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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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張鑄魂一轉臉,兩道堅定而冷峻的目光,銳箭般注在雲震身上,冷冷道:“雲震。”雲震混身一顫,脫口道:“弟子在。”張鑄魂沉聲說道:“你可明白,‘不落言詮’四字?”雲震道:“弟子…”目光一垂,低下頭去。

張鑄魂藹然一笑,道:“那麼你是全然明白了。”伸手一指藥碗,接道:“服下吧,連藥渣一起下。”忽聽武婆婆厲聲喝道:“且慢!”張鑄魂含笑道:“老前輩有何指教?”武婆婆怒聲喝道:“什麼不落言詮,老婆子本就不明白。”張鑄魂突然放聲大笑,道:“老前輩,你以為雲震願意服用這半碗藥汁麼?”武婆婆冷冷一哼,道:“靈藥,起死回生,豈有不願服用之理?”張鑄魂淡然道:“老前輩以為他有膽量服麼?”武婆婆微微一怔,冷笑道:“螻蟻尚且貪生,誰能不想活命,半碗藥汁,一仰而下,用不著什麼膽量。”雲震面龐—轉,冷冷望了武婆婆一眼,雙目之內,突然湧出兩行熱淚,轉過身子,舉步向門外走去。

張鑄魂呆了一呆,峻聲喝道;“回來!”雲震住足站定,緩緩轉過身形。

張鑄魂目光灼灼,緊盯在雲震臉上,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知遇之恩,豈可不報?”雲震熱淚泉湧,道:“自念菲材,難當前輩錯愛。”張鑄魂冷冰冰說道:“大丈夫行事,盡心盡力而已,成敗利鈍,豈能逆睹?”武婆婆陡然怒聲喝道:“老婆子讀書太少,有話明明白白地講,不許打啞謎。”張鑄魂嘆息道:“唉!老人家,還是由您發問,晚輩仔細解釋吧!”武婆婆大聲道:“好!老婆子問你,這藥汁能不能治療你的傷勢?”張鑄魂點頭道:“藥到病除,傷勢豁然而愈。”武婆婆怒道:“那你為何舍已救人,自己不肯服用?”張鑄魂苦笑道:“晚輩服藥之後,傷勢雖可痊癒,武功卻難復舊觀,依然不是羅侯神君與那打水姑娘的敵手。”武婆婆冷然道:“傷勢既復,自可苦練‘六丁抱一大法’,練成了‘六丁神劍’,一切難題,豈不刃而解?”張鑄魂搖首道:“泰山大會,為期不過兩年,時不我予了。”武婆婆冷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造就雲震,令他接替你北道師徒,,與那羅侯神君和打水姑娘對抗。”張鑄魂道:“正是如此。”武婆婆嗔目喝道:“兩年之期,你不能完成的事,他雲震辦得到麼?”張鑄魂斷然道:“三獸渡河,各有因緣,晚輩盼望他能辦到。”這本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講到此處,武婆婆也到事在兩難,無話可說了。

原來,武婆婆與北道師徒相識年久,情誼深厚,張鑄魂是她看著長大的人,關注之情,自可想見,歸隱農亦是張鑄魂的故舊友,周公鐸與張鑄魂也是舊識,不過往不深,這兩人老於世故,眼看事關重大,不敢貿然口,李元泰、一本和尚是張鑄魂近年新往的朋友,一本和尚不在室內,李元泰素不多言。至於梅蕙仙,她甫出師門,即與張鑄魂相識,少女情懷,對張鑄魂暗生傾慕,兩人師兄妹相稱,情誼卻也不錯,可惜往未久,張鑄魂即因泰山之會累經挫敗,再未與她見面。這一段未了之情,深藏在她的心內,在她來說,除張鑄魂之外,一切都不重要,不過,她深知張鑄魂的情,事關師門榮辱與魔道消長,其意既決,誰也無法改變,因之也不多說。

石室之中,重歸沉寂,空氣顯得異樣的沉悶。

驀地,張鑄魂仰首望天,放聲一陣大笑。

那狂放的笑聲中,充滿了淒涼與寂寞,也充滿了譏誚的意味。

只聽他長笑一竭,忽又沉聲—嘆,道:“可嘆!可嘆!世人如此看重一個人的生死,卻不明白生死:字的真義。”武婆婆怒聲道:“咱們都是武林人物,身而起,拔劍而鬥,愛則其生,惡則其死,沒有你那麼多的學問。”張鑄魂聞言一愣,他雖然有滿腔悲憤,面對武婆婆這種直心腸的人,卻是難以發洩出來。

忽聽雲震道:“張大俠,蘇老真人身在何處?”武婆婆心頭一動,叫道:“是啊!你所作所為,都曾奉有師命麼?”梅蕙仙接口說道:“按理說,這半碗藥汁,應該讓蘇師伯服用才對。”歸隱農雙眉一軒,道:“梅女俠這話不錯,蘇真人是俠義道的泰山北斗,理該以他為重。”眾人你言我語,但見張鑄魂神情動,過了良久,卻不開口講話。

歸隱農怔了一怔,心中暗道:“不對,張大俠乃是大仁大義之人,他們師徒情深,豈有不加關切之理,我等這麼一講,倒顯得他剛愎自用,漠視恩師的生死了。”心念轉動,不大悔失言,赧然垂下頭去。

梅蕙仙也發覺張鑄魂神不好,歉然說道:“關於蘇師伯的近況,師兄一直含糊其辭,他老人家玄功絕世,一掌之傷,想必早巳康復了。”張鑄魂目光一轉,默默望了梅蕙仙一眼,依舊不開口。

武婆婆微泛怒意,慍聲道:“此處沒有外人,蘇真人身在何處,你何妨講明?”張鑄魂雙目之中,淚光浮動,啞聲說道:“我就告訴諸位吧,當世之間,只有南魔,已無北道了。”武婆婆如焦雷擊頂,大聲叫道:“什麼?”張鑄魂垂淚道:“家師以重傷之身,苦研絕藝,心力瘁,業已元氣耗盡,羽化飛昇了。”霎時之間,室中之人,無不垂淚。

那北道雲中子以一玄門之士,畢生奔走江湖,行俠仗義,不遺餘力,其生平所行的善事,不勝枚舉,因之,深獲俠義道愛戴,此時噩耗傳來,眾人實有晴空霹靂,不勝震驚,不勝哀悼之

忽聽張鑄魂道:“雲震。”雲震目光一抬,戚然說道:“弟子恭盼教訓。”雲震目含淚光,道:“身居廟堂,應以何事為重?”雲震微微一怔,道:“立朝為官,當然以忠君愛民為重。”張鑄魂道:“處身江湖,應以何事為重?”雲震想了一想,道:“身在武林,自應鋤強扶弱,仗義行仁,弟子所知有限,無法說得透徹。”張鑄魂淡然道:“能夠做到鋤強扶弱,仗義行仁,那也大致不差了。”語音微頓,接道:“如今你也算是武林人物了,你準備如何鋤強扶弱,憑什麼本領仗義行仁,唉!你尚未開始,便已結束,既未伸展抱負,亦未快意恩仇,就此死去,能夠瞑目麼?”雲震熱淚泉湧,道:“晚輩亦知凡事盡力,但心餘力拙,落至眼前這種境地,雖不甘心,也只好認命。”張鑄魂目凝神光,肅然道:“雲震,你是否知道,大丈夫立身行事,應有開闊的襟。”雲震道:“弟子知道。”張鑄魂道:“應有恢宏的氣度。”雲震點頭道:“弟子知道。”張鑄魂冷冷道:“應有堅強的手腕。”雲震微微一怔,道:“這一點弟子未曾想過。”張鑄魂聲音越來越冷,道:“應有剛硬的心腸。”雲震囁嚅道:“弟子…”突然撲身向前,跪僕在地,嗚咽道:“損前輩之命,延弟子之殘身,於人情有違,來之事,成敗難卜,倘若徒勞無功,前輩遭用人不當之譏,晚輩蒙苟且偷生之名,那時候,前輩你死不瞑目,晚輩卻是靦腆人世,生不如死。”張鑄魂冷冷道:“你見事深遠,甚為難得,可惜言而未盡,尚未替我太乙門想出一條良策來。”雲震道:“晚輩無良策,卻有一事未明。”張鑄魂峻聲道:“什麼事?”雲震亢聲道:“良藥難求,前輩傷勢不愈,太乙門的道統,隨時有斷絕之慮,前輩何不收一名弟子。

這石室中人,正如武婆婆所說,都是武林人物,張鑄魂和雲震卻是飽讀詩書之士,他兩人講話,含蓄而轉彎抹角,旁人聽了,總得想上半天,才能回過味來,但說到此處,已是大為骨,人人都明白過來。

那武婆婆生來急,又是直心腸,未待雲震講完,已是大聲叫道:“對啦!鑄魂,你對雲震寄望如此大,何以不將他收歸門下,如果雲震是你的弟子,那麼你們師徒二人,誰死誰活,都是你們中的私事,我們也懶得多管閒事了。”張鑄魂輕輕嘆息一聲,道:“也罷,我索將這內中的情由,仔細告知各位。”武婆婆怒聲道:“早就應該講了。”張鑄魂環顧眾人一眼,道:“在下曾經講過,‘六丁抱一大法’是修習‘六丁神劍’的基礎之學,在下雖會此法,卻不會‘六丁神劍。’”武婆婆道:“為什麼?”張鑄魂道:“那‘六丁神劍’繁雜已極,我無暇學習,又不敢將那劍笈帶在身畔。”武婆婆道:“為什麼?”梅蕙仙道:“張師兄身負重傷,若將那劍笈帶在身畔,萬一發生意外,失落了秘笈,那可如何是好?”武婆婆點了點頭,道:“倒也有理,那劍笈如今放在哪裡?”話才出口,突然大聲道:“不能講,事關重大,縱然是自己人,也不必洩漏出來。”張鑄魂道:“家師臨死之際,將那劍笈收藏在一個隱秘之處,留下餘言,要等我選定的人取得劍笈,練成絕藝之後,才能算是太乙門的弟子。”周公鐸道:“此中的道理,兄弟可就不明白了。”張鑄魂道:“道理也很簡單,那人若是未練成絕藝,當然不是羅侯神君與打水姑娘的敵手,這等弟子,有等於無,自然是不要的好。”周公鐸點了點頭,道,“情勢所迫,理該如此。”張鑄魂一顧雲震,肅然道:“如今你該明白我的苦衷了。”雲震點了點頭,道:“前輩處處為大事著想,用心良苦。”張鑄魂道:“我將一切希望寄託在你身上,你若令我失望,那我只好齊志而歿,抱恨終生了。”雲震闇然道:“承蒙器重,晚輩不盡,有生之年…”張鑄魂不待他將話講完,冷然接口道:“若不服下這半碗藥汁,你那有生之年,不過幾天罷了。”雲震戚然道:“好生惡死,人之常情,晚輩豈有不想活命之理,但這半碗藥汁,是前輩療傷延命之物,我若飲下,那就斷絕了前輩的生機。”張鑄魂截口道:“說來說去,還是婦人之見,男子漢,大丈夫,凡事要從大處著眼,生而有為,就應力圖生存,我命你服下這半碗藥汁,乃是有求於你,事出我的自願,你又何必推三阻四,念念不忘我的生死?”這幾句話,講的很不客氣,雲震終究是少年人,血氣方剛,受不住動,心中暗道:“我拒絕服用這半碗藥汁,原是一片好意,但若堅持下去,張大俠定然誤會,以為我不願接受重託,辜負他一片苦心。”但見張鑄魂臉一沉,冷聲道:“雲震,我以這半碗藥汁,買你一條命如何?”雲震微微一怔,雙目之內,重又湧出兩行熱淚。

他雙膝一屈,跪了下去,雙手端起藥碗,緩緩說道:“前輩勿須出言相,我服下這碗藥汁,自今以後,此身再非我有。”舉碗就,將那藥汁,大口喝了下去。

張鑄魂臉上,泛起一陣安的微笑,探手入懷,取出一把金針,道:“你站過來。”雲震放下藥碗,上前一步,站立張鑄魂面前。

張鑄魂道:“修練內功,有一種‘銅鐘式’,你知道那種姿式麼?”雲震瞠目道:“晚輩只知有坐、臥兩種…”歸隱農道:“看這裡,‮腿雙‬半分彎,雙臂微張,雙目平視。”說話中,做了一個“銅鐘式”修練法姿式。

張鑄魂道:“你按照歸老前輩的樣子,擺一個姿式。”雲震聞言,仿照山隱農的姿式,擺了個“銅鐘式”吐納法的架子。

張鑄魂道:“閉上雙眼。”雲震聽了,急忙閉上雙目。

張鑄魂手拈金針,略一沉入了雲震上,隨即上第二,第三,總共上了十四金針,始才住手。

他手法乾淨俐落,十四金針,轉眼好。

那十四金針,全都腹之間,每一都是入—寸七分,尚有寸許在體外,金光閃閃,耀眼生花,但全部金針都脈之外,沒有一道。

梅蕙仙道:“師兄就要施展‘六丁抱一大法’了麼?”張鑄魂點了點,道:“諸位將要辛苦三天,不情之請,尚祈鑑涼。”武婆婆道:“辛苦倒是小事,但你的什麼把戲,總該先得說明。”張鑄魂微微一笑,道:“六丁抱一大法,具有很多妙用,眼前則是用來洗髓,打通雲震的奇經八脈,衝破生死玄門,使他脫胎換骨,內功更上層樓。”這時,雲震心中依舊十分明白,呼通暢無阻,只是身子無法動彈,眼皮無法睜開,對眾人講的話,聽得十分清楚。

只聽武婆婆道:“六丁抱一大法既有這許多妙用,何必還要服用‮物藥‬?”張鑄魂道:“雲震內傷之重,已至一羽不能加的地步,必須有那藥力治療傷勢,才可承受六丁抱一大法的熬煉。”婆婆慨然道:“好吧,我們將雲震看作你的弟子,任何辛苦,一概認了。”張鑄魂道:“多謝。”轉面向那兩名道童道:“香爐、石鼓,全部移開。”兩名道童聞言,急忙將那古銅香爐和石凳移至屋角,騰出了大片主地。

張鑄魂伸手一指,道:“有勞歸老前輩,將雲震移到中央站好。”歸隱農雙手托住雲震脅下,將雲震移出了丈許。

張鑄魂道:“諸位請以雲震為‘天衝’,按北斗七星之位站好,白雲道長為‘天樞’,周幫主‘天璇’、歸前輩‘天機’、李賢弟‘天權’,武老前輩‘開陽’、梅師妹‘搖光’。”這六人都是武林高手,舉步之間,已然各自站好了自己的位置。

但聽張鑄魂道:“請諸位摒絕雜念,坐息片刻,真氣內功收發由心,運轉自如。”這時,六人好奇心大盛,都想早點見識“六丁抱一大法”的真相,聞言之下,人人依言施為,誰也不願打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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