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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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珠走到院子,面碰見了剛剛回到家裡的祁子俊。寶珠忙問道:“少東傢什麼時候回來的?”祁子俊道:“剛進門。潤玉姑娘呢?”寶珠心裡一冷:“在堂屋等著你呢。”潤玉在祁家正堂裡,想著寶珠的話,心緒不寧。見祁子俊進屋,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半晌才說:“你總算來了。”祁子俊說:“我一直惦記著你,怕你住不慣。洋鬼子一退出京城,我就趕緊過來了。”騾車顛簸著,祁子俊和潤玉坐在車裡。潤玉隨口問道:“京城裡的情形怎麼樣?”祁子俊說:“還是那樣,別的沒變,就多了一個衙門,叫什麼‘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由恭王爺管著,專門跟洋人打道。”祁子俊滔滔不絕地講著,潤玉聽著,心思卻早已轉到了別的地方。

祁子俊說:“現在恭王爺成了議政王,滿朝文武都歸他管,真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猜怎麼著,別看王爺平裡威風凜凜的,可一沾上洋人,立馬就成了草包。我跟王爺說,不能讓洋人佔那麼大的便宜,可王爺不聽,硬說什麼,要以大清的江山為重,依我看,他哪兒是保大清的江山,簡直是毀大清的江山。”早晨,瑞王爺一身便裝,正在瑞王府庭院中舞劍,臉上顯得有些虛胖。陳寶蓮走了進來,輕聲道:“恭王爺來了。”恭親王取出一封密旨:“兩宮皇太后懿旨。”瑞王爺趕緊跪下:“臣仁祥接旨。”恭親王道:“五叔,您自己看吧。”瑞王爺仔細地看了一遍密旨,說道:“謹遵兩宮皇太后懿旨。”恭親王道:“皇上、兩宮皇太后和載垣、端華等人預計在九月二十九抵達京城,我自會處置,最難對付的,是護送皇上靈柩的肅順,在進京之前,務必將他拿下。”幾天後,北京街頭一個差役敲著銅鑼,大聲吆喝著:“皇上加恩,賜令原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自盡,原戶部尚書協辦大學士署領內侍衛大臣肅順處斬,原兵部尚書穆蔭發往軍臺效力,原一等公景壽、原軍機大臣匡源、杜翰、焦祐瀛革職……“祁子俊回到北京義成信分號院子時,袁天寶著他走了過來說:“少東家,那位姓席的公子來找過您。”席慕筠訪祁子俊不遇,回到自己的住處,換上女裝正準備歇息,忽然聽見外面傳來敲門聲。她走過去打開門,看見祁子俊站在門口。

祁子俊問:“你找我?”席慕筠的態度顯得有些冷淡:“進來吧。”席慕筠給祁子俊倒了一杯茶。祁子俊接過茶,心有餘悸地看了看,卻沒敢喝。

席慕筠道:“放心吧,我不會害你。”席慕筠取出一張發貨單,攤在祁子俊面前的桌子上,問道:“我想問問你,這批軍火是怎麼回事?”祁子俊道:“我已經把貨給天朝運過去了。”席慕筠說:“忠王已經率領幾十萬大軍回援天京,將曾國荃的人馬圍了幾層,誓與清妖決一死戰。”祁子俊倒一口冷氣:“如此說來,勝負實在是難以預料。”北京西郊別墅,恭親王陪同瑞王爺在一座規模宏大的皇家園林中游覽。

瑞王爺說:“賢侄,剛才咱們遊過的園子,是不是當年和珅所造?”恭親王道:“正是。園子一直由內務府管著。我已經奏明兩宮皇太后,將這座園子賜給您居住。兩宮皇太后吩咐,將這座園子同時賜給您。此處風景如畫,可以長,可以遠想,體味人生至樂。兩宮皇太后體諒您為朝廷勞了大半生,讓您在這裡頤養天年。”瑞王爺道:“哦?我還要向兩宮皇太后當面謝恩才是。”恭親王道:“不必了。您只管在這裡逍遙自在地過子,就算是謝恩了。”瑞王爺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

北京菊兒衚衕潤玉家的老宅,屋裡光線柔和,裱糊匠一絲不苟地裱糊著房子。

潤玉里裡外外地忙碌著,臉上帶著愉快的表情。幾個夥計在院子裡修理著破損的傢俱。

祁子俊從外面走了進來。潤玉見到祁子俊,臉上出驚喜之,忙問:“你怎麼來了?”祁子俊說:“我打這兒路過,有個事兒想告訴你。瑞王爺讓恭王爺給玩了一把,徹底失勢了。”袁天寶在北京義成信票號,往票號正廳走去的時候,面碰上了剛剛走進來的哈特爾。

哈特爾道:“我來找祁財東,談一件生意上的事。”袁天寶忙說:“您請,祁財東在掌櫃房裡。”哈特爾走進掌櫃房,把一小張報紙遞給祁子俊。這是一張香港出版的《中外新聞》報。上面是醒目的大字標題:“議政王上疏言六事。”祁子俊驚訝地站起身說:“我身在京城,居然都不知道這回事,這些人在香港,怎麼都知道了?”哈特爾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這就是新聞記者的本領。現在做生意,就得靠消息靈通。”祁子俊興奮地道:“恭王爺上疏裡提的這六件事:練兵、簡器、造船、籌餉、用人、持久,看來就是國家未來的大政方針。其中民間能做的,就是簡器這一項,以後,中國人要自己造洋槍洋炮了。”哈特爾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祁子俊。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找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祁子俊有點動地說:“看來,你還真有點兒愛中國啊。”哈特爾笑道:“我愛中國,但是也愛錢。”祁子俊說:“中國不如西洋的地方,就在於機器,咱們可以藉著這股勁,合夥開個機器局。”祁子俊的目光重又落在報紙上面。

格格又把祁子俊拖來給她當畫畫的模特。她把祁子俊叫到恭王府蝠池邊。祁子俊端坐在椅子上,玉麟格格穿了一身素雅的衣服,恭親王和祁子俊穿過“靜含太古”門,沿著抄手遊廊走過來。

霍運昌在何勳初那裡一兩銀子沒討著,反被打得遍體鱗傷。他自覺沒臉回去見關老爺,不知如何是好。他糊里糊塗地走在街上,跌跌撞撞的。

恭親王說:“有人說,你能做到今天這個樣子,不過是靠了運氣而已,但我不這麼看。”祁子俊道:“王爺這次上疏言六事,稱得上是雄才大略,遠見卓識。”恭親王一挑眉:“哦,我倒想聽聽你的高見。”祁子俊道:“子俊以為,六事當中,當務之急是簡器一項。只有咱們自己能造洋槍洋炮,才能談得上圖強禦侮,而今國力空虛,如能將簡器一項由民間去辦,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恭親王問道:“子俊,聽說你要辦機器局?”祁子俊點頭道:“有這個打算。”哈特爾住在北京一家西式旅館。

房間裡已經擺好了早餐。哈特爾已經和祁子俊談了好一會話兒。

祁子俊道:“王爺不願意跟我籤合同。”哈特爾沉默片刻,說道:“你是對的,王爺不想讓你做的事,做了,結果只會更糟。可是,我怎麼辦?我採購了一批火藥,跟人家也已經簽了合同。”祁子俊拿起一片面包,學著哈特爾的樣子,將黃油、果醬和一切能抹的東西統統抹在麵包上,還在最上面放了一個火腿煎蛋。他嚐了一口,似乎覺味道不錯,三口兩口吃完後,用餐巾擦了擦嘴。

祁子俊道:“一個錯誤,換個位置來看,也許就是一個機會。”[[517z。]哈特爾問:“什麼意思?”祁子俊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盒火柴:“連這麼個東西都要從英吉利買,實在讓人覺得太沒面子了。”哈特爾眼睛一亮:“你是說,王爺不讓辦機器局,咱們就改做自來火?”祁子俊道:“就是這個主意,開一家自來火公司。”這天夜晚。席慕筠來到了義成信北京分號掌櫃房。祁子俊望著眼前的席慕筠,滿臉詫異。

席慕筠神凝重:“我得馬上回天京。”祁子俊問:“這麼快就走?”席慕筠道:“曾國荃圍困南京,清妖控制長江,粒米不能入城,天朝形勢危在旦夕。”祁子俊忙勸道:“那你還要回去?”席慕筠正道:“值此存亡之秋,我只能與天朝同生死,共命運。”席慕筠道:“明天一早我就啟程,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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