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八章決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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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河水氾濫大名、恩、德、滄、永靜五州軍境內,幾十萬百姓無家可歸。
決口之後,水位驟然下降,暴的黃河也平靜下來。數百艘各式船隻…有官船也有民船…行駛在渾濁無垠的黃泛區,搜救著被困的百姓。
這是一次史無前例的搜救行動。在此之前,官府的各項災後任務中,並沒有搜救一項,受災百姓向來自生自滅。
促成這次聯合搜救的,是那份專門報道球事《蹴鞠報》。入秋以來陰雨連綿,使萬眾矚目的秋季錦標賽,不得不一再延遲。但是《蹴鞠報》依然風雨無阻,雖然依舊談論球事,卻開始偷偷夾帶私貨…譬如在‘獨立球評’板塊裡,由某些知名人士,義正言辭的批評百姓,只關心自己支持的球隊,不關心黃河是否決堤之類!
這次二股河決堤**,便是《蹴鞠報》在頭版頭條爆出來。其題目是‘黃河決堤,賽事再次延期’!
然而在正文中,卻用了大半篇幅,描述二股河災情之嚴重,雖然沒有直接譴責責任人,卻明白無誤的提到了這個工程耗資千萬,舉全國之力,號稱可御百年洪水云云…
在這個信息閉的年代,這是第一次有一種媒體,可以讓普羅大眾同時接收到一個訊息。對於尋常老百姓來說,也頂多
嘆幾句‘造孽啊’,‘不知被貪了多少’云云。
但汴京城裡,還有大量的讀書人,尤其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年輕學子,得知此訊後,登時燃起以天下為己任的熱血,紛紛通過各種渠道,向朝廷表達賑災救災之心。
對於士子們的熱情,朝廷自然一笑了之…賑災向來是官府的職責,要是在前朝,誰敢主動賑災,那會被視為刁買人心,要掉腦袋的。雖然國朝空前開明,但也願讓平民百姓手。
被聒噪的煩了,有人出了個主意說,讓他們去搜救被困的百姓吧,這樣既滿足了他們的需求,又能讓汴京城裡安靜下來。
相公們覺著此議甚好,於是發出召集佈告,派了十艘官船為首,帶著自告奮勇的民船,浩浩蕩蕩駛向黃泛區。
然而在他們之前,就已經有幾十條船一直在搜救了。這些船都是四海商號的,數來已經救起數千被困的民眾,卻仍沒有罷手的意思。
為首的一艘船上,赫然立著本該在家養病的陳恪,只見他神情憔悴,雙目通紅,面上滿是凌亂的胡茬,看起來已經數沒閤眼了。
秋風襲人,陳義拿起一件大氅,想給他披上,卻被陳恪拒絕了,他嘶聲問道:“還沒有消息麼?”陳義抱著大氅,輕聲道:“已經四天了,郟大人生還的希望,很渺茫了…”
“…”陳恪一陣深深的黯然,而後沉聲道:“再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陳義只好傳令下去。
數來,陳恪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中,因為他為了置身事外,迫使郟亶與虎狼周旋,結果堤也決了,人也沒了…
但他也難啊。值此立儲關鍵時刻,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引起各種難以預料的反應。又是這種直接關係到趙宗實的事情,別人怎麼可能容他手?
至於陳恪一直等待的,並非這場洪水,而是另一樁**的發生…人算不如天算,誰也算不到,今年秋天會澇成這樣。
但他依然無法原諒自己,因為如果換成五年前的陳恪,肯定會不顧一切的與郟亶並肩奮戰!
無論如何,他都不可避免的墮落了…
~~~~~~~~~~~~“三哥,你不必如此自責。”船艙裡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乃是已成為四海商號北方分號總管陳慥,幾年的歷練下來,他已經脫去了當年的飛揚浮躁,整個人都沉穩下來:“郟大哥的事情,純屬意外。”
“若是我當初不存私心,他又何必去找趙從古,”陳恪沉沉一嘆,滿嘴苦澀道:“若非趙從古那廝欺人太甚,他又怎會跑到河堤上去…”說著鼻頭一酸,嘶聲道:“都是我的錯…”
“怎麼會是你的錯?”陳慥大不贊同道:“當時就算答應了郟大哥,以你現在在京裡的處境,又能做什麼?!這河工關係著趙宗實和趙從古兩個人的榮辱,他們豈能讓你手?”
“終究會有所不同的…”陳恪黯然道:“此次決堤,說是天災實乃**,各方的私心糾纏在一起,才把正夫這樣實心任事的純臣上了絕路。”說著自嘲的笑道:“我大宋不缺才子、名臣,正夫這樣實心任事、憂國忘身之人,卻是少之又少,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國寶,如今卻英年早夭!”
“說起來,”陳慥想轉移一下兄長的注意力,加之自己也不得其解道:“事情怎麼會到這一步呢?”
“無非就是私心作祟罷了。”陳恪沉聲道:“你以前不關心政事,不知道當初定這個河工的方案,費了多大的勁兒。簡單來說,主要有兩派針鋒相對,我們殿下支持一派,趙宗實支持一派,結果誰贏誰輸,不需多言了吧。”陳慥點點頭,聽兄長接著道:“殿下的方案被否決後,他依然上書,要求工程放緩,用三到五年的時間,來逐漸阻斷北,加深二股河道。結果他的建議又被否決了。”
“趙宗實為了顯示能耐,更為了履行對將門的承諾,一年內趕工完成。當時郟正夫就強烈反對過,卻被輕易壓下了。”陳恪低聲道:“所以二股河工程,從方案到質量,全都要由趙宗實來負責。”
“而趙從古只是監工,所以工程方案的對錯與他無關,”陳慥有些瞭然道:“但如果最後被證明,是工程質量的問題,他也一樣跑不了。”
“嗯。”陳恪點點頭道:“趙從古最初應該自認為責任不大。因為當時最有可能出現的兩種情況,一者洪水漫過堤壩,說明工程建造本身沒有問題,是設計出了問題,自然與他無關。二者打開北通道,這同樣是說明,設計出了問題,還是與他無關。”
“既然如此,就算韓綱帶人守著河堤,趙從古手下幾萬兵卒,怎麼就不能將其請走,掘開北河道呢?”陳慥不解道。
“這就是私心作祟了。”陳恪淡淡道:“一來他擔心一旦他掘開洩洪,保住河道後,趙宗實很可能倒打一耙,說二股河工程本身沒問題,是他趙從古被嚇破了膽,擅自掘開北。這樣趙宗實一推二五六,他卻坐了蠟。”
“二者,北河道如今已成了萬頃良田,京中權貴花了大價錢,才捯飭出這些田產,不到萬不得以,他不願當這個惡人。”陳恪接著道:“所以韓綱那邊守住堤壩,阻止分洪北
,也正合了他的意…你看,不是我不想分洪,是這傢伙阻攔著,所以才讓洪水漫過堤壩的。算來算去,這種情況下,他承擔的責任最輕。”
“那韓綱為何要在堤壩上守著,難道洪水漫過堤壩,不也說明設計有問題麼?”陳慥不解問道。
“掘開北就意味著承認錯誤,證明當初我們的主張才是正確的。這是趙宗實無法接受的。”陳恪輕嘆一聲道:“所以他們希望看到洪水漫過堤壩,這樣就可以說,只是河道設計的有點窄,而不是大方略的問題,所以不能說明趙宗實錯了。還可以推給天災,畢竟今秋的洪水多年不遇,兩害相較取其輕,他們才會堅決阻止開北
。”
“但誰也沒想到,竟然會決堤…”陳慥也嘆口氣道:“這工程花了那麼多錢,號稱固若金湯,所有人都過於放心了。聽都水監的人說,郟大哥也是直到最後,才發現決堤的危險的,而且也沒想到,會這麼快發生。”
“是,誰也沒想到會決堤…”陳恪點點頭,看見一艘快船飛馳而來。不一會兒靠近了,陳信攀著纜繩從快船爬上大船,朝陳恪行禮道:“御史中丞發傳票給大人,命你立即到御史臺接受審查!”
“什麼事?”陳慥震驚道。
“應該是二股河工程的事…”
“笑話,跟我哥哥有何關係!”陳慥怒道:“他們憑什麼攀扯到我三哥!”
“屬下不知。”國朝規制,四品以下官員,接到御史中丞的傳票,必須毫無拖延的向御史臺報道,否則就要被記過。所以陳信第一時間趕來報信,哪裡知道箇中情由。
陳慥還要說話,卻被陳恪攔住道:“到底什麼情形,我回去便知道。你繼續搜尋,還是那句話…”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對。”陳恪點點頭。
“三哥,你不會有事吧?”
“呵呵,”陳恪搖頭笑道:“你太小瞧哥哥了,難道我就那麼好相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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