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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寧育說:“他是不是毒蛇我不知道,但我認為,光憑這個是不能指認他就是毒蛇的。因為他向我打聽密電內容這事,本身就是不光彩的,然後在上司面前拒不承認也不是不可能。”問他誰是毒蛇,李寧育又沉默了。長時間的沉默,任憑童副官怎麼誘引,他始終置若罔聞,置之不理,令童副官又氣又急,又響亮了喉嚨“你啞巴啦?李寧育,你說話啊。”李寧育突然發作地吼道:“我啞巴說明我不知道!你以為這是可以隨便說的,荒唐!”言畢,居然身而起,掂著佛珠,疾步而走,像所有的佛徒離開一個難纏的俗人一樣,把童副官愕得啞口無言。
王田香對肥原說:“他的脾氣怪得很,平時在單位幾乎無聲無息,但有時又會然大怒。”王田香還說,他以前當過張司令的勤務員,在江西剿共時,有一次司令上山遭了毒蛇咬,身邊無醫無藥,危在旦夕,是他用嘴
出了毒汁,才轉危為安。就是說,他救過司令的命,想必兩人的關係一定好。王田香認為,他膽敢如此小視童副官,也正是靠著與司令有素
私情。
正這麼說著,揚聲器又開始出聲了:“你別以為我是來接受你審問的,我下來是要告訴你,我什麼都不知道,反正我不是毒蛇,他們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去問他們就是了。”是個女聲,當然是唐一娜。雖然看不見她人,但從她輕慢的態度和言語可以想見她刁蠻凌人的盛氣,沒等童副官發問就來了個喧賓奪主。聽他們對話,肥原覺得最有意思——“我每個人都要問,他們說他們的,你說你的,我現在是在問你。”
“我剛才不是說了,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共黨,我只知道我不是。”
“你拿什麼證明你不是呢?”
“那你又憑什麼證明我是毒蛇呢?”
“你起碼有四分之一的可能!”
“那你就殺我四分之一嘛,是要頭還是要腳,隨你便。”
“唐一娜,你這是在跟張司令和肥原長作對,不會有好下場的。”
“童副官,你這麼說就乾脆把我死在這,否則等我出去了我
死你!”
“我知道你父親…(討好的笑聲)小唐,可是這是我的工作啊,我希望你配合我。”
“我確實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我總不能瞎說吧。”
“這麼說吧,小唐,老汪和老李都是你的領導,你應該瞭解他們,如果在他倆之間你必須認一個,你會認誰?”
“我沒法認。”
“前提是必須認一個。”
“那我就認我自己,行吧…”肥原沒想到,談話的結果會是這樣,人人過關。他原以為,這些人都已經嚇破了膽,一定會競相撕咬,狗咬狗,咬出血,咬出屎,讓他看夠中國人的洋相。他甚至想,只要這樣隨便審一審,毒蛇就會顯形大白。在他多年積聚的經驗中,共匪也好,蔣匪也罷,都是十足的軟骨頭,刀子一亮,槍聲一響,就趴下了,好可笑。他經常對人說,他為什麼總是那麼笑容滿面,就是因為他在中國人身上看到的可笑事情太多太多了,經常笑,讓笑神經變得無比發達,想不笑都不笑不來了。但是,剛才這一圈走下來,他沒看到料想中的可笑的東西,所以不免有點失望。不過,對揪出毒蛇,他的信心一點也沒受到打擊。他手上有的是制勝的殺手鐧。他相信,只要需要,他隨便打一張牌都可以叫毒蛇出原形。就是說,對揪出毒蛇,他充滿信心。只是,他覺得現在時間還早,他想跟毒蛇玩玩,看他(她)有多少能耐,玩得出什麼花樣,熬得到什麼時候。
五到底誰是毒蛇?
一個哨兵給肥原提供了一個重要信息,說好像是唐一娜!
事情是這樣的,童副官跟各人談完話後,按肥原事先的要求,應去東樓向肥原彙報談話情況。情況才彙報了一半,西樓那邊的哨兵急匆匆推開門,說有情況。原來童副官剛出門,樓上的唐一娜便下樓來,把哨兵喊進屋,先是繞來繞去地說了些閒話,主要是把她父親的身份抖落出來,後來才道出真情,要哨兵幫她給一個人打個電話,請那人速來這裡看她,她有要事相告。為此,她許諾事後一定“好好謝他”至於那人情況,哨兵說他姓金,是個男的,還有個電話號碼,其他情況不詳。
金先生到底是個什麼人?唐一娜為什麼這麼急著要見他?而且使用這麼鬼祟的方式。這太令人懷疑了。肥原望著窗外,陷入了沉思。不一會,他轉過身來,吩咐哨兵:“你回去告訴她,電話打了,但沒人接。只要她問你,你都這麼說,沒人接電話。”哨兵一走,肥原重聽了剛才唐一娜和童副官談話的錄音,末了問王田香:“你聽出什麼了?”不及王田香作答,他又說道“我聽出了兩個唐一娜,一個是仗勢欺人、行為放肆的潑女子,心裡想著老爹的權威,天不怕,地不怕;一個是經驗老道、膽識過人的毒蛇,通過裝瘋賣傻來惑你,玩的是一個反常和大膽。”說得太高深,王田香無言以對,他又解釋道:“她不是放肆地說自己就是毒蛇嘛,我們剛才的直覺是她在耍賴,無理取鬧。但是現在看,也不一定。你想過沒有,如果她就是毒蛇呢?這就是智慧啦,膽識啦。你們老祖宗不是留下來一個故事,說是一個小偷去財主家偷東西,小偷在屋內翻箱倒櫃地找也沒發現財寶,原來財主把財寶當乾貨一樣,跟一大排醃
、幹辣椒一起,掛在屋外簷下。這是一種逆向思維,是一種魔鬼的智慧,出奇不意,出奇制勝。”王田香看主子已經在深刻懷疑唐一娜,獻殷勤地說道:“剛才汪大洋也說她有共匪的嫌疑。”肥原沉
道:“汪大洋的說法本身並不可信,但是放在現在的唐一娜身上,一個要急於與外界聯絡的人身上,也變得值得重視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找到一個最簡單有效的方式來證實我們的懷疑,是真是假。”最後,肥原決定打一張兵家老牌:借力用力,誘敵入甕。他要王田香馬上給金先生打電話:“你就說唐一娜現在公務在身,走不開,託你給他帶了點東西,你要見他。”帶什麼東西呢?帶什麼東西其實是次要的,關鍵是要設個機關,把唐一娜和金先生的身份試探出來。肥原認為,假定唐一娜就是毒蛇,那麼金先生多半是另一條“毒蛇”她見他的目的就是要傳遞情報。按照這個思路,肥原設計出一個老辦法,就是在所帶的東西里夾藏一片紙條,以毒蛇的名義,通知金先生速去“何地取貨”東西選來選去,最後選的是肥原從上海帶來的一鐵盒餅乾,紙條被放在鐵盒底部、餅乾底下,無意中是發現不了的,有心找又是找得到的。肥原認為,如果唐一娜是毒蛇,金先生受禮之後一定會去找這紙條,並且找到,繼而“按約行事”去某地“取貨”;否則,另當別論。
一切準備妥當,王田香出發了,在金先生家,與金先生按約而見。見了面,王田香總覺得金先生有點面,原來他是當今杭州城裡的名人,年初演過一出反映中
友好的話劇,海報貼得滿大街,後來還專門到他們單位來演過專場。以王田香之見,金先生的表現還算正常,給人
覺好像是和唐一娜在搞對象,寫字檯上有唐一娜的相框。但是丟在沙發上的一本書,又讓王田香覺得有些警疑,那是左翼作家巴金的新作《秋》(1940年7月出版)。後來在書架上又發現有巴金的好多作品,什麼《家》、《
》、《滅亡》等都有,還有魯迅、茅盾、丁玲、蔣光慈等左翼甚至“赤化”作家的很多作品。後來,肥原在電話上聽了這情況,立即變得煞有介事地
代王田香:“盯著他,只要他去了你約定的地方就抓他。”但金先生沒“去”起碼是沒有馬上去。王田香親自守了一個多小時,看天
已晚,便安排一個兵守著,自己則回來向肥原彙報情況。肥原一五一十地聽了,左右分析,認為唐一娜的嫌疑不可排除。他說:“現在不去,不等於晚上不去,即使晚上也不去,也不等於他們是清白的。”言下之意,他懷疑王田香行事不慎,被金先生識破真相。當然,總的來說情況不盡如意,似是而非,沒有速戰速決,只能暫且撂在那,以觀後效。
殊不知,到了晚上,在餐桌上,肥原的視線裡又多了一個人:李寧育!
晚飯是肥原招待他們吃的,在包間裡,伙食很好,有魚,有雞,有酒。肥原就是要他們吃酒,多多的吃,吃出個酩酊,好失控吐真言。所以,酒杯是大杯子的。肥原開始就帶頭舉起酒杯“這是我們在這裡吃的第一頓晚飯,我希望也是最後一頓。”意思是說,他希望儘快把毒蛇揪出來,好讓大家散夥。
換句話也是說,他希望毒蛇在酒的作用下
出尾巴。
但是李寧育不肯舉杯,他說他酒過
,喝酒等於是要他的命,他不喝,絕對不喝。由於他帶了個壞頭,以致其他人都喝得保保守守,讓肥原甚是氣惱。這是引起肥原懷疑他的理由之一:他不是怕酒
過
,而是怕酒後顯真相。之二是,用餐快結束時,他和吳志國大幹了一場。這是難免的,兩人從房間裡出來,從碰了面就開始大眼瞪小眼,在來餐廳的路上,吳志國還暗暗對李寧育揮了拳頭,威脅他。到了餐桌上,吳志國一直怪話連篇,指桑罵槐的。但李寧育一直沒有接腔,忍著,當沒聽見。後來,吳志國像突然想起似的,要求李寧育當著大家的面,把他下午說過的話——他是如何帶他進了辦公室,他又是如何跟他說了密電內容一一重新說一遍。
他對肥原說:“如果他說的不一樣,就說明他在撒謊。”李寧育問他:“那如果一樣呢,是不是說明你就是毒蛇?”吳志國說:“一樣就說明你太狡猾,連把謊言都記住了。”李寧育說:“既然這樣,說得圓和說不圓都是我的錯,我就不說。”吳志國說:“你是不敢說,你連酒都不敢喝,怕酒後出毒蛇的尾巴…”話音未落,只見李寧育突然
起酒杯朝吳志國臉上潑了個“酒
滿面”太突然了!也太過分了!在肥原看李寧育這是
了破綻,他想,李對吳之前的那麼多挑釁都忍得住,為什麼這時候突然忍不住了呢?肥原覺得李寧育這是在有意製造騷亂,以迴避吳的要求。進一步推測,說明他可能真的怕自己說不圓老話;再進一步推測,說明他可能真的是在撒謊;再進一步推測…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奇怪的是,肥原一點也不覺得惱怒,似乎還有點高興。也許他從內心裡說,並不希望唐一娜是毒蛇,畢竟人家是國防大臣的女兒,於(偽)國(偽)軍都是有干係的。這個政權本已經遭人唾棄,高層要再鬧出什麼醜事,豈不是醜上添醜,越發遭人罵嘛。當然,希望歸希望,事情歸事情,現在說誰是誰非還早,等著看吧。
看什麼呢?肥原想,就看看他們的字吧。就是說,肥原準備驗他們的筆跡。
本來,驗筆跡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總共只有十九個字,你在上面念,喊他們在下面聽寫即是。但肥原卻把它整得複雜死了,他首先請童副官用這十九個字造一封信,收信人是各位的家屬或親人,信的中心內容是“在外公幹,給家人報平安”字數在一百字左右。肥原解釋道,這樣做的目的之一是為了麻痺他們,不讓他們發現這是在驗筆跡,之二也是給各位家人有個代,免得家裡見不到人,疑神疑鬼,惹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