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碼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李寧育說:“因為這是一份特級密電,不便外傳,唐參謀見吳副參謀長進來後,怕他看見,用報紙蓋了電文。這可能引起了吳副參謀長的好奇,他問唐參謀在幹什麼,唐參謀半認真又半開玩笑說是重要密電,只有司令才有權知道。這可能更加引起了他的好奇,後來他看過了文件,說要跟我說個事,我便帶他去了我的辦公室…”吳志國跳起來罵:“你放!我什麼時候進你辦公室了?”張司令命令他坐下“你讓他說,讓你說的時候你再說。”李寧育繼續說,口氣平靜,口齒清楚“進了辦公室,他問我,我們是不是剛收到上面的一份重要電報。我說是的。他又問我是什麼內容。我說不能說的。他問是不是人事任免方面的。我說不是。他又問我是什麼,再三地問。雖然我知道按規定是不能說的,但我想吳副參謀長在抓清匪工作,密電的內容他遲早都是要知道的,最後就跟他說了。”吳志國又想發作,被張司令一個眼壓下去。爾後,張司令問唐一娜。唐一娜證實,李寧育前面說的都是事實,吳副參謀長確實在那時去過她辦公室,也確實向她問過密電內容,她也確實那麼半真半假地拒絕了,後來李寧育也確實是跟吳志國一道走的。至於他們走後,吳有沒有去李的辦公室,她說她不清楚。

張司令又問李寧育:“你說他進你的辦公室,當時有沒有人看到?”

“這我不知道。”李寧育說“當時我辦公室裡是沒人,外面走廊上有沒有我也沒在意。”

“現在你來說,”張司令對吳志國說“你說你沒進他辦公室,有沒有誰可以證明?”

“這…”吳志國給問住了,他沒有證人,只有一連串的誓言,賭天賭地,強調他當時絕對沒進李寧育的辦公室。司令聽得不耐煩,敲了一下桌子,叫他住口。司令說:“他說你進了,你說沒進,我們信誰?口說無憑的話現在都不要說。”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也沒什麼好說的。事實上,進去了又怎麼了,知道了密電內容又怎麼了,問題不在這裡,是吧,肥原長,你對情況大致瞭解了吧?”肥原微笑著點點頭。

“問題在這裡。”張司令說著,一邊從公文包裡摸出一包前進牌香菸,遞給肥原說“你看,這就是王處長從一個共黨手上繳獲的,裡面大有內容哦。”煙盒裡尚有十多香菸。肥原把香菸都倒出來,最後滾出一皺巴巴的香菸。肥原拾起那皺巴巴的香菸,只瞅了一眼,便如已深悉內中的機密一般,用指尖輕輕一掏,掏出一支捲成小筷子模樣的紙條。原來,這香菸是被人掏空了菸絲,再把紙條裝進去的。肥原故作驚訝地啊了一聲,道:“果然是大有內容呢。”說著,拿起紙條朗朗有聲地念讀起來:“速告老虎,梁山群英會敗,務必取消!毒蛇。即。”念畢,肥原抬頭望著張司令笑道:“這又是一份密碼嘛。”這個密碼張司令能破。

“所謂老虎,”他說“就是共黨在杭州城裡的宋江,賊老大的意思,這兩個月我們一直在搜捕他,但他很狡猾,幾次都逃脫了。”

“能不逃脫嗎?”肥原嘴道“毒蛇就在你身邊,笨蛋也逃得脫啊。”

“是。”張司令知錯地點點頭,繼續說道“所謂梁山,指的應該就是孤山,現在看那邊可能就是共黨的老窩子;群英會嘛,無疑就是指老k將在文軒閣客棧密謀的會議了。”肥原嘆道:“好一條毒蛇啊。”抬起頭,假模假式地出一臉慈善,對吳汪李唐四人好言相問“你們誰是毒蛇呢?吳汪李唐四人,你們誰是匪?”聲音軟軟的,綿綿的,像一口濃痰。

戲半真半假地演到這裡,大家方如夢初醒。這個夢是個噩夢,與魔鬼在一起,又不知誰是魔鬼,不好自己將成了魔鬼的替死鬼。因為謹慎,開始誰都沒有開腔,大家沉默著,你看我,我看你,恨不得從對方臉上看出“我是毒蛇”幾個字。

張司令可不喜歡沉默,他要他們開口說話,要麼自首,要麼揭發。他時而誘導,時而威脅,好話壞話說了一大堆,也沒見誰自首,也沒見誰揭發。其實,有人是想揭發的,像吳志國,事後他幾乎是一口咬定李寧育就是毒蛇。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噩夢方醒,謎底是那麼令人驚愕,人都驚傻了,一時回不過神來呢。

張司令耐不住了,猛拍一記桌子,喝道:“不想說是吧!好,什麼時候想說了找童副官說,我才沒時間陪你們。”起了身,走“有一點我可告訴你們,我相信毒蛇就在你們幾個人中間,在不供出毒蛇之前,你們別想走出這院子半步!”說罷,掉頭就走。

肥原也站了起來,但沒有拔腿走,而是修養很好地、笑容可掬地說:“我也相信張司令說的。另外,我還相信一點,就是你們不可能都是毒蛇。就是說,我們也知道,你們當中有無辜者,可能大多數都是無辜的。但是誰無辜,誰有辜,誰知道?我們不知道,只有你們自己知道。所以,解鈴還需繫鈴人,現在我們只有這樣,你們覺得冤枉也好,無辜也罷,暫時只有認了。我可以說,寧願錯怪你們,也不能讓共匪為非作歹。當然,你們要出去也很容易,只要把毒蛇出來,檢舉也好,自首也罷,出來就了事。”張司令剛才一直立在門口,這會兒又回來,走到桌前,敲著桌子,警告大家:“都記住了!29之前!這之前都是機會!之後等著你們的都是後悔!”肥原也說:“對,一定要記住,是29之前,三天之內,三天之後你們說什麼都無法改變自己命運了。你們的命運在哪裡?”他拿出一隻封口的信封,拍拍它“在這。這是我來之前松井將軍給我的,裡面說了什麼,實話說我現在也不知道。”笑了笑,又說“各位,這也是一份密電哦,三天後這密電有可能被我燒掉,裡面的內容將成為永遠的秘密,也可能被我閱讀,裡面的內容就是你們的命運。我是燒掉還是閱讀,權力其實就在你們幾位手上,但一旦你們給了我閱讀的權力後,你們也就沒有權力改變自己的命運了,就是張司令和我肥原都無法改變的。所以,你們可千萬不要跟它開玩笑,跟它開玩笑就是拿自己命運開玩笑。”這個下午,這西樓,就像一年前那個血光之災的夜晚一樣,有點,時間停住了,樓裡的人的命運都被一個神秘的未名人掌握了。

四據王田香在會上介紹,紙條是他從一個代號叫“老鱉”的共黨聯絡員身上搜出來的。老鱉是個髒老頭子,從去年入冬以來,做了偽警備司令部大院的清潔工,每天來打掃衛生,收垃圾,暗中為毒蛇傳遞情報。昨天下午,王田香的手下捕獲了老鱉的下線,他在嚴刑酷打中叛了變,供出了老鱉。於是,老鱉的一舉一動都受到了嚴密監視。整整一天,他們沒有發現老鱉在院子裡跟誰接頭,也沒有什麼異常。但是在晚上九點鐘,老鱉在琴臺路口與另一共黨接頭時,他們發現兩人接了一隻煙盒。他們懷疑這裡面有情報,便當即逮捕了兩人。經查發現,煙盒裡就有這張小紙條。

但是,誰是毒蛇呢?

吳志國一口咬定是李寧育,理由是:他誣陷他!

吳志國是第一個被童副官單獨請到會議室來談話的,他不知道“對面”有耳(童副官也不知),先罵了一通娘,自下到上地罵,點面結合,點是李寧育,面——正面是共黨,背面是張司令。張司令的輕信,和對他的不信任,讓他無比憤慨,憤慨之餘,惡語傷人也在所難免。好在張司令從西樓出來就直接回了司令部,這會兒他說什麼都聽不到了。能聽到的是肥原和王田香:一一偽,一主一僕,但都是詭計多端的貨。他們把童副官推到前臺,自己則躲在後臺,明察秋毫——這可以說是肥原打的第一張牌:冷眼旁觀。

在童副官的一再勸說和引導下,吳志國終於冷靜下來,開始一五一十地陳述了昨天下午他在走廊上如何和李寧育分手。最後,他語重心長地對童副官說:“你可以想一想,我連他辦公室都沒進,哪來他跟我說密電的事。這完全是捏造,是誣陷。我不要其他證據,光就這一點,他誣陷我,就足以肯定他就是共黨。他為什麼要誣陷我,分明就是想攪渾水,好給自己脫身嘛。”肥原在竊聽室裡聽了吳志國這麼說後,對一旁的王田香笑道:“他說得有道理,如果他能找到人證明他確實沒進李寧育辦公室,那麼我們可以肯定李就是毒蛇。”

“可他現在找不到人證明。”王田香認真地說,好像是怕他忘記了這個事實似的。

“是啊,”肥原道“所以他說的都是廢話。”王田香頓時嬉笑起來“包括他對張司令的罵。”和對面樓裡談笑風生的氣氛比,這邊的氣氛確實是太死氣沉沉。吳志國走了,汪大洋來了。汪大洋長得一臉豬相,低額頭,大嘴巴,小眼睛,蒜頭鼻,爛酒肚。以貌取人,他是隻豬。但是又有俗語說,臉上豬相,心裡亮堂,誰知道誰呢。這些人中他年齡是最大的,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資歷也是最老的,在單位裡以和事佬著稱,少有是非,有些勢利庸俗,也是情有可原。他似乎做慣了豬,老是傻乎乎地申明自己的清白,問到誰是毒蛇,他不是臉上堆笑,就是嗯啊哈的,不表態。不表態似乎也不是知情不報,而是無知難報。他甚至出了哭相,來表明他內心的無知無助,希望童副官同情他、幫助他,讓他順利渡過這個難關。說實話,不論是眼前的童副官,還是導線那頭的王田香,從情上說都希望他不是毒蛇,現在看著聽著他帶哭相的樣子,也希望他能順利過去這關。但是要過這關,你如果不承認自己是毒蛇,就必須在其餘三人中指認一個毒蛇,哪怕是信口雌黃。這是肥原定下的原則。所以,童副官最後這樣對他說:“這樣吧,老汪,三選一,你選一個算數。”足見是對他同情了。

在這種情況下,老汪選的是唐一娜,理由是她平時有些親共的言論,外出的幾率也相對比較高。

“她說的那些話,有時都讓我懷疑她是唐部長的女兒…”

“她經常在辦公室罵皇軍,把皇軍叫作本佬,有時什麼髒話、壞話都敢罵…”

“如果她是共黨簡直太可怕了,她經常去南京看他父親,國防部像她的家…”肥原聽了,一笑了之。

步老汪之後來的是李寧育。面對童副官的道道問,揚聲器裡始終不見人聲,倒是不斷傳出有節奏的嚓嚓聲,好像童副官是和一隻掛鐘在說話。

“那是什麼聲音?”肥原問。

“那是他在唸佛珠。”王田香答“他信佛,總是隨身帶著一串佛珠,沒事就撥。”童副官被他輕慢的沉默和討厭的念珠聲怒了,提高了聲音“李寧育,我告訴你,有人已經揭發你就是毒蛇,你沉默是不是說你承認自己就是毒蛇?”李寧育終於抬起頭,看著童副官說:“我也告訴你,童副官,十五年前,我父親是被共匪用紅纓槍捅死的;六年前,我二哥是被蔣光頭整死的。”

“你想告訴我什麼?”

“我不是共匪。也不是蔣匪。”童副官嘿嘿冷笑道:“既不是共匪,也不是蔣匪,又為什麼要誣陷吳副參謀長?”李寧育也笑了笑說:“如果是我誣陷他,那我就是先知了。”說得童副官莫名其妙。但是具體一解釋,童副官包括肥原和王田香,都覺得他言之有理。他先是反問童副官,昨天晚上他知不知道他們來這裡是幹什麼的——當然是不知道。他說:“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你去想吧,我在來這裡幹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又怎麼去張司令那兒誣告他?”確實,昨天晚上誰知道司令的心思?誰都不知道。這時候,你說李寧育誣告誰似乎都是不可思議的,除非司令與他串通一氣。而這——怎麼可能呢?退一步說,若真是如此,那就更要與李寧育站在一起…這麼想著,童副官基本相信“誣告”是不大可能的。

既然不是誣告,就說明吳志國在狡辯。他為什麼要狡辯?童副官想了想,問李寧育:“那你是不是認為吳副參謀長就是毒蛇?”以為一定會得到李寧育的首肯,起碼是默認。但李寧育卻不肯苟同。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