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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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柴山莊*“少爺!少爺!”管家紀元氣吁吁地呼喚著。

上了年紀的他不敢過分烈的擺動身子,只能一手緊扶著樓梯把手,另一手則輕捶著部,緩緩走上樓。

紀元才剛攀上二樓階梯,便將雙手搭在木欄杆上,緩緩做了一次深呼。他不時暗咒自己體力差,區區五十階不到的樓梯就累得他氣如牛,不過真正要怪的是這屋子的階梯太過於陡峭,尤其是上第四層頂樓書閣的那一段,天啊!對他這個年過半百的老管家而言,簡直就像是世界屋脊青藏高原一般,步步是深谷險境。

紀元在屠家工作已有四十個年頭,對脾氣一向不好的他而言,漫長的四十個年頭不算短,沒想到卻也是匆匆即逝。

遙想四十年前的自己,一個目不識丁的十五歲少年郎,身無一技之長可謀生,能跟在擦鞋老師傅身旁圖個溫飽就算福氣了,哪敢貪奢什麼!

那時的他雖然沒薪俸可領,但只要是客人有賞小費,他就有零花錢。於是他除了馬不停蹄地動著碌碌的手,嘴上也不忘說些好聽的話討客人開心。就這樣,客人小費給得多,下回再光臨時,他就格外賣力,那時的他是隻井底之蛙,把這一切都看成莫大的成就。

可惜,好景不當,老師傅在一個除夕夜裡和老友敘舊,灌多了黃湯後,竟一覺不醒,徒留一隻擦鞋箱,更添他的哀愁與窘況。

少不更事的他原以為只要循著老師傅的方式行事,便可鞏固地盤,自力更生。哪裡知道少了一個靠山後,竟到處被人驅趕。在這樣不利事業的情況下,老主顧漸漸失,只剩下三五常客可讓他餬口。

這些碩果僅存的常客都是來自一家叫鴻國紙廠的私人機構,其中又以一名長抱披身的俊逸中年男子最愛跟他抬槓。每每聊起來,他就得花雙倍的時間擦鞋,當然對方也總是付雙倍的工錢。這樣持續一年後,傻不愣登的他還是沒搞清楚這人的來頭。

直到有一天,對方跟他起了一個頭,說他是鴻國紙廠的負責人屠世民,想請他擔任一個室內的工作,內容不見得輕鬆,但供吃住,生活有保障,最重要的是,薪水比擦鞋所得多了十來倍,只要他肯努力做事,開源節,五年之內絕對可以存夠本,討個老婆好過年。這麼動人的主意聽來有點不真切,所以他沒立即接受,足足考慮了一個月才答應。

十七歲那年他進入全臺灣最有名望的紙廠世家,從園丁、守門、老闆少公子的伴讀,至打理大小瑣事的管家,這四十年來他是存了不少錢,卻始終沒有娶育子。

有人曾問他會不會遺憾?他可是一點都不。

對紀元而言,屠老闆活潑討喜的小鮑子就是他的命。他與屠老闆分享昶毅少爺剛墜地的喜悅,親眼目睹滿週歲的小東西“抓周。”那地上擺了十來樣的東西,他唯獨鍾情於外婆的小木魚,小東西不由分說地拿起來就敲啊敲,敲得大夥高興得不得了。

現在呢?

唉!紀元可高興不起來了。

因為昔年敲著木魚的囡仔,竟舍木魚就經文了!三十一歲的單身漢對異沒半點積極的興致也就罷了,他竟在三年前毅然辭掉人人稱羨的職務,跑去‮試考‬,念什麼形而上學之類的玩意兒!試想,這是什麼時代了,別人家的公子哥兒哪個不是拿著大哥大聊天,開著香車在大街上兜風,身著筆西裝,不僅耍帥也耍嘴皮子,然後泡盡一干名媛閨秀。

依紀元看哪,也唯有屠家這頭“倒施逆行”的黑羊才會專做那種反免費的事!不是鎮窩在黑裡,拿著筆沾墨,修補被蟲蛀得面目全非的古書,就是開著破吉普車溯溪而上,攀山越嶺上破壞獵人們所設的陷阱。最教人憋不住氣的是,他既懶惰又不愛清潔,三年來,一年只剪一次的頭髮是從來不抹洗髮的,洗頭時,只當燙青菜似地過個熱水就算“大功”告成。

而這些都還算是小事,最教人看不過去的是,有個堅毅且下巴的他,意搞怪地留了一撮老巨猾的山羊鬍!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在現今處處朝金權和利益看齊的現實生活裡,有哪個正常女會在不知他真實身分的情況下,瞄窮酸落魄相的他一眼,就傾心不已的對他一見鍾情,甚至到非卿莫嫁的地步呢?當然,用肚臍眼想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想著想著,紀元終於也抵達了三樓,無可奈何地將雙手拱在際,仰頭扯喉向幽暗的四樓發出求救信號。

“好少爺!救救我這老命啊!”沒動靜。

“爛少爺!快出來拯救我啊!”還是不吭一聲。

紀元瞄了一眼靜得出奇的天花板,豎高耳朵,聽到微細的翻頁聲後,鐵下心,一股力量從他的丹田往際竄升,一路衝破至喉頭,嗓子一開,他大吼道:“失火羅!你這隻臭老鼠,還不趕緊給我從裡死出來。”不到三秒,原本幽暗的閣樓口出現了一道黃澄的燈光,木製階梯頓時通亮起來,一名黑髮東豎西翹的蓬頭男子鐵著一張黑臉,探出頭來咬牙迸道:“指桑罵槐的糟老頭!大清早捉什麼老鼠,你給我一邊涼快去!”

“少爺!”紀元好不容易盼到了對方的響應,只得趕忙抓住時機道:“冬天剛過,飢餓的老鼠又出來覓食了,若我們再不捕鼠,等夏天一到,不肖鼠輩生了一窩子後就難應付了。”

“什麼冬天、天的?上個月你趁我上臺北論文之際,不就活捉了好幾隻手無寸鐵的老鼠了嗎?怎麼現在又想開殺戒了,難不成又有不識相的老鼠夫婦挑你的肚子辦事了?為什麼我就沒碰上這種狗運過?”紀元垮下老臉,想起少爺所提的那檔事,不過這還不是得怪他!

在這荒郊野地,除了果樹山外別無糧食,不少老鼠會順著水管爬進這幢又古又舊的別莊,偏偏他少爺又不准他殺生,甚至連蚊子、蟑螂、蜘蛛都不準地碰。

起初,紀元覺得用大吃小食物鏈的方式借蟲殺蟲也不錯,因為蜘蛛可以吃蚊子。過了兩個月,蚊子是沒了,倒是一個個八爪蜘蛛肥大得可以拿去供人拍恐怖片了。

無可奈何下,他只好又去跟別人要了好多隻壁虎來養,結果這三年養下來,牆上都是壁虎兄後嗣的盤腳印,又髒又黃的,看得紀元心裡直起疙瘩。但是碰上臺風夜停電時,卻成了他少爺最熱中的消遣。那小子會一手打亮手電筒,另一手則無聊地握著粉筆在牆上試著連出那些點。不是他紀元愛嘮叨,實在是一個原本有大好前程的漢子,如今墮落、不務正業,淨玩這種沒出息的把戲,教人看了不得不心寒啊!

喔!提到捉鼠這檔事,貓自然是“最佳致命武器”很不幸,他的怪少爺天生對貓過,只要他踏入一戶“養貓人家”即使沒見著貓影,他那個靈得詭異的鼻子也絕對嗅得出來,於是哈啾噴天是少不了,當然更別奢望養只貓了。

記得去年夏天的一個驚魂夜。

睡在榻榻米上的紀元被熱得醒來後,發現赤的肚子上有東西在動,還會飛,疲倦的他撐開惺忪的雙眼往自己的肚子上一瞄,便哇哇的大叫出聲,連忙把肚子上的褐桐油般的玩意兒甩開,左右手迅速地搶下一旁的拖鞋,一徑地往標的物捶下去,口裡不斷冒出“殺、殺、殺”其賣力的動作與狠勁,像是非置敵人於死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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