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哭似的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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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我從來沒見過?”表哥似乎一下放不下這話題。

“見應該見過,你可能沒注意。”表弟躺下身去“玲姐說她見過你。”

“是嗎?”表哥興奮的像是被人哈了下腋窩。

“這有什麼奇怪的,”表弟冷淡地說“你經常來,這樓裡誰沒見過你?”

“這倒也是。”表哥說著在剛才拉給華玲的椅子上坐下,很長時間沒開腔。再開腔時,發現表弟已經睡著了。

這年國慶節,華玲跟白小米說她要回家去看看。回來後,白小米怎麼看都覺得華玲不像是從家回來的,因為以前華玲回家來總是大包小包的,帶了很多鄉下特產,比如玉米啊,地瓜啊,醃菜啊,臘啊,送劉老師一些,也給她一些,留下一些自己慢慢吃(這樣可以節約伙食費)。但這次華玲就搭個小背囊回來,覺像是剛去逛了圈街似的。等華玲歇了腳,打開包,取了衣服、牙具,同時又變戲法似的從包裡揪出個小泥人送給白小米時,白小米更加堅信華玲這次肯定沒回家。白小米是張快嘴,再說跟華玲這麼要好,也沒藏嘴的習慣,就連唬帶嚇地問華玲,說,你這次到底去哪啦。華玲開始還一口說是回家了,但她實在不會撒謊,撒了謊,沒等人家戳,自己漲紅的臉就把它戳穿了,加上白小米噼裡啪啦一鬨一詐,華玲哪招架得了,只好說了實話:去千島湖了。

“千島湖?”白小米馬上有了更加的興趣“跟誰去的?”華玲說:“跟誰?誰也沒有,就自己去的。”嘴上這麼說,臉上卻又變得緋紅。

白小米看著突然格格格大笑起來。

華玲說:“你笑什麼?”白小米說:“笑你不會撒謊啊。你去照照鏡子,你撒的謊像不像?比剛才還不像!”華玲摸了下臉,臉變得更紅。

白小米趁勢追擊:“華玲啊華玲,你這人怎麼能撒謊,就是撒,也不能跟我撒啊,我還看不透你嘛。老實說,是跟誰去的?是不是何亮?”這個何亮,白小米知道他對華玲有意思。

“不、不,不是的。”華玲馬上否認了。

“那是誰?別跟我兜圈子了,好不好?”白小米裝出生氣的樣子“你還不信任我嗎,說出來我還能給參謀參謀。”華玲忸怩一陣子,終於坦白說是陳小村。

“陳小村?”白小米糊地敲著自己腦殼“陳小村是誰?我認識嗎?”

“就是小金的表哥。”華玲提示著。

“哦——就是經常來看小金的那個…高個子,戴眼鏡的?”華玲點點頭,說:“那你給我參謀參謀啊,怎麼樣?”白小米低下頭,想了想,說:“不錯,不錯,人長得很帥,看樣子還是個大學生吧?”華玲又點點頭,說:“他還是個詩人呢。”在沒有真正詩人的銅鎮,陳小村確實算得是個詩人,寫的詩在《富江》雜誌(他們縣文學刊物)、《錢江晚報》甚至《浙江報》上都登過。只是近兩年也許是當了官,或者別的什麼原因,好像沒寫了,也許是寫了沒發表,反正在報刊上是看不到。有時他拿給別人看的,都是前些年發表的。他跟華玲接觸不久,也揣了幾頁詩來給華玲看。華玲文化不高,只念過初中,對詩不是很看得懂,但對陳小村拿來的幾首,卻看得非常動又刻骨銘心。她甚至把這些詩都喜歡得重抄了一遍,其中她最喜歡的這首是:給我眼睛給我嘴給我一縷羞澀的笑給我一顆狂跳的心凡是你給的我都將在心靈的存摺上永久保存並支付你雙倍的利息給你我全部的愛和每一分鐘每一滴血決不要求分毫利潤或回扣現在,華玲把這些詩全都從鎖著的屜裡翻出來,給白小米看。白小米一邊看著,一邊說了很多誇獎和祝賀的話,華玲聽著,臉上出了少見的笑容。她還是第一次與人分享陳小村給她帶來的甜。這時她發現,這樣的甜與人分享其實比一個人獨享還要甜,還要熱烈。

06樹林裡的胡琴是隻不知疲倦的鳥,裡夜裡嗚嗚啦啦的,哭似的唱…

07一向見長窺探男女事情的劇團在關於華玲和陳小村的事情上,似乎總是發生錯誤。當團里人以為他們只不過才開始接觸並沒有當真戀愛時,其實他們已戀愛得熱火朝天,頻頻在鸛山和富江公園裡幽會了;當有人風傳他們夜裡在鸛山上手牽手散步甚至接吻時,其實他們已經開始隱秘同居了。當華玲回頭看去,看到那個晚上——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一個他們從千島湖回來不久的晚上,他們在剛剛收割的田野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天很黑,江面上吹來的風裹挾著深秋的寒意,可因為有陳小村在身邊,她一點也沒覺得冷。田野上瀰漫著她悉的泥土和稻穀成的氣息,遠處,江面上,漁火點點;身邊,陳小村,情話綿綿,這一切都使她到溫暖、幸福、甜。後來,他們似乎是走累了,走進了一座水機房,那屋子裡堆滿了散發著稻香和暖氣的幹稻草。他們就在稻草堆上坐下來,陳小村把她拉過來,她幸福地偎在他懷裡,幸福地接著他的親吻。

不知什麼時候,陳小村的一隻手伸進了她單薄的裙衣,像只罩一樣扣在了她上,另一隻手則捏住了她的一條小腿。她非常緊張,好像陳小村的手沒按在她上,而是按在了心上,這心就像條被捉住的魚一樣,緊張得似乎馬上要竄出膛。她想伸出手把他的手從上拿掉,但手像是從自己身上脫開似的,使喚不動。而她的身體就更奇怪了,雖然非常緊張,恨不得一下子逃走,但事實上卻變得像攤水似的,更加散軟地趴在他身上,而且這攤水似乎還在不斷縮小,縮小得只剩下一滴,歡樂地躲在他掌心裡。

不知什麼時候,她覺得這滴“水”跑到陳小村的另一隻手上去了,這手剛才還在她小腿上,但現在已勇敢地深入到她裙子裡,在她大腿上摸索著,並且還在不斷地往上摸索。別…阿村,別…她聽到自己發出這樣的聲音,這聲音好像不是從她嘴裡發出的,而是從她嗦嗦的大腿上發出的。可不論是阿村還是阿村的手都沒理她,那隻手在繼續往上延伸。後來,那隻手像閃電一樣打了她下,她一下子覺得什麼都沒了,那隻手沒了,她自己也沒了,只有一連串含含糊糊的聲音,阿村,不行…這不行…但無論是阿村還是阿村的手仍然沒理她,甚至阿村把按在她上的手也出來,掀起了她裙子。這時,她預到阿村可能要對她做什麼,她害怕得不行,直想逃走,躲開。可結果卻是更加緊密地縮在了阿村身體裡,好像這才是最安全、她最願意躲的地方。後來,她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變得更加模糊,模糊得只剩下聲音,沒有任何言詞,就像他們身下稻草發出的聲音…

這個晚上對華玲來說是不簡單的,它像一道玻璃做的屏障(別人看不見),把她的過去和現在隔開了,隔成了“這一邊”和“那一邊”說真的,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這麼快,又似乎這麼容易就被陳小村拽到了“這一邊”——這是條多麼難以逾越的鴻溝——這是道多麼重要的防線——惟一的防線——決了絕不可彌補的防線!她總以為自己會十分地珍惜它、保護它,不到時間決不會讓任何人攻克。然而這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晚上(既不特別美,也不特別晚),陳小村甚至沒說什麼,只是藉助了一地搔人的稻草的惑,和兩隻勇敢又勤奮的手的溫柔撫摸(絕沒有強暴),就輕易將它攻克了。她思想中老早就決心的堅強抵抗,在這關鍵時刻似乎全被沉沉的黑夜和人的稻草亂,變成了一連串潰敗的呻聲。

事後,她對自己,包括陳小村的這種表現都到十分恐懼和悔恨,那個晚上的後來,她幾乎都在哭,不停地哭,滑落的淚水把稻草打得撲撲直響。

玲玲你別、別這樣,別哭,別、別哭,不要哭…

玲玲你為什麼哭,你害怕了?不要怕,玲玲,你聽我說,這不是什麼,這是愛,是巨大的愛,是我無法沒有的愛,是我要你一切的愛,也是我給你一切的愛,難道你不希望我愛你…

玲玲啊,你不知道,沒有愛就不會有這一切,我和你不會有這一切,別人也不會有這一切,這一切都因為是愛,別人是這樣,我們也是這樣。也許你覺得它來得太快了,是不?它來得越快越說明我們的愛是了不起的,與眾不同的,令人羨慕的。世上沒有太快或太好的事,只有太慢或太差的。我們只用了別人一半甚至更少時間就登上了愛的珠穆朗瑪峰,這是我們的了不起,是我們的幸福…

玲玲啊,我不知你是否有這種覺,當你對一個人恨到極限時,你往往會氣得說不出話來,而只想打他(她),愛到極限時也是這樣的,不知說什麼好,只想親吻,擁抱,做愛。人類談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語言談,就像我們現在一樣,還有一種就是談,是通過行為動作來表達意思的,就像輕輕的撫摸表示愛或動手打人表示恨一樣。所以玲玲你不要想太多,這其實也是一種談,就像我們親吻一樣,是一種愛到極限無法用語言來完成的談。換句話說,我們這樣,正說明我們的愛已達到極限,其他方式無法表達,只能這樣。不,不,不是我們要這樣,是我們的愛要這樣。是的,是愛。愛是沒有錯的。只要你相信你是愛我的,這就沒有錯。我相信,我敢發誓,我是愛你的,而且將永遠愛你,愛你的笑,愛你的哭,愛你今天的每一黑頭髮或將來的每一白頭髮…

玲玲啊,我還可以這樣說,如果我們現在已經結婚或者明天馬上要結婚,那麼你對今晚的事是不是還會到難過?告訴我。好,你搖頭了,你不難過,你到幸福是不?那麼我現在告訴你,從現在開始,我們事實上已經結婚了,我們這樣等於扯了一張結婚證:比真正的結婚證還要正!這是一張用我們心靈的愛寫成的結婚證,你難道不相信我們的愛而寧願相信一張紙?那些人為什麼離婚,就因為他們沒有愛,過分相信一張紙的作用。事實上,一張沒有愛的結婚證隨時都可能被拋棄、撕碎,但如果有了愛,即使沒有證書也是隨時可以去辦理的,那不過是個形式而已,不是真諦…

玲玲啊,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我們不是一時衝動,我們是因為愛,是因為我們想永遠相愛。打個比方說,這就像是一道帶我們走入永遠相愛、永不分離的門,以前我們只是在門外徘徊,現在我們走進來了。為了保證我們永遠相愛,我們打開了這道門,這難道有什麼錯?除非你不愛我,不願意一輩子愛我。你是不是不願意一輩子跟我相愛?你願意是不?那你就別哭,不要哭,對我笑一笑好嗎?哦,玲玲我求求你,真的別哭了,看著你哭,我心裡可難受呢,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我是不是真的欺負了你?玲玲,你要再哭我就認為是的,如果不是,你就不要哭,對我笑一笑…

說真的,華玲記不得自己當時有沒有對他“笑一笑”但她記住——全部記住了他說的這些話。她也相信這些話。她相信了這些話,似乎就沒有理由不對他“笑一笑”所以雖然記不得當時有沒有對他笑,但想必是笑了的。

在後來的子裡,他們不斷重溫“這件事”有時在陳小村那裡,有時在華玲這裡,有時在白天,有時在晚上,還有兩次他們甚至又去了那個水機房。但不論在哪裡,不論是白天或晚上,天或秋天,華玲再沒有像第一次一樣哭了又哭。說來她自己都不相信,後來她完全喜歡上了“這件事”渴望重溫“這件事”她想,既然“這件事”是愛的象徵和婚姻的保證,那麼做它越多象徵和保證就越多,越牢靠。而這正是她要的。她現在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陳小村,因此除了給他愛似乎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而“這件事”作為最徹底、最無私的愛,當然更應該給他了。就這樣,他們把兩個夏秋冬天都壓縮在“這件事”中,悄悄地翻過去了。

到了第三年冬天,劇團人都以為華玲他們可能很快就要結婚了,卻想不到這時他們其實已經在開始鬧“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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