併二指,又取羹堯雙目。羹堯右手掠空,乘機身子一挫,讓過那二指,左手一抬,直取那人左腕,右手葉底翻花,又向那人脅下點去。那人右手一縮,一個轉身,避過羹堯右手,乘機雙手一分,使出一路綿拳來,處處守定門戶,卻寓守於攻。羹堯起初還不覺得,連拆十餘招之後,才覺來人竟是內家能手,連忙身法一變,也將師傳絕藝八卦遊身掌法使出來,處處避實就虛,卻乘暇蹈隙,專找敵人要害,那人鬥了半會,猛然賣了一個破綻,跳出圈子又一拱手道:“年爺端的好身手。我已佩服,請恕無禮,那馬我不要咧,前面再見。”說著身子一晃,便向岔道上疾走而去,羹堯不
叫道:“朋友,你這樣就走嗎?是好的你且請留下名來。”
“好,你請接著,我的名刺來也。”那人猛一回頭,一抖手一點寒星,便從二十步以外向羹堯面打出。羹堯一見,身子一側避開正面,手起接過一看,原來卻是一把五寸來長的柳葉飛刀,那刀其薄如紙,二面開口,映
生光,端的鋒利異常,再一細看時,貼近刀柄卻鐫著雲中燕三字,另一邊鐫一朵雲式花紋和一隻小燕兒,不由心中大悟。再看來人只一會工夫,已經走得無影無蹤。心想,自從離開老師,想不到第一次正式和人
手便遭遇這樣能手,足見天壤間,奇人異士甚多,但不知那雲中鳳現在何處,此舉又是何用意。正在沉
四顧之際,猛然一陣鸞鈴聲響,高明已經趕來,一看羹堯立在路側張望,那匹馬又拴在樹上,不由詫異道:“年兄,你看什麼?”
“高兄,快來,我讓你先看一件東西!”羹堯高聲叫著。
“什麼東西?”高明勒住馬,翻身跳下來,接過那柄飛刀一看失驚道:“這是哪裡來的?”
“自然是人送來的,你瞧吧,今天說不定還有花樣呢!”羹堯說著,把方才的事說了,又道:“你為什麼到此刻才來?後面有動靜嗎?”高明苦笑一聲道:“可不是,小弟方才也著了人家的道兒,要不是早來了,還能等到現在嗎?”羹堯再一細問,方知高明那匹馬原只落後不到半里多路,正在向前追趕之際,忽然天空一陣鴿鈴響處,突然飛起一隻白鴿,跟著從路側林邊一株大樹上,跳下一個人來,高聲道:“你是邯鄲城裡高升棧住的高四爺嗎?”高明把那人一看,只見他生得身不滿五尺,一張瘦臉焦黃得好像大病初回一樣,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兩隻小眼卻閃閃生光,身上穿的衣服更加別緻,上身反穿著一件黑紫羔的皮襖。只因人的個兒太小,衣服又長又大,幾乎連膝蓋都罩下去,茸茸的活像一隻大狗熊,頭上一頂瓜皮小帽,再配上那一張瘦臉,又像一隻大橄欖安在那皮襖上面,腦後卻拖著一條老鼠尾巴一樣的辮子。最妙的是上面一個紅帽纈子,下面一條大紅湖縐的棉褲,和那件皮襖已經絕不相配,腳下又穿著一雙三套雲的厚底鞋,更加令人刺目。高明正待要笑,那人又在馬前請了一個安道:“您是高四爺嗎?咱們老爺子打發我來向您請安,他說請您到咱們家裡,有話要當面相商。”高明方問:“你們老爺子是誰?彼此素不相識,為什麼要請我到你家裡去?”那人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封大紅名帖遞上,高明接過一看,上面大書著:“雲霄再拜”四個胡桃大的字,不
心中一驚,忙道:“你們老爺子是那雲中鳳姑娘的父親嗎?”那人齜牙一笑道:“正是,他說請您務必和那位年二爺一齊到小寨去一敘,千萬不要推辭。”高明又道:“你們貴寨是雲家堡嗎?”
“這個您不用問我,前面咱們還有人呢!”那人說著,倏然騰身而起,一躍上樹,簌簌連響人便不見。
高明不由心下十分駭異,正等趕來,和羹堯商量應付之策,想不到羹堯也已經遇到了這件怪事。兩下商量之下,決定等後面的從人和馬天雄前來再說。誰知馬天雄等來了之後,一問並無異狀,大家又向前走著,羹堯又將兩人所遭完全對馬天雄說了,並笑道:“小弟初涉江湖,馬兄請看,此事該怎麼辦呢?”天雄沉半晌道:“如此說來,這位老前輩顯系另有用意,恐怕連那雲中鳳之來,也有作用,這事必須仔細才好。不過,你們兩位都是富貴出身,對於此輩決無恩怨可言,也許不至有什麼為難之處,這倒是可以放心的,要是一個老江湖自問有什麼過節的,遇上這種場合那就難說了。”說著看了高明一眼又道:“高爺對那姑娘,除那天筵前舞劍而外,相處如何呢?”高明正
道:“小弟雖然脫略形骸,曾視她如串店的繩
,卻絕無失德之處,馬兄如果不信,不妨見面再問。”天雄連忙謝過道:“高爺請恕失言了,小弟也只揣測之言,不過舍此而外那更奇怪了。我們只好到前面再看吧。”羹堯笑道:“管他呢!反正事已遇上了,此刻就想躲避也無辦法,我們既然居心無愧,我倒要藉此看一看這位雲老英雄一家是何等人物呢!”說著又催馬前進,看看
已停午,卻不見再有動靜,已經到了打尖的時候,高明忽然向前面一個小集鎮一指道:“年兄,你看看,那邊鎮上有人來了。”說著,只見一騎馬飛也似的搶到,離開這一起車仗不遠便遠遠停住,馬上跳下一個黑紗纏頭一身勁裝的少年漢子,搶前幾步,攔在高明年羹堯二人馬前躬身道:“在下張傑,奉老山主之命,特來
接,就請二位爺在前面興隆集上,暫時歇馬打尖,我們少山主,便當親自來
。”說著,略一為禮,便又翻身上馬,先驅引導,直向鎮上走。那興隆集原是一個小站,只有一家較大客棧,店名招商棧,張傑趕到了店前,滾身下馬立在門前笑道:“這裡原非待客之所,只因地方太小,無法再找寬敞潔淨地方,二位爺請暫屈尊休息一會吧。”高年二人抬頭一看,那店雖然不大,也還潔淨,門上已經結好紅彩,內面三間上房,椅披桌圍也更換一新。再進去看時,上房的明間裡,端正著一桌上好酒席,兩邊夥計們穿梭也似的忙著伺候,廚房裡一片刀杓之聲,顯然是久已準備,專為
接兩人而設,不由心中更加詫異。那張傑匆匆進店之後,只喚來店中掌櫃的附耳數語,便又告辭道:“在下奉命而來,還須趕回向山主覆命,恕不能在此多待。二位爺請暫休息,如有所需,可問店主,只鎮上可以設法的無不如命。我們少山主今晚或明早必來
接,一切不必客氣。”說罷又行了一禮,便又匆匆出店,上馬揚鞭如飛絕塵而去。
高年二人在上房落座之後,不相顧愕然。馬天雄笑道:“久聞雲家待客手面闊大,想不到今天叨二位的福,也做了座上客。這種場面是無須客氣的,天氣很冷,大家也都餓了。各位管家們,店東已在別室款待,我們也先吃兩杯擋寒吧。”說著便請二人上面坐下,自己也在一旁相陪,高明吃了兩杯,心中到底有點啜,隨命從人喚來店東問道:“這雲老英雄住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店東笑道:“您和老山主這樣的
情,連他的住所也不知道嗎?”高明不
一下被問住,只得笑說:“我們和老山主向無往來,正是因為這樣款待出於意外,所以才來問你,你知道嗎?”店東不
一愣,連忙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再說張總管已經吩咐過,您兩位如果要什麼,教我們隨時奉上,要問這個可不許隨便亂說,這個我怎敢胡說。”羹堯笑道:“老山主在此地既有這大聲勢,難道還怕人知道嗎?再說,你沒聽見那張總管說嗎?他馬上還要教少山主來
接我們呢,你便先說一說又有何妨?”店東仍是搖頭不語,高明又問道:“從前這雲家也曾這樣待過來往的客人嗎?”店東道:“如何沒有,連這一次是第三次了,不過前兩次沒有對二位這樣的排場吧!”高明笑道:“那麼,前兩次接的是誰,以後又如何呢?”店東苦笑了一聲道:“您要問這個嗎?第一次
接的是個順天府尹派下來的三個班頭。我還記得,那一次是二少山主帶了張總管來的。”
“那麼接來以後又如何說法呢?”高明從旁口問。
“您要問這個,嚇!那可嚇得死人。”店東脖子一縮,把舌頭一伸。
“班頭來是拿人了,難道他們還手拒捕嗎?”高明猛然一驚。店東道:“豈止
手拒捕而已。那三位班頭,也就住在這三間上房內,一言不合,兩人說翻了,登時
起手來,給二少山主都用擒拿手法制住。那三位捕頭自恃官身,罵不絕口,惹得二少山主惱了,立刻挾到鎮門之外,那座林子裡面,全給宰了,打包寄了回去。”高明驚道:“宰便宰了,怎樣叫打包寄回去呢?”馬天雄在旁笑道:“這是江湖上處置公門中對頭的一個法子,那就是把人宰完了,屍首大卸八塊,用油布-包,差人送到他家裡去,用意是在威嚇威武窯子的朋友,以後不必再來,否則照樣行事。不過也必須這被宰的人真不夠朋友,才能如此做法。我們既非官中緝捕人員,又和老少山主無仇無隙,那怕什麼?”店東看了天雄一眼笑道:“這也很難說,雲老山主固然是綠林中難得的好人,我們這一帶的福星,那二三兩位少山主可難說列咧!”說著把四個指頭一伸道:“尤其是這個主兒,那可反臉不認人,只稍有不合,那可不得了,各位客官都是在外面跑的,如果自己估量著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她,可得留神才好。”天雄笑道:“你是說的那位姑娘嗎?”店東回頭向外面看看,又一伸舌頭道:“對了,她在堡中不但幾位大頭目都怕她,就連她三位哥哥也得讓她三分,除老山主而外,誰也管不了。那雲家堡第二次在這裡接人,更是為了她。聽說被
接的是南省一位巡撫大人的少爺,不知在什麼地方得罪了她,她竟想出一個極刁鑽的方法,把人家誘到這兒來。先倒也是客客氣氣,備了很好的上席款待,到未了竟教伺候她的那個母夜叉孫三
,把人家的下身割掉。變成了一個宮門口的老公,才放掉。您說厲害嗎?”高明也不
把舌頭一伸道:“這丫頭就這樣歹毒,那就無怪她的外號叫笑面羅剎了。”店東詫異道:“您怎麼連她的外號都知道?那就無怪乎她從幾天以前就下了金鳳令,到處教人留意你們二位了。”羹堯聞言忙道:“什麼叫金風令?她又怎樣教人留意我們,你能告訴我嗎?”店東道:“金鳳令是一隻銅製包金的鳳凰,只有一寸來大,那是這位姑娘自己的信號,只要金鳳令一到,在雲家堡轄境以內,都非遵守不可,這比老山主的五雲飛龍令力量差不離多少。我們在幾天以前就接到了,她吩咐過但見你兩位經過,都要隨時飛報張總管,轉報上去,不得片刻遲誤,像這樣嚴厲的命令我們還是第一次見到。依我看,您兩位如果自知有什麼地方開罪了這個姑娘,停一會少山主來,還是先哀求哀求,再託張總管在他老人家面前說上兩句好話。也許可以平安無事,要不然,那可難說得很。”羹堯臉
一沉道:“我們固然沒有開罪她的地方,即使在無心之中得罪了她,既敢做就敢擔當,慢說她是一個三綹梳頭兩截穿衣的女人,就是雲老英雄自己來,年某也不見得便有所懼怯。”高明也冷然道:“如此說來,我倒有把握了。不過,我聞雲老英雄背有絕大風火在身,他竟敢這樣毫無忌彈的為所
為嗎?”店東道:“若論老山主為人本極和氣,輕易決不肯生事。我說的幾件事,差不多全是小弟兄和姑娘做的。像今天這樣,用老山主出名請客的還是第一次呢!我說的話,原是為好,二位客官如果因此見怪,倒是我的不是了。”天雄笑道:“年兄,高兄,人家掌櫃的說的是好話,不過我們既已來此,又承雲老英雄的款待,萬無就此他去之理。至於見面以後如何,那又是一件事。反正那位張總管不是說少山主今晚明早就要來
接嗎?等他一來不是立刻就見分曉,此刻何必問得,再不吃,菜都涼了咧。”說著向店東道:“掌櫃的,您請前面洽公吧,我們這裡現在什麼都不要,您只吩咐一聲,酒菜選好的拿上來就得咧。”那店東嘴裡支吾的,又看了眾人一眼,便退了下去。
羹堯笑道:“馬兄,你看這事如何?”天雄道:“江湖上的事很難說,不過這裡是雲家堡的勢力範圍,您兩位問這店東,他能說什麼?適才這一套話,說不定還是那位張總管教的,不然他決不敢這麼說的。”高明搖頭道:“這裡也算是輦轂之下,地方官所司何事,竟允許一個江湖梟傑這樣橫行,真可嘆極了。”天雄舉著杯子道:“高兄,您別見氣,這裡的地方官,依我看已經算是極好的了。至於說到他縱容雲家父子在此橫行,那更不能怪他。”高明不詫異道:“我知道,這裡是邯鄲縣屬,馬兄在此地很久,當然知道。即如方才店東所說,不都是地方有司的職責嗎?為什麼反不能怪他呢?難道說做一個地方官,應該縱容匪類劫官拒捕嗎?”天雄道:“高兄,你以為這裡雲家父子,只是一個普通嘯聚山林的匪類嗎?”羹堯道:“如此行徑不是匪類又是什麼?”天雄呷了一口酒冷笑道:“人家姓雲的原本是前明的武世家,歷代都是武官,就雲老英雄,也曾打過
寇,阻過肅王南下,一向都以孤臣孽子自居。最近雖然因為和所奉的前明宗室鬧翻了,自己出來安營立寨,但是立刻就有人搶著去用重幣禮聘,請他出來幫忙,並且保他以前就有彌天大罪也一概赦免,雖然他還沒有答應,你說地方官對這種人敢怎麼樣嗎?”高明失驚道:“他和前明餘孽沆瀣一氣,我是知道的。現在既然鬧翻了,又有誰來禮聘他?竟敢如此誇下海口,公然說赦免他過去一切罪名,我倒有點不信。”天雄又是一聲冷笑道:“你不信人家沒有這份力量就敢亂說嗎?老實說當今的東宮太子和十四王爺,全拿他當香餑餑在搶呢。依著二三兩位少山主早到太子允-爺府裡去了,只因雲老英雄說失節要值得才沒有答應。您說有這麼硬的主兒在後面撐
,地方官他出來做官為的是什麼,敢拿雞蛋向石頭上硬碰嗎?”高明不由大驚失
道:“這老兒倒還真有幾分眼力,居然不肯到太子那裡去。那麼十四皇子的聘請又如何呢?”天雄道:“您請想,放著一位現任的東宮太子,未來的儲君,尚且不肯就聘,何況只是一位王爺。但是為了這個,據說老英雄曾經親自秘密到過一趟北京,暗中把這兩位主兒全看過了。”說著又低下頭去吃菜。高明忍不住道:“看過以後怎麼呢?”天雄道:“據他回來對人講,全是美中不足,孟夫子有話,望之不似人君,所以始終沒有答應。”高明似乎心下稍安笑道:“這也奇怪,如何一位太子.一位親王,看得這老兒這般重法?”天雄道:“這也難怪,您不在江湖上混,當然不知道。目前如論草莽英雄,只不過兩大宗派。一派是北方的,以雲家父子為首,另一派是南邊的,以江南諸俠為首。這雲老英雄,雖然身在江湖,只憑他一支五雲飛龍令,黃河以北太華以南,是凡稍有頭臉的草莽英雄誰敢不遵。如果真是嘯聚一下至少也在十萬人,不然他能見重於各方嗎。”羹堯不
心中一動道:“他既如此了得,又是前明的孤臣孽子,如何反跟所奉的先明宗室鬧翻了呢?”天雄道:“這個我可不知道,據人說,便由於他的二兒子所致,不過為了什麼,那可沒有聽見人說。”高明沉
半晌,猛然看著天雄道:“馬兄雖在江湖,但在此間居留不過三四個月,為什麼知道得這樣詳細?難道也是雲家的入幕之賓嗎?”天雄也看了高明一眼笑道:“小弟落魄此地雖三月有餘但是因為家嚴有位舊部,同遭遣散,如今在縣衙充一名快班,那太子爺和十四王爺派來的人,都曾住在衙門內面,所以知之甚詳。至於說做雲府的入幕之賓,如以內外家功夫說,或許有餘,但是小弟因為尋父在即,而且…也志不在此,所以才寧可短工度
,不然也許不待遇見您兩位,早已是一位大頭目了。”說罷哈哈一笑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小弟舍年兄而外,還絕少有人能從短工中間,結識我這個朋友的咧。”高明不
眉頭微皺笑道:“馬兄如此說來,難道除了年兄以外,連我高明也不足相
嗎?”天雄連忙賠笑道:“高兄請恕小弟失言,方才的話,我是因為對雲氏父子而言。高兄磊落如此,又復為家嚴關切,小弟怎敢如此輕視。不過如以知己而論,小弟實已心許年兄了。”羹堯看著高明忙笑道:“馬兄太言重了,患難相扶,理所當然。高兄對友,不也一見如故嗎?”天雄只笑了一笑,高明連忙用語岔開道:“大家都是朋友,何分彼此。不過這位雲老英雄這樣款待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馬兄看看,如循江湖慣例,能否斷定是友是敵嗎?”天雄搖頭道:“這個決不能用江湖慣例來衡量的,因為您兩位都不是江湖人物,他也決不能用江湖常禮相待。我看他也許另有用意,不與主人相見,決無法揣測,與其白費心思,倒不如大家開懷痛飲,比較大方。”羹堯也道:“對!我們決不能在這些江湖豪客眼睛裡落小家氣,就算是有什麼過節,他也要讓我們說個三言五句,再不然,要憑憑拳腳功夫我們三人多少也能招呼個三招兩式,別管什麼,大家還是先喝個痛快。”說著舉杯飲幹,向高馬兩人一照道:“幹。”高明笑道:“我並非怯敵怕事,不過覺得雲老英雄這等做法未免可惜,地方官未免糊塗而已,誰想還有這許多闊人在後面爭著聘他,那我倒錯怪地方官了。”說罷哈哈大笑,聲震屋瓦,一舉杯也幹了。
馬天雄道:“這樣才對。”說著三人又復暢飲起來,這一席酒,一直吃到將近黃昏。但云家始終未見人來,高明羹堯自不便走,只有在興隆集上暫且住下。晚間,店東不待吩咐,仍是盛筵款待。三人為防備意外,飲後便同處朝南上房的東邊一室。臨睡之前,高明向兩人看了一眼,笑道:“年馬二兄,且慢安歇,小弟還有兩件東西奉贈。”說罷向貼身伺候的小廝道:“載鐸,你去取我隨身的枕箱來。”載鐸答應一聲,立刻轉身出去,取了一個黃綾盤龍的枕箱來。那箱子較尋常枕箱為長、製作極,高明親自開了鎖,內面除圖章玩好之物以外,卻放著兩口短劍,一把緬刀。高明全取出來,先將那把刀
給天雄,又取出一口劍遞給羹堯,笑道:“這三件東西,平常不過擺個樣兒,現在碰巧也許就要用上了,雖非干將莫
,卻也小有可取之處,兩兄且看看,趁手不趁手。”羹堯先將那口寶劍一看,只見劍身兩尺來長,連靶還不到三尺,綠鯊魚皮鞘子,金
口,金什件,劍鐔上用金絲纏就白虹兩個篆文,再
劍看時,出匣便有龍
之聲,燈光掩映著彷彿一泓秋水,不由讚道:“好劍,這是高兄家藏的嗎?”高明道:“你且莫問來歷,先看趁手不趁手,要不然,再換我這口,說不定馬上就要用呢!”羹堯笑道:“劍術不比昔通兵器,只功夫到家,竹枝都可代用,何況這等寶物利器呢?不過小弟功夫並不到家,假如真個應用起來,未必便能盡此劍所長倒是真的。”說著將劍入匣,再就天雄手上看那柄緬刀時,只見蟒皮軟鞘,烏銅
口,寬不過兩指多些,拔出鞘來,也鏗然有聲,卻柔可繞指,不由又讚道:“別說那劍,就是這口刀,也是稀有之物,高兄端的從哪裡得來?”高明只微笑不語,馬天雄拔刀出鞘之後,隨手一抖,立刻起了碗口大小一個刀花,也讚道:“好刀。”又笑道:“這口刀雖然是稀有之物,只可惜不是行家決不能用。幸而小弟恩師從前也有過一柄,所以勉強還能對付,不過這一柄,比那一柄又好多了。”高明一看兩人,又笑了一笑道:“紅粉賣與佳人,寶劍贈與烈士,既然兩位都是識貨的,小弟便舉以奉贈,聊當此行紀念如何?”年馬兩人齊聲道:“這如何使得?暫借禦敵或可,弟等如何能當此厚贈?”高明笑道:“我已出口,兩兄如再推辭便俗,且請再看這口劍,較之那一刀一劍又如何?”說著,又把另一口劍也送過來,兩人一看,只見那劍也只二尺來長,劍鞘劍鐔均不見雲彩,製作卻極古樸,那劍鞘更非金非革,黝黑異常,更不事雕琢,好似一種什麼獸角製成,
出一看,劍身通體作青藍
,滿身鱗紋,羹堯不由驚道:“此劍我只聽敝業師顧肯堂先生說過,不想今天卻真能看到,真是眼福不淺,請問高兄,這劍是名靈虯嗎?”高明點頭。羹堯道:“聞得此劍為唐代李衛公遺物,一度曾落逆藩吳三桂之手,怎麼會為高兄所得?”高明笑道:“神物利器,惟有德者有之。吳逆失之,難道我就不能得之嗎?現在且不談這個,時候不早呢,各人把兵刃預備好,先休息罷。”年馬二人只得謝了各將刀劍藏好,就炕上安息。不一會街鼓頻報,漸近三更,簷前忽然微響,天雄老於江湖,心知有異,拍的一聲,先將炕側一枝絳燭吹滅。高明睡在炕裡面,方
聲張,天雄忙用手扯了他一下。再看羹堯時,已經不在炕上,接著,微聞窗外有人喝道:“年爺不必追了,無論他是為了誰來,既在咱們這裡就是咱們的事,舍弟已經追下去,他跑不了,只不知驚動高馬二位沒有,我們且請裡面坐吧。”又聽羹堯道:“雲大哥端的好身法,真配尊名雲中雁的雅號。”那人接著道:“小可來遲,致令年爺無端受鼠輩驚擾,已是慚愧萬分,如再這等謬讚,更令我置身無地了。”說著,兩人似乎已經-同到了明間。高馬二人連忙起身,推開房門一看,只見明間內,兩隻畫燭已經點上,羹堯之外,還有個二十多歲的白皙少年,兩人正在互相揖讓就座,一看二人出來,羹堯笑道:“高兄馬兄快來,這位就是雲少莊主中雁,適才如非主人加意防範,我們幾為宵小所乘了。”那少年臉上一紅道:“小弟適奉家嚴之命,本應下午就來
接,想不到忽有遠客來訪,牽延好久,已是失禮之至,不想在這個時候又有惡客來擾,不但令我父子丟人,驚動諸位貴客更覺於心難安。”二人出房,再把來人仔細一看,只見那人頭戴貂皮暖帽,身穿二藍寧綢大
皮袍,絳
缺襟坎肩兒,足下薄底京靴,舉止大方,行動安詳,分明是一個大家貴公子,哪裡像個草澤之間的少山主,連忙上前為禮。寒暄已畢,再一細問,原來羹堯因為心中有事,加以初涉江湖,就遇驚險場面,並未睡著,又睡在炕沿的一面,偶然內急,起來小解,才近窗前,忽聽外面有人低聲在窗欞上彈了三下,接著小語道:“年賢侄,你快出來,不要驚動旁人!”羹堯忙就枕下取了那柄白虹劍,輕輕推開窗子,一閃身竄了出去,一面仍將窗子帶好,到了院落當中,只見寒月在天,霜華滿地,卻寂無一人,四面略一端詳之後,一個平步青雲,拔起二丈來高,落在鄰家一株老松樹上。
正在看時,猛見一條黑影,一溜煙也似的,從後院外,直奔上房而來,站在屋簷上略一瞻顧之後,隨即一個夜叉探海架式,雙足鉤著瓦壟,倒垂下去,一面霍的從背上出一短刀來,似乎要動手撥那窗戶,連忙也掣劍在手,正待下去,倏又見南房屋角上,一點寒星,直向那人打去,那人用手中刀一格,微聞錚然有聲,似乎所見暗器已被打落,那人也一個倒卷珠簾翻上了房,用短刀護住面門,又在四面張望,接著,上房屋簷下面,房柁底下又翻上一人,雙手握著一對判官筆,冷冷的低聲笑道:“朋友,你真打算栽我雲家五雲飛龍令的筋斗嗎?”月光下看去,後上來的那人,一身短衣,頗有點像中途所見的雲中燕模樣,只面目非常英俊,似已洗去臉上泥汙。先上來的那人猛然吃了一驚,但並不開口,一
手中短刀便斫,兩人在房上鬥了三四招之後,後上來的人又冷笑道:“朋友,你既敢藐視我雲家的五雲飛龍令,當有膽子留下名來,要不然,我雲老二無妨,豈不令人家說我們姓雲的既然將客請來,不敢當面請教,卻鬧個鼠輩來窺探嗎?”那人仍不答言,只一味啞鬥,漸漸近羹堯所藏樹下。羹堯仔細一看,原來來人臉上竟套著一具黑布面具,猛想後上來的那人,口氣分明是雲中燕無疑,而且顯有招呼自己,聲明來人並非雲家所使之意,連忙揚劍竄身下去,也低喝道:“無知鼠輩,膽敢夤夜前來窺探,意
何為?趕快說明饒你不死。”說著一劍,連肩帶背斫去,那人耳聽背後又有敵人,身子一挫,手中短刀回頭望向上
,只聽得嗆啷一聲,那口刀,登時分為兩段,不
嚇出一身冷汗,但仍不答話,身子一側,向南屋上斜竄出,不料右腳才踏上瓦壟,南屋鴟角後面,又是一點寒星打到,那人身手也真矯捷,腳下微點,猛然一仰向後又倒竄出去二三丈遠,落在上房西側的房上,輕如一葉,一閃便自去遠。羹堯再看雲中燕蹤跡也已渺然,心下雖知來人並非雲家所使,但終放心不下,一
短劍也待趕去,倏見南屋中門大開,走出一個人來,向屋上把手一拱道:“年爺且請下來,容我拜見。”羹堯見有人招呼,料是雲家父子之一,連忙在屋上也把手一拱,竄將下來。
談之下,才知那人竟是大少山主雲中雁,本來趕到已有一會,只因年高兩人業已就寢,未敢驚動。
待明早再為相見,想不到忽然又來了江湖人物,因為來人用意不明,才命二弟中燕出手以防不測。不意羹堯也自警覺,一劍將來人短刀削折,反而驚走,適才中燕已經追下去,所以不得不招呼。羹堯一聽又問道:“適才彈窗相喚,和南屋上面發鏢擊賊也是大少山主嗎?”雲中雁不
又是一怔道:“今夜的事真奇怪,小弟始終在這南屋當中,並未外出一步,就舍弟也因聽北路卡子上的弟兄來報,說有一個形跡可疑的夜行人出現,才從後院趕出去,這報警發鏢又是何人呢?”說著在院落當中一看,忽然拾起兩
雪亮的釘形暗器來,微噫之下道:“年爺和南中諸俠有往來嗎?”羹堯點頭道:“在下與諸俠雖來謀面,敝業師卻與路周白甘各位都有
誼,雲少山主怎麼知道?”雲中雁笑道:“那就難怪了,年爺一看便可明白。”說著將那兩
釘形暗器託在手上送過來道:“這是周大俠的子午斷魂釘,不就是一個明證嗎?早知有周大俠在此,愚弟兄倒不必魯莽了,不過令師是誰呢?”羹堯笑道:“家師江南顧肯堂先生,少山主見過嗎?”雲中雁拊掌道:“怪道年爺有如此好身手,原來是顧老前輩的門生,舍弟等迭次冒犯,真太不自量了。”說著相攜進了上房,正要落座,高馬二人也出來相見,寒喧之後,天雄道:“今夜之事,奇之又奇,以小弟看來,那位江湖朋友,如為行劫,決不會不知道老山主的鏢旗所在,就是和高年兩兄有什過節,至少也該先向雲家堡投帖拜山才對。如說此人存心要和老山主過不去,有意來拔鏢旗,似又不應在我們身上來尋事。少山主既奉老山主之命來邀請高年二兄,到底為了何事,能告一二嗎?”雲中雁看了他一眼道:“馬兄,這兩件事千萬不可混為一談,家父之所以差愚弟兄邀請高爺年爺,當然有事。但是寒門自家父以來,行事均極光明磊落,決沒有此等鼠竊行為,好在舍弟中燕已經追下去,少時必有回報,請觀後效如何?”高明把雲中雁又一細看,也笑道:“聞得老山主自與朱明遺孽脫離以後,各方爭相羅致,均遭拒絕,不識與此事有無關聯之處?”雲中雁愕然道:“高爺怎知此事?”高明微笑道:“老山主威名遠震,一舉一動誰不矚目?此事外間盡人皆知,又何在乎小弟。”雲中雁沉
半晌道:“高兄所聞,想系傳言之誤。家父一度雖曾自不量力,竟抗王師,但彼時天下未定,實因捍衛鄉里,並無他意,其後竄身草莽,也只畏罪逃避而已,外傳種種都非事實。最近雖蒙各方權要,遣人傳語,准予自新。但家父年邁,誠恐
腿已硬,又不諳大清儀注,所以婉言謝卻倒是有的。不過如說因此獲咎,又復差人問罪,我想傳語諸人均屬一時貴胄,器量或許不至如此狹小。高爺現為王府上賓,你說對嗎?”高明不
面
微沉,看了年馬二人一下,轉又笑道:“我也不過揣測而已,少山主既如此說,當不會錯。不過,傳話的人既是貴胄權要,老山主過去種種,定然一言可解,說不定還有名位爵祿可得,又何苦拒絕太甚,終身避禍山林呢?他老人家,就不為自己打算,難道也不為少山主昆季作想嗎?”雲中雁也笑道:“這個小弟倒不明瞭,不過家父曾對愚弟兄說過,大丈夫竄身草莽無妨,一涉出處便須謹慎,一誤不可再誤,如能得主而事,就是把一家的頭顱頸血都饒上也值得,否則倒不如嘯傲江湖,快意一時比較得計,所以才對來人婉言謝絕了。”高明方點頭說:“由此數語,便可見老山主抱負,無怪威震江湖,名動權要了…”天雄不
在旁笑道:“如此說來,老山主連清宮太子和十四王爺都不在眼中,對這兩位的禮聘也都拒絕了,難道真要當今皇帝御駕親征,三顧雲家堡才肯出山嗎?”雲中雁臉
一沉道:“馬兄休得取笑,適才小弟只因高爺見問,所以略述家父平
庭訓,實非敢於狂妄。不過家父素諳相人與子平之術,為了此事,曾經親自潛身入京,對於所談兩位都暗中看過,只因全非令主,且均有不測橫禍,因恐連累,所以才斷然謝絕,要不然,這送上門來的富貴,還能不要?固然不但家父愚不至此,就小弟也決不會甘心終老江湖的。”高明聞言哈哈大笑道:“老山主就這樣相信這些話,萬一因此把一位儲君一個親王的徵聘回掉,而所看不準,豈不懊悔不及?”雲中雁道:“這個,小弟就不敢說了,不過老人家一向對於此道是言而有徵的。”羹堯笑道:“既然如此,小弟等明
拜見之後,倒也要求老山主一相,便請先容如何。”高明也道:“這話很對,小弟也有此意,明
還望雲兄拜上老山主直言一二以指
途。”雲中雁道:“三兄都是異相,明
與家父相見自當說明,不過他年如果得志,切莫忘攜帶小弟才好。”天雄道:“您可別扯上我,年高兩兄都是冠蓋京華的腳
,我算得什麼?”談罷不
撫掌大笑。四人正在說著,猛見燭影一閃,簷前落下一個人來,向羹堯一拱手道:“年爺還認得攔路索馬的人嗎?”雲中雁一見是兄弟中燕,忙問:“二弟,你追到那人嗎?究竟是什麼路數,問明白沒有?”中燕先向高明、羹堯、天雄一一為禮,面帶愧
道:“大哥請恕小弟無能,萬想不到,那廝竟乃少林有名的能手嵩山畢五,因此竟被他逃出手掌去了。”中雁驚道:“少林一派與我雲家向尤恩怨,如何平白卻來尋事?”說著看著年高兩人道:“年爺、高爺曾見過這人嗎?”羹堯搖頭道:“小弟初涉江湖,連畢五這個名字都不知道。”高明猛然把手一拍道:“這嵩山畢五,不是十四阿哥府內的總教習嗎?兩位少山主只從這一點上推想就可以知道了。”雲中雁想了一想,向中燕道:“二弟,你從哪裡得知他是嵩山畢五,不會錯麼?”中燕道:“那廝被我趕到鎮北大路上,一連打他兩飛刀,又用言語一
,才自己說出來歷,並且說他是奉上差遣,身不由己,所以才明知不合江湖規矩,也只好照做。如果不服氣,可以到北京十四王府去找他。我本想不聽他那一套,擒回來,再問個真假虛實,誰知樹林裡又竄出兩個蒙面人來,手段更高,所以竟被那廝走了。”雲中雁聽罷半晌不語,隨又向眾人笑道:“我實在想不到今天在自己門前,丟此大人,此賊既去,今夜決無重來之理,還是先行安歇,明天請到寒舍,見過家父之後再談吧!”說著便自攜著中燕一同告辭出去。高年馬三人送走雲氏弟兄,也各自回房,重將絳燭點好,略為計議便自睡去。
那是一個快雪初晴的冬季,太陽剛才出來,一列車馬正在官道上,向一條幽僻的山徑走著,雖然北風寒勁,四圍山猶在宿霧之中,行人甚少,羹堯坐在那匹新得寶馬上面,左右顧盼,分外顯得
神。那雲氏弟兄,策馬相從,一路言笑生風,也大有意氣如雲之概。只高明低頭不語,若有所思,一路絕少說話。那雲中雁漸漸看出情形,笑說:“高爺,我們這一次來得唐突,也許您有些不快吧!”高明驀然把頭一抬道:“賢喬梓一家都是名震江湖人物,小弟正
接納,何況如此款待,昨夜更承代驅宵小,免致驚害,
謝之不暇,還有什麼不快?”說罷控馬向四圍一看笑道:“現在官道已盡,由此入山還有多遠呢?”雲中雁道:“大約還有三四十里,中午也許可到。”高明正在點頭,馬天雄在左側馬上笑道:“高兄一路沉思,大概是為了昨天夜裡,那嵩山申五來得忒兀突吧!我想這事也許因為十四皇子對於雲老英雄屢徵不出,所以故意派人來搗鬼,存心想
動老英雄,到他府內去責問,便可再行勸駕。要不然就是因為高兄現在雍王府,又疑惑雍王爺對雲老英雄也有敦聘之意,所以來此窺探。你不聽他對雲二哥說:奉上差遣嗎?這事無庸細想,只等我們見過雲老英雄,回京以後,向十四王爺府內一打聽,不就全明白了嗎?”羹堯也道:“馬兄這話很對,反正事已過去,最多等我們回京以後便可明白,此時揣測有什麼用處呢?”高明方說:“我雖覺得此事來得兀突,但事已過去,決無放在心上之理。不過我覺得以十四王爺府裡,竟容這等匪人在外胡行,又公然說出奉上差遣的話來,這未免太不成話了。”雲中雁道:“高爺,這事您不必猜疑,過幾天便您不說,我雲家堡的鏢旗也不能教人這樣拔去,我相信半個月後,總有個水落石出給您瞧。”正在說著,那山徑已經轉過彎去,倏見路口搭著一個松篷,篷下掛著大紅簷彩,十七八個青布襖褲黑布纏頭的壯漢簇擁著一個二十上下的短小
悍少年直
上來,向高年二人深深一揖道:“小弟雲中鵠,奉家嚴之命在此
接,路遠天寒,尚諸下馬用些茶點再為前進。”高明一看,正是昨
在中途投帖的猴形漢子,一面還禮一面控馬笑道:“昨
途中,不免唐突三哥,尚乞海涵。”說著一躍下馬又替羹堯馬天雄一一介紹,相攜入篷一看,內面放著一張方桌,桌上端正著四
點心,四
茶果都用綠紗罩子罩著。一入松篷,便有人絞上手巾,擦臉之後,雲氏弟兄相邀入座各進茶點,又動身上馬前進。一路上,每經數里,必有處茶篷接待。直到中午,山徑愈險,眾人雖然沿途休息,但路險山高,不
都有倦意。忽然行經一處,遠遠只見兩邊山勢合抱,中間一處谷口,彷彿一處天然關隘。山
岩石上面,叢林積雪之間.處處都可隱約看見旌旗戈矛之屬。谷口上二面排著十餘個壯丁,都是一律青布襖褲,黑布纏頭,各執紅纓白臘杆子,
下佩刀。一見眾人行近,倏然昨
所見的總管張傑自谷內飛
而出,一手執著一面小紅旗略一招展,便聽見號角齊鳴,接著三聲大炮,谷內又飛馳出一匹白馬,上面坐著一個紅衣少女,像電掣星馳一樣一晃便到眼前,人還未到,先聞一陣嬌笑道:“四爺、年爺您還識得我這賣唱的陳玉娟嗎?”高年二人再一細看,只見她頭挽盤龍高髻,上面
著一枝口銜
蘇的金鳳凰,鬢角上斜
著一枝粉紅山茶花,長眉入畫,俏臉生
,分外顯得嫵媚。那身上,外面敞披著一件銀紅大氅,內襯黃綢黑花襖褲,
下佩著一柄銀鞘長劍,還有一個蔥綠鏢囊,足下一雙窄窄的飛鳳描金小蠻靴,再配著白馬銀鞍,大紅障泥,銀踏鐙,一人一馬都異樣
神,哪裡還是邯鄲城內串店光景。高明首先笑著把手一拱道:“雲小姐,我高某今天方見你的真面目,前在客邸多多冒犯,還請見諒。”雲中鳳只笑了一笑道:“四爺說哪裡話來,彼此都是一時遊戲,四爺能不以
娼繩
視我,已經足夠
的了。”羹堯也笑道:“女俠身手,畢竟不凡,在下算是在您面前獻過醜了。”雲中鳳在馬上,似笑非笑的把嘴一抿道;“年爺,您這話不透著有點損我嗎?我一個小宅裡出來的丫頭,那點鄉下把式,怎能比得上您是江南大俠顧肯堂的傳授呢?不過,既把您請來,我求教的
子還在後面,只您能手下留情就夠了。”說罷,眼角向羹堯一睃道:“今天我是奉了爹爹之命,專誠來接二位的,且不談這個,聽說還有一位馬爺,也是此中高手,將來容我慢慢再請教吧。”說著,又向馬天雄把手一拱,便和羹堯並馬而行,又看著那馬笑道:“年爺,您瞧瞧,我這匹玉獅子,較之您那匹新得的寶馬如何?”羹堯低頭一看那馬,一身銀白卷
,和自己這匹烏駒簡直一般神駿,不由脫口道:“好馬,和我這匹烏駒比起來不相上下,都是一時之選的上好龍駒,真堪配一對兒。”跟在後面馬上的雲中鵠聞言不
看了中鳳一眼,扮了一個鬼臉。那雲中鳳忽然覺察羹堯話有語病,連忙瞪了他一眼,臉上一紅道:“三哥,老山主等候已久,你還不趕快前去稟報?”中鵠笑了一下,把舌頭一伸道:“沿途都有報馬回來,方才又是三聲大炮,一陣嗚哩哇啦的號角,老爺子還有個不知道的?你何苦又支使我一趟呢?”中鳳嬌嗔道:“那我不管,現在非要你再去稟報一趟不可。”中鵠無奈,只有策馬而去,中鳳這才回嗔作喜道:“年爺,您別見笑,我這三哥委實太氣人了。您說,你們兩位這次都是我爹爹特為請來的,既已來了,能不稟他老人家嗎?”羹堯肚裡明白,方才失言,已經落在雲中鵠眼內,不由兩頰也起了一陣紅暈笑道:“女俠想得很周到,我們既到尊府,當然應該稟明他老人家,不過三哥也委實累了,並不能算懶,現在既已稟報,我們還宜快走為是,不然,如讓老山主久等也不是,你說對嗎?”雲中鳳道:“你忙什麼?這裡才到谷口,內面還有一段路呢。”說著,雲中雁忽然在馬上把手一拱道:“高爺,年爺,小弟和二弟還有點事,現由舍妹相陪,容弟等在谷裡
接吧。”說罷各自把手一拱,兩馬連轡向谷裡飛也似跑去,雲中鳳見三位兄長都已進谷,馬走得更慢,在馬上和年高兩人,更不時指點菸雲,談說險要。半晌方到谷口,兩邊壯丁,各舉長杆,由張傑率領躬身為禮,讓開一條大路。眾人才進谷口,忽又聽得一聲炮響,金鼓齊鳴。再抬頭看時,只見谷裡卻是一片廣坪,上列兩隊壯丁何止千名,均各手執器械,分東西兩邊站定,雲中燕仍騎著那匹馬,但已換了-身軟甲,手持著一柄方天畫戟,一馬
來笑道:“高爺年爺,井非弟等有意賣
傢俬,實因今
敝山逢
,無法失信子弟,所以一面延賓,一面仍舊
演,以期兼顧。三弟刻因飛稟家嚴,回來稍遲,只等他來,即便開
。二位來得正是時候,如蒙指教,大哥現在將臺上,便請登臺一觀如何?”高明沉
不語,羹堯卻笑道:“今
既承老山主寵召,又適逢貴山大
,真巧得很,小弟不才,倒要一飽眼福了。”說著向高馬二人一使眼
用手一指道:“既如此說,我們且去見一見雲大哥去。”眾人再向所指的地方看去,果見遠遠的有一座將臺,雲中雁仍是方才打扮,一身輕裘緩帶,隻手上多子一面小紅旗,正站在臺上向這邊看著。雲中鳳見狀看了羹堯一眼笑道:“山坨草寇,無端擺出這種陣仗來,倒惹您見笑了。既不嫌汙目,我們就到臺上去吧。”說著嬌軀一扭,吩咐從人道:“你們且請高年兩府隨行管家,從間道到莊中去,先行設酒款待。二爺和那位馬爺既願觀
,恐怕還有一會耽擱呢。”說罷立刻上來兩人,將高年二人隨行車仗,引入廣場左側一條小路上去,一面肅客前進。方到臺前,雲中雁已
接著笑道:“這又是舍妹無知所致,今
敝寨
演,實是適逢其會,並無炫耀之意,而且校場之外,本有便道可以繞過去,這一來倒成了有心賣
了。不過,難得諸位貴賓都是行家,便中就請指教倒是與敝寨有益的,就請上來吧。”高明道:“少山主說哪裡話來?小弟此次得蒙賢喬梓這等接待已出意外,復因此得觀貴寨軍容更是無上光榮。”說罷各人將馬
給從人一齊走上臺去。
羹堯上臺左右顧盼了一下,只微笑不語。一會兒又聽得一聲炮響,那雲中鵠也是一身軟甲,跨馬提著一柄三尖兩刃月,從場左繞上來,雲中雁手中紅旗一舉,那兩隊又立刻各舉旗號樹立聽令。中燕所領一隊,一律紅旗紅布纏臂。中鵠二隊,一律白旗白記號,彩非常鮮明。接著雲中雁又把紅旗一擺,雙方一陣鼓角之聲,相互立成
拒攻守之狀。先演陣法,繼
藤牌短刀攻擊等戰,一時喊殺連天,金鼓齊鳴,此進彼退,直與親臨戰場無異。高明不由臉
一變嘆息道:“想我八旗健兒,從入關以來,自三藩平後久不用兵,都已疲玩不堪,想不到卻在這裡看見這等軍容,那就無怪大阿哥與十四阿哥要來爭相延聘了。不過如今天下澄平已久,雲兄如此認真
練,作何用途呢?”雲中鳳道:“四爺,您對我們這樣
演陣法有點疑惑嗎?老實說,我一家既不容於大清,又得罪了前明的一般孤臣孽子,如再不能設法自衛,那不是束手待斃嗎?這叫作鋌而走險以防萬一,您知道麼?”說罷格格一笑,又向羹堯道:“您看我三位哥哥這點小玩藝,如果一旦有事,還可以勉強應付一下嗎?”羹堯哈哈大笑道:“鄉兵本就難帶,何況草澤之中,能有這樣也算不錯了。”說著看了雲中雁一眼道:“少山主請恕小弟直言,這等
演,如在這谷口以內聊以自娛未始不可,一旦真用之戰陣,那就不全用得著了。”這話一說,不但云氏兄妹相顧愕然,就連高馬二人也不
一怔,中鳳不服忙問所以。羹堯道:“凡練兵之道,必使進退一致,一切均與身臨戰場無異。如以今
所見來說,步伐固末整齊,陣法變化更形迂緩,雙方金鼓號令也未見嚴明,如真臨陣,豈非取敗之道?所以我說真要臨陣,就不全用得著。不過此時此地能做到這樣,也就頗費心力了。”說罷又向雲中雁道:“用兵有致勝之道而無常法,奇正變化,神而明之,只在主將心目之中,勝負所爭更只在一刻,這些陣法超縱進退之術不過一端,若只墨守陳規,刻舟求劍,那就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了。小弟本書生之見,對於戰陣更是外行,尚請少山主勿罪。”高明不
連連點頭,天雄卻暗中用肘抵了羹堯一下道:“年兄真是書生之見,雲少山主乃將門虎子,這兩隊人又全是子弟兵,今天不過偶值
演之
,又不是成心請我們來檢閱的,你為什麼說出這種話來?再說,人家又不是向誰在有意誇耀,您這一批評,不教大家掃興嗎?而且人家這本來就是寓兵於農,教子弟們略解戰陣之法而已。要照您這樣一說,誰又真是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禿頭無字大將軍呢。”說罷哈哈一笑道:“您看二三兩位少山主已經各自率隊聽令咧。我猜這個
演,也許因為我們看得過久這就要散隊了。”雲氏兄妹,本來有點落不了臺,一聽天雄如此說,中雁忙道:“馬兄的話說得極是,這本來就是一個山坨里的場面,要真說到用兵,固然愚兄弟決不是材料,那不真預備造反嗎?”說罷紅旗一招,號角又復大鳴,那兩隊人,分別由中燕中鵠兩人領著向左右兩條小路退去,那座廣坪上頓歸靜悄悄的。中雁隨將紅旗放下,吩咐從人牽來各人馬匹,一齊下了將臺,上馬又循左邊小道向前走去。方才繞過那座廣場,便見二面山勢又一收束,峭壁對峙,恍如門戶,中間一條不到六尺寬的峽谷,谷門又有一小隊人守望著。等到谷內地勢又豁然開朗,入眼先是一大片麥田,積雪之中,微見麥芽初綻,山
石窟,星羅棋佈,彷彿盡是人家。對山崖上,築著一帶黃石堡壘,蜿蜒綿亙何止百丈,簡直和-座小小山城一樣。堡上旗幡招展,戈矛林立,一望而知戒備森嚴。雲中雁率著眾人從麥田中間一條廣陌走過去,一直到了崖下,方見一條斜坡蜿蜓曲折盤旋而下,每當險要必有圍牆碉堡,沿途卡哨更多。雲中雁率領眾人,策馬上去之後,中鳳忽又向羹堯抿嘴一笑道:“適才
演已經貽笑大方,請再看我們這防守部署如何?”羹堯笑道:“形勢端的險峻已極,部署也頗周密,我雖未見全山佈置,即此已非尋常官兵所能攻入。”高明攬轡瞻顧道:“如以形勢而論,豈止尋常官兵不能攻被,恐怕即使知兵如年兄,也未必便能長驅直入呢!”羹堯笑而不言。雲中鳳不由又把嘴一抿道:“難道年爺又有不屑之意嗎?”羹堯道:“在女俠面前,年某豈敢狂妄至此?不過兵法以攻心為上,縱有金城湯池,如果人心一有動搖也自枉然,何況攻守之道千變萬化,怎可執一呢?”中雁在馬上不
點頭道:“年爺不但武功兵法令人欽佩,便是膽識也高人一等,小弟佩服之至,且待見過家父之後再談罷,你看,
已近申牌了。”說著,峰迴路轉,那條斜坡漸漸轉到山後,忽又一個轉折,眼前現出一座絕大莊院。但見白石為牆,朱門
開,裡面屋瓦參差,約莫有百間房屋,遠遠看去,好像一座小小的市鎮。但地勢正在峰後最高處,在前山卻一點也看不出來,低頭一看,附近峰巒均在眼底,夕陽掩映之下,滿山積雪,無異身在群玉山頭,那片山莊絕似仙山樓閣,點綴其間,年高二人不
全看得呆了。倏見莊門裡面,
出一群人來,為首一位老者,看去年紀已在六十開外,方巾闊服,仍是明代衣冠,赤紅臉,一部花白鬍須,右手扶著一
小藤柺杖,左手挽著一串香珠,一和眾人見面,先向高年二人上下看了一下道:“二位貴客,請恕老朽年邁力衰,未遑下山遠
,兒輩更多失禮之處。且請先到草堂,容再謝過吧!”高明萬想不到這樣一個名震江湖的草莽英雄,談吐儀表竟是如此,不由下馬把手一拱肅然道:“老山主說哪裡話來?高某得蒙寵召,已是無上榮幸,更蒙諸少山主
迓於數十里外,即此實屬過份,如何敢勞老山主下山?”羹堯也連忙下馬抱拳道:“年某一介書生,未涉江湖,以致沿途以來,對諸公子均不免失禮之處,設或不諳山規,語言無狀,還望海涵。”雲霄哈哈大笑道:“二位太謙了,老朽一生奔走江湖,想不到垂暮之年,竟能看見像兩位這樣人物,真是異數。”說罷躬身肅客前進,一面又向天雄為禮道:“馬兄羈滯本地為時甚久,為何也不屑枉顧呢?”天雄向那雲霄一看,見他龐眉古目,鶴髮童顏,直似畫圖中人物,不由也暗暗稱奇,連忙答禮道:“前此路過邯鄲,本應拜山,只因尋父心切,所以未能到老山主帳前報到,還望恕罪。”雲霄一笑道:“雲某不才,致令英雄失路門前,孝子淹滯中途,實是老朽之過,前言相戲,馬兄怎認起真來?”說著已到莊內,羹堯和高明一看,入門便是一座院落,松檜之外,還有一兩株老梅花,正在衝寒吐蕊。正中一座大廳,兩行僮僕,都侍立在廳下,鴉雀無聲。那廳一順三間,中懸一塊泥金大匾,大書著至善堂三個大字。正面屏風下掛著一幅風塵三俠圖,左右一對對聯是“大澤龍方蟄,中原鹿正肥。”其餘陳設佈置,均如世宦之家。當中一席,久已擺好,雲霄肅客人落座,首先含笑向高明道:“高爺王府西席,鈐閣上賓,此來不易,請居首席,暫屈年爺、馬兄相陪如何?”高明略一沉
,笑向年馬兩人道:“既然主人盛意如此,小弟只有僭兩兄了。”羹堯天雄一齊笑道:“我等本在叨陪驥尾之列,高兄何必客氣。”說著以次入席,雲氏父子也坐下相陪。只雲中鳳一人向羹堯高明笑了一笑道:“四爺,年爺,恕我暫時失陪了。”說罷便像驚鴻也似的,轉向屏後而去。羹堯微笑之下,也不
向她背影多看了一眼。雲霄一面舉酒囑客一面微慨道:“老朽業已行將就木,半生闖蕩江湖別無掛念,只對這孩子,實在有點放心不下呢。”說著又殷勤勸飲,酒過數巡之後,又向高明道:“老朽此次無端驚擾,看來至少要耽誤高爺數
行程,心下實在不安之至,不過,此中實有苦衷,高爺能原宥老朽嗎?”高明哈哈大笑道:“老山主未免太言重了。從昨
令郎投帖之際,高某便知必有原因。不才雖然寄食雍王府,傭書之外,敝居停時有諮詢,自問尚可代做-二分主,如有為難之處,自當惟力是視,究竟是何苦衷,能見告嗎?”雲霄笑道:“高爺既如此說,酒後當再陳明,不過,老朽願望太奢,高爺是否能做到,現在恐怕還難說呢?”羹堯也笑道:“老山主果有為難之處,不但高兄已有惟力是視之語,便年某也必盡力,何不就此說出,大家也有個商量,又何必一定要等到席後呢?”雲霄笑道:“年爺如此磊落,老朽
之至,不過此事一言難盡,此刻談它未免過早,二位來此不易,還是先行盡歡為是。”雲中雁也道:“二位遠道初來,一路鞍馬勞頓,昨天又吃畢五那廝一場驚擾,今
必須好好休息。此事明
必由家父奉告,再為從長計議。我深信,只要高爺肯出面,年爺再一答應決無不成之理。”說著舉杯飛過一觴來,向二人一照道:“為了預祝此事美滿成功,且請幹了此杯。”高明不由高興異常,舉杯-飲而盡,大笑道:“既承賢喬梓如此看重高某,在下敢不如命?我也相信,只要老山主一經對在下說出苦衷,決無不成之理。”羹堯方
再問,天雄在桌子底下,暗中踢了他一下笑道:“既然如此,小可恭敬老山主少山主和高年兩兄一杯。”說著把酒喝完,又大笑道:“這叫作樂觀厥成。”眾人不由各大笑。雲霄倏然面
一沉道:“雁兒,今早據張傑回報,說那個什麼嵩山畢五昨夜竟敢到興隆集去鬧了半夜,這話實在嗎?”中雁連忙站起來,躬身將昨夜經過說了。
雲霄不壽眉直豎道:“好個嵩山畢五,竟敢上門尋事,你二弟既經和他照面,還敢公然向我雲家叫陣,這真教我忍無可忍了,你曾問過燕兒,還有何人嗎?”中雁聞言起身附著雲霄的耳朵不知說了幾句什麼,惹得雲霄更加火起,把桌子一拍道:“我不管這些,只等此間事了,便到北京去找他去,好歹要在他身上留點記號,再教他的師父前來找我說話。”高明見狀忙道:“老山主且請息怒,此事我已和少山主說過,此賊無非倚仗身在十四王府,才敢如此放肆,此番回京,高某定將所為告訴敝居停,讓他去和十四阿哥論理便了。”雲霄笑道:“高爺所言,固是正理,但是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這廝所為,實犯江湖大忌,老朽雖然得罪朝廷,江湖上卻薄有個小小聲名,自問數十年來,如此被人輕視這還是第一次,所以決饒這廝不得。”天雄笑道:“這廝雖然太不顧江湖義氣,膽敢冒犯老山主虎威,但究與尋常公門中人不同。依在下看來,他既可不依江湖規矩於前,我們也不妨雙管齊下,一面由老山主派人向嵩山掌門人,鐵樵大師說明原委,請其整頓門戶,-面再由高兄陳明雍王爺,請其轉告十四王爺,靜候發落。這樣一來,我們官私兩方面腳步全都站穩,只有一方面處置失當,我們再去直接找他,便更名正言順了。老山主以為如何?”雲霄道:“馬兄說得當然有理,不過這廝得罪高爺年爺是一件事,無故拔我雲家鏢旗又是一件事,高爺回京如何明稟雍王爺,老朽不便過問。但是他欺侮到我頭上來,卻容他不得,嵩山掌門人那裡當然必差人去,我也非親自到北京去會一會這畢五不可。”天雄正在又
開口,高明已先說道:“雲老英雄這樣處置也好,那麼只等您把方才的話說明之後,便一同晉京如何?”雲霄沉
了一下道:“老朽是個待罪之身,同行恐有未便,只請高爺賜一諭帖,以便到京以後,向雍邸晉謁,免為閽者所阻便足
盛情了。”高明笑道:“老山主顧慮太周到了,其實即使同行也無妨礙。不過這樣更好,只等臨行之際,我決定寫-諭帖通知雍王府的侍衛和總管便了。”雲霄父子,忙又致謝。羹堯笑道:“高兄,如此說來,你在雍王府竟和居停主人已經是忘形之
了,但不知回京之後,小弟如
造訪,也須諭帖嗎?”高明道:“年兄休得取笑,你怎麼也說起這話來?九城
衛誰不知道年府的羹二爺?你便到雍邸去,誰還敢不立刻通報?要諭帖做什麼?而且到京之後,小弟必先造府登堂拜母,怎敢勞年兄枉駕呢?”說罷又是一陣大笑道:“高某這一次出京,有兩大快事,無意中得和年兄締
一也,蒙老山主喬梓寵召,又承看重以事相托二也。為此二快,使我不得不各敬一杯,還望年兄為我乾杯。”說著舉杯一飲而盡。等羹堯幹了,又重敬雲霄父子。這一場酒,直吃到畫燭高燒,黃昏月上方罷。酒後,雲霄又命雲中雁領各人赴賓館安置。
高明被安置在廳後倚山而築的曦軒,一看所攜僕從均在,卻不見年馬二人,忙問所以,中雁笑道:“年馬二位業經另設行館,此無他意,實因家父意
向高爺請教,當著他兩位未免略有關礙之處,所以才分為兩地招待,尚乞勿罪。”高明笑道:“客隨主便,高某既到寶山,自當事事由東,但不知老山主有何事見教,能先見示嗎?”雲中雁道:“高爺見問本當奉告,無如家嚴曾經說過,此事須由他面求高爺,在未曾啟齒以前不必先為提及,所以只好告罪,不過今晚明早家父必來,到時自當說明。”說罷一笑便自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