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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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傾盆而來,秋天有這般大雨,委實怪異。馬車在一醉山莊門口停下,守門的見是車內是白惜,倒也未加阻攔,由小童代替了那侍從做車伕,架了車進莊,直接去了後院。

那間院子白惜很,是無牙的住所,她一大早剛從裡面出來,不想如今再回去,心境卻是這般不堪。

她看了梁北戎一眼,後者依然微笑,她的心卻似冰凍了起來,凍到連四肢都麻木了。白惜在小童的攙扶下率先下車,由於滴水未進,腳才落地就一陣眩暈,虧得有人出手相扶。

那人身上帶著淡淡的草木香,她已到不能再

“你…”無牙看著她,一臉訝異,再見梁北戎從馬車上下來,眸子閃了一下,倒是恢復了常態,笑道“梁公子無事不登三寶殿呢。”梁北戎面不改,展開摺扇呵呵笑道:“來找一故人而已。”白惜暗自使勁想從無牙的臂中身,誰想他倒是握得緊,一點不放。

無牙望了下廊外的雨,笑道:“還是梁公子好情調,這般天氣,來探故人。”白惜見兩人一來一回,心中起了疑心,梁北戎看樣子不願與無牙多糾纏,可他來此處不找無牙還能找誰?難道是莊主?

“既然碰上了,就一起來看看吧。”梁北戎瞧見無牙佔有慾很強地箍著白惜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線。

梁北戎身邊的侍從欠了欠身,走在前面帶路。無牙攬著白惜跟在後面,白惜掙扎了幾次掙不開他的手,也便作罷。

山莊裡的每個院子都有連廊相連,倒也淋不到雨,廊外碧草茵茵,花開得正好,一點沒有秋季萬物凋零的景象。

這個問題她曾經問過無牙,無牙說,那是因為這裡有溫泉,氣溫本身比別處高些,泥土的溫度也相對高些的。

這莊主可真是會挑地方呢,在如此風水寶地上建了個銷魂窟。在長廊裡繞了半天,她倒是真的腳有些軟了,轉到一處院落,梁北戎才停下了腳步。

惜抬頭一看,卻見一少年,正坐在不遠處的亭子裡,懷裡抱了一隻黑的貓。

那貓低低地叫了一聲,很享受地在他手心裡蹭蹭,打了個哈欠,張開一對黃金般閃亮的貓眼,冷冷地瞅著那幾個不速之客。

情之目光在白惜身上停留了一會,落到她側無牙的手上,微微一笑,又掃過樑北戎等人,最後回到白惜蒼白臉上,苦笑道:“你終還是把他給引來了。”----情之眼裡有一絲嘲諷,又有一絲不屑,還有那壓抑不住的哀傷。梁北戎走到情之面前,欠了欠身,喚道:“悠和殿下。”他少年清秀的手腕因為手臂抬起而從錦袖中出,抱著黑貓,淡若清風,那舉手抬眸間,竟忽然有了種不容侵犯的威嚴

“殿下錯怪白夫人了,夫人為了掩飾殿下的身份,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梁北戎瞧了一眼還沒回過神來的白惜,對情之笑道“暴了殿下的,是一劍封喉,也便是殿下你自己。”情之眸子一閃,略略挑了下眉,手中的黑貓嗚咽叫了一聲,像是被扯疼了皮

“是這樣啊。”情之微笑著看向白惜,道:“如此,真是有勞夫人了,情之不勝。”此番言語中,分不清楚哪個意思更實在些,但總歸是令人心酸不已。

“真的是你?”白惜手指緊了緊,握成拳,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抖得厲害,若非無牙扶著,恐怕本站立不穩。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子,先是李鈺斷臂,再是情之…“是我。”情之長長的睫閃了一下,清淺地微笑,彷彿還是那個清朗如風的少年。

“你要殺我?”白惜的聲音很乾澀,像是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發出來。

“是的。”情之微笑,但冰冷地重複她的話“我要殺你。”

“為什麼?”白惜兀自搖頭,不敢相信“你為我在廟裡求護身符,跪了三天三夜,還被大管事打,這些都是假的?”情之垂目,輕笑“你以為呢?”

“我那次受傷,你私自留下來陪我又被管事責罰,也是做給我看的?”白惜的手掐住了無牙的手臂,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指甲已經深深埋進了他的皮膚。

情之沒回答,他手上的黑貓卻尖叫了一聲,從他懷裡輕巧地跳到桌子上,趴在桌上的黃金琉璃盞旁邊,懶洋洋地打量著周圍眾人。

“如果你是要我的命,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還是說,你也想要那張密旨?對我好全是為了它是不是?做那麼多事,全是想要從我身邊得到它是不是?!”白惜的聲音尖銳得像貓爪子滑過玉石,她著氣,幾乎呼不過來。

身邊這些人,到底都有幾分真心?!她渾身戰慄,不能自已。情之隨著那貓懶洋洋地坐到圓凳上,抬起那琉璃盞,晃了晃,笑道:“密旨?那本就是我父皇留給我的東西。”

“不會的…”白惜上前兩步,幾乎掙脫了無牙的鉗制,顫聲道“你一邊對我好,一邊卻三番五次想殺我?不,情之,你不是這樣的,你不會…”

“我怕你認出我,出賣我。”情之打斷了她的話,沒有抬頭,只是望著那琉璃盞,兀自淺笑“你已經記起來了吧?小時候你見過我的,還有那個又聾又啞的僕人。”白著氣,抓著無牙的手臂,彷彿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的一稻草“我記得…然後呢,你說,你說…”

“前朝太子的遺孤,皇位的正統繼承人,被自己的親叔叔追殺,到處奔走,後來遇到了人販子,還被賣進了這裡。

你看看,夫人,伺候你的小情之,是當今皇上的親侄子呢,是悠和殿下呢。”情之微笑,側首看她,眉眼間如清泉般明淨。

“那又怎樣?!這個身份對你來說不是福只是禍啊!”白惜尖聲叫“是的,我早就知道你是那個孩子,而我也一直在幫你掩飾!情之,情之!你這個傻子!你會死的!前朝太子遺孤,皇位的正統繼承人,這是一個只有死路可走的身份!就算你是皇帝的親兒子,他也不會容你在這個世界上!”情之的笑容僵了下,深深地看著她,聽她吼完,紅著眼快哭出來了,才微微一笑,柔聲道:“我知道,在我還小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本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所以當人販子把我賣到這裡來後,我便將計就計留下了。可是我害怕啊,惜,你做過噩夢麼?後面有刀光劍影追著你,不敢回頭,只能向前跑…可你不知道前面那片黝黑的樹林裡是什麼在等著你,毒蛇猛獸,還是獵人的陷進。”白惜忽然笑出來,笑得眼淚止都止不住“所以你一方面為了得到密旨而想接近我對我好,另一方面又怕我認出你而出賣你?最後衡量一下覺得我暴你身份的危險更甚於你得到那個密旨的渴求,所以還是決定讓我去死?”情之只是看著她,嘴角抿成一條線,不語。白惜疲倦地扶了下額頭,鬆開無牙,對他擺擺手,苦澀地笑道:“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認出了你,可是當時我不知道你的身份,而後來知道了,也從未想要出賣你!我那時甚至想過要替你贖身,讓你從這糜爛之地解脫出來!但正巧那時李鈺的事情發生了,梁公子又出現在蘭陵城中,我就是怕他們起疑,才一直不敢有所動作。”情之的笑容漸漸凝結在臉上,那滿眼的悲傷彷彿這幕天席地的大雨,沒有源頭,亦沒有盡頭。

雨打芭蕉,是怎樣一番風情。絕望,是怎樣一種悲傷。情之把玩著手中的琉璃盞,用很輕很輕地聲音述說道:“還記得嗎,你曾經問過我,我的第一個女人是什麼時候,我當時告訴你,是我十五歲的時候,但是她死了。

知道麼,惜,你知道麼,那女人看上我了,給我下了藥,還把我軟了十多天。

戀我的身體,她說少年的身體有種別樣的味道…而後來,我殺了她。那是我第一次殺人。”白惜心裡震了一下,呆呆地看著他。情之,應該是純潔得令人心疼啊…“這個世界上,不是被殺,就是殺人;不是傷害別人,就是被別人傷害。”情之柔柔地對她微笑“可是惜,我卻知道,你是真的喜歡我。

惜啊,你是真的喜歡我,可你的溫情就像冬夜裡的暖意,隨時會消散。

你有無牙,你心裡的那個人,始終都是他。如果你愛我,我也可以給你我所有的愛,我甚至可以給你我的命,可是你卻不是…我害怕,我怕我付出了一切,你卻背叛我,那樣我會崩潰的,惜。”情之看著手裡的杯子,扯了扯嘴角,說:“你永遠不能待我如同我待你。

所以,與其讓你傷害我,不如我先殺了你,是不是?”白惜後退了一步,差點跌倒在地,這個少年,這個笑容依舊清如秋風的少年,真的是她以為的那個溫情的少年嗎?

“可是,你以為我真的下得了手嗎?”情之見她那驚恐的表情,大笑出來,笑了很久,笑得開始起來,才停下來,說道:“白夫人,你以為我真的下得了手麼?你算算我有多少次殺你的機會!我可以讓你有千百種死法而自己置身事外,可是我卻沒有這樣做!你說我為什麼不殺你?我為什麼要繞個圈子找一劍封喉去殺你,甚至把我自己都暴出來,為什麼?!我為什麼要跪了三天去求那護身符?我為什麼要承受管事的鞭打?我為什麼要盡我全力取悅你?!你說這是為什麼!”情之的眼睛泛起了紅絲,眼淚不期然,滑落了下來。這個少年,這行眼淚,依然純淨得像秋裡的山泉。

惜,”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幾乎聽不見“你以為,我不疼麼?”他掙扎過的,如果自己和她,只能保住一個,他會選誰?倘若她心裡的那個人是他,他又何嘗不願意與她雙宿雙飛?可是她不愛,所以他要麼繼續孤單一個人,要麼,就是死。答案是,她不愛他。不愛,所以一切犧牲都會成為笑料。而他,即便力量微弱,也放不下那殺父奪位之仇。所以,還是她死吧,嗯?即便他會用後半生來追憶往生,即便他將會為此付出剜心割肺般疼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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