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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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蘇耀西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逐漸接近陳氏兄弟的辦公室時,警衛室的報告,早已送到。
蘇耀西這時的處境,十分危險,以他在社會上的地位來說,若是在這種情形下被發現,自然丟臉之至──一直到最後,他才知道自己為甚麼有這種幸運的真正原因。
當他在走廊的一個隱蔽處,聽到有腳步聲傳來之後,他跨出兩步,看到有一扇門,他輕推了一下,門應手而開,他就閃身進去,那是一間十分小的小房間,看來像是堆放雜物之用。
然而,他才一進去,關上了門,那“小房間”就動了起來,蘇耀西雖然立即明白,自己並不是進了一間小房間,而是進了一座升降機時,已經來不及了!
升降機只上升了一下子,就停了下來,然後,就是蘇耀西一生之中,最尷尬的時刻了!門打開,他想急衝出去時,發現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務人員,並排站在門前,蘇耀西一籌莫展,被兩個警衛一邊一個,挾著向前走。一路上,他雜七雜八分辯了幾句,甚麼走錯了路之類…。
人家本不理會他,他被帶到了一間房間中,那房間像是小小的會客室,蘇耀西叫了起來:“你們沒有權利
鍋我!”一個警衛冷冷地回答:“你擅自進入私人地方,我們有權做任何事!”那警衛一面說,一面還
暴地伸手推了他一下,令他跌坐在一張沙發上。
兩個警衛迅速退出,關上了門,蘇耀西知道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妙,但是他還是跳了起來,衝到門前,試了一試。門當然鎖上了,他又花了不少時間,可是無法把門開來。
就算蘇耀西完全沒有冒險生活的經驗,他也可以知道,在這間房間中,必然有著閉路電視的監視設備。他想到的一點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應該儘量掩飾自己的身分。
蘇耀西這樣的想法,自然無可厚非,可是當他掩掩遮遮的時候,那種拙劣的技巧,卻正應上了“蓋彌彰”這四句成語。
蘇耀西被錮在這房間中,達八小時之久,在這八小時之中,他全然無法和外界取得任何聯繫。他隨身所帶的,
能極好的、超小型的無線電話,上面的一盞紅燈一直亮著,那表示他所在的環境,無法接受或發
無線電波的訊號。
(在那段時間之中,原振俠不斷在和他聯絡,卻無法聯絡得上。)蘇耀西在開始的幾小時,還想設法離開這房間,在發覺絕無可能之後,他已經又飢又渴又疲倦,他想休息一下,可是處境之不妙,使他又無法靜下來休息。所以,說這八小時,是他一生中最難過的八小時,也絕不為過。
正由於那八小時的錮,是如此可怕,所以當房門又打開,
神沮喪之至的蘇耀西,自沙發上直跳了起來,看到門口站著陳氏兄弟時,他一點也不覺得甚麼驚駭。
陳氏兄弟出現在門口,兩人都略皺著眉,可是神態卻沒有甚麼敵意。
兩人一開口,倒令蘇耀西楞了一楞,他們一開口就說:“蘇先生,你想參觀兄弟大廈,只要通知一聲就可以了,何必微服私訪?”蘇躍西這才知道,自己拙劣的化裝術,本騙不過人,他想發作幾句,陳氏兄弟又道:“真對不起,留你在這裡那麼久,我們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早就來了!”蘇耀西也不管他們所說的是真是假,他已經筋疲力盡,所以只是無力地揮了揮手:“不論你們想怎樣──”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請儘快供給我水和食物──”陳氏兄弟連聲道:“當然──當然──”他們一面說著,一面走了進來,在他們的身後,跟著幾個人,陳氏兄弟中的一個,轉過頭去吩咐:“水和食物,儘快──快──”蘇耀西在這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會受到甚麼樣的待遇,他儘量向壞處去想,想來也沒有甚麼大不了,也正由於此,他基本上已經鎮定了下來,所以,也有了相當
銳的觀察力。
他到陳氏兄弟之中,有一個像是不很對頭,叫人有種說不出來的
覺,也是從這時開始的。
蘇耀西當然不是第一次見陳氏兄弟,可是像這樣近距離的談,卻還是第一次。
陳氏兄弟說話的方式,十分特別:一個說話,另一個同時也說,口型完全一樣。由於他們兩人大多數的時候。是肩並肩站著的,所以和他們說話的人,很難分辨得出是左邊的一個在發聲,還是右邊的一個在發聲,或是兩個人一起在發聲。
而和他們談的人,只怕也從來沒有人注意過這個問題,人人都有了先入之見,他們是雙生子,心意相通,行動一致,自然不足為奇。
蘇耀西本來也沒有特別注意,直到他們其中的一個,轉過頭去,吩咐背後的人去準備水和食物時,蘇耀西才留意到情形有點突兀。
發聲的顯然是轉過身去的那個,另一個仍然面對著蘇耀西,蘇耀西在剎那間,看到他有十分慌亂的神情,雖然據那句話,口型動作配合著,可是他同時又拉了拉發聲那個的衣袖。
而發聲的那個在說完了之後,轉回頭來,向那個望了一眼,眼神之中,頗有責備的神情。
這一切,全都一閃而逝,若不是蘇耀西十分細心,善於捕捉他人在剎那間的外表反應,以印證他的內心世界的話,也本不會察覺。
而蘇耀西的這種本領,是在長期從事爾虞我詐商業行為中訓練培養出來的──在牽涉到鉅額金錢的易之中,若是能夠在談判的對方的一些小動作之中,確知對方的心意,那就會大佔上風!當時,蘇耀西只是覺得奇怪。
全然未曾想到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而兩人早已恢復了常態。而且他們相貌一樣,衣著一樣,轉眼之間,早已分不清哪一個是剛才轉過頭去發出吩咐的了!
陳氏兄弟的態度仍然十分客氣,作了一個請坐的手勢,問:“蘇先生跑來這裡,目的是什麼?”蘇耀西舐了舐十分乾的口,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知道在如此情形之下,自己花言巧語,也不會有用,不如實話實說的好。所以他立時道:“那天晚上,你們在天台花園宴客,像是有一件物品,要展示給來賓看──那東西,蓋在一幅黑綢下面!”陳氏兄弟“哦哦”連聲,等著蘇耀西再說下去。蘇耀西又道:“當時我和一個朋友,正居高臨下,看到了那情形,好奇心起,想知道那物品究竟是什麼?”陳氏兄弟“呵呵”笑了起來:“那晚在天台上的人相當多,幾乎人人都看到了那東西,蘇先生
遊廣闊,應該早知道了!”蘇耀西早知陳氏兄弟不好應付,所以那倒也是意料之中,他笑了一下:“知道了那是一組石刻,來自吳哥窟,刻的是若干雙頭人。可是──”他在說到這裡的時候,陡然起了一個十分古怪的念頭,眼前的陳氏兄弟,神態動作全然一樣,雖然是兩個人,可是如果把他們的身體,合而為一,使他們變成雙頭怪人的話,他們一定也可以活得十分舒服!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並沒有進一步去想,而把話接著說下去:“可是我還想進一步瞭解一下那組石像的意義,所以冒昧前來。”陳氏兄弟嘆了一聲:“人和人之間不積極追求互相瞭解,而只是採取自以為是的行動,實在是許多悲劇的源。蘇先生,請恕我們直言,你既然想進一步瞭解,和我們聯絡一下,不是更好嗎?”蘇耀西態度十分坦誠:“對不起,我做了傻事。”陳氏兄弟的態度十分大方:“別提了,蘇先生對那組石像有興趣的話,立刻就可以帶蘇先生去看!”他們這樣說,倒令蘇耀西相當意外,這時一架快餐車已推了進來,蘇耀西迫不及待
了上去,抓起一瓶礦泉水,大口
嚥著,直到解了渴,這才開始進食。
蘇耀西一面進食,一面仍和陳氏兄弟不斷在談,蘇耀西自然是坐著,可是他雖然在進食,仍然不斷有想站起來的衝動。
沒有多久,他就知道自己為甚麼會這樣了,因為陳氏兄弟,大多數的時間都站著,而且不斷地走動,就算坐下來,也一下子又站了起來,變換著他們兩個人所站的位置。
陳氏兄弟的這種情形,乍一看,給人的印象是,他們兩個人都有著體育家的身型,十分好動,這種不斷的保持動,也正可以表現他們
格中豪邁剽悍的一面。
可是,等到蘇耀西吃了很多,打著飽呃,用餐巾抹著口角的時候,他已經有了初步的結論:陳氏兄弟之所以一直在動著,尤其是幾乎每隔幾秒鐘就要變換一下所處的位置,一定不是一種偶然現象。
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甚麼呢?
蘇耀西過人的觀察力這時起了作用,他先假定,陳氏兄弟這樣做,是為了掩飾和混淆,他們的外形一模一樣,如果不斷在動著,走來走去,外人就很難分出他們兩人之中,哪一個是陳景德,哪一個是陳宜興。
可是蘇耀西當時,也只好分析到這裡為止,因為他無法設想陳氏兄弟要別人分不出他們誰是誰來!陳氏兄弟這時,請蘇耀西離開房間,去看那組雕像,蘇耀西想在他們的身後,觀察一下他們的動作,可是陳氏兄弟堅持要蘇耀西走在前面,這使蘇耀西更肯定,他們竭力在掩飾些甚麼。
出了那房間,經過了曲曲折折的走廊,他們仍在閒談,一直到進了一個相當大的廳堂。
一進那個廳堂,蘇耀西就看到了那組石像。一看到了那組石像,蘇耀西不由自主發出了“啊”地一下低呼聲,初時,他也一定現出了十分驚訝的神情,一如當晚在天台花園上看了雕像的所有人。
也在這時,他才知道他找來的那個人的形容能力,簡直差到了極點(或許那個人當時離雕像真的很遠)!
不錯,那組雕像,全是看來十分怪異的雙頭人,正確地說,一個是五個兩頭人,共有十個頭,五個身體,身體部份十分,可是頭的部份,卻分明是
雅細琢的結果。令人
到極度震撼的,也正是人頭部份的表情。十個人頭,五個闔著眼,五個睜大了眼,闔著眼的五個人頭的臉上,充滿了痛苦的神情──五個頭的神情並不相同,但叫人一看,就可以知道那是痛苦的神情。
世上的痛苦有多少種,本無法統計,痛苦的神情,照說也應該有許多種才是,可是看了這五個人頭臉上的痛苦神情之後,就叫人
到,世界上所有的痛苦,都在其中了!
人人都有過痛苦,所以深刻的痛苦情緒,也特別容易染人,蘇耀西的生活,可以說再順境也沒有,但也總有不愉快、傷
的情緒,也同樣會受到他人痛苦神情的
染,那五個人頭的雕像既然如此
真,他一看之下,自然會發出驚呼聲!
而另外那五個睜著眼的人頭,神情卻是一派的惘然。那種惘然無依、不知所措的神情。看了之後,更叫人心向下直沉,像是會跟著石像,一直把心沉到了絕望的深淵之中,再也不得超生!
自一看到那組石像開始,蘇耀西的目光,就被它深深引,他連自己是甚麼時候走近那組石像的也不知道,當他向前走去時,只是依稀
到石像之旁,身後還有兩個人在,可是他卻沒有分心去留意。
到了石像的近前,他心中已然升起了無數的疑問,最大的疑問是:這樣的石刻像,說是現代藝術家的傑作,還算合理,怎麼會來自吳高窟呢?
吳哥窟的石雕,全是佛經中的神佛,並沒有普通人,更未曾聽說過有雙頭人。而且,吳哥窟中石刻像的藝術風格,相當統一,絕沒有像這組石刻那樣,把神情表達得如此之細膩的──這組石像把人類臉部神情表現得如此傳神,藝術手法,甚至遠在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之上!
第二個疑問是:不論是甚麼人,甚麼時代的作品,製造這組雕像的目的是甚麼?藝術家一定想通過這組石像表達些甚麼,可是看到的了,卻只是到震撼!因而思緒紊亂,卻無法領會藝術家要傳達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