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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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昶毅身著筆灰
系西裝,面對著注滿水,寬兩呎、長五呎的大水族箱而立,兩條修長矯健的腿穩穩跨開與肩齊寬,左手則是輕鬆地放於工整的褲袋內,右手托起一隻酒杯緩緩送至
緣,似有若無地朝在水缸裡優遊的紅龍致敬,自我嘲
地說:“賺錢嘛,則是要有破釜沉舟的魄力,不狠準賠!”說罷,仰首
盡杯中物。不待美酒下肚,就把水晶杯丟人水族箱內,然後雙臂環
往後退一大步,下意識地踮起擦得光可鑑影的鞋尖,前搖後晃地賞玩著水族箱內的景象,注視酒杯慢慢沉擱在細碎的白沙上。
雙眉俱揚的他努嘴思量五秒,對眼前的結果不甚滿意,便開始動手解下左腕上嵌了鑽的瑞士名錶,拎著表扣的一端,再次毫不心動地送人水族箱內。這回他沒理會那隻表的下場,徑自摘下右手無名指上的方型黑鑽戒指,同時旋身退了三步,既而高舉那隻價值不菲的首飾,在空中比畫了三次,最後,一個投籃,將它輕鬆擲出。
於是,小小戒指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圖形,撲通一聲便掉入水中,金光閃耀的白金戒圈在水波盪漾的折紋下更顯光耀。因為戒身的體積小,又有浮力載託,所以下沉得緩慢,眼見就要適巧地停在一尾小金龍的背鰭上,但小金龍行動矯捷,見有異物下滑,動作俐落的做了一個下深,及時閃開那個不明墜落物。
等到那隻戒指死寂地躺在生意盎然的波中時,長腿跨開穩站的屠昶毅才滿足地咧嘴,
出一口晶亮的白牙,對投
在玻璃水箱上的身影自語。
“屠昶毅,你瞧個仔細!這條笨魚比你聰明,它不僅對這吃不飽的玩意兒興趣缺缺,還避之唯恐不及哩!”說完,一長串遏止不住的狂笑便從他際竄了出來。
表面上屠昶毅酷似朗笑,實則不然。他此刻的心,是冷冽得如一座飄蕩在廣漢冥海上的千年冰川。他堅毅的嘴角微微上揚,緣處叼著一縷
門的笑容,是鋒刀削抹不去的心灰意冷。然而,在他哲回自己辦公桌的當口兒,舉手投足間,仍是將一位企業家溫文爾雅的風範展排無遺。
他碩實的身軀沒有因為高大強健的體格而顯出魯鈍,也不因為他即將甩開這一切就即刻顯自己的急躁與興奮,相反的,他極其平實地收拾桌上的文件資料…這是七年來下班前的慣例,永遠不假秘書之手。只是這一回與以往迥異,因為他還得打包自己的私物,而這是他樂意做的事。
屠昶毅將一個個特級紅木屜拉開,巡了一遍後,發現原來除了一套漱洗用具外,其它東西都算不上是他私人所有。他入主這幢大樓七年了,在離開前能帶走的東西竟少得可憐,不過他倒是輕鬆地呵笑一聲。這一笑之下,將他
人的風采喚回,再度
退陰霾的悒鬱,直到他定眼瞧見桌上的文書工具後,笑意頓撤,笑聲也倏地打住了,繼而兩眼微病埃岫竦厴ㄊ誘餳涮旎ò甯叩每湔諾拇蟀旃搖?br>他暗忖,這裡空間大、門大、桌大、椅大、樹大、魚大、水族箱大、傢俱大、玻璃窗更大,總之,所有在這裝潢得氣派非凡的四方格子裡的東西無一不大,唯有他這個能動的使用者最渺小。
很奇怪,這麼寬闊的空間竟給他一種窒息、奪魂攝魄的壓迫!他打了一個寒噤,馬上垂下頭,略瞥一眼敞在桌上的財經雜誌的內容,譏誚的笑意從臉下撤後,又是一聲冷嗤。
雜誌上面說,意氣風發、自負傲人的屠昶毅,是鴻國企業第二代負責人兼鴻泛海外投資的創建人,今年才三十七歲就坐上代理常務董事的位置。睥睨同僚與自尊傲人的他獨具慧眼與商業頭腦,不僅能悉市場走向,更能開創商機。七年前,他父親所統御的鴻國資產數不過四十億,七年後,他將四十幾億點金增值為百億,堪稱商界奇才。
這些年來,企界人士稱這位由哈佛企研所畢業的高材生為“金手指”同為只要是屠昶毅看準的投資項目一定穩賺不賠,不論哪家即將關門大吉的公司,只要經他兼併後,就一定能夠東山再起。
他的致勝原則只有一條…不做一窩蜂的事。
他無時無刻不張大眼睛尋覓新市場、新導向,甚至經由優勢媒體功效來教育群眾,為自己的關係產品創造新的消費量…
讀到這裡,他以迅雷之速猛地合上那本雜誌,隨手抄起將它一扭,又是往水族箱的方向擲了過去。疾速飛出的雜誌砰地一聲撞在玻璃上,震得水裡的魚兒哆嗦不止。
“狗不通的官樣文章!我屠昶毅到底有沒有本事,自己最清楚!懊死!”屠昶毅有恃無恐地破口大咒,說著“砰”一聲跌坐於皮椅上,大手用力拉扯上了髮油的短髮。
事實上,現實生活裡的屠昶毅跟外界所傳的強人完全不一樣。
他只是一個被層層公文與繁事纏壓得不過氣來的正常人,自從接手父親的位置以來,每一年臨近生
大關時,就會抑不住衝動地爆發一回。
真實的他不是一個充滿魄力、能令投資人服膺的三十七歲魅力男子,而是鴻國企業所有人屠世民的麼子﹔而大夥竭力隱瞞他只有二十八歲的真相,只是怕投資人知道後,信心大減。
外界稱他商業奇才、青年才俊。哈!他的確是!只要有個億萬富翁做老爸,就連扶不起的阿斗都可以是青年才俊。
雜誌上說他獨具慧眼和富商機悉力。那番話簡直是信口雌黃的褒獎和吹捧。如果他屠昶毅真的獨有一雙慧眼的話,他會選擇去當海盜,寧願過著殺伐的生活,也不要在股東大會上面對那麼多食蟻獸。那批錢奴除了要他快速大把賺錢外,什麼都不求,至於如何賺、用什麼代價抵,他們一概不在意。
再說到那個成功的海外投資吧,那是因為他有一群能幹的幕僚在後,資金多,又碰上運氣好,三者不缺才能十賭九贏。連瞎貓都有撞上死老鼠的一,更遑論大筆金單握在手上的明眼人,隨便丟個三家,不中一家才怪。
而最、最、最離譜的是,他在沒進公司以前本從未離開臺灣,甚至連大學門都無緣叩過,怎麼可能會從哈佛畢業?而且還拿了個mba!
笑死人了!他附中畢業不到三天就提前入了伍,透過人情關係在肥缺單位做文書,兩年後下了部隊,還來不及口氣,就又傻傻地被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老阿爸騙進公司,扮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死樣子,隨他上酒店跟人談生意。
三個月之內,原本煙酒不沾的他,被調教成吃喝玩樂的能手,即使面對一個年齡大得足以做他阿姨的女人,他依然可以眼不眨、臉不紅、氣不地跟人家拍拖、情調。他已記不得自己的第一次經驗是被哪一個女人拿走的,只是他把這一筆爛帳全都算在他父親的頭上了。
在商場與情場上身經百戰的父親告訴他,女人和男人之間就是那一檔子的事,只要老子有錢有勢,再頑強的女人也只有三種…第一種,守株待兔型,這一類的女人通常是死纏爛打,就算她服侍男人的功夫再怎麼嫻,最好還是淺嘗即止。
第二種,裝模作樣型,這一類的女人一向死要面子和自尊,明明自己也想要,半推半就地了事後,硬是咬定自己是個無辜的貞節烈婦。這種時候,如果他也喜歡這種調調兒,倒不如好言哄哄,過個時慢慢疏離就算了,因為拜她們愛面子之賜,若男人不愛了,她們絕對不會拿熱臉頰去貼對方的冷
股。
而第三類女人就麻煩了一點,那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一旦得到男人的承諾,還不識相地挖東牆補西牆,非得把男人的過去統統挖出來不可。
所以,女人可以戀,但千萬不能愛下去,否則跳入那個萬劫不復的泥淖,無異於染上毒癮。
屠昶毅當然知道這只是父親的經驗之談,不見得就有理。但為了謹慎,他多年來的言行多少受到了父親的催化。所以出社會至今,他雖然和不少社名媛及玉女紅星
往過,倒都沒有拖過三個月以上的,反正百貨業界一年之中有
、夏、秋、冬四次大清倉,正好是可以提醒自己好聚好散的開場白。
不過,可別以為當他說分手時,那些可憐無辜的美女們會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當然,她們會盡義務似地對他擺出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畢竟他人長得高頭大馬,長相又沒醜過鬼先生鍾馗,平時開著香車帶出去壓馬路,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不過很不幸,儘管他有個裝了金磚的口袋,但他極度不愛接近人群,所以當他的女朋友是一件很吃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