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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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張牌桌都已開始發出玩撲克時特有的笑聲、嘆息聲、驚叫聲,好像桌面上有一眼噴泉。老人們的竊笑、不安、恐懼、猜疑之類,在這無須顧忌任何人的領地恣意發洩,恰似夜幕下的情動物園。所有的柵欄、所有的牢籠無不傳出千奇百怪的叫聲笑聲,陡然四處迴盪。
“該你了吧?”
“不到。”
“誰都還沒有那張牌吧?”
“出手太早要捱罵的嘛!”
“這位太太,誼舞是能手,搖擺舞也厲害。”
“我還沒去過搖擺舞俱樂部呢。”
“我嘛,去過一次,發神經一樣。看一次非洲舞就曉得了,一回事。”
“我倒喜歡探戈。”
“還是過去的舞會好。”
“華爾茲啦探戈啦。”
“那時候真正瀟灑夠味兒。現在嘛,活活群魔亂舞。衣裝男不男女不女的。那衣服什麼顏來著?彩工
?”
“彩工?”
“噢,彩工嘛,就是天上的。五顏六,天上有的,是吧?”
“怕是彩虹吧?”
“對對,是彩虹。男女一路貨,統統是彩虹。”
“彩虹漂亮吧?”
“這樣下去,彩虹也怕成了動物。彩虹動物。”
“彩虹動物…”
“啊,我算是不久人世嘍!趁還活著,可得多參加幾次撲克會,哪怕多一次也好。我就這麼一個願望。久松,這可是我還沒閉眼睛時的最後願望喲!”
“又是這話,我說快收起來吧,佳麗娜!”這莫名其妙的談使得
本排不齊牌的本多腦海中驀地浮現出每天早上夢醒的光景。
自己年過七十,早上起來首先目睹的就是死的面孔。拉窗隱約的光亮使他意識到清晨的降臨,喉頭的積痰憋得他睜開眼睛。痰在整個夜間積蓄在紅暗渠的這個隘口,在此培育妄想基因。他想遲早會有人用帶棉花球的筷子頭為他清掃一空。
睜睛醒來的第一個向他報告自己還活著的,不外乎喉頭這海參般的痰球。同時告知既然活著就仍有死的恐怖的自然也是這痰球。
醒來後本多也久久躺著不動,漫遊在夢幻世界裡,不知不覺已成了習慣。他像老牛反芻一樣,反覆回味做過的夢。
還是夢境令人心曠神怡,光溢彩,生機
,遠遠勝過現實。漸漸地,他開始更多地夢見兒時和少年歲月。夢還使他回想起年輕時的母親在一個下雪的
子做的烤餅的香味。
為什麼會如此固執地憶起這些雞蒜皮的小事呢?不過細想之下,長達半個世紀時間裡這類記憶不知相應泛起了幾百次。只是因其過於瑣碎過於無聊,本多自身也未意識到回憶的如此
深蒂固。
改建後的這座住宅,舊有的起居室早已蕩然無存。總之,那天大約是星期六,正在學習院讀五年級的本多,放學後和一個同學去住在校內的一位老師家,然後冒著下得正緊的大雪,飢腸轆轆地趕回家來。
平他從便門出入。那天則為觀看庭園雪景繞去園內。松樹幹圍的草蓆已白雪斑斑,石燈籠好像戴上了棉帽。當他吱吱呀呀地踩雪穿過庭院,從遠處瞥見賞雪拉窗內母親晃動的裙角時,心裡不由一陣興奮。
“噢,放學了?肚子餓了吧,快拍拍雪進來。”母親起身著他,不勝寒冷似地袖手說道。
本多脫去外套,縮進被爐。母親以若有所思的眼神吹起長方形火盆裡的火,起散出的頭髮以防烤焦,趁換氣時說:“等一下,給你做好吃的來。”隨即,母親把不大的平底鍋放在火盆上,用沁油的報紙將鍋整個抹了一遍,把看樣子是在他回來之前就準備好的泛著白沫的粉漿,划著
巧的圓圈澆在沸油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