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回苦志戀檀郎月明有恨傳青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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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玉龍山大寨在後山深處半山上,共是上下兩寨。由山口起直達前寨,共有二十餘里小路。沿途多是峻嶺危崖,深溝大壑,溪澗縱橫。靠近寨前,有兩裡來長一條山樑,地名蜈蚣背,最是奇險。此外還有許多險處。有的地方,山路就懸於參天峭壁之上,崖壁上下滿是綠油油的苔蘚,那路乃是天然石棧道,石作紅
,遠望宛如一條朱虹,盤亙在危崖
上,紅綠相間,看去奇麗。但是山徑狹窄,中有半里多路,人不能並肩而行。
最窄處,還不過尺,人須以背貼壁,摩崖而過。下面便是又深又大的絕壑,終年暗霧沉冥,一眼望不到底。路又滑陡,稍微失足,休說命,連屍骨也沒處找去。除滿壁青苔外,更無一株藤樹可供攀援。寨主連前帶後,共設下七重圍子。有的利用山險,有的派上厲害同黨和毒蛇猛獸把守。
本來還命巧姑指揮所養猛惡禽鳥助威,巧姑自不肯用自己所養靈禽,去與情人作對,只好虛應故事。嗣又見寨主所約妖黨都是異派中的能手,斷定情人凶多吉少。忽聽鸚鵡、青駕歸報,說有一姓平的仙子願為相助,使其如願,先頗心喜。後又想道:“情人回山多,並未如約往楊姑寨相見,可見對我毫無情意,惟恐自己纏繞不休,故此不肯往楊姑寨去。分明旁人看了可憐,安
自己;也許恐怕情人做得太狠,將自己
怒,反愛為仇,都不一定。似此勉強,有何意思?”巧姑越想心越冷,一時咬牙橫心,索
向寨主慨然自陳,說自己心愛趙霖,雖然不肯違背父命,私自行動,偏向敵人,但用所養靈禽傷害情人,卻寧死不為。話已實說,任憑處治,寨主始而聞言大怒,月姑、朱人虎再在一旁搬
是非,百計進讒,氣得寨主把巧姑綁起,吊在樹上,用藤鞭毒打。巧姑雖不敢行法護身,所養靈鳥只知對主忠心,管什山主,齊聲怒嘯飛來。巧姑知道乃父法力甚高,這些忠義的靈禽如敢違抗,無異送死,偏又喝阻不住。為首鶴。駕二仙禽見主人身上已捱了十幾下藤鞭,行刑的又是月姑,打得皮開
綻,鮮血直
,不由
動義憤,各將內丹噴出,率了大隊猛禽,待要拼命。寨主已放出數十枝血焰飛叉。
巧姑身受慘痛,萬分悲痛之下,正急得無計可施。總算五行有救,妖人白老翁同魯勿惡師徒二人忽然飛到。勿惡早就看中巧姑美貌,彼時歡姑尚在,心無二用,又因巧姑乃山主之女,情剛烈,見他便即遠避,方始暫息
念。歡姑被白谷逸夫
救走以後,早想到巧姑身上,無奈前往柳湖大敗而歸,雖然設詞掩飾,終是情虛,自覺慚愧。又忙著回山去向妖師求告,將所煉神魔一齊要來,以為報仇之計。這時剛到,見巧姑身受毒打,只說可以買好,便向寨主求情。寨主本愛巧姑,不過一時之怒。及見愛女身受殘酷,早已心軟。無如靈禽救主,群起拼命,所約能手均未在場,一班子女門人俱畏月姑兇威,被其暗中止住,無人敢於求情,鬧得寨主沒法下臺。月姑看出寨主心意漸軟,打得更急,立意想制妹子於死,不料勿惡師徒跑來。勿惡初意還想寨主這等盛怒,未必允情,只一不允,立將神魔放出,假意救護,強迫答應。誰知寨主巴不得藉此下臺,聞言不特當時允諾,並將飛叉收回,連罵都沒有罵幾句,也不再強迫巧姑率領禽鳥出鬥。
月姑知道經此一來,越發成仇,意在旁進讒。剛一開口,便吃寨主痛罵一頓。立命巧姑回房,用本山特製靈藥養傷。巧姑看出勿惡一雙鬼眼註定自己,心懷不善。暗罵:“妖賊,就是你惡貫未滿,我也不過兩三
的活命,已拼一死,只想面見情人,問他兩句話,便即自殺,任你狐群狗黨,用盡心機,有什用處?”當時連謝都未謝,強忍傷痛,向寨主要了些治傷靈藥,立由青駕抱回。到了房中,方始行法止痛,醫治傷處,把所剩靈藥帶在身上,靜待時至,與情人相見。不提。
再說趙、王二人在山口崖上,辭別公孫師徒上路,入山不遠,遙望前面隱藏著一處山人部落,地勢也頗平坦。正談說間,忽聽身後有人說道:“二位漢客留步。”回頭一看,正是前見寨主龍鐵子。暗忖:“憑著近功力,固不必說,便是以前,內外武功也都到了上乘境界,耳目甚靈,來人已到了身後,怎會毫無覺察?並且先在轉角上回望身後,是條直路,他師徒二人尚在崖上對坐,如何只一轉身,便到了身後?莫非這山人也是道術之士不成?”心中驚疑,忙問:“龍老先生,有何見教?”說時,瞥見前面山墟中本有多人手持弓刀長矛蜂擁而來,不知怎的忽又退去,當時也未在意。龍鐵子笑道:“此去入山,雖有兩條道路,內中一條乃赴會山人所行,二位漢客未必肯走。如由火燒崖那條路走,要經七重圍子方到大寨。其實,會劍術的人可以飛越過去,不過山頂有人眺望,只一飛起,便有能手來攻,這等走法,反倒可慮。最好步行,遇到險處,飛身縱過,只要不過分
出形跡,彷彿剛把劍術學會,雖能馭劍飛行,不能飛遠。還有二位身旁寶光外映,此非尋常法寶,必是前古奇珍,不到大寨,遇到強敵,千萬不可施展。否則,你那幫手到得均晚,如被敵人發現,非但預有準備,不能當時除害,反使生心,詭計劫奪。一個不巧,失去至寶,人還受傷,豈不冤枉?實不相瞞,玉龍山寨主並非外人,只因他多行不義,惡貫滿盈,今
報應臨頭,不必說了。最可惡的還是所約相助的一班左道
惡,白、朱二老與各位道長雖想一網打盡,無如這些妖人均極機警,容易滑脫。
各位道長又都有事耽延,須在天明前後方能趕到。因此你們此去不可冒失,如能只守不攻,先求無過,捱到三更以後,立可轉危為安了。”二人看出對方分明是異人,身又不帶氣,只奇怪寨主既是他的好友,為何反助外人?一面稱謝,並問來歷行輩。龍鐵子道:“我是世上最苦之人,但是如非本山主人,也不會遇見恩師,能有今
成就。身世來歷,暫難奉告,且休提它。不過令師陶道友與青衫老人,我均有過數面之緣。二位來歷,我早知道,本來不想多口,因家師遙望山中強敵甚多,如今形勢已變,決不可
出你們懷中至寶和用劍遁飛行,越顯得是初學,無甚功力越好。”二人一聽,竟是師執之
,重又拜謝。龍鐵子道:“二位不必謝我,只請破寨之後,對於山人只誅首惡,少殺無法力的人,便足
盛情了。”二人方在謝諾,龍鐵子道聲“再見”一片極強烈的銀光,電閃也似,略現即隱。再看,人已回到原處崖上。知是善意指點,好生驚奇。便照所說,再順山路前行。
前面本是一處山墟,先前曾見山人擁出,以為拜山之事,眾人定已得信,不會不知,見時必有口舌。到後一看,當地乃是一處山窪,環崖均是山人所居竹樓茅舍。田野中耕牛尚在,山人卻是一個不見,靜悄悄的。除牲畜雞犬而外,寂無人聲,全不似有什敵意情景,心中奇怪。趙霖覺著此行本定明白拜山,這山墟在山口以內,許是寨主同族,也許還是一道關口,莫如叫明再進。便尋了兩家,連聲喚人,自道來意。裡面終無回答,好似人全藏起。最後走到一家,發現窗中有山人探頭,見有人來,忽然縮退回去。看出對方膽怯,不知何故。一喊不應,便飛身縱上。入門一看,男女老少有八九人,見二人走上,俱都嚇得直抖。心更驚奇,便問為何害怕。內一寨主已戰兢兢趕前跪下,雙手連搖,直喊:“漢家老爺,你請下去,不然,我們全家都沒命了。”趙霖問是何故,寨主只是嚇得亂抖,不住哀求,也不說是什原故。王謹知道山俗古怪,各處忌不同,見有兩個婦女已嚇得哭了起來,寨主又在哀求不已,看去可憐,便拉趙霖走下,隨口喝道:“我們本應山主之約,來此拜山,見你們正當路口,意
令你們通報,並無惡意,為何這等害怕?”寨主聞言,神氣始少緩和,但仍然不肯明言。等二人走出,方始掩向門後,低聲說道:“漢家老爺來意,我們知道。不過你們是老神祖的朋友,我們事在兩難,所以不敢答應。此去入山,路有兩條,漢家老爺走的一條,在西北山口以內。進去裡把路,有人在那裡等候,有什話,和他說吧。”二人還想問他老神祖是誰,寨主已退回去,把門關上。二人心疑所說老神祖便是那龍鐵子,只不知山人何故如此害怕。略一談說,仍往前走。
前面共是兩條山口,一西一南。西面的兩崖對立,地勢平廣,甚是雄偉,裡面道路也甚寬但。行約裡許,谷徑忽似瓶頸一般縮小起來。二人見沿途小田頗多,也是空無一人,靜蕩蕩的,均未在意。剛由那寬只數尺的谷徑通過,發現口外滿是叢林密莽,竹箐森列,雜草怒生,高過人肩,只當中一條能容兩三人並行的山路。前、左、右三面怪石奇峰,多半平地拔起,大小星羅,形勢十分險惡。
趙霖方對王謹說:“這裡怎會無人防守,與山人所說不同。”忽聽腦後風生,左右兩旁刀光人影,紛紛閃動,知有人埋伏。因是初來,不願傷人,忙即縱身一躍,並暗用法力防身,往前面空地上飛縱過去。隨聽眾人吶喊之聲,一個身材高大,手持長矛的壯漢,已隨同飛縱過來,來勢絕快。趙、工二人料知這便是頭層關口,待要御,山人已經停手收式。埋伏兩側草莽中的一夥山人各持刀槍,如飛趕來,身後和兩旁又有不少山人同時出現,各用刀矛鏢弩將二人團團圍住。二人雖已學會仙法,見眾人來勢又猛又急,矯捷如飛,也頗心驚。暗忖:“自己如非學會飛劍法術,只憑本身武功,休說拜山去見寨主,便是這夥猛惡的兇徒也難對付。”因對方雖將自己圍住,並未動手,便暗用仙法抵禦,以防眾人暴起發難,鏢弩有毒,為其所傷。同時裝作不經意神氣,方要喝問,為首頭目已先開口問道:“你們是拜山的那兩個漢人麼?”趙霖答說:“正是。”山人冷笑道:“就憑你們兩人,也敢來此拜門?如非老山主有令,我這頭關,你們先過不去。”趙霖懶得和這些山人多說廢話,聞言喝道:“你們有什本領,只管施展,否則我們要往前走了。”那山人乃玉龍山把守頭關的為首頭目,最是強悍兇蠻,當時
怒,喝道:“漢狗,你敢來我玉龍山撒野?如非老山主有命,早把你紮成刺猖一樣。就此放過,情理難容。現在也不殺你們,先叫你們嚐點厲害,只要闖得過,便放你們走。”說罷,一聲呼哨,眾人立即轟雷也似暴跳起來,那埋伏兩旁草地裡的山人也紛紛出現,
水一般湧到。
二人定睛一看,那些山人全都赤著大半身,圍獸皮短裙,身穿黃麻布的半臂,周身刺滿花紋,頭
鳥羽,頸戴銅環。前排的各持長矛
刀,後頭的各持梭鏢弓矢。將二人圍住,喊殺之聲,震動山野,相隔約在兩丈以外,卻不上前。二人知道此舉意在威嚇,只要膽大,朝前硬衝,並非不能通過。但是傷人不得,只要有一個見血,立時群起拼命。
並有一定界限,如能飛越過去,一出重圍,縱多傷亡,也可無事。因恨山人兇橫,又想雙方仇怨已成,反正不能善罷,索給他一點厲害。互相暗打招呼,站在當中,喝道:“我等趙霖、王謹去年定約,來此拜山,本想以禮求見,誰知爾等倚眾行兇,欺人太甚。
我們雖不值與你們計較,無如你們把我們攔住,說不得只好突圍而進。自來刀槍無眼,你們要小心了。”說罷,不俟答言,雙雙把手一揮。因守龍鐵子之誡,不願多殺傷人,身帶雖是飛劍法寶,暫時不宜使用,上來先是空手往前走去。等到對面山民砍殺上來,倏地一聲大喝,雙足一點,飛向山民之中,就勢奪了敵人刀矛,往前殺去。
為首山民不知二人暗用法術防身,不是尋常兵器所能傷害,一見所到之處,山人紛紛受傷敗退,如入無人之境,不大怒,頓犯兇威,剛要發令。二人也正打算不
形跡,給他吃點苦頭。忽聽呼呼風響,一片碧雲由後山電馳飛來,剛認出是巧姑坐下青駕,已經飛到當場。隨見鸚鵡在鳥背上嬌呼道:“龍二牛不許動手,快放這兩個漢客進去,你們打他們不過的。”隨又喚道:“漢家客呀,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前面還有六重圍子,一個比一個厲害。蜈蚣背前面那一關,秋端公設有蠱陣,你們聞見桂花香,非死不可。
你們是人,能不出氣嗎?巧姑姑今天傷心極了,誰都不幫。你們要把她氣死,我們都和你們拼命。趁早投降,答應親事,大家都好。”說時,青鸞載著鸚鵡,在眾人頭上盤空疾飛,飛行甚低,且飛且叫。等鸚鵡把話說完,青鸞忽然一聲長嘯,往山外沖霄飛去,晃眼不見。眾山民人自從二鳥一到,便各自停手。內有數十個急的壯漢因恨敵人,鏢弩已先出手,吃青鸞兩翅微扇,還未飛到二人面前,便一起打落,自己人反有幾個受了誤傷。為首山民也早發令,閃開道路,忍氣停手。
二人見眾山人紛紛怒視,也不去理他們。料知前途隱伏危機,蜈蚣背前蠱陣更是兇毒。二烏必奉主人之命,先行警告,令己留意。心想:“蜈蚣背乃未了一重關口,如見危險,便由空中飛越過去,料無妨害。”等把那片野地走完,前面乃是一座危崖,把路阻住,那崖上下削立,高約百丈。方想暗運真氣,假作攀援,躡空踏壁而上,忽聽上面有人發話。抬頭一看,乃是一個身著紅衣的寨主,相貌醜惡,說話卻通情理。開口便間:“兩漢客可是拜山的麼?明人不做暗事。今共為你們設有七層圍子,你們只要衝得過去,見到山主,命便保住一半。頭層你們已過來,不必說了。由二層起,一層比一層厲害。你們可上來看看,如覺不是對手,只要不過這崖,答應投降,還來得及。崖高如不能上,我放雲梯下去。”二人見這山人
紅旗,手執竹筒,對著嘴朝下說話,聽得甚真。隨答:“無須雲梯,自會上去。”忙運真氣,踏壁而上,一晃到頂。山人見面笑道:“你們兩個漢客會法術麼?”二人料被看破,含糊答了兩句。山人笑道:“有法術也無用,我們這裡會法術的人多呢。你們往崖那面看,量力而行吧。”說完,二人正往崖那面走,山人追將過來,
一紙團在趙霖手內,又使一眼
,喝道:“你要留神細看,莫要自誤,送了
命,我名忙於,本來服侍巧姑,因犯山規,幾乎送命。現奉月姑之命,專喂這些神蟒。你如下去,休想活命,還是投降的好。”趙霖料有原因,故意喝道:“我二人原知玉龍山的厲害,既然來此,吉凶生死早置度外,不必多言。”說時,人還未到崖口,先就聞到奇腥,耳聽崖下噓噓亂響,雜以吹竹之聲。低頭一看,原來崖那面是又陡又滑的斜坡,比來路那面更深。崖底是個數十畝方圓的天然石坑,四面均是危崖環繞。只對面崖底,有一個丈許方圓的石
,外有鐵門關閉。坑中盤踞著不少毒蟲大蟒,比起前在大鵬頂所見為數更多。一個個形態醜惡,目
兇光,五
斑斕,奇形怪狀。那蟒最小的也有三四丈長。下餘毒蟲如蜈蚣、蠍子、壁虎之類,也都長達兩三尺以上,周身皮鱗,閃閃放光,不是口噴毒氣,便是長信
吐,宛如火焰,端的猛惡已極。一見上面有人,一起將頭昂起,兩腮怒鼓,張牙舞爪,吐信噴煙,都是蓄威待發神氣。內中兩條大蟒、一條蜈蚣,竟順斜坡飛躥上來,似要攫人而噬,眼看相隔只有數丈。
兩人雖然有成竹,因身旁法寶飛劍暫時不能運用,見此猛惡形勢,也頗驚心。方要縱身下去,山人忽將兩人攔住,拔出
間紅旗,向下一揮,厲聲喝道:“你們忙什麼?
人家還沒有看明白呢。再說,你們大多,應該一個對一人,也不應一起亂來。還不下去,等人尋你們,再鬥不遲。”趙霖見他說時,目光朝前遙望,乘著一攔,搶向身前,回手指了一下。當時醒悟,知令先看紙條,又料前面高山上定必有人眺望。忙乘山人發話之際,暗將手中紙團打開一看,乃是巧姑所寫,大隻三寸,內包兩丸靈藥,上寫蠅頭小字。
看完驚喜不置,敵人虛實已知大概。想起巧姑深情,由不得又生出一點動。便照所說,把紙團咽入腹內,事關機密,不便聲張。剛將靈藥暗中分與王謹,令其暗吃下去,山人也把話說完,轉身笑道:“來時月姑曾說,你兩人身邊帶有法寶,下面蟲蟒傷不了你們。
但是寶光一起,便有人來會你們,那樣死得更早。還不如憑著真實本領,休說得勝,只要由蟲蟒口中脫出,打開鐵門,通行過去,便算過關,那些蟲蟒也不會再追你們。我這人最是公平,已然發令,不許它們夾攻,以多欺少。你們若自信得過,就下去吧。”趙霖因恐藥尚未發動,故意延挨,又問了幾句。山人似知趙霖心意,也未再催,反笑問道:“我勸你們如知厲害,最好投降,免傷和氣。”趙霖笑答:“我們天明前起身,趕到此地,有點力乏,想歇一會再下,並非害怕。好在約會是在夜間,為時尚早。如不耐煩,我們闖進鐵門,到了前面休息,也是一樣。”山人故意冷笑道:“你倒說得容易。
實不相瞞,除了老山主的靈藥,能得一半粒下去,只兩三句話的工夫,便即生效而外,你們到了下面,立時中毒,還想活麼?”趙霖聽出藥已生效,又覺服藥之後,心身越發輕快,料知無妨,也冷笑道:“口說無用,你且發令,看這些兇毒之物可能傷我?”隨拉王謹道:“三弟留意,下面均是兇毒之物,可將呼
閉住,免致中毒。”王謹早看見趙霖手中紙條,聞言會意,笑答:“雖然離夜間尚早,早到總好。我們只要將氣閉住,決可無礙。”說罷,兩人把手一揚,暗將罡氣運足,一同飛身往下縱去。耳聽山人在上面揮旗發令,所說多是土語,意思是不許蟲蟒齊上,人已到地。那些蟲蟒本來紛紛作勢,朝人進攻,有的已然向上飛撲,自從山人連聲呼斥,好似怕那紅旗,各自掉頭,四下分散,分別盤踞地上,不住鼓腮發威,磨舌吐信,環成一大圈,將來人圍在中心,卻不發難。等人落地,先是兩條四五丈長的大蟒箭一般分朝兩人當頭躥到,猛張血口便咬,來勢又猛又快,看去兇惡已極。兩人原有準備,一見兩蟒分頭躥到,暗罵:“孽畜找死!”一面暗運罡氣護身,一面施展師傳心法,身形一閃,避開來勢,跟著一掌,照準蟒的七寸砍去。那蟒本來動作如風,靈活異常,無如兩人本領已非昔比,動作更快,蟒又驕敵,來勢極猛,一下撲空。待要反身噴毒,回尾掃來,兩人鐵掌已然分頭砍中。趙霖所鬥之蟒,功候稍淺,所用又是道家罡氣,斷鐵如腐,那蟒自
不住。口中毒煙剛剛噴出,後半身似轉風車一般,朝人急轉過來,頭頸已被一掌砍斷。負痛情急,待要拼命,趙霖早相好地勢,不等蟒纏上身,早拔地縱起,往鐵門那面縱去。當地本盤踞著好些毒蟲,見人飛起,紛紛飛身撲來。趙霖縱時,已先料到,身到空中,忽又暗運真力,往前拔高三四丈,直落門前。那些毒蟲一下撲空。上面山人又在揮旗喝罵,叫它們在勝負未分之前,不許一擁齊上。正趕上那蟒痛極昏
,報仇心急,一尾巴掃將過來,臨死兇威,分外猛烈,那些毒蟲正好
上來,竟被打落了好些。內中幾條大蜈蚣,本是蟒的剋星,何況
已通靈,功候較深,只因主人訓練,不許自相殘殺,平時暫時相安,全由強制。一旦遭了誤傷,不知蟒已將死,全都
怒,也顧不得再追敵人,反朝那蟒飛撲過去,一口咬定不放。
這面王謹所斗的蟒較大,雖然一掌砍中,蟒頭未斷,負痛情急,兇威更甚,連被噴中兩口毒煙。如非事前有備,又服有靈藥,王謹早遭慘死。正鬥之間,一眼瞥見趙霖飛越數十丈,脫出重圍,到了鐵門前面。那蟒隨人飛舞,尚在猛迫不已。雖又捱了一掌,但已知道防備,再想傷它要害,已非谷幼。雖有道家罡氣防身,靈藥御毒,但那樹一般的鱗尾飛舞若電,如被打中,也是難當。同時另外三條大蟒知道趙霖是乃主的仇敵,一見脫圍,竟不聽山人的喝止,各自搖頭擺尾,夭矯
起,朝人躥去。這原是瞬息間事,眼看百十條蟲蟒紛紛
起,情勢危急。如用法寶飛劍,事更兇險。總算五行有救,那蟒的長尾向人亂掃時,一不留神,正掃在那條死蟒身上,蟒身恰伏著三條大蜈蚣,無意之中又受了一點誤傷,全部憤怒,發了兇威本
,不顧主人罪責,齊朝活蟒飛撲。物
相剋,那蟒驚急,不由往側一閃。王謹立時乘機往鐵門前飛縱過去。說時遲,那時快,還未落地,趙霖百忙中已將鐵門拉開。因巧姑密告,說鐵門以內是條甬道,內中還有厲害埋伏,必須兩人一起,前後照應,方能通過。先見王謹與蟒惡鬥,本要上前相助,忽見脫圍而來,方喊:“三弟斷後,快隨我走!”猛聽空中連聲嬌叱,隨聽山人哭喊饒命。
緊跟著一片血光閃過,所有毒蟲大蟒一起掉頭,飛撲過來,其疾如箭。
趙霖聽出月姑趕到,暗道:“不好!”王謹也已落地。忙往中鑽進,回手把門帶上。那些蟲蟒也已趕到,怒嘯如
,口中毒煙紛朝門孔中
進。耳聽月姑發令攻門,緊跟著一道血焰
向門上,咔嚓一聲大震,鐵門粉碎,崖石塌倒下來,碎石塵沙飛湧中,當頭一條大蟒已急躥進來。趙霖百忙中瞥見前途又有幾點星光閃動,似是獸目。如此兩頭夾攻,似乎非用法寶飛劍,不能抵禦。一時急怒
加,正待施為,忽聽遠遠傳來吹角之聲,另有一人落向對崖,大聲喝止。月姑也在呼喝,蟲蟒忽全退去。
趙霖知道中危機四伏,除月姑所伏各種猛獸外,並有毒弩毒刀陷阱之類,雖然不怕,到底謹慎些好,便令王謹斷後,以背相向,一同前進。方想先見星光分明是獸目,如何一閃不見?忽聽野獸吼嘯之聲由近而遠,互相應和,似往前面撤去。心方奇怪,眼前忽有一蓬寒星
到,乃是壁中埋伏的毒弩。因有罡氣護身,不畏受傷,也就聽之。初意照巧姑來信,因月姑狠毒,立意要想兩人慘死,沿途加了許多花樣,以為所伏猛獸決不會退。哪知走了一陣,除遇到十多處刀弩毒鏢而外,一隻野獸也未遇上。一會便將那一里多長,寬窄不一的山
甬道走完。
剛一出,便有兩個山人
住,神情更較和善,並還備有酒食茶水。兩人知道山俗如此,拜山的人雖是仇敵,但所過關口越多,越認為是英雄好漢,生出敬意,儘管以死相拼,事前相待卻甚恭敬。因而也不作客套,接過便吃。見
孔是條狹長彎曲的山谷,右側轉角上一片紅光,好似生有一堆大火。方要探詢,山人已先說道:“兩位漢家客,吃完歇上一會,要請去過火了。”龍家人過火之禮,最為隆重,非有深仇大恨,誓不兩立,輕易不使用。兩人也只聽說,尚未見過,以為是由火堆上步行過去,也未在意。兩山人卻愛兩人英雄,當他漢人不知厲害,一面留坐待茶,一面笑問:“漢家客可知本山拜火山規麼?”趙霖雖因修道心切,不肯接受巧姑情愛,畢竟人非草木,不能無動於衷。
這刻正想起,來時已然決計不再受她好意,如何又服她贈送的藥?再一想到,自己屢次對她薄情太甚,她仍始終痴心,實是可憐。心正想事,聞言脫口答道:“我們既然到此,哪怕刀山火海,也要試它一試,管什山規?”山人本覺二人少年英雄,心生敬佩,不便明助,龍家人規與別族不同,照例可由來人探詢,意乘機點醒,使其知難而退,或有準備。一聽這等答法,老大不快,冷笑道:“既然如此,請就走吧。”王謹笑問:“我有一盟兄朱人虎,現在山中招贅。我們別無他意,只想見到一面,可以麼?”山人怒道:“這漢家人,與你們二位不同。漫說此時不能出見,他也不肯再見你們。”原來朱入虎的行為,全山之民俱都知道,雖是月姑之夫,不得不對他恭敬,心中卻均鄙薄,看他不起。人虎也看出山人輕視,假借月姑勢力,專一作威作福,山人稍有違忤,立加鞭打。
近更學會法,那蟲蟒惡獸,已能隨意指揮。鬧得山民恨之入骨,畏若惡鬼,無可如何。
當又知人虎喪盡天良,設下惡計,前途關口,由他把守,
誘趙、王二人上當。因陰謀兇毒,所以山人這等說法。
二人不知就裡,以為是方才趙霖答話不善所致,隨同起身。剛順山路走到左轉角上,覺著左側歧徑上火光大盛,將那一帶山谷全部映成了紅,定睛一看,不
大驚。原來當地乃是一條葫蘆形的山谷,盡頭處是一大
,
中滿是烈火,更無縫隙,火焰熊熊,由
口外順著崖石往上亂竄,老遠便聽呼呼之聲,火勢奇猛,宛如一座三丈方圓的洪爐口。人須由內衝過,照理休說是人,便是一塊
鐵,到了裡面也要熔化。二人雖然學會法術,卻從未試過。又看出火勢猛烈,中有黑光血焰閃動,
氣隱隱。照此情勢,便用飛劍法寶防身,也未必能夠安然通過,何況不可用。如非來時師父預示先機,知道先兇後吉,決可無慮,氣憤頭上,直想御劍飛行,直撲後山,與敵人一拼了。
趙霖方在憤怒,王謹遙望火內綠光一閃,由火中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山人,連所穿獸皮均未燒焦。手上拿著一柄丈許長的鋼叉,叉尖上烈焰朵朵,閃滅不停,意似在彼待敵。方要硬著頭皮試他一試,表面鎮靜,心中驚疑。忽聽身後有人低語道:“呆子,聽那寨主的話做什?反正破臉,早晚一拼,不會冷不防用玉-防身衝過去麼?真要膽小或故意示弱,我給你們引走守
山人。等你們通過火
,立時收起,誰看得出?”二人一聽是個幼童口音,甚是耳
。方想稱謝,詢問姓名,幼童又說道:“你們看不見我,不要說話,今晚大寨自會見面。你們過了火
,不要走得太急,前途還有三個關口,算好時間,戌初到達大寨,不要太早到了。”二人暗中查看,並不見人,也未再聽發話。
那火相隔還有一里多路,二人因聽隱形人指教,故意延挨,一路說笑,從容前行,若無其事。
火原是寨主心愛妖徒孟查把守,此人天
猛惡,又恃有一身
法,一見敵人走來,立即趕出。因為見對方行走甚慢,心中不耐,方要喝問,猛覺身後被人打了一下。四顧無人,心
氣暴,以為是
口迸裂的山石,先未在意。剛指兩人怒吼得一聲,身後又捱了一下。回看仍是無人,情知有異。正在留神查看,面上忽然被入打了一掌。這樣一來,有了戒心,忙舉手中叉順勢一舞,竟打了個空。料定有人暗算,暗用
法準備。緊跟著連前帶後,又捱了兩下,打得一次比一次重。當時怒火上升。將叉一揮,立有大股血焰四下飛
。滿擬敵人相隔這麼近,必為妖火所傷,哪知毫無動靜。正瞪著一雙兇睛四下張望,忽聽左側崖坡上有一幼童口音拍手笑道:“方才路過,只當失火野燒,誰知妖人鬧鬼。看他張牙舞爪,氣憤不過,想打他幾下。妖叉厲害,還是走吧。”說時,妖人早把妖叉一晃,發出大股血焰,朝那發聲之處
去。谷中危崖多是前傾,只幼童發話處有一斜坡,大隻丈許,不知怎的,血焰竟會
他不中,幼童仍說之不已。隨又聽一人接口道:“六弟走吧,這類蠢豬笨狗,逗他做什?”山人聞言,越發大怒,聽說敵人要走,一時情急,把手一揚,一股血焰連叉飛出,晃眼暴長,朝那發聲之處飛去。初意妖叉隨人心意殺敵,其疾如電,順著語聲追殺,決無不中之理。誰知又光到處,只聽喳的一聲,敵人無蹤,那叉不知怎的,竟會刺穿崖石,深陷石內,只
小半截叉柄在外,妖光全滅。
連招兩次,未收回來,不急怒
加,又驚又疑。忙趕過去,雙手握叉,行法猛拔,那叉好似陷得太緊,急切間拔不出來。情急之下,不暇再顧來人,更恐隱形敵人暗算,十分惶急。
趙、王兩人見妖人無故將叉亂舞,血焰橫飛,跟著叉陷石內,追將過去。知是時機,連忙飛步趕去,妖人正握叉柄猛拔,背向外面。兩人到了口,便覺烈火
人,奇熱如焚。回顧妖人不曾發現,忙把懷中玉-一按,身劍合一,駕著劍遁,一片銀光擁著兩道青光,立時穿火而入。到了裡面,正要發話,耳聽
外已有人喝道:“無知狗賊,為何擅離職守?我兩人自往過火,有汁
法,只管使來。”兩人聽出口音更
,急切間想不出何人暗助。知道是代自己發話掩護,便不再開口。又見
中火勢奇猛,雖在法寶飛劍防身之下,仍是烤炙難耐。同時又發現烈火之外,還有一幢幢碧光血焰,四下林立,有的倒懸如幕,只未發動。知是
法埋伏,必須繞越過去。耳聽妖人喝罵之聲,料已被人絆住,不敢怠慢。幸那火
長只一二十丈,飛行神速,晃眼通過。眼前一暗,已到出口,忙把法寶飛劍收去。
再看前面,乃是一條暗谷,其形如筒,高達百丈,兩面危崖近頂處幾乎合攏。除身後火一段外,前途一片黑暗,只頂上微現出一線天光。上下均是怪石森列,宛如暗影中立著許多鬼物,吃
口火光遠照過來,越顯得鬼影縱橫,陰森可怖。兩人均料前途必有兇險,各自戒備前行。快將谷徑走完,前面出口已現天光。忽聽飛鳥展翅之聲,一點碗大黑影忽自崖頂飛墜。到了兩人頭上,由口裡落下一物,隨即展翅飛去。拾起一看,又是一個小紙團,上寫當地夜又谷,乃是一個寨中妖巫主持,設有不少
法,均在那些形如惡鬼的怪石之上;並有千萬毒蟲,有的細如蚊蟻,飛撲如雨,各具奇毒。這還不說,最厲害的是紅龍壁和蜈蚣背兩處,朱人虎就埋伏在紅龍壁的盡頭。雖未探出是何陰謀,定必兇險異常,務要留意。自己已拼一死殉情,雖想解救,力不從心。現在山頂眺望等信;但盼無事,能見一面。萬一後兩處通不過,情人一死,自己立即自殺云云。滿紙均是哀豔之詞,纏綿徘側,一往情深,令人不忍卒讀。雖未署名,知是巧姑來書。王謹便勸趙霖道:“此女真個多情,大哥就是向道心堅,不肯娶她,見時也應稍微溫存安
才好。”趙霖苦笑道:“人非草木,我豈不知?無如她忒情痴,修道人一落情網,必誤仙業,只好橫心,使其絕望而已。她來信說得這裡何等兇險,怎倒不見動靜?”忽聽有人嗤笑之聲,由下而上,似往崖頂飛走,只看不出一點形跡,料又是那隱形異人。
正往前走,忽見黑影裡坐著一個女妖巫,看年紀約在六七十歲。披髮紋身,頭頸手足均帶金環,瞪著一雙兇睛,半身赤,盤膝而坐。左手拿著一柄月牙形的快刀,作出向前投擲之勢。右手拿著一塊三角形的銅牌。神態獰惡,醜怪已極。好似正在發動
法,被人制住,宛如泥塑木雕,不能轉動,身上鮮血下
。近前再看,原來妖巫
已
穿,兩膀被人齊時斬斷,只未分裂下墜。便不去睬她。快到谷口,又發現兩個相貌醜惡的年輕妖巫,屍橫在地,滿地鮮血。才知谷中埋伏被那異人破去,妖巫師徒也被殺死,故未發難。
谷外山徑比較平坦,路只一條,也未見人。這時只是申初,因時尚早,正打算觀玩風景,緩步走去,山徑一轉,遙望前面,現出一座高峰,平地突起,刺天直上,下臨絕壑,通體佈滿苔薛,黛如染。只半山危壁之上,現出一條極窄的棧道,石
深赤,看去果像一條紅龍,蜿蜒盤旋於青峰翠壁之間,
光斜照其上,嵐光
活,氣象萬千,越顯雄麗。知已到達紅龍壁。這時趙霖已被巧姑痴情
動,便照所說走法,暗中留意,提氣輕身,順路前行。眼看那條棧道已將走完一半,勢雖高險,並難自己不倒。但來書所說假路、翻板等埋伏奇險,一處也未遇到。方覺巧姑不是有意討好,言之過甚,便是被人虛聲恫嚇,本無其事,猛覺腳底一軟,所行之處忽然中斷,往下墜落。當時兩人正行在那參天峭壁之上,腳底僅有尺許左右一條天然石棧,下臨千丈絕壑,霧氣蒸騰,暗沉沉一眼望不到底,山風又大。常人休說寄身其上,看去都覺目眩心驚,哪再
得起腳底石棧突然中斷。兩人雖能躡空、附壁而行,因正回頭說笑,驟出不意,也甚失驚,連忙飛身往前縱去。哪知腳踏之處,挨著便斷,彷彿虛設浮閣,一碰就倒。料知敵人想引自己劍遁飛行,以便來攻。因此留神戒備,暗運罡氣,不令雙足踏向石地。看去似在施展踏雪無痕草上飛的輕功向前疾馳,實則只在地上微微一沾,便即過去。只聽一串裂石之聲,所過之處,腳底石棧雪崩也似紛紛斷落,墜入壑底,半晌方聽巨石落地轟隆之聲,隱隱上傳,估計少說也有千百丈深,如非煉就仙法,不必見到敵人和遇到危險,就走這一條紅龍壁,也早一落千丈,粉身碎骨,萬無生理。想起前事,方在暗幸,前行石棧已不再斷落。
二人繞向峰後,微一轉折,由一形似山的峰凹中走出,忽然柳暗花明,山清水秀。
雖是中秋天氣,因南疆山中氣候溫和,四時如,當地又是兩條人口
會之處,全山之民多喜種植花木,奇花甚多。只見沿途地勢平曠,微微往上傾斜,到處丹桂飄香,繁花滿地,蒼松翠竹,飛
瀑泉,綿亙不斷。端的花光滿眼,山容如繡,直似
秋美景同時呈現。加上鳥聲關關,如奏笙簧,時見翠羽彩禽,飛鳴往來於花樹之間,與松風竹籟,相互應和,匯成一部清吹。天
又是格外晴明高
,碧空萬里,秋陽滿山,偶有朵雲如雪,隨風飄揚,掠山而過,點綴得當地景物分外清麗鮮妍,令人觀之不盡。只是到處靜悄悄的,除了鳥啼花落,泉響松濤而外,不見一條人影。
兩人行入一片花林之中,王謹方在笑說:“照此麗風和,美景無邊,誰能想到此中伏著好些危機?”忽聽有人遙呼:“大哥、三弟!”兩人聽出是朱人虎的口音,至
分別,又始終以為人虎出於被迫無奈,未必便似巧姑所說那樣狠毒,聞聽先就驚喜,循聲一一看,果是人虎。只見他穿著一身極華美的漢裝,由前面花林中飛步趕來,滿臉笑容,親熱異常,兩人本是半信半疑,見裝柬未改,以為不曾忘本。人虎再一殷勤,王謹還在留意察看,趙霖已經把平
耳聞忘卻十之八九,認為同盟至好,親若骨
,平
又無什嫌怨,人虎多不好,對於自己也不會存什惡意。方要開口,人虎已先笑道:“大哥、三弟,一言難盡。本來不能見面,經我向老山主再四懇求,才允在寨舞以前見上一面,並還答應前途兩處關口無須犯險。容我兄弟三人盡了手足之情,夜來同去大寨見了山主,再作道理。我雖力不從心,無法化解,好歹也能見上一面。前面花林盡頭,備有水酒,請大哥、三弟同往一醉,聊表寸心如何?”趙霖首先點頭,三人邊談邊走,已快出林。
王謹眼快心細,早瞥見林外竹樓上有山女影子一閃,似是月姑,想起巧姑來書,心中一動,已同走出林外。
這地方乃是一片平崖,大隻數畝,三面花樹環繞。左側一道飛瀑,由半山凹玉龍飛舞,蜿蜒而來,到了崖前,分為兩股,沿溪去。溪中大小怪石,疏立若劍,瀑洪
急,撞到石上,
起老高,灑雪噴珠,淨縱之聲,宏細相聞。那一幢幢的水煙,被陽光一照,宛如霧毅輕絹,幻為祥雲彩氣,光彩浮泛,五
繽紛,甚是好看。那樓似是新建不久,竹尚青
,分外高大,形式雅潔,地無纖塵。樓前花林空處,早設盛筵相待。人虎便請入座再談,先令隨侍山女上完酒菜,揮手令退。再去樓內走了一轉。回來把酒斟上,自飲一杯:以示無他。然後舉杯相敬,悽然說道:“想我弟兄三人,當初曾約禍福相共,生死一起。誰知小弟不才,愛上山女,致有這段孽緣。偏生巧姑又痴愛大哥,大哥因見此女
賤,不肯答應,才有今
拜山之事。小弟雖愛莫能助,但知本山厲害,山主法力高強,異人甚多,瞞他不得。沒奈何,只得與他明言,為盡朋友之情,同謀一醉。大哥、三弟如肯聽勸投降,萬事皆休;真要固執,小弟心已盡到,不敢勉強。你我且圖這暫時快聚,不提未來。只等東山月上,親送大哥、三弟去往大寨,小弟也不忍心再看雙方勝敗,但盼逢凶化吉,好來好去而已。”趙霖本想勸他幾句,後見他面容雖帶愁苦,並不自然,目光不時掃向樓上,若有什事情景。而且對於家中
兒,柳湖父老,一字不提。雖未疑他存在惡意,但已看出天
涼薄,便把分手以前情形說了個大概。王謹終較心細,看出人虎神情可疑,恐其有詐。
心想:“他自己兒尚
殺害,何況朋友。”便在暗中留神,見他每遇酒菜上來,定必設詞先嚐,然後勸客。覺著這樣越顯情虛,暗朝趙霖使一眼
。趙霖見人虎不住探詢自己拜師經過和此來有何勝算;問他本身的事,卻有支吾不答,就說也言不由衷。漸漸生疑,方才留意。
山女忽送上大盤肥桃,鮮香異常。人虎笑說:“此是本山特產明月仙桃,只中秋前後三才
,採時也在月光之下,一
變
,兩
變味,三
無香。此是昨夜採後,用仙法保存,和新採的一樣,大哥、三弟酒後請嘗。”兩人見這桃大如碗,其白如玉,只頂尖有寸許大一片鮮紅彩暈,看去吹彈
破,還未進口,便聞異香,中間還帶有一點桂花香味。休說是吃,聽也不曾聽過。王謹愛吃水果,剛伸手想拿,忽見盤中似有一條金紅
的蜈蚣影子一閃,不
驚疑。暗忖:“山女多擅下蠱,莫要酒菜無毒,把蠱下在桃裡。”心才一動,同時瞥見趙霖背上有一條蠶形醜惡的怪蟲,約有尺許來長,剛剛離背而起,兩頭亂動,不住掙扎,彷彿被人暗中抓起一樣。知被料中,深知山人蠱毒厲害,況是
法所養,如何能當。越發驚惶,臉
一變,待要當面叫破。忽聽耳旁有人低語道:“這麼好的桃子,為何不吃?伯那一點大的惡蟲做什?我倒想吃,只不願偷人東西。你取兩個給我,算是你送我的,就無妨了。”王謹一聽,正是前遇幼童口音,心中一喜,笑說:“這桃真香,我帶兩個回家可否?”人虎對趙霖雖存惡意,比較還是事出不得已,間心有愧。對於王謹,本就忌妒,又見他目注自己,隨時留意,剛伸手取桃,忽又沉
放下。不知異人暗制,惡蠱陰謀被人發現,
出破綻,還當王謹對他疑忌,心中憤恨,暗罵:“你兩人已入羅網,暗中下手,你們如看破,我便明來,至多費點事,也不容你們活命。”方在尋思,聞言詭笑道:“此桃過了十六,便吃不到口。三弟只能帶走,任取無妨。”王謹見他說時目
兇光,臉帶獰笑,越知兇謀將發。便取了三個,假裝揣向懷中,手才垂下,桃便被人接去。
人虎正勸趙霖用桃,也未看破。趙霖見桃香甚濃,沾牙即破,汁水直,用口一
,便剩了薄薄一層桃皮和一個極小的桃核,滿是漿汁,甘腴非常,芳騰齒頰,涼沁心脾。
正在誇好,人虎又遞過一個。王謹三桃只被接去兩個,耳聽低語道:“你也嚐嚐,包你沒事。”王謹吃完,正同誇好。人虎見二人把桃吃完,忽把面一沉,冷笑道:“我朱人虎與月姑已成恩愛夫
,為了她,雖背惡名,也所不計。今
設此別酒,朋友之情已然盡到。本來我想送你二人夜來人寨,無如姓王的對我生疑。這裡本是一層關口,我好意相待,既不領受,我也何必多事?麻神姑在此設壇,因你二人方才口出不遜,生了氣,已將神蠱放出。我自無力攔阻,你們神蠱附身,如非老山主想要當面問話,早已屍骨無存。”話未說完,隨聽一幼童口音接口笑罵道:“你這禽獸,少吹大氣。你到樓上看看去,不要害不了人,反害自己。”人虎聞言大怒,方在循聲查看,待施
法,偏是不見人影。趙、王二人也一個未倒,聞言已然離席而起。工謹尚無表示,趙霖已氣得臉都變
,似要喝問,因聽隱形人發話,
言又止。入虎心正驚疑憤怒,忽聽樓內驚呼之聲,連忙趕去。
二人知道人虎果是天良喪盡,如非異人暗助,已為陰謀所害。方在憤怒,忽又聽暗中有人低聲喝道:“你二人還不快走!蜈蚣背尚有一險,但我不能前去,遇事小心,當無妨害。這裡事情,已攬在我的身上,與你們無於,時已百正,慢慢走去,蜈蚣背還有一點耽擱,事完也差不多了。”二人忙答道:“遵命。道長大恩,謝不盡。法號可能見示麼?”幼童答道:“你我以前見過,不要如此稱呼。此時想不起來,少時自知。最好不提,我還要收拾那妖婦呢。”說完不聽聲息,兩人剛走不遠,猛覺身後金霞一閃。
回顧樓窗內,連飛起好些條蜈蚣金蠶等毒蟲,都只二三尺長,周身煙光環繞,目光如電,口噴毒煙。本朝席前飛撲,吃那金霞頭一罩,全被裹住,只閃得兩閃,便聽吱吱喳喳的慘叫過處,紛紛碎裂,再絞得一絞,便已無影無蹤。未了一條蠶形惡蠱,在一片血光繞護之下,剛由窗中飛出,一見大群惡蠱全數傷亡,似想縮頭逃回。猛又瞥見幾絲奇亮如電的銀
光線比電還快,只一閃便朝那血光環繞的金蠶惡蠱由頭到尾穿過,一陣極輕微的爆音響過,連身外血光一齊炸成粉碎。金霞電掣飛上,裹住一絞,全數失蹤。席上卻多出一條同樣金蠶,正似王謹前見由趙霖背上飛起的惡蠱,尚在
亂動,似想逃遁,卻被人暗中制住,不住掙扎,無法脫身。同時又見朱人虎同了月姑由樓內飛出,神
張皇,同朝席前撲去,似想救那金蠶。月姑晃動妖叉,發出大股血焰。人虎手持一刀,刀尖上也有火花向前
。二人剛一現身,便聽隱形人喝道:“你兩個狗男女,罪惡大多,須受慘報,便宜你們多活半
。此是我路見不平,與別人無干。再不知趣,當下叫你們報應。”話未說完,席上金蠶忽然飛起。月姑、人虎好似恨極敵人,只顧各用刀、叉朝那發聲之處殺去,沒想到刀、叉剛飛出手,金蠶倏地飛了上來,兩下都是猛急異常。月姑見狀大驚,想要收勢,那金蠶已被刀、叉砍中,斷為三段。隨聽樓內老婦慘嚎了一聲。
幼童話也說完,哈哈大笑,晃眼笑聲便到了天空。
月姑見金蠶一死,好似闖了大禍,急得雙腳亂跳,狀類瘋狂。側顧趙、王二人已然上路,手朝入虎一揮,一聲長嘯,立有好些猛獸吼嘯之聲遠近相應,隨即口中咒罵,待要飛步追去。人虎滿面惶急,已往樓中飛去。月姑剛一離地,便聽空中喝道:“大膽山女,真不怕報應麼?有本事,今夜逃得活命,後到點蒼山天蒙禪師那裡尋我李洪去。”話未說完,下面三段蠶屍忽然炸成粉碎,血
紛飛,齊朝月姑身上飛去。月姑驟不及防,敵人法力又高,便打得滿頭滿身都是,全部深透入內。把個花容月貌,粉滴酥
的山女,鬧得血
狼藉,簡直成了一個血人。這還不說,金蠶奇毒,再加上仙法
制,不是粘在
上,而是深透皮裡。除了上半身翠羽披肩和下半身翠羽短裙所遮蔽的
、股等處,幾於遍體鱗傷,腥穢之氣,中人慾嘔。山女只覺奇痛麻癢,比千萬把刀紮在身上還要難受,
又好潔愛美,如何能耐。當時落下,急得回手亂抓亂跳,口中狂喊:“情哥哥快來!”狼狽已極。
趙、王二人遙望,心中大快。又聽出隱形人乃是青衫老人六子李洪,越發膽壯心寬。
順著山路緩步前行,走出三數里,將那一帶美景走完,山勢越高。途中時遇男女山人往來,見了二人全都不理。回顧下面,正有不少猛獸朝先前花林中趕去。月姑、人虎連那獸群,多被高林擋住,看不見有什麼舉動,也未見人追來。最後行到一處,乃是半山上一片平地,大約畝許,當中立著一個玉石牌坊,上有“神鬼之門”四字,左右兩條上山道路,宛如倒寫的人字。外來山人多由左面上山。兩邊路口,均有身材高大,手持長矛,背梭鏢弓矢的壯漢把守。二人知道拜山的人應往右走,便不去理他,往右走去。守路山人見未走錯,也未答話攔阻。那山路斜行向上,並不甚長,只有半里多路。到了盡頭,忽現一
,往裡一看,乃是一條天然
徑,高只數尺,有的地方人須俯身而過,便走了進去。行約二十丈,地勢漸低,再走不遠,越發下溜。出口一看,眼前忽現奇景。
原來當地本是一座山腹,以前經過極猛烈的地震,前半山形完好未變,由人口起,到處崩裂,成了一條高下曲折,直往下溜的徑。出口一帶山腹,一直崩裂到頂,現出大片溝壑,方圓不下二三十里。到處都是奇石怪峰,倒懸森列。腳底山石錯落,崎嶇難行,絕少平處。兩旁多是深溝大壑,加上許多大小深坑“時有黑煙白氣,噴泉地火,往上湧起,奇臭難聞,稍不留意,立墜其中。地下裂縫縱橫,宛如蛛網,最寬的裂縫有兩三丈以上,下臨無地,深不可測。那些怪石,有的朵雲滯空,平地拔起;有的宛如巨靈當道,向人飛撲;有的又似刀山劍樹,杈丫林立。必須由這亂石叢中,縱躍飛越過去。
前半形勢已是奇險,等往前走了一段,地勢越來越低,石形也越奇醜。
走著走著,遙望前面,隱有彩煙浮動,甚鮮豔。二人久居南疆,方疑那是毒風惡瘴,彩煙已散。遙望前途,好似直臥著一條長大的蓑衣蟲,竟有十多丈長短,正往對面山頭蜿蜒爬去,神態甚是生動。定睛一看,乃是橫跨絕壑之上的一條紅石樑,遠望相連,實是一排接一排的怪石,長長短短,似斷還連,直達對岸。中斷之處甚多,石形甚奇,又是黑紅相問,乍看彷彿一條百足怪蟲,橫臥兩崖之上。二人知已到了蜈蚣背難關,想起龍鐵子、巧姑、李洪前後所說的話,不由生出戒心,老遠停住,仔細觀察,除先見彩煙好似瘴氣而外,別無異狀,也未見有敵人。趙霖心想:“山月已升,天還未黑,過此一關,便達大寨,為時尚早,各位師長也還未到,何苦早去,多吃人虧?巧姑曾說這裡厲害,怎無動靜?想必又和來路諸關口一樣,被什高人暗中破去,否則哪有如此安靜?”悄告王謹,打算在附近覓地稍坐,看清形勢再走。
王謹向較趙霖心細,上來便看出那彩煙收得太快,知道各種毒瘴多是一片彩雲,停滯在那汙溼之地,怎會說收就收、聞言,見離蜈蚣背只三四丈遠近,看出下面兩旁均是無底深壑,黑暗沉冥,什麼也看不見。心想:“別處溝壑無論多深,必有云霧。現在山月剛升,夕陽猶有紅影,怎會離地才二三十丈,便是一片漆黑?”因記龍鐵於來時之言,忽然想到所贈茶葉。剛取出來含在口內,想告趙霖留意,話還沒有說幾句,壑底忽然吹來一陣香風,聞去好似極濃郁的蘭桂香味。王謹只覺香氣奇怪,微微有點頭暈。趙霖剛把茶葉取出,還未人口,猛覺異香入腦,人便當時暈倒。王謹忽然醒悟,此是極猛烈的瘴毒,暗道:“不好!”剛把趙霖手中茶葉搶過,急匆匆向他的口內,人已面如金紙,知覺全失。王謹耳聽“格格”怪笑,對面山坡上現出一個身材矮胖,紅衣赤足的年老男妖巫,手持一個葫蘆,往外一甩,一股粉紅
彩煙立時
而起,朝空飛去。同時兩旁溝壑中的黑氣,也蓬蓬
湧上來。王謹見勢不佳,知道危急萬分,不再顧忌,剛把玉塊取出,意
將身護住,再打主意抵禦。說時遲,那時快,忽聽空中兩聲烏鳴,一團黃影和一片碧雲電馳飛來,正是前見巧姑所養青鸞、靈鶴,巧姑坐在靈鶴背上,滿臉都是驚惶之容,晃眼飛到。這時彩煙已把蜈蚣背前半天空佈滿,炔要展布過來,壑中黑煙也將湧到二人面前,來勢神速異常。巧姑一到,口中疾呼:“秋端公慢放百花瘴,要殺殺我。”隨喊:“決把情哥哥抱上駕背,隨我逃走。”青鸞已早飛下,揚爪便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