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八章決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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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的傍晚,陳恪返回汴京。

回到家裡,陳慵告訴他事情的原委。

原來富弼和唐介奉旨調查二股河決堤的原因。結果都水監與工部的官員,異口同聲的咬定,工程設計沒問題,施工質量也是嚴格遵守標準,而之所以會決堤,是因為採用的新式材料出了問題。

所謂的新式材料,自然是水泥…

陳恪聞言並不意外,因為趙宗實和趙從古現在急需推卸責任,那麼當初提供水泥的陳恪,就是再好不過的替罪羊!而且還可以倒打趙宗績一耙,趙宗實不這麼幹才奇怪。

“真是無恥之尤!”向來八風不動的陳慵,也已經氣炸了肺:“當初殿下將水泥的配方獻出來,完全是出於公心,現在他們卻拿著個來攻擊你!”

“我這算不算自找麻煩?”陳恪沒那麼生氣,他只是有些無奈道:“還是說他們覺著,我就那麼好欺負?”

“我已經跟一干同年打好招呼了,王雱那邊也答應,我們一起上書為你鳴冤,”陳慵這些天,顯然沒閒著:“這大宋朝不是他們能一手遮天的!”

“稍安勿躁,”陳恪苦笑道:“人家只是質詢我一下,又沒有下結論,你們著急鬧騰什麼?”說著正道:“現在官家和富相公的火氣可大著呢,你們不要撞在槍口上。”

“你準備如何洗冤!”陳慵關切道。

“首先我準備睡上一覺。”陳恪正道:“然後明天去御史臺報道。”

“…”陳慵一腦門子黑線。

“安了。”陳恪輕聲安他的兄弟道:“也許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第二天不是例朝的子,陳恪一早便乘車來到位於皇城西的御史臺衙門報道。

御史臺又叫烏臺,在沒有廠衛特務的大宋朝,這裡就是讓文官們聞風喪膽的所在。但陳恪對這裡毫無覺,原因很簡單,換了誰被十幾個御史彈劾數載,依舊巋然不動,都不會對這裡再有敬畏的。

據說,他在御史們眼中,已經是本朝‘三大難參’之一了,另兩位分別是富弼和韓琦…

在柵門外下車,陳恪和陳義步行來到衙門前,陳義向守門的兵丁出示了名刺和傳票,兩人便被領進前院值事廳。

與對百姓擺威風的尋常衙門不同,作為糾察百官的風憲衙門,御史臺的威風,是擺給百官看的。陳恪一進了大門,便到令人壓抑的肅穆氣氛。遇到進出的官員,一個個面掛寒霜,渾不像尋常衙門的笑臉相

御史臺值事廳的任務,是將每前來院裡的各路官吏,逐一登記並領到相應的廳院。因為絕大多數都是攤上事兒來報道的‘罪員’,所以值事廳裡坐班的監察御史,漸漸養成了審犯人似的語氣。

值班御史見門吏領了一個人進來,穿著五品官服,卻出奇的年輕…宋朝不像明清,官階極其難升,就算二十歲及第,能在四十歲混到五品,也稱得上早達了。眼前這位看上去才二十多歲,卻已經官居五品,且佩金魚袋!讓一向自認年得志的年輕御史,怎一個眼紅了得。

那御史馬上認出,來者是陳恪,也知道兩位王爺讓他來背決堤的黑鍋,中丞大人還親自簽發了傳票。心裡不道,讓你風得意,這次秋風蕭瑟了吧?

便擺出一副審問犯人的架勢,也不讓座,直接問道:“哪個衙門的?犯了什麼事兒?”

“你會不會說話?”陳義一聽就火了:“審犯人呢你?”

“你跟著進來幹什麼?”御史像轟蒼蠅一樣,喝道:“來人,叉出去,再敢咆哮烏臺,給我狠狠掌嘴!”陳恪登時大怒,剛要作,便聽一個悉的聲音斷喝道:“王彥輔,你好大的威風啊!”話音未落,一個身材高大、面帶怒氣的年輕御史,立在陳恪身邊,正是在御史臺任監察御史的王韶。

那叫王彥輔的監察御史裡行,是嘉佑四年進士。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嘉佑二年和嘉佑四年的兩榜進士勢成水火。平素裡,這王彥輔和王韶就不對付,此刻見對方胳膊肘往外扭,自認為是個發作他的好機會,便冷笑道:“我不過照章辦事而已,倒是你,想要咆哮公堂麼?”

“別拿著就當令箭!”王韶啐一口道:“御史臺的名聲,都被你這種狗眼看人低的鳥人敗壞了!”

“你說誰鳥…人?”王彥輔登時臉紅脖子道:“你敢再說一遍?”

“你個鳥人!”王韶自然無不應允,說完對陳恪道:“求著我罵他,沒見過這種賤人。”

“是夠賤的。”陳恪點頭道:“不滿足我也可以說。”

“鳥人鳥人鳥人…”

“賤人賤人賤人…”兩人便一起朝王彥輔大噴特噴。

王彥輔險些氣炸了肺,對聞聲趕來的書吏兵卒大叫道:“你們聽到他倆辱罵與我了麼?”這就到了比拼人品的時候,王彥輔平素眼高於頂,對於所謂的賤役們,更是鳥都不鳥。王韶卻豪大方,與吏卒打成一片。所以毫無懸念的,眾人紛紛搖頭,表示自己剛到。

“好啊,你們串通一氣,”王彥輔被氣得眼淚汪汪,起身就往裡面跑:“我要稟明中丞大人去!”

“請便。”王韶聳聳肩膀,對眾吏卒道:“散了吧。”眾人便一鬨而散。

王韶和陳恪相視而笑。罷了,陳恪輕嘆一聲道:“何必趟這渾水?”王韶撇撇嘴道:“我早就不想在這鳥地方呆了。”說著冷笑一聲道:“要不是當這個鳥官,方才就不是啐他一口了!”陳恪腦海中,兀然浮現出當年,那個白衣翩翩、殺人不眨眼的王少俠。不嘆口氣道:“我們確實不適合當官。”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打算在這混了,也不打算再當文官了。”王韶笑道:“我還是喜歡動刀多過動嘴。”陳恪悠然神往道:“我跟你一起吧。”郟亶之死,對他的影響很大,以至於有些消沉了。

“千萬別,沒有你在京裡當官,我可不敢在外面提刀殺人。”王韶笑著指指里門,對陳恪道:“我帶你去見中丞大人。”

“那傢伙可告狀了。”

“告去唄。”王韶滿不在乎道:“惹火了老子,改天夜裡把他五條腿都打斷!”~~~~~~~~到了御史中丞的值房外,正碰上那王彥輔垂頭喪氣的出來。

“怎麼,臺長沒給你撐?”王韶嬉笑問道。

“不用幸災樂禍,”王彥輔啐一口道:“待會兒你就笑不出來了!”

“賤人…”王韶小聲道。

“鳥人…”陳恪立馬接上。

王彥輔登時崩潰,抱著頭,著淚,急急走掉了。

把那討厭的傢伙趕走,王韶整整衣冠,進去值房。過了盞茶功夫,便神恍惚的出來,拍拍陳恪道:“臺長大人太兇殘,我得回去歇歇了,你保重。”見王韶都被噴成這樣,陳恪心裡未免惴惴,這時書吏叫進去,他便深口氣,大步邁進值房中。

簽押房中。所有御史的老大,大宋御史中丞唐介,端坐在大案後,雖然相貌沒有特異之處,陳恪卻分明到無比的壓迫

其實他進來御史臺的壓抑,多半都要拜這位老大人所賜。人的名樹的影,唐介號稱’官場屠夫’,乃公認的開國百年來,最強有力,最簡單暴的言官。倒在他手下的官員不計其數,其中不乏文彥博、張堯佐這樣超級獵物。

更讓陳恪怵頭的是,他還是有史以來最無所顧忌、最有殺傷力的…噴子。唐介是那種半年不說一句話,一句話就能把人頂死的人。當年他將張堯佐趕出京城,去當節度使時,官家不願意,說節度使是官。

換成一般的言官,最多也就是說個‘張堯佐也不是什麼細人’,唐介卻當場對官家道:“…節度使並不是官,太祖、太宗皇didū當過。”官家立即淪為不孝子孫,登時無地自容,再不敢跟唐介頂嘴。

後來張堯佐死後,官家對唐介慨道:“你們以前言過其實了,都說張堯佐是楊國忠,朕要是用他,就會成唐明皇第二,其實哪有那麼嚴重。”

“是的,陛下說得對。”唐介馬上回話道:“用了張堯佐,也未必會出亂子。可一但出了亂子,陛下還不如唐明皇!李隆基好歹有唐肅宗能收拾河山,請問陛下依靠誰?你有兒子嗎?”直接把皇帝罵得飆淚…當然,唐介說這話的背景,是幾年前趙禎和大臣們,在為立儲的事兒頂牛。

就是這樣一位出口傷人、神鬼共懼的老大人,此刻卻看著陳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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