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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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因良心的譴責而內疚,恰恰相反。從房頂上呼嘯而過的一個個火球使她難以人睡,她繼續敘述著丈夫的美德,直到天明,除了拋下她而死去之外,她沒責備丈夫任何一點不忠。最後,她聊以自地說,丈夫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完完全全屬於她,他已躺在一個用十二顆三英寸長的釘子釘好的棺材裡,埋在離地面兩公尺深的地方。
“我到幸福。”她說。
“因為只有現在我才於真萬確地知道,他不在家裡的時候呆在什麼地方。”那天晚上她就除了喪,乾淨利落,用不著再經過那個穿灰小花內衣的百無聊賴的過渡階段。情歌和
彩斑斕、
人心絃的衣服充滿了她的生活,她開始把
體奉獻給一切願意向她索求的人。城市被包圍七十三天之後,奧貝索將軍的隊伍被擊潰了。她修復了被炮彈撤掉房頂的家,並在礁石上修了一座漂亮的臨海陽臺,在颳大風的時候,可以從陽臺上領略到巨
的威力。這裡是她的愛情之巢,她並非自嘲地這麼自許。在那裡,她只接待她所喜愛的人,在她願意的時候以她願意的方式接待,不向任何人收取分毫,因為在她看來,那是男人們在施小惠於她。有很少那麼幾次,她接受過小禮物,但這些禮物都不是黃金做的。她待人接物極有分寸,誰也無法挑剔出她行為不端的鐵定事實。只有一回,她差點兒當眾出醜,傳聞紅衣主教但丁?德?魯納不是誤吃蘑菇致死,而是有意服毒自殺,因為她曾威脅他說,如果他繼續死皮賴臉地糾纏她,她將用刀抹脖子。誰也沒追問過她,那件事是否屬實,她也一直閉口不提,她的生活也沒有絲毫改變。她捧腹大笑地說,她是全省唯一的自由女人。
就是在最忙的時候,納薩雷特的遣編也沒對阿里薩的偶然之約約,而且是一向不抱著愛上他或者被他愛上的想法去的,雖然她始終希望找到某種既是愛情又不受愛情牽累的生活方式。有幾次,是他到她家裡去,在這種場合,他倆喜歡呆在海邊的陽臺上,渾身讓充滿硝味兒的海水泡沫淋個透溼,觀賞曙光從地平線上升起,照亮整個世界。相當長一段時間,阿里薩都矇在鼓裡,以為他是她私通的唯一的男人,而她也樂得他這麼認為,直到有一次她不巧說了夢話為止。聽著她逐漸睡
,他一點一滴地把她夢中的航海
誌碎片拼湊起來,進入了她的秘密生活中的許許多多島嶼。於是,他心裡明白了,她並不想委身於他,但又覺得同他的生活聯繫在一起了,因為她無限
他,是他使她開始墮落的。有許多次,她這麼對他說過:“我崇拜你,因為是你把我變成了娼婦。”換個方式說,她這樣說是不無道理的。阿里薩毀掉了她的正常夫婦的貞潔,這比毀掉童貞和編居守志更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教唆她說,如果對維持永恆的愛情有益,
上無論做什麼都算不上不道德。自從那時起,某種東西就非成為其生活的信條不可了:他讓她深信不疑,一個人降生塵世,帶來的“灰塵”是有數的,由於任何一個原因——自己的也好,他人的也好,自願的也好,被迫的也好——而不加使用,就算永遠失去了。她的功勞是,把這一切都毫髮不
地
收了。然而,阿里薩卻
不明白,因為他想比任何人都更瞭解她,為什麼一個本領十分有限的,而且在
上會謀碟不休地談她因丈夫去世而
到痛苦的女人,竟會受到那麼多人追求。他想起來的唯一的原因是——誰也無法否認這一點——納薩雷特的遺嫣功夫不足,但溫柔有餘。隨著她逐漸擴大控制範圍,同時也是隨著他探討自己的控制範圍,試圖在另一些人的心中尋求減輕自己往昔的痛苦,他們見面逐漸少了,最後終於沒有痛苦地相互忘卻了。
那裡阿里薩的第一次枕蓆之歡,但他並沒有象母親夢想的那樣同那個編婦穩定地結合,兩個人都藉此投入了生活。阿里薩發明了一些對他這麼個人來說似乎是不可思議的方法,他寡言少語,表現靦腆,打扮得象個老古董。不過,他具備兩點優勢。其一,是慧眼無誤,他一眼就能看出有那種願望的女人來,哪怕是在一大群人裡也一樣,儘管如此,他還是小心翼翼地追求她,他覺得沒有什麼比遭到拒絕給人以更大的羞恥和侮辱了。另一點優勢是,她們能一眼看出他是個需要愛情的光,一個
街頭的窮光蛋,跟捱了捷的狗一樣謙恭。他會無條件地聽她們擺佈,什麼都不要,除了心安理得地跟他做愛之外,她們對他也無所企求。這兩點優勢是他的唯一武器,憑著這兩個武器,他展開了歷史
的然而又是絕對陷蔽的戰鬥,這些戰鬥都以公證人般的一絲不苟記錄在一個暗語本里,其標題為。她們。第一次記錄,他記的是納薩雷特的遺漏。五十年之後,當費爾米納解脫聖禮判決獲得自由的時候,他已經積攢了二十五個本子,記錄在冊的連貫
愛情達六百二十二次之多,此外還有無數建場作戲的風
韻事,他連發善心似的記錄都不屑一作。
肆無忌憚地和納薩雷特的遣編恩恩愛愛六個月後,阿里薩本人也確信他已經戰勝了費爾米納對他的打擊。他不僅自己這麼認為,而且在費爾米納那差不多持續了兩年之久的結婚旅行期間,他還向母親特蘭西託談過好幾次,他一直這麼自信,直到一個倒黴的禮拜,他心裡無任何預
地突然看見了她。她望完大彌撒出來,挎著丈夫的胳膊,新環境的圍觀和奉承使她一籌莫展。那些原先曾對她嗤之以鼻並嘲笑她是個沒有名氣的暴發戶的貴婦人,熱切地向她問長問短,她們覺得她已經是她們中的一員,而她呢,也以自己的
人風姿和她們打成一片。她那麼自然而然地變成一個俗裡俗氣的婦道人家,阿里薩腦子裡轉了好幾個圈兒才認出她來。她已今非昔比了:一身成年人的打扮,高筒靴子,輕羅紗帽子上
著一支東方的鳥
,她身上的一切都變了,而且是輕而易舉地變了,彷彿她天生就是這樣的。他發現她顯得空前的美麗和年輕,但可望而不可及,跟過去一樣。沒看見那寬綢衣下面隆起的肚子時,他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她已經有六個月身孕了。不過,他印象最深的是,她和她的丈夫是令人讚歎的一對,待人接物都應對如
,彷彿超然於現實中的暗礁之外。阿里薩既不覺得妒忌,也沒覺得憤怒,而是深深地自嶄形穢。他覺得自己貧窮、醜陋,低人一等,不僅不配得到她,而且也不配得到塵世間的任何女人。
她回來了,對生活中的鉅變沒有任何後悔地回來了。不僅不後悔,而且越來越不後悔,尤其是經受了頭幾年的挫折之後,到新婚之夜她還守身如玉,這對她來說就更加難能可貴。她到表姐伊爾德布蘭達那個省去旅行的時候,就開始清竇初開,懂得男女間的事了。在瓦列杜帕爾鎮,她終於明白了公雞幹嗎圍著母雞咯咯亂叫,她看見了驢子配的
暴場面,看見了生小驢犢的場面,還聽見表姐妹們那些不知羞恥的議論。
她的婚禮是上世紀末葉最熱鬧的婚禮之一,她是懷著大禍臨頭的忐忑不安舉行婚禮的。對月的焦慮,比她嫁給一個當時是獨一無二的貴族所引起的飛長
短給她的打擊還要厲害。自從在大教堂的大彌撒上散發結婚公告,費爾米納又開始收到匿名恐嚇信,有幾封信威脅說要殺死她。但她對這些恐嚇信只是源一眼而已,因為她能
受到的全部恐懼,都集中在她行將被姦汙這一點上了。雖然她不是有意加以蔑視,卻成為她對付那些藏頭
尾的人的正確方式,那個階級對歷史
的嘲諷已經習以為常,在既成事實面前低頭就是。就這樣,隨著大家得知婚禮
益不可阻擋,一切作對的人都慢慢站到了她的一邊。她從那些被關節炎和傷
在去青
的臉
蒼白的女人逐步升級的奉承話裡發現了這一點。她們終究有一天明白了,自己的陰謀詭計是無濟於事的,於是便不約而至地到福音公園造訪,彷彿出入於自己的家門,並帶給她烹調手冊和一些表示吉祥的小禮品。
特蘭西託對這些情況是悉的,但只有這一次才
受到切膚之痛。她知道她的顧客們在有重大慶典的前夕才重新
面,求她把那些埋在地下的罐子刨出來,把典當的首飾借給她們暫用二十四小時,付給她一分附加利息。很久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了,罐子被掏得一空,用長串字母作姓名的太太們穿是珠光寶氣,一掃平素的寒酸勁兒,戴著早已抵押出去的首飾去參加婚禮。
如此盛大的婚禮,在本世紀是空前絕後的。最後的高xdx是,由努涅斯博士為他們主婚,
據當時從最新詞典上可以查閱得到的資料,他曾三度出任共和國總統,是哲學家、詩人和國歌歌詞的作者。費爾米納挽著父親的手臂走上大教堂的主祭壇,名貴的衣裝在一天之中賦予父親一種值得尊重的假象。三聖節那天,即禮拜五上午十一點,在一個由三位主教共同主持的彌撒儀式上,她站在主祭壇前面,義無反顧地結婚了,連憐憫一下阿里薩的念頭都沒有閃過。這時候,阿里薩正躺在那艘不該載他的被忘卻的輪船的甲板上,發高燒,說胡話,願意為她而死。在儀式上,在婚禮結束之後,她臉上始終掛著宛如用白鉛粉固定了的微笑,有些人認為這種表情是因勝利而自我解嘲的微笑,然而實際上是她用以掩飾新婚女處的恐懼的微薄的資本。
幸而,出乎意料的情況和丈夫的諒解使她頭三夜沒有經受痛苦。神靈暗依。遠洋總公司那艘船,因加勒比海氣候不好而改變了時刻表,僅僅三天前才通知要提前二十四小時啟航,這樣一來,就不能像六個月以前確定的那樣在婚禮翌才駛到里約阿查去,而是當夜就走。沒有一個人相信,這個變化不是婚禮上的許許多多的高雅惡作劇之一。在燈火輝煌的船上,婚禮於夜午之後結束,一個維也納樂團——它曾為約翰?斯特勞斯最新的圓舞曲舉行過首演式——為婚禮伴奏。幾位被香檳酒灌得醉醺醺的伴郎,正在詢問船上的招待員,有沒有空艙房把婚禮一直進行到巴黎時,被他們的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太太拖到了岸上。最後下船的幾位,看見洛倫桑?達薩正坐在港口酒店門前的街道上,那身華貴的衣服已經扯了個稀巴爛。他大聲嚎哭,跟阿拉伯人為死去的親人號喪一樣的號陶不止c他坐在一條臭水溝上,那汪臭水,簡直可以說是眼淚匯成的水窪。
在風急高的第一天夜裡,在以後的風平
靜的夜裡,以至在他們漫長的夫
生活中的任何時候,都沒有發生過費爾米納原先擔心的
暴。第一夜,雖然輪船是艘鉅艦,艙房也富麗堂皇,但完全是里約阿查輕便船上的可怖情況的再現。她的丈夫是位殷勤細心的醫生,為了安
她,衣不解帶,沒合過一會兒眼皮,那是一位高明過分的醫生所知道的用以對付暈船的唯一招數。不過,到第三天,過了瓜依拉港口之後,風暴停息了,他們呆在一起也已很久,進行過長時間的
談,彼此已是老朋友了。第四夜,兩人都恢復了正常習慣,烏爾比諾醫生吃驚地發現,他那年輕的
子在睡覺前不做祈禱。她對他實言相告:修女們的兩面派行徑,使她對宗教禮儀產生了對抗情緒,但她的信仰沒有受到損傷,學會了默默地保持信仰。她說:“我情願直接同上帝
心。”他對她的理由表示理解,從那時起,兩人就按照各自的方式信奉同一種宗教。他們有過一段短暫的戀愛時期,但就當時而言,是相當非正式的,烏爾比諾醫生到她家去看她,沒有人在旁邊監視,每天傍晚都去。在主教祝福之前,她連指頭都不允許他碗一下,而他呢,也沒試圖碰過。那是風平
靜的第一夜,他們都已躺在
上,仍然穿著白天的衣服,他開始進行愛撫,做得極有分寸,當他建議應該換上睡衣時,她覺得是順理成章的。她到廁所去換衣服,在此之前,她把艙房裡的燈關了,換上睡衣出來時,她用抹布把門縫
住,在伸手不見掌的黑暗中回到
上。她一邊這麼做,一邊開心地說:“你想怎麼樣,大夫。這是我第一次跟陌生人睡覺。”烏爾比諾醫生
覺到她象只驚慌失措的小動物滑到了他身邊,竭力離他遠一點。
在那張上,兩個人躺在一起又不互相接觸是難以做到的。他抓住她的手,覺得冰涼,因害怕而瑟瑟發抖。他把自己的手指和她的手指
織在一起,幾乎是耳語般地對她講起了過去的渡海旅行。她又變得緊張起來,因為她回到
上的時候,發現他已乘她就廁之機把身上的衣服脫光了,這使她又一次產生了對下一步行動的恐怖。
但下步行動拖延了好幾個小時,烏爾比諾醫生繼續十分緩慢地說著,一毫米一毫米地獲得她的信任。他對她談巴黎,談巴黎的愛情,談巴黎的情人們在大街上、在公共汽車裡、在炎炎夏迴盪著手風琴的憂鬱曲調的咖啡館裡的百花盛開的陽臺上親吻,在
納港的碼頭上做愛,誰也不去驚擾他們。黑暗中,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撫摸她的脖頸,撫摸她胳膊上柔軟如絲的茸
,撫摸她躲躲閃閃的肚腹,當他覺得她已消除了緊張的時候,做了掀開她的睡袍的第一次嘗試,她以其
格的特有衝動制止了他。她說:“我自己知道怎麼做。”說到做到,她真的把睡衣脫了,然後一動不動地躺著,要不是她的
體在黑暗中微微閃光,烏爾比諾醫生還以為她已經不在那裡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又抓住她的手,覺得她的手暖乎乎的,放鬆了,還沁著細細的香汗,乎乎的。他們又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地呆了一會兒,他在窺測看進行下步行動的機會,她呢,不知從何處開始地等著,船房裡越來越暗了,她的呼
越來越急促。他突然放開她的手,跳了起來,用舌頭
溼中指,輕輕地碰了一下她那毫無思想準備的
頭,她覺得被電致命地去了一下,彷彿他碰著了她的一
活神經。
她慶幸是在黑暗中,沒讓他看見自己那滾燙的、使全身痙攣直透腦髓的羞紅。
“別害怕。”他對她說,聲音十分平靜。
“別忘了我是曾經見識過它們的。”他聽到她妹妹笑著,她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甜而新鮮。
“我記得清清楚楚。”她說“而且我的氣兒還沒消呢。”這時,他明白他們已經使美好的希望俯首就範了,便又抓住她那又小又柔軟的手,把熱切的親吻印了上去,先是吻在糙的手背上、鮮潤的長長的手指頭上、透明的指甲上,後來又吻在佈滿她的命運的線紋的汗津津的手掌上,她不知道自己的手怎麼伸到了他的
膛上,碰到了一片她沒能捉摸出來的東西。他對她說:“這是塊避
披肩。”她撫摸他
口上的汗
,然後用五
指頭抓住那整個一片,要把它連
拔出。
“再大點勁兒。”他說。她試著加了加勁兒,加到她知道不致揪痛他為止,然後用自己的手去尋找他那隻消失在黑暗裡的手。但他沒讓她的手指和自己的手指織在一起,而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以一種無形的然而是恰到好處的力量把她的手扯到自己身上的各個部位。跟她的想象相反,甚至她跟她可能的想象相反,她沒有把手縮回來。
她開心地笑了,笑得極其自然,他抓住這一機會擁抱了她,並在她的嘴上印下了第一個吻。她回吻他,他繼續很輕很輕地吻她的雙頰、鼻子、眼皮。她沒有推開他的手,但自己的手卻處於戒備狀態,準備制止他再邁出下一步。她想起來的掩飾羞赧的唯一動作是吊在丈夫的脖子上,深深地非常用力地吻他。
他心裡明白,他並不愛她。他娶她是因為他喜歡她那股傲勁兒,喜歡她的沉著,喜歡她的力量,同時也是因為他的一點虛榮心。然而,當她第一次吻他的時候,他確信,要建立深厚的愛情是毫無問題的。新婚之夜他們海闊天空地一直談到天亮,但沒有談及這一點,而且任何時候也用不著談這個。從長遠看,兩人誰也沒選錯對方。
天亮的時候,他們睡著了,她仍然是個處子,但做處子的時間不會很長了。果然,第二天夜裡,在加勒比海的湛藍的天空下,他教她跳過維也納華爾茲舞之後,等他上完廁所回到艙房一看,她已經脫了衣服在上等他了。是她採取了主動,毫不膽怯,毫無痛苦地懷著在深海里做愛的喜悅把自己
給了他。
他們在歐洲住了十六個月,以巴黎為基地,不時到鄰國去作短暫旅行。在這期間,他們每天都做魚水之歡,在冬季的禮拜裡,一天還不止一次,躺在
上調笑嬉戲直到開午飯。他是個
力充沛的男人,而且訓練有素,她呢,生來就是個不甘落後的女人,於是他們不得不贊同兩人在
上的本事是半斤八兩不分輕重。經過三個月熱火朝天的夫
生活之後,他明白了,兩個人有一個是沒有生育能力的,兩人都到他當過住院醫生的薩爾佩特列雷醫院去做過認真的檢查。那是件艱苦然而又是勞而無功的事情。可是,在他們沒想到的時候,在沒有采取任何科學措施的情況下,奇蹟發生了。第二年年底,他們回到家裡的時候,費爾米納已經懷有六個月身孕,她認為自己是普天之下最幸福的女人。兩人朝思暮想的兒子,在一個黃道吉
順利地降生了,為了紀念死於霍亂的祖父,給他取了個和祖父相同的名字。
無從知道,究竟是歐洲之行還是愛情使他們起了變化,因為兩件事情是同時發生的。正如阿里薩在那個倒黴的禮拜,在他們回家兩週之後看見他們望完彌撒出來的時候發覺的情況一樣,兩人都變了,深刻地變了,不僅他們自己相互之間的關係變了,而且同整個外界的關係都變了。他們帶著對生活的新觀念、帶著世界上的新鮮事物回來了,而且準備向他人灌輸。他帶著文學。音樂尤其是科學方面的新知識回來了。為了不跟現實脫節、他訂了一份《費加羅報》;為了不跟詩歌脫節,還訂了一份輛個世界雜誌》。此外,他還同他在巴黎的書商達成了一項協議,讓書商給他寄暢銷書作家們的新作,比如阿納托爾?法郎土和皮爾?洛蒂的,給他寄他最喜愛的作家如雷美?德?古爾蓋和保羅?蒲爾傑的新作,但無論如何不要愛彌爾?左拉的書,他認為左拉的書難以卒讀,雖然左拉對達率的觀念有勇敢的突破。那個書商還答應給他郵寄里科迪樣本中最
彩的新作,特別是關於室內音樂的,以便維持他父親當之無愧地取得該市首屈一指的音樂會發起人的稱號。
費爾米納始終同時髦背道而弛,她帶回了六箱過時的衣服,名牌服裝並沒有使她動心。隆冬季節,她到巴黎故宮去參加無可爭議的高級服裝之王沃斯的服裝展銷會,唯一收穫是患了氣管炎,臥五天。她認為拉菲雷裡不是那麼野心
和貪婪,她的明智決策是把舊貨店裡她所喜愛的衣服搶購一空,雖然丈夫談虎
變地發誓說那些是死人的衣服。同時,她帶回了許多沒有商標的意大利鞋,她認為這比菲雷那些聞名退還的光怪陸離的鞋更好。她還帶回了一把杜布伊傘,傘的顏
眼地獄之火一樣紅,使我們那些驚愕不已的新聞記者們產生了許多靈
。她只買了一頂雷包克斯夫人牌帽子,但卻買了滿滿一箱假櫻桃枝、她所看到的氈
做的各種花束、一把一把的鴕鳥羽
、孔雀
帽子、亞洲公雞的尾巴
、整隻的野雞、蜂鳥,還有無數的稀奇古怪的曬乾了的鳥,有的正在展翅飛翔,有的正在張嘴高唱,有的正在垂死掙扎,這些鳥在她晚年的二十個
秋裡,使她那些舊帽子不斷推陳出新。她還帶回來一套世界各國的扇子,每一把都各有特
,無一雷同,適用於各種場合。她還帶回來一瓶她從“查裡特雜貨鋪”裡的許多香水中挑選出來的氣味濃烈的香水,足夠她用到
風吹走她的骨灰,但她只用了一次就不用了,因為換了香水之後使她失去了自我
覺。另外,她還帶回來一個化妝品盒,那是誘人的市場上的最新產品,她是把化妝品盒帶到晚會上去的第一個女人,當時僅僅當眾塗脂抹粉,就會被視為不正經。
除了以上這些,他們還帶回三個不可磨滅的記憶叫霍夫曼故事集》在巴黎盛況空前的首次發行;聖馬可廣場對面差不多焚燬了威尼斯所有平底小艇的那場令人喪膽的大火,他們是從下榻的旅館窗戶裡痛心疾首地親眼目睹的;一月下第一場雪時,匆匆瞥見奧斯卡?王爾德。除了以上這些和其它許多經歷之外,烏爾比諾醫生還深深保留著一個回憶,由於當時沒能和子共享,他一直深以為憾。那時他還是單身漢,在巴黎負復從師時代的事情。那是關於對維克多?雨果的回憶,且不說他的著作,雨果當時在巴黎的名聲已是如雷貫耳,據說他曾經說過——實際上誰也沒親耳聽到過——哥倫比亞的憲法不適用於人的國度,而適用於天使的國度。從那時起,人們就對他特別崇拜,我國為數眾多的到法國去旅行的同胞中,大部分人都不遺餘力地謀求和他一見。有那麼五、六個學生——烏爾比諾也是其中之——有一陣經常守候在伊留大道的雨果寓所對面,守候在據說他準會去但始終沒有去過的咖啡館裡,最後他們以里約內格羅的憲法天使的名義,書面請求安排一次私人約會,始終未見迴音。有一天,烏爾比諾偶然經過盧森堡公園,看見雨果正從參議院出來,一個年輕的女人挽著他的胳膊。只見他老態龍鍾,步履蹣跚,鬍鬚和頭髮都沒有畫象上那麼濃密,身上那件大衣也似乎是屬於一個比他更魁梧的人物。他不願讓一次冒昧的問題毀壞對雨果的回憶,這近乎虛幻的一瞥就足以使他終生難忘了。當他結婚後再到巴黎去,具備更正式地會晤他的條件時,維克多?雨果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可以聊以自的是,烏爾比諾和費爾米納共同經歷i一件事情。那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下午,一群人冒著暴風雪堵在聖芳濟會大道上的一個小書店門
,這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原來奧斯卡?王爾德正在那個書店裡。他終於出來了,果然氣宇不凡,但也許他過分意識到自己的身分了,那群人圍住他,要求他在他的著作上簽名。
烏爾比諾醫生停下來只是想看看王爾德,他那衝動的子卻想橫穿大道去讓王爾德簽字,因為手頭沒有書,她認為唯一合適的是簽在她那漂亮的羚羊皮手套上,手套長長的,光滑柔軟,跟她那新娘子的皮膚
調相同。她確信,一個學問淵博的男人準會欣賞她的這個舉動。然而,丈夫堅決反對,當她不聽他的勸告硬要那麼做的時候,他覺得羞愧至極。
“如果你穿過這條街,”他對她說“那麼你回來的時候就只能看見我的屍體了。”那是她的某種天,結婚前一年,她照樣大大咧咧地到處東遊西走,就跟她從小在陰沉的大沼澤地的聖?胡安省貧民區裡逛來逛去一樣,彷彿她生來就知道那樣做似的。她和陌生人自來
的本事,使丈夫目瞪口呆,而且她還具備用西班牙語在任何地方同任何人
思想的神奇本領。
“語言嗎,當你去賣東西的時候,那是應該懂的。”她笑著以譏諷的語調說“如果是買東西,懂不懂倒沒關係。”很難想象,一個人怎麼會那麼快而且那麼歡天喜地就適應了巴黎的常生活,雖然巴黎陰雨綿綿,她在心中還是愛上了它。不過,當她不勝重負地帶著各式各樣的經歷,被旅行搞得筋疲力盡,因懷孕而昏昏
睡地回到家鄉的時候,人們在港口首先問她對
人的歐洲印象如何時,她只用加勒比地區隱語的四個字就概括了十六個月的幸福生活:“更熱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