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相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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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之際,胡斐和圓不自都回過頭來,向屍橫就地、被人踐踏了一陣的鳳天南看去。胡斐心想:“你一生作惡,今終遭此報。”圓的心情卻是雜亂得多:“你害得我可憐的媽媽好苦。可是你…你終究是我親生的爹爹。”三人奔出大門,幾名衛士上來攔阻。圓揮軟鞭卷倒一人,胡斐左掌拍在一人肩頭,掌力一吐,將那衛士震出數丈,跟著右腳反踢,又踢飛了一名衛士。

此刻天已大明,府門外援兵陸續趕到。三人避入了一條小衚衕中。胡斐道:“馬姑娘失了愛子,不知如何?”圓道:“那姓蔡的老頭派人將馬姑娘和兩個孩兒送給福康安,我途中攔截,一人難以分身,只救了馬姑娘出來。”胡斐道:“那好極了。多謝你啦!”圓道:“我將馬姑娘安置在城西郊外一所破廟之中,往返轉折,由此到得遲了。”胡斐沉道:“那蔡威不知如何得悉馬姑娘的真相,難道是我們了破綻麼?”程靈素道:“定是他偷偷去查問馬姑娘。馬姑娘昏昏沉沉之中,便說了出來。”胡斐道:“必是如此。福康安在會中倒沒下令捉我。”圓道:“若不是程家妹子施這巧計,只怕你難以平安出此府門。”胡斐點了點頭道:“咱們今搞散福康安的大會,教他圖謀成空,只可惜讓湯沛逃了。”轉頭對圓道:“這惡賊身敗名裂,姑娘…你的大仇已報了一半,咱們合力找他,終不成他能逃到天邊。”圓黯然不語,心想我是出家人,現下身分已顯,豈能再長時跟你在一起。

程靈素道:“少時城門一閉,到處盤查,再要出城便難了。咱們還是趕緊出城。”當下三人回到下處取了隨身物品,牽了駱冰所贈的白馬。

程靈素笑道:“胡大爺,你贏來的這所大宅,只好還給那位周大人啦。”胡斐笑道:“他幫了咱們不少忙,且讓他升官之後,再發筆財。”他雖強作笑語,但目光始終不敢和圓相接。

三人知道追兵不久便到,不敢在宅中多作逗留,趕到城門,幸好閉城之令尚未傳到。出得城來,由圓帶路,來身馬花安身的破廟。

那座廟宇遠離大路,殘瓦頹垣,十分破敗,大殿上的神像青面凹首,圍樹葉,手裡拿了一束青草放在口中作咀嚼之狀,原來是嘗百草的神農氏。圓道:“程家妹子,到了你老家來啦,這是座藥王廟。”三人走進廂房,只見馬花臥在炕上的稻草之中,氣息奄奄,見了三人也不相識,只是不住口的低聲叫喚:“我的孩兒呢,我的孩兒呢?”程靈素搭了搭她的脈,翻開她眼皮瞧了瞧。三人悄悄退出,回到殿上。程靈素低聲道:“不成啦!她受了震盪,又吃驚嚇,再加失了孩子,三件事夾攻,已活不到明此刻。便是我師父復生,只怕也已救她不得。”胡斐瞧了馬花的情狀,便是程靈素不說,也知已是命在頃刻,想起商家堡中她昔相待之情,不怔怔的下淚來。他自在福康安府中見到袁紫衣成了尼姑圓,心中一直鬱郁,此刻眼淚一,觸動心事,竟是再也忍耐不住,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程靈素和圓如何不明白他因何傷心?程靈素道:“我再去瞧瞧馬姑娘。”緩步走進廂房。

給他這麼一哭,眼圈也早紅了,顫聲說道:“胡大哥,多謝你待我的一片…一片…”說到這裡,不知如何再接續下去。

胡斐淚眼模糊的抬起頭來,道:“你…你難道不能…不能還俗嗎?待殺了那姓湯的,報了父母大仇,不用再做尼姑了。”圓搖頭道:“千萬別說這樣褻瀆我佛的話。我當年對師父立下重誓,皈依佛祖。身入空門之人,再起他念,已是犯戒,何況…何況其他?”說著長長嘆了口氣。

兩人呆對半晌,心中均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低聲道:“程姑娘人很好,你要好好待她。你以後別再想著我,我也永遠不會再記到你。”胡斐心如刀割,道:“不,我永遠永遠要記著你,記著你。”圓道:“徒然自苦,復有何益?”一咬牙,轉身走出廟門。

胡斐追了出去,顫聲道:“你…你到哪裡去?”圓道:“你何必管我?此後便如一年之前,你不知世上有我,我不知世上有你,豈不乾淨?”胡斐一呆,只見她飄然遠去,竟是始終沒轉頭回顧。胡斐身子搖晃,站立不定,坐倒在廟門外的一塊大石之上,凝望著圓所去之處,唯見一條荒草小路,黃沙上印著她淺淺的足印。

他心中一片空白,似乎在想千百種物事,卻又似什麼也不想。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得前面小路上隱隱傳來一陣馬蹄聲。胡斐一躍而起,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她又回來了。”但立即知道是空想,圓去時並未騎馬,何況所來的又非一乘一騎。但聽蹄聲並非奔馳甚急,似乎也不是追兵。

過了片時,蹄聲漸近,九騎馬自西而來。胡斐凝目一看,只見馬上一人相貌俊秀,四十歲不到年紀,卻不是福康安是誰?

胡斐一見福康安,心下狂怒不可抑止,暗想:“此人執掌天下兵馬大權。清政府欺壓漢人,除了當今皇帝乾隆之外,罪魁禍首,便要數到此人了。他對馬姑娘負情薄義,害得她家破人亡,命在頃刻。他以兵部尚書之尊,忽然來到郊外,隨身侍從自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雖然只有二妹相助,也要挫挫他的威風。縱使殺他不了,便是嚇他一嚇,也是好的。”當下走到路心,雙手在間一叉,怒目向著福康安斜視。

乘馬的九人忽見有人攔路,一齊勒馬。

但見福康安不動聲,顯是有恃無恐,只說聲:“勞駕!”胡斐戟指罵道:“你做的好事!你還記得馬花麼?”福康安臉憂鬱,似有滿懷心事,淡淡的道:“馬花?我不記得是誰。”胡斐更加憤怒,冷笑道:“嘿嘿,你跟馬花生下兩個兒子,不記得了麼?你派人殺死她的丈夫徐錚,不記得了麼?你母子兩人串通,下毒害死了她,也不記得了麼?”福康安緩緩搖了搖頭,說道:“尊駕認錯人了。”他身旁一個獨臂道人哈哈笑道:“這是個瘋子,在這裡胡說八道,什麼馬花、牛秋花。”胡斐更不打話,縱身躍起,左拳便向福康安面門打去。這一拳乃是虛勢,不待福康安伸臂擋架,右手五指成虎爪之形,拿向他的口。他知道如果一擊不中,福康安左右衛士立時便會出手,因此這一拿既快且準,有如星馳電掣,實是他生平武學的力作,料想福康安身旁的衛士本事再高,也決計不及搶上來化解這一招迅雷不及掩耳的虎爪擒拿。

福康安“噫”的一聲,徑不理會他的左拳,右手食指和中指陡然伸出,成剪刀之形,點向他右腕的“會宗”和“陽池”出手之快,指法之奇,胡斐生平從所未見。

在這電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間,胡斐心頭猛地一震,立即變招,五指一勾,便去抓他兩的手指,只消抓住了一扭,非教他指骨折斷不可。豈知福康安武功俊極,竟不縮手,其餘三手指一伸,翻成掌形,手臂不動,掌力已吐。

凡是伸拳發掌,必先後縮,才行出擊,但福康安這一掌手臂已伸在外,竟不彎臂,掌力便即送出,招數固是奇幻之極,內力亦是雄渾無比。

胡斐大駭,這時身當虛空,無法借力,當下左掌急拍,砰的一響,和福康安雙掌相,剎那間只口氣血翻騰,借勢向後飄出兩丈有餘。他一口氣,吐一口氣,便在半空之中,氣息已然調勻,輕飄飄的落在地下,仍是神完氣足,穩穩站定。只聽得八九個聲音齊聲喝彩:“好!”看那福康安時,但見他身子微微一晃,隨即坐穩,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立時又回覆了先前鬱鬱寡歡的神氣。

胡斐自縱身出擊至飄身落地,當真只是一霎眼間,可是這中間兩人虛招、擒拿、點、扭指、吐掌、拚力、躍退、調息,實已換了七八式最深的武學變化。相較之下雖是勝敗未分,但一個出全力以搏擊,一個隨手揮送,瀟灑自如,胡斐顯已輸了一籌。

胡斐萬料不到福康安竟有這等湛超妙的武功,怔怔的站著,心中又是驚奇,又是佩服,可又掩不住滿腔憤怒之情。

只聽那獨臂道人笑道:“俊小子,知道認錯人了嗎?還不磕頭賠罪?”胡斐側頭細看,這人明明是福康安,只是裝得滿臉風塵之,又換上了一身敝舊衣衫,但始終掩不住那股發號施令、統率豪雄的尊貴氣象,如果這人相貌跟福康安極像,難道連大元帥的氣度風華也學得如此神似?

胡斐呆了一呆,心想:“這一干人如此打扮,必是另有陰謀,我可不上這個當。”縱聲叫道:“福康安,你武功很好,我比你不上。可是你做下這許多傷天害理之事,我明知不敵,終是放你不過,你記住了。”福康安淡淡的道:“小兄弟,你武功很俊啊。我可不是福康安。你尊姓大名?”胡斐怒道:“你還裝模作樣,戲耍於我,難道你不知道我名字麼?”福康安身後一個四十來歲的高大漢子朗聲說道:“小兄弟,你氣概很好,當真是少年英雄,佩服佩服。”胡斐向他望了一眼,但見他雙目中神光閃爍,威風凜凜,顯是一位武功極強的高手,心中油然而生欽服之心,說道:“閣下如此人才,何苦為滿洲貴官作鷹犬?”那大漢微微一笑,道:“北京城邊,天子腳下,你膽敢說這樣的話,不怕殺頭麼?”胡斐昂然道:“今事已至此,殺頭便殺,又怕怎地?”要知胡斐本來生謹細,絕非莽撞之徒,只是他究屬少年,血氣方剛,眼看馬花被福康安害得這等慘法,動了俠義之心,一切全豁了出去,什麼也不理會了。

也說不定由於他念念不忘的美麗姑娘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個尼姑,令他覺得世情慘酷,人生悲苦,要大鬧便大鬧一場,最多也不過殺頭喪命,又有什麼大不了?

他手按刀柄,怒目橫視著這馬上九人。只見那獨臂道人一縱下馬,也沒見他伸手動臂,只是眼前青光一閃,他手中已多了一柄長劍,拔劍手法之快,實是生平從所未見。

胡斐暗暗吃驚:“怎地福康安手下收羅了這許多高手人物?昨掌門人大會之中,如有這些人在場鎮壓,說不定便鬧不成亂子。”他生怕獨臂道人劍刺來,斜身略閃,拔刀在手。那道人笑道:“看劍!”但見青光閃動,在一瞬之間,竟已連刺八劍。

這八劍迅捷無比,胡斐那裡瞧得清劍勢來路,只得順勢揮刀招架。他家傳的胡家刀法實是非同小可,那獨臂道人八劍雖快,還是一一被他擋住。八劍來,八刀擋,噹噹噹噹噹噹噹噹,連響八下,清晰繁密,乾淨利落,胡斐雖然略手忙腳亂,但第九刀立即自守轉攻,回刀斜削出去。那獨臂道人長劍一掠,刀劍粘住,卻半點聲音也不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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