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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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意了,她梳起水淋淋的頭髮來,兩個嘴角自得地往上翹起。未來的主婦看著看著,抹亂的熱霧變成一柱柱細小水,從鏡面上淌下,她的身體於是變成被風吹皺的水面上的倒影。
我一步跨上電子體重磅秤,看著紅顯示燈在幾個數碼間
吐吐。我想,安德烈未來的愛
會像這樣,在每天浴後站在我現在的位置上。那個女人會是我嗎?
我再次覺得驚險,一念之差險些就斷送了我正享受的這一切。
我拿起馬桶旁邊的電話,撥了個號碼,響了六遍鈴,阿書沙啞地說:知道是你。我以為你昨天一到就給我打電話呢。
我說:我坐“紅眼睛”航班來的,昨天補覺補了半天。
她說:我以為你特急著知道我的“招供”呢!
我問:你都供什麼了?
她說:你放心,凡是我知道的,我全招了。那傢伙長得不錯,神的。
我怕她接著瞎扯,馬上要她掛斷電話,我十分鐘之後再給她打。
她罵罵咧咧,說:有聽監器怕什麼?無非把大實話再講一遍。打死我也就這些話;打死誰我都是這幾句話!他媽的讓你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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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叫她閉嘴,把電話掛了,匆匆換上衣服,戴上安德烈的阿拉斯加皮帽,跑出門去。在街口快餐店裡,我找到一個投幣電話,一撥通就聽阿書仍在罵罵咧咧,我這邊又穿衣又戴帽又鬼頭鬼腦找打電話的安全地點,她那邊一口氣罵到現在。她說她就得罵給他聽;我問“他”指的誰;她說誰在她電話線上裝“小耳朵”她就請誰聽她的髒字眼兒。她說fbi已在禮拜給她過了“大刑”我問怎麼個過法。她說跟那麼乏味的人來來回回講那麼幾句乏味的話,還不叫過刑。她告說我:理查·福茨儘量變著花樣問那幾句話,於是那幾句話就是變著花樣的乏味。
哪幾句話?我問。
還不就是我什麼時候認識你的,你在軍隊的活動我瞭解多少。我們是不是常常通信…最後又說:他們倆人據說是在北京認識的,我說:不對,是在美國認識的,在我眼皮子底下認識的!他說:那可能是他倆裝的,我說:那他倆裝得可夠的!
我急了,跟她嚷起來:你怎麼幫腔啊?!我們怎麼裝了?!
我沒說你裝啊!
…
你不是說我裝得夠的?!
我說你要能裝成那樣那可是沒得說了:天生一個大瓣蒜!
誰裝蒜啦?你存心害我?!
唉,你這可不夠意思,我這可是捨命陪君子,我圖什麼?!讓電話線上的“小耳朵”一聽,樂了:我們這邊內江了!資本主義就這點兒好,個人主義,誰也不跟誰團結得像我們社會主義這樣…理查·福茨就是想利用我們的社會主義大團結。
我這才知道,便衣福茨出的一趟急差原來是來麻煩阿書。
阿書接著告訴我,若不看在她和我穿開襠褲的情分上,她早讓便衣福茨去見鬼了。她又做出一副蕩嗓音說,理查·福茨要不那麼五官端正,不肥不瘦,她可能會少很多耐
;她的態度良好跟他長得英俊有關係。
我說:要不你幫我幹掉他算了。
她說:有那麼一閃念。後來想,我這忙也幫得太大了,怕你心裡過意不去。
我笑起來。
阿書說:他也覺著我看著他的眼神不對了,可能有點兒不正經。他馬上把話一轉,問我和外官戴維斯什麼關係。我想這小子實在太帥了,講這麼低級趣味的話都讓我捨不得幹掉他。我說:啊,我跟外
官戴維斯先生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關係,也就是上了四回
而已。
你真這麼說的?我知道她不會這樣跟fbi的便衣說話。
她拍著鋪大笑。我們倆在電話上比較大無畏。
她笑完又說:便衣福茨真是帥的,你知道他們掙多少錢一個月?
我說:肯定比郵局的掙得多。
那天他來我公寓找我。我一看,嗬,你豔福不淺,了這麼個帥哥便衣來審你的案子!
我說:別墮落好不好?他不就是一個狗特務嗎?
她說:我還上過一個ups的卡車司機呢。我跟便衣福茨說:請等等,我煮杯咖啡去,其實我跑去換了條超短裙。他裝著沒看見我搖身一變,不過我看出他眼睛一散光。然後他開始問你在軍隊的時候,寫的信都說些什麼。我說:我這人吊兒郎當,她教育我不要吊兒郎當。他說:你不認為她這是在給你洗腦;我說:我哪有您這麼高的覺悟。我又說:我還收到她寄給我的軍裝,
主席著作;他說:這在我看很像洗腦。我問他:你知道那時候一件正牌軍裝什麼價嗎?——能換十斤掛麵!十斤掛麵什麼價你懂嗎?——二十八個雞蛋!二十八個雞蛋意味著什麼你明白嗎?——我們全家每月才十個雞蛋,還有四個散了黃的,一個臭的。不散黃不臭的只輪到我爸爸吃。我爸爸有慢
肝硬化,二十八個雞蛋在我們家可是大事,你懂不懂?!
阿書拿我做假設的便衣福茨。她在這裡停頓下來,為強調她下面更重要的話——她說:因為二十八個雞蛋讓我爸爸的肝腹水拖延了四個月;沒這些雞蛋我爸爸會早死四個月,所以這些雞蛋等於是我們三姐弟四個月的爸爸!
我問她便衣福茨聽完怎麼個反應。
沒反應,傻了。過一會兒才說:你們能長大成人,真不容易,內心從小就受過致命創傷。我說:也還行吧,我爸爸在世我們吃蘿蔔乾炒辣椒,我爸爸去世我們還是吃蘿蔔乾炒辣椒。對了,他還問:你的朋友在童年、少年時期有沒有不良習氣?比如撒謊。我說:嗨!我當你說什麼不良習氣呢!撒謊誰不撒?你不撒謊?他特嚴肅。說:對我的朋友,我就不撒謊。我說:我也是。他說:你可別對我撒謊,我說:那你爭取做我的朋友吧。
後來呢?
後來我想,這小子不錯,又帥,又不笨,值得追一追。我就一直把他送到大馬路上。你知道,我對我喜歡的小子,一般送到電梯門口;有可能鬧戀愛的年輕光,我就送到樓下;特別有潛力的,我才送到大馬路上。一男一女乘電梯,大眼對小眼,哇,那股荷爾蒙壓力!心肯定會亂。你有沒有這種體驗?
阿書,fbi和箇中國女人戀愛?你想什麼呢?!
想想都不行?再說不是我想,是荷爾蒙想。
他們這種人一般都不理睬荷爾蒙,都是冷血。
她在電話那頭繼續嬉皮笑臉,說:唉,你想想,生個小fbi,也不錯,據說進fbi要考智商的。
我發現身後站著兩個人,等著打電話,都受不了我的胡扯。我們的對話是中文,用不著聽懂它也明白它是胡扯。在美國,用公用電話超過十分鐘的一般不是正派人,不是走私販毒倒軍火,就是匿名告密或恐嚇,不然就是通姦腐化。最次也是缺乏社會公德,跟隨地吐痰同等罪過。
我跟阿書說:行了,有人等著用電話…
她說:讓他們好好等著。我跟便衣理查在大馬路上握手的時候,他說:什麼時候來芝加哥,我請你喝咖啡。我心想,天寒地凍穿超短裙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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