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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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霄亭瞪著寧塵,鐵青著臉不說話。

“我覺得咱們要真是聰明人,不如見好就收。您要是顧及面子,我之前說的話作數,當著大家夥兒的面讓您打一頓,我當眾認個慫,都不叫事兒。”何霄亭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生出被人牽著鼻子走的覺。他只覺得後背麻癢癢,那股子憋屈勁兒滿身亂竄。

他梗著脖子:“我要說不呢?”

“那瓶腿兒裡的貢丹,您總不會覺得是讓貓叼走了吧?要是哪天這瓶藥從什麼不該在的地方蹦出來,還沾著何師兄的味兒,那可就拎不清咯。”寧塵心說與其千防賊,不如我來當賊,互相踢蛋誰疼誰完蛋。

“你敢栽贓我?!”何霄亭剛要驚怒,又發現這話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寧塵只是一個勁兒嘿嘿笑:“我這也是有樣學樣。話說回來,我平白栽贓您又能討得了什麼好?但您若是往後依舊不依不饒的,那瓶貢丹可就能派上用場了。您不動,我不動,那瓶藥更是不動。話已至此,何師兄自己決斷吧。”寧塵拱拱手,趁何霄亭咂麼出味兒之前轉頭溜了。現在這情形,不論多說多少句也不過是場面上放狗。如果何霄亭真有點腦子,怎麼也應該生出些投鼠忌器的念頭了。過上兩天,找機會打個照面兒,在眾人眼前跟他點頭哈兩下,何霄亭心裡那些疙瘩也該慢慢淡了。

可誰知道呢,萬一何霄亭就是個蠢蛋,非要為了一口氣鬧個兩敗俱傷寧塵也攔不住。真要到了那時候,就得看看誰更狠了。

剛才那些豪言壯語有一多半都是寧塵虛張聲勢。那瓶藥一直被寧塵埋在小亭子邊兒,真要栽贓何霄亭哪有那麼簡單。對丹藥堂的人而言,現在的寧塵就是眼中釘中刺,水裡的皮皮蝦股上的痔,想混進何霄亭房裡比登天還難。

真要想轍轍也有,倒不用現在忙活。寧塵那顆心懶洋洋攤在腔子裡跟荷包蛋似的,扭頭就把這事兒撂在了腦後——總提心吊膽的那叫過得什麼子。

各個堂口的工職都是三輪倒,幹一天修行兩天。這些子寧塵空下來就忍不住琢磨,要不然使把勁兒築個基?肩膀頭兒一對齊,說不定很多麻煩自己就平了。

又轉念一想,他孃的煉氣期能惹上築基的麻煩,築基期指不定還惹上凝心期的麻煩呢。倒頭來為了平麻煩這麼一層一層往上爬,真得就地摳餅平地飛昇才算完嗎?

快拉雞八倒吧,寧塵在修業室的坐墊上一靠,心說煉氣鍛體一天到晚苦哈哈的,不如打個盹兒。

人在自暴自棄的時候真不能睡午覺,特別容易睡成傻。等寧塵一睜眼,晚飯點兒都過了,腦袋瓜沉得跟大秤砣一樣。

“你醒啦。”寧塵抬眼一瞧,修業室早空了,就剩下程婉一個坐在他旁邊,目不轉睛。

自己四仰八叉擱這兒睡得跟個豬似的,想想還怪不好意思的。寧塵長長地伸個懶,一咕嚕爬坐起來。

“你今天沒活兒?”寧塵問。

“都這個時辰了,大家飯都吃完了。”程婉抿著嘴笑,捧出蒸布裹的三隻包子,“我給你留了點。”寧塵接過去一摸,熱騰騰的,準是程婉一直捂在懷裡。他抓起包子往嘴裡送去,味兒不錯,豬大蔥餡兒。

“寧塵,這兩天你怎麼不來找我……”程婉看寧塵吃著,小聲說。

“找你?找你幹什麼?”寧塵嘴裡著包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找我……去小亭子。”寧塵三兩口把包子進肚裡,扭頭看著程婉。程婉臉頰通紅,垂下頭去。

“程婉,我有點事兒想和你說。”寧塵朝程婉坐正。

程婉聽得他口氣有些肅然,連忙直身板:“嗯……”

“靈寶堂還習慣吧?”

“嗯。大家都和氣,也不用風吹曬。”

“不在外面曬太陽,我看小臉兒好像都白了不少。”寧塵打趣道。

程婉笑笑,但她心知寧塵不是為了說這個。

“這幾天你也應該覺出來,這靈寶堂是個能踏實過活兒的地方。你多和大家熱鬧熱鬧,肯定能到不少朋友,用不著一直拘在我身前身後。我把你拉到靈寶堂,不是為了圖你什麼。”程婉隱約聽出些寧塵話裡的意思,但她只是說:“我知道的。”

“那天晚上,你很暖……”寧塵緩下語氣,“咱們倆個都被凍著了,所以才會喜歡彼此捧出來的那點溫度。我很久都沒有過那種覺了。”他頓了頓,話鋒一轉:“我幫了你一把,你難免心生親近;我也覺得你很親,像個妹妹。可是,你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只是本能地想要繞著我轉……咱不能一輩子這樣。”程婉勉強笑笑:“寧塵你不必說那麼婉轉……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歡我……”

“是。”寧塵狠狠心,“我會一直盡力護著你,可那是另一種情。我這樣說,不是因為你讓我想起妹妹,不是因為你讓人欺負過,更不是因為外貌長相……那天晚上我和你講過,人的心要剛強。如果有一天,你能在別人欺負你的時候站出來對我說,”我要幹倒他們,寧塵你來幫我“,我想我會喜歡上你的。”程婉呆呆地聽著寧塵說話,似乎聽懂了,又似乎什麼都沒聽懂。她木訥訥地點頭,沉默了很久,然後站起身來。

“嗯……那……那……我先走了……”寧塵看著她伶仃的背影,有些想要叫住她,抱住她,輕輕蹭蹭她的臉,像那天晚上一樣。可是他忍住了,因為那只是憐憫,而憐憫這東西早晚會腐爛變質。

話雖然說了,可人心都是長的。看著程婉跑掉,寧塵坐在原處抓耳撓腮,心口像是被泥巴堵了個嚴實。他溜達回廂房,翻出藏的幾兩酒,叫上耿魄劉,一起鑽去了招賢堂附近的山澗。

腳下水潺潺,哥仨擎著酒壺在崖邊兒上開喝了。

“我說寧塵,那程婉是你哪門子親戚,我咋沒聽說過?”劉賊眉鼠眼地問。

“是我三姨外甥女的表妹。”寧塵張嘴就是胡扯蛋。

還擱那搬著手指頭算呢,讓耿魄踢了一腳搶過酒壺:“這你也信?這小子打上山就是單蹦一個人,哪來的親戚。我問了,那程婉是打丹藥堂過來的,聽說名聲可不太好。”

“丹藥堂那些傻,一張嘴說不出啥好話。你倆眼泡兒看不見程婉是個啥樣姑娘嗎?你管那麼多狗名聲呢。”寧塵沒好氣兒。

耿魄沒接他的話茬:“寧塵,你說老實話,那天何霄亭帶人來你,是不是和程婉這事有關係。”

“說有也有,但關節不在她,在我。是我先前駁了他的面子。”

“唉,你這招災惹事的貨……”劉拿肩膀頂頂寧塵:“哎哎,那你這是和程婉有點啥嗎?”

“我認她當妹妹了。”

“好哇,那你看我認你當大舅子如何!”寧塵翻了個白眼,剛想罵他,又覺得未必不是個機會。要是程婉多個親近的伴兒,可能桿兒也能慢慢直起來。劉也不是啥壞人,再說有自己看著,不怕她受欺負。

“咋的?你看上人家了?”劉只是嘿嘿訕笑,也不做聲。

“行吶,你要是動心思了,就去跟人套套近乎。人家要是有意思,我也不攔著。就一條先說好,你要是敢動手動腳得人家不樂意,我就把這酒壺股裡。”劉一個哆嗦,滿臉堆笑:“那不能!”耿魄冷眼翹著他倆,一個勁兒搖頭。他滋溜一口酒灌下去,語重心長道:“寧塵,我知道你這人心沉,凡事兒不愛跟別人說。但我覺得,有時候你未必得把人都推出去。你就跟那要死的人似的,生怕留下個孤兒寡母是咋的?”寧塵低頭沒言語。耿魄算是腦子很好使的那類人,更是靈寶堂少數幾個築基之一,所以跟寧塵走的近乎。程婉和寧塵那點兒事,他一咂麼味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寧塵還沒轍的。

耿魄說得有理,可是有些事寧塵是沒法兒含糊的。絕大多數外門弟子一輩子頂天也就是個築基。等到了三五十,找同門師姐妹結個連理,發去陵允二州州縣的分舵堂口坐定,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在寧塵眼裡,這種湊合過子的念頭比自己現在的吊兒郎當更不靠譜。他覺得自己就像伸著八條大腕子的八爪魚,看著蔫兒了吧唧,其實就等著爪子尖兒碰上什麼蝦兵蟹將。只要機會一到,他利馬就能可勁兒竄騰。

雖然有了那麼一出,但寧塵依舊隔三差五就去和程婉噓寒問暖。本以為落得疏遠的程婉,被他一來二去這麼一撥,倒也平心靜氣下來,只是不再和他痴纏。

子又歸了子,寧塵提防了些時,見丹藥堂那邊確實沒什麼聲響,便逐漸踏實起來。

這天天不錯,寧塵不情不願地杵在堂口外圍當值。外邊入庫的輜車都得匯在中轉處登冊接,再由靈寶堂弟子運送入庫。宗內的資物還好說,和外面接的卡口人可就雜了,多是由外務堂弟子護送的民夫駕車,又是百姓又是牲口,人也嚎狗也叫,難免惹得心煩。

忙叨了半個上午,寧塵瞅著空溜到河邊,舀了兩把河水撲在臉上,貪得些許清涼。

他甩甩腦袋,正心說要不上河裡泡會兒,卻看見程婉從遠遠另一側山坡上走下來,面似是不對。

寧塵眉頭一皺,提氣騰躍,朝程婉靠了過去。程婉聽得風聲,瞥見是寧塵,兩顆淚珠子吧嗒落下來。

“怎麼了?你今天該去修業,怎麼跑這兒來了?”寧塵連忙問。

程婉擰過身去,使勁閉著嘴不說話,只是一個勁搖頭。

寧塵手上發力,程婉哪兒頂得住他的力氣,無奈被他扳了回來。寧塵拿指頭去撥她口,卻只見她牙關緊咬,似是被真氣鎖了喉舌。寧塵只好也用真氣輕刺面腮,程婉這才開了口。

只見她滿滿含了一嘴的白濁,腥臭難聞。寧塵一愣,連忙使巧勁兒拍在她腦後,讓程婉把那濃盡數吐了出來。

程婉掙開他手奔到河邊,拼命漱口漱了半天,跌坐在地上嗚嗚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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