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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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秋意比杭州濃得多。法國梧桐的葉子差不多已經落盡,只剩下那些懸掛在枝頭的茸茸的果子,在秋風中瑟縮著。時間不早了,街上的行人已經很少,而且都在匆匆地趕路,大概是著急回到溫暖的家吧。子安看著他們的身影不慨萬千,愈發到自己被孤獨驅趕得無處藏身。

茫茫然地走了一陣,看看周圍,他這才知道,自己是在沿著經常走了的路徑,住沈家去呢。

他想,今晚去一次也好,從杭州回來,也該去看望一下沈效轅,自己與沈效轅同有喪失親人之痛。不管怎麼樣,他既表示過要把自己看作女婿,自己自然也要盡一點晚輩之道。

一股苦澀的味道在子安心中漫開。愈接近沈宅,楚楚的音容笑貌就愈清晰地浮現在他面前。他心底裡明白,他真正渴望的是想到曾經有過楚楚和幻廬的地方去憑弔一番。他要在想象中重新回到那些美妙的時刻中去…

真不湊巧,沈效轅外出應酬還來回來。華嬸請他在客廳稍等。但子安卻站起來說,自己想去後花園轉轉,待會兒就直接回家,不再打擾了,改再來看沈先生。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霧。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腹隴而模糊。但這並沒有妨礙辛子安對幻廬的探尋,這條路他實在太悉了。

子安冒著大霧,一步步朝幻廬的方向走去。他覺得整個空間都變得混混地燉,恍恍增館。前方彷彿什麼也沒有,又彷彿被一團漆黑克著。他想,以前總以為霧是白的,是輕輕的,沒有分量的,原來,當它在夜晚出現時,竟也可以是黑黑的、沉重的。

前面就是幻廬的舊址了。如今那美麗緻的小樓,那橫臥於碧波之上的小橋,那一片清清的湖水,那假山上的小小涼亭,那些扶疏而繁茂的樹木花草,都到哪裡去了呢?

他憑著記憶信步在昔的林蔭小路和柳堤花徑上走著,極力想透過濃霧看清周圍的事物。可是,周圍有什麼呢了到處是亂七八糟的殘垣斷壁、破磚爛瓦,以及被火燒焦的樹木的遺骸。這一切在黑霧中,猶如一頭頭蹲伏著的怪獸,有的在默默窺視,有的張開大口,準備噬膽敢前來冒犯的人。儘管形態各異,然而無不跳牙咧嘴,顯得無比醜陋而可怖。

如果換一個人,在這樣的氛圍中,也許早嚇得掉頭逃走了。但辛子安面對這一切卻毫不畏懼。雖然這兒已面目全非,但在辛子安心目中,這裡依然有著他所悉的一切。

是的,這兒曾有過他的小小指揮所,那簡陋的工棚裡,掛著被他撕壞而經楚楚心修補過的藍圖。在這裡,他同楚楚開始了最初的對話,也開始了最初的相互引。

是的,那擠在一塊兒的光禿禿的大石堆原是假山,假山旁是湖泊和小橋。那橋是他和楚楚愛情的見證。

是的,跨過小橋,沿著湖邊的小路走去,便是幻廬。哦,幻廬。

幻廬!我怎能忘記你的凹廊?在這裡,楚楚害怕雷聲,緊緊偎在我的懷中。在這裡,我給楚楚戴上小迸怪撿回來的耳環。這裡記錄了我們多少甜的回憶!

那裡應該是客廳了。可憐的楚楚,曾經那麼心地佈置一切,大衛像,百青,玻璃茶几,仙鶴頂著的燭臺…楚楚,你知道嗎了為了我曾過對客廳佈置的一點不滿意,為了當時你臉上的失望神,我差一點後悔得死去!楚楚,我怎麼能忘記客廳裡那張白的長沙發,正是在這裡,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飽覽了你軟玉溫香般的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那樣放肆地親近了你那潔白柔的肌膚。天哪,我們的幸福為什麼竟那樣短暫。你剛剛戴上我的訂婚戒指,答應做我的新娘,你剛剛說過,只要我一個保護神就足夠了…

楚楚,楚楚,這裡處處有你,處處讓我想起你的情影,你的嬌聲,你的體香,你的珠淚,…但是,為什麼我環顧四周,只有茫茫一片黑霧,處處只有空虛和幻滅;而獨獨沒有你!

楚楚,我的楚楚!

子安不知不覺中出了聲,發燙的淚珠滾到他的邊,他才知道自己在淚。他在一塊石頭上慢慢坐下,雙手捂住臉龐痛哭失聲。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一閃:這一切會不會是一場夢?在這光禿禿的石堆上,從來就沒有過什麼樓房和花園。也許幻廬,只是幻想中的宮殿;楚楚,當然也只是個幻影似的少女。對了,她本是個夢幻天使,是一個來往於仙凡之間的神人,自己只是在夢中見到過她罷了。

子安的神志真的有點兒恍飽了。但亂中又有著一份清醒。他頑固地想著,幻廬難道不是你親手設計親自督造的嗎?楚楚難道不是千真萬確地被你擁抱過,親吻過的嗎?摸摸自己的右手,那被小迸怪咬傷的地方,不是傷疤猶在嗎?這一切恩怨和情愛,怎麼會是一場夢呢?

可是,楚楚,如果你真的存在過,為什麼那麼狠心拋下我就走了?要知道,我們的相愛是多麼不容易。而現在,分離比相愛更要難千萬倍。常相思,不如常相依,這是你說過的話,你該不會忘了?

回來吧,楚楚。我在呼喊你,在盼望著你,你可曾聽到?你就是回到了上帝身邊,上帝聽到我的心在夜哭泣和呼喚,他也會發慈悲,把你還給我的…

難道是子安心靈的呼喚真的動了上帝?難道至高無上的上帝真的動了惻隱之心?辛子安忽然發現,在自己面前不遠的黑霧中,竟浮動著一團白光,像是從天上降落,又像是剛從湖水中升起。

呵,這是怎樣一種飄忽倘恍的境界。奇怪的是,那團白光,漸漸地顯現為一個人影,一個苗條修長,步履飄逸的人影,而且地正朝著自己慢慢移來!

楚楚,這是楚楚!

子安一陣狂喜,他猛地從石頭上跳起,發瘋似地大叫:“楚楚!楚楚!”一邊便向那團白光疾奔而去。

然而,就在他叫出第一聲“楚楚”的時候,那白的身影竟像變了驚似地站定了,並且馬上回頭逃開,奔往幻廬的廢墟堆。

子安不顧一切地在她身後急追。他的皮鞋踩著腳下的亂石,差一點被絆倒。嘴裡一迭聲地喊著:“楚楚,你別走。是我,我是子安,等等我…”那白的人影飄飄停停,停停飄飄,眼看已越迫越近。但當辛子安追到一燒塌成半截的廊柱時,突然發現那人影已經不見了。

子安站在這廊柱旁,拚命睜大眼睛,環顧四周,極力分辨。然而,除了黑霧,還是黑霧,哪裡還有什麼白身影?哪裡還有他的楚楚?

他絕望了。他恨自己,子太急,聲音太高,把楚楚給嚇跑了。顯然,那只是楚楚的靈魂…天哪,我現在也相信靈魂了嗎?但千真萬確,剛才明明見到了一團白光,那不是楚楚又是誰?難道真是因為思念過度而看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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