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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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恩浩蕩,天命難違”的呼號仍在外邊盤旋。李響道:“他這個人的本事,你們是知道的;這麼不服氣的嚎叫,天下間有幾個人能做到?”甄猛、舒展、唐璜低下頭來。李響道:“既然大家都把話說明白了,那我也就說一下我的意思:重耀,我一定要救,所以明天的行動,我會參加,我會拼命;但是唐媽的話,我也覺得有理,所以幹完這一票,我就走,重耀是不是入夥,我不管;舒展你是要去要留,我不管——我不想再參與平天寨事務。”他就把分手的話這麼明明白白若無其事樣的說出來,眾人一時都不知說些什麼好。一夜之間,平天王叛亂,七殺反目,這樣的情況相繼出現,任誰也是應接不暇。
葉杏猶豫一下,道:“我也是。平天王也好,重耀也好,我不願意低三下四的奉誰為王。”舒展重重拍一下桌子,道:“哈!低三下四!”不去理他們。甄猛抱住了頭,甕聲甕氣道:“如…如果真的能將國壽王奉為寨主,我…我也不敢強留二位…只能說,不盡!我會輔佐他實現平天王沒能實現的抱負!”舒展衝口道:“沒事!我也留下!”常自在見眾人翻臉,微笑道:“果然人多事就多…算了,我也走吧,還是看我的海去…”剩下懷恨東張西望,不知何去何從,撓頭道:“要不然…完了我回山問問師父?”轉瞬之間,七人分崩離析。舒展眼望唐璜憤憤道:“這回滿意了?”李響抬手製止他道:“不過唐璜,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和我們明天一起出戰——不讓你殺人,你能不能幫我盯住那幾個大內的兄弟?他們陣法厲害,我怕要是我們去救重耀,一場廝殺在所難免。你去,可能反而不殺人。”唐璜垂下眼皮,想了很久,道:“可以,而且我也可以假扮張佐。我不想殺人,但是我可以護住舒展。”舒展憨聲憨氣怪聲怪調的叫道:“謝謝啊!”這時候,人數處於劣勢的平天寨士卒已經完全佔據了戰場上的優勢。官軍前隊徹底崩潰,向後逃跑時,將中軍後軍也沖毀。幾千人沒了命一般的逃走,別說沒人管束,便是趙東平再生,其勢亦不能止。
唐璜一邊順著平天寨進攻的人向前衝去,一邊翹立鞍頭向四下張望,果然遠遠的便看到人
中有一處久久不散的漩渦。迂迴過去看時,果然是十齒飛磨將李響常自在董天命困在陣裡,外邊又有幾十平天寨的士卒揮舞刀槍包圍著。只見是十齒飛磨轉動開來,七分力彈開外邊的士卒攻擊,三分力困鬥李響常自在,居然能兀自不敗,這陣型確實非同小可。
唐璜過來後,自然有士卒讓開通道。唐璜來到場中,朗聲道:“各位官家兄弟,大軍已敗,不要負隅頑抗。在下略通暗器,再不住手,恐怕要與諸位不利。”那十齒飛磨分神向他這邊一看,認得他是那夜來偷營時的暗器高手,俱都是一驚。再看周圍平天寨的士卒越聚越多,手底下不由就慢了。再鬥十幾招,越發氣餒,那使短戟的大哥嘆道:“罷了!”終於投械罷手,有平天寨士卒過來將五人綁了,押在一邊。
李響歡喜得跟什麼似的,跳過來與董天命“啪”的擊掌,握手大笑道:“三次!終於成了!我就說一定不能容忍你這樣的人物受人折辱!”董天命哈哈大笑。旁邊常自在道:“現在還不能給你開鎖,你多戴一會兒,一會兒給你個分外的驚喜和揚眉吐氣!”董天命大笑道:“是嗎?”斜靠鐵棺之上,扶棺出神,復又輕輕扯動身上的鐵鏈,嘆道,“嘿,你別說!真要脫下它,還真有點…捨不得了!”其餘士卒邊繼續向前追擊。李響、常自在、唐璜一邊看守那十齒飛磨,一邊與董天命說些閒話。過了不久葉杏、懷恨也陸續過來相會。
這一場大勝,平天寨士卒直追擊出十里地去,繳獲了細軟輜重無數。甄猛興高采烈的率隊回來,一看董天命已給救下,更是喜出望外,連忙率眾整整齊齊的圍在鐵棺周圍。近兩個時辰的拼殺。平天寨士卒雖勝,但也折損四百餘人,餘者也多有掛彩。但這時,這近千名士卒肩並肩一層層的站在鐵棺周圍時,仍是一個個的站得筆直。
昨天夜裡,甄猛已經對他們說明了平天王背叛之事。對於大多數人來,這個消息無異於晴天霹靂,幾年來,平天寨由小變大,由弱變強,不是因為甄猛有多能打,士卒的訓練有多麼嚴苛,而是平天王高亂所舉起的,那面指向美好明天的大旗,以及山寨中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與尊重。可是突然之間,那面大旗折了,夢境破滅,原來提出和倡導這一切的平天王自己卻是一個騙子。這叫山寨的弟兄如何接受?
幸好甄猛馬上提出一個能夠頂替平天王的人物,那個夜夜高呼“皇恩浩蕩,天命難違”的欽犯,他所灌注在自己聲音裡的憤懣和反抗讓大家又一次有了希望。救出國壽王,因此成了今天平天寨士卒的另一個動力。而這個動力,便已是落水之人抓住最後一稻草的力量,來得格外的強烈,格外的不顧一切。因此今
殺敵,才能各個奮不顧身。這時大戰得勝,救出新主,大家在近處來看國壽王時,只見他長手長腳,亂髮重須,雖然落魄,但便如洪荒中走來的野人一般威風凜凜充滿力量,不由均長出一口氣,一顆懸了大半天的心,這才落回肚子裡。
甄猛、舒展率先跪下,叫道:“恭國壽王脫困,重整河山,改天換地!”千名平天寨士卒齊齊跪下,叫道:“恭
國壽王脫困,重整河山,改天換地!”黑白的雪,被踐踏得亂七八糟,屍體和血跡佈滿整個原野。燃燒的帳篷,傾倒的大旗,天上又有晶瑩的雪花落下。男兒志氣
盪,李響熱血沸騰,跳起身來,傷手一挽董天命的鎖鏈,另隻手分出一
,扯緊,叫道:“常自在!”常自在振臂拔刀,喝道:“來了!”刀光如電,劈開如絮飛雪,“叮”的一聲,已斬斷了第一
鐵鏈。歡聲如雷,李響喝道:“好!再來!”
“叮!”如此這般,常自在兩把刀卷口,與鐵棺相連的鐵鏈便只剩了一。這時常自在虎口濺血,將手裡的刀扔了,又換一把。懷恨叫道:“你行不行啊?不行換我吧!”常自在哧道:“一邊待著去!”李響、葉杏、唐璜等人相顧微笑,知道這一刀劈下,董天命重獲自由,平天寨再舉義旗,而七殺,也就就此散夥了。
常自在雙手將刀高高舉起,吐氣開聲,喝道:“斷!”已是運盡了平生之力,這一刀,也就較之前邊幾刀更快、更猛!
李響大叫道:“好…”後半聲卻在口裡了。
只聽“噔”一聲,這一刀卻沒有落在鐵鏈上。一隻手驀然從旁抓過,一把攥住那疾若奔雷的一刀。血順著那手的指縫拳眼嘀嘀嗒嗒的淌下來,常自在大怒抬頭,驚道:“你…你…”攔他刀的人不是別人,居然便是——國壽王。
董天命。
只見董天命兩眼瞪得極大,瞳仁收縮,眼白四,一張黑臉泛白,顯出不正常的灰
,瞧來竟似遭遇了極大的驚嚇一般,顫聲道:“不要砍…不要砍…”常自在怒道:“你幹什麼?”李響驚道:“你怎麼了?”董天命彷彿
本沒有聽到,鬆開了常自在的刀,兩隻手拼命將那些連在鐵棺上的半截鐵鏈抓住,喃喃道:“不要砍斷…不要砍斷…”瞧來竟似要哭了一般。
本來葉杏等人已做好了這便離開的準備。可是突然間發生了這樣的變化,卻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李響看董天命的猥瑣樣子就來氣,跳過來扳他肩膀,怒道:“你怎麼了?你瘋…”指尖才觸及董天命的身體,董天命便被刺到一般,猛地一縮,撞在鐵棺上,叫道:“你別碰我…你別碰我!”眼睛慌張的望向李響,望向常自在,又望向李響,又望向葉杏,惶恐如被噩夢魘住的孩子,叫道,“我是國壽王…我姓重的!
…
我,我敗了我也是國壽王…我姓重的…”翻來覆去便只是這兩句話。
李響見他真的失心瘋了,簡直不知道是駭然還是憤怒,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叫道:“你怎麼了!沒人說你不姓重,沒人說你不是國壽王!你好好給我站著!”他越拽,董天命卻越往地下坐,叫道:“我不起來…我不起來!我不起來!”直如小孩賭氣耍賴一般。李響怒氣沖天,手上用力,“刺啦”一聲,竟將董天命的衣襟撕破,人往後一閃,背後葉杏將他扶住,黯然道:“他起不來了…”李響一愣,道:“什麼?”葉杏長嘆一聲道:“上一次他起兵宮,那一跤摔得太重,恐怕他已經不敢再站起來造反了。”李響如聞晴空霹靂,道:“怎麼會…”手一鬆,董天命摔倒地上,背靠鐵棺,懷抱鐵鏈,縮成了一團。
原來這董天命自幼出身顯貴,又天賦異稟,因此從小到大俱都是一帆風順,長大帶兵,更是百戰百勝。因此志得意滿,以至終於敢宮犯上篡位奪權。豈料政變失敗,親眼看著自己手下死士一一喪命,那情形對他的刺
極大,只是當時血
了眼,一心求死,卻並不害怕。後來,哪知皇上竟不殺他,只想出了這麼一個古怪的法兒來折辱於他,初始時他更渾不在乎,憑著未挫盡的銳氣輕輕鬆鬆的扛了下來。
可是那場失敗在他的生命中其實實在太過重要,因其太過慘痛,董天命在清醒下來後便再也無法面對。二百多人的人頭骨灰夜夜在他身後的鐵棺裡對他發出哀號,在此後的
子裡,無邊無際的悔恨與
復一
的折磨讓他終於一點一點地改變了那場屠殺在他頭腦中的記憶。
那是一場功敗垂成的義舉,那是一場敗之於天的行動。那場失敗,壯烈、漫、傳奇、驚險,甚至可以用完美來形容。若不是老天爺與我作對,我早就成為一國之君!
揹負著親信的骨灰鐵棺,面對著常人不能忍受的折磨凌辱,董天命將所有的責備全都指向了上蒼為自己安排的命運。他的怨氣一口口的發洩在“皇恩浩蕩、天命難違”這八字真言上,嘲皇恩,嘲
天命,別人為他的不服輸所
動,可是實際上,卻是他每多喊一聲,他便多原諒了自己一次,他便多撒了一個謊,他便多懦弱了一分。他終於從一個叱吒風雲的國壽王,退化成了一個只活在自己記憶裡,孤單的不停反抗命運的大英雄。
不知不覺間,他開始享受別人對自己的羞辱。因為那些羞辱讓他知道,自己真的是一個讓人害怕畏懼的大人物。他也開始沉溺於現在的囚犯身份。因為這樣的身份最安全不過——他已經跌到人生的谷底,他再也不用擔心,明天會比今天更慘。他所要做的,只不過是要維持自己這樣一個敗亦不餒的形象來安自己罷了。
可是現在,當常自在就要斬斷最後一束縛他的鐵鏈,當平天寨的人馬跪在他的面前等候他差遣的時候,他終於怕了。東山再起以後的失敗還會那樣美麗麼?傳說變回到現實還會那樣完美麼?
他就像一個孩子,摔倒在一塊西瓜皮上,只顧著向旁邊的說吹噓自己方才摔得有麼曼妙多麼優雅,卻再也不敢站起來正常的走路,生怕別人發現他或許有的八字腳。
董天命縮在鐵棺之下,把頭埋進膝間,終於“嗚嗚嗚”的大哭起來。
北風呼嘯,所有人都被剛才那突然之間的急轉直下驚得呆了。李響、葉杏、唐璜、常自在、懷恨、甄猛、舒展、十齒飛磨、一干平天寨的士卒,大家都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號啕大哭的英雄漢子。大雪很快的在他們頭上,肩上,積下厚厚一層,使得每個人都像穿了一層冷冰冰的鎧甲。積雪掩住了地上的血漬,把一切痕跡都變得模糊不清。
突然,舒展嘶聲叫道:“王八蛋,我殺了你!”跌跌撞撞的撲上來打董天命,被李響一把抱住了。
人們這才一點一點的從再一次墮入深淵的絕望中清醒過來。當最後一拉住他們的山藤斷開,他們清清楚楚地看著自己向無邊無際的黑暗沉淪下去。平天寨的士卒們扳著凍僵的腿從雪裡站起來,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怎麼辦。
有人來到甄猛的身邊問他:“二當家,我們…”卻見甄猛跪在那,兩眼直勾勾的,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伸手輕輕一推,甄猛一股坐倒在雪裡。
那小頭目吃了一驚,叫道:“二當家!二當家!”甄猛嘴翕動,似乎說了點什麼,卻聽不清。那小頭目又問:“二當家,你說什麼?”驀然間甄猛叫道——扯著脖子叫道:“散了吧,都他媽散了吧!各回各家,全給我滾蛋!”一個希望破滅了,又一個希望破滅了;一次信任遭到背叛,又一次信任遭到背叛。這樣的事情還要發生多少次?
“去你的吧!老子不幹了!”甄猛拍打著雪地,瘋了一樣的大叫。
這邊葉杏已將十齒飛磨的綁繩鬆開,當董天命變成這樣,七殺與十齒飛磨之間的衝突,驀然間變得滑稽可笑,道:“你們是把他帶走呢?還是怎樣?”使短戟的老大看看董天命的模樣,嘆息道:“這樣的人…我們還怎麼去押送他呢?這個世界上既然已經沒有國壽王了,我們也就要回京覆命了。”五個人慢慢離去,那使雙鉤的老五低聲道:“其實…我一直很欽佩他,雖然我是對他最嚴苛的…”葉杏勉強笑了笑,推了他一把,讓他趕上自己的弟兄。從後邊看去,這一直囂張刻板的大內守衛,突然間彷彿被走了元神,駝背勾肩,再沒有初見時的意氣洋洋了。
士卒們真的開始散夥了,有回寨拿東西的,有找同鄉搭伴回家的,有在戰場上翻翻撿撿看還有什麼可以帶走賣錢的。戰場變成了集市,戰士成了百姓。往來的人中,七殺木訥如雕塑。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都漸漸暗了,平天寨的士卒也很久沒有人從他們身邊經過了。幾個一直都沒有動的李響、唐璜的肩上,積雪已有一指多厚了。躺倒在地的甄猛,整個人都快被雪埋住了。
葉杏聽董天命很久沒有出聲,過來一探他的鼻息,再抬起頭來時,眼中更見惘,道:“他死了。”董天命死了,再最後一層驕傲的偽裝被貿然剝去後,
在冰天雪地裡的國壽王終於停止了自己的呼
,像一條被人打斷了腿的狗,瑟縮著淒涼死去。
人們像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葉杏等了一會,道:“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李響等了一會才像嘆息一樣重複這句話,道,“舒展、甄猛,你們怎麼辦?”甄猛和舒展都沒有回答。傍晚的風像嘲這些悽惶的人們一樣,發出“吼吼哈哈”的笑聲。
李響等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道:“其實,有句話一直想跟你們說,平天王也好、國壽王也好——為什麼你們一定要找個什麼王來當你們的主子呢?什麼事情你們自己幹不了?這麼聽話,怎麼像是有反骨的人呢?”甄猛“呼”的一聲從雪裡坐起,道:“反骨?到底什麼是反骨?我沒有反骨!”心中的絕望漸漸的轉變成了一種憤怒。為什麼有反骨的高亂、有反骨的董天命到頭來都這樣懦弱!他本來想追隨他們去開天闢地,可是怎麼一次又一次的被孤零零的扔在了荒郊野地裡。
李響摩挲後腦,道:“腦後反骨的話,高亂有,重…董天命有,”本來還想說“重耀”卻終於改了口,道,“常自在沒有——所以反骨不在後腦!”他的手指重重戳向自己的口,道,“在這兒!你心裡想反,就有反骨!”舒展聽得苦笑一下,道:“心裡想反…那你還想幹什麼,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在毫無疑義的殺了…那麼多人後…
李響斷然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決不能變成高亂和董天命這樣。”他眼望眾人,道,“但是我也不知道還能幹些什麼…說到具體打算,我見過黃河源頭,現在我打算先去看看黃河入海處。”常自在斜倚在鐵棺上,“啪”的拍了一下巴掌,翹大指道:“不錯!順路啊!”李響看向葉杏,葉杏笑了一下,道:“無所謂,反正無處可去,玩兒吧!”唐璜忽的接口道:“既然平天寨不在了,那我也繼續跟你們走。”他本來就動了離開平天寨的念頭,這回終於下定決心,仍跟著與平天王不同的李響葉杏跡天涯。
甄猛大笑道:“既然平天寨不在了…平天寨都不在了!”用力抓一把雪在臉上,道,“我也去散散心吧!”舒展苦笑道:“都走,那就走吧!”懷恨怒道:“你們一個個變卦倒快!那…那…那我也不回少林寺了…”眾人一個接一個的表態,彷彿迫不及待的要決定一個方向,好快點離開此處一般。甄猛嘆道:“到頭來,不還是一樣的‘七殺’!”舒展狂笑道:“七殺!七殺!”指點李響,道,“欺師!”指點唐璜,道,“滅祖!”指點葉杏,道,“背信!”指點甄猛,道,“棄義!”指點自己,道,“禍國!”指點懷恨,道,“殃民!”指點常自在,道,“壞倫常!”一一點來,咬牙切齒。
一番罵,罵得七人先是啞口無言,後是放聲大笑,直笑得一個個氣也不上來了,李響擦乾眼角擠出的淚水,斷然道:“不!完全不一樣!這回的七殺,沒有主子!”葉杏道:“這回的七殺,與官位無關,與長幼無關,誰也不能命令誰,誰也不能強迫誰。”唐璜道:“這回的七殺,不隨便殺人。”常自在道:“純以興趣結伴,誰想離開隨時可以走!絕對不勉強。”舒展道:“不把自己的命運託付給誰!”甄猛嘆道:“不把夢想強加給誰!”懷恨叫道:“都得說麼?”撓頭良久,道:“這回的七殺…不幹事!”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震,懷恨知道自己說錯,亂叫道:“我是說,咱們別幹平天寨這樣的大事了…”唐璜第一個反應過來,笑道:“不錯,我們
病多多,道理多多,處處拆自己的臺,哪能幹成什麼大事!”李響啐道:“不幹就不幹!好稀罕麼?”一旦決定了接下來要走的路,突然間腦子也清醒了,道,“我終於明白什麼是反骨了!”葉杏等人都把眼來望他。李響笑道:“反天山,反婚嫁,反官場,反師承,反唐門,反清規,反天王…我們為什麼如此背信棄義,出爾反爾?不是說我們想背叛誰,而是我們——不想背叛自己!所以——”李響縱身跳上鐵棺,大指狠狠頂在
前,慨然道,“什麼是反骨?‘我’就是反骨!”他這番話說得如繞口令一般。可是眾人都是親自經歷了多番心理掙扎的,因此立刻都明白了七八分。葉杏笑道:“倒也有點道理。”忽然有一人道:“你們說得這樣好,能不能讓我也加入進來。”眾人回頭看時,原來是十齒飛磨中那個老五不知何時去而復返。李響一愣,道:“是你?你怎麼回來了?你那幾個兄弟呢?”那老五眼中
出
惘之
,道:“我不想回去了…我回去要幹什麼?其實幾年來我一直很敬仰董天命,可是他今天突然倒下…我覺得…我覺得我就不能再回去當差了。”原來這老五長期以來押送董天命,雖然嚴格照章辦事,但是心裡其實卻對這逆天反王佩服到高山仰止,又因耳濡目染早頗有董天命的狂驕傲然之氣。只是因覺得這人如天神一般,不敢生效仿之意,因此才規規矩矩的當差。哪知今
董天命就在他眼前崩潰,一座巍峨高山突然間土崩瓦解,固然讓他目馳神移,可卻也無形中就讓他解開了自己的束縛,看到了山後的萬里天地。一時間,被董天命欺騙的憤怒轉而竟成了要超越他的念頭。
李響大興趣,向葉杏一望,見葉杏眼中有笑,又去看別人,似乎也並沒有誰反對,方大笑道:“我們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那老五正
道:“我叫畢守信。”李響笑道:“名字和我一樣怪!”懶洋洋的張開手臂道,“好啊,反正也無法無天了,那咱們就隨隨便便的再反一條吧!誰說七殺只能有七個人?我們便偏湊他八個人!”葉杏打趣道:“過兩天再收第九個!”
“完了還有第十個…”大雪仍然不停。從附近蒐羅來的破帳篷堆在鐵棺之上,帳篷上又擺著董天命蜷縮著無法展開的遺體。七殺八人圍著這最強橫又最懦弱的傳奇人物圍成一個圈子默默佇立。
畢守信晃亮火摺子,在四角上將帳篷引燃,然後退後幾步,揚手一丟。火摺子在暮裡畫出一個個亮紅的圓圈,落在董天命蜷身
出的腋下,濺起幾點火星。
帳篷迅速的著起來,跳躍的火光很快將董天命的身體沒,這眼看去,他只有小小的一塊。
火光間每個人的臉都映得通紅,熱度隔空傳來,被凍了一天的七個人,漸漸的受到了溫暖。
李響退了一步,道:“走吧!”葉杏退了一步,道:“走吧!”舒展和甄猛退了一步,道:“走吧!”唐璜、常自在、懷恨退了一步,道:“走吧!”走吧!
雖然遠處一團漆黑,充滿艱辛和未知的危險,但是還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