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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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趙東平糊糊的醒來,覺得寒氣颼颼。整盔貫甲來到帳外一看,千里一銀裝素裹,昨夜下了好大場雪。在地上捧把雪來洗臉,只覺得神一振,大笑道:“天將祥瑞!慶我拿下平天寨!”因昨夜韓威偷潛還營,通報了平天王降之事,半夜未睡的疲勞一掃而光。

兩旁將領拱手施禮,齊道:“大帥神威!”便即整隊收拾,到了辰時三刻,發炮列隊來到平天寨下受降。未幾,只見寨門開,監軍張佐縱馬而出,馬前一人牽韁諂笑。旁邊韓威看得清楚,低聲道:“元帥,那人就是寨中的平天王。”趙東平看了,冷笑道:“嘿,起個名字倒是威風霸氣,實際還不是個奴才?”那二人後邊一拉溜推出七輛木籠囚車,囚車中有那偷營的光頭和尚,有那曾經被俘的黑氅漢子,有那挾持自己的青衣女子,雖然好幾個人昏不醒披頭散髮,但那女子卻醒著一聲聲痛罵,聲音清脆中冷冰冰的帶著寒意,正是那晚的七殺葉杏。

韓威手搭涼棚,眯眼分辨一下,道:“那七人便是寨中所謂的七殺。光頭的懷恨,大氅的常自在,女的葉杏,最老的甄猛,最弱的舒展,最瘦的唐璜,還有那個頭上頂髻的李響,便是他殺了龍將軍。”其中李響葉杏常自在趙東平是的,這時點頭道:“怪不得,原來便是這七個人在其中搗鬼。”再也按捺不住,大笑由心底而發,響徹雲天。三軍追隨元帥,笑聲如雷。

七殺之後,便是一千五百赤手空拳的平天寨降卒,整整齊齊的列了十隊,垂頭喪氣,一步一步慢慢走來。

此情此景,趙東平再無懷疑,把手一揮,七千官軍齊聲呼喝道:“天兵在此,速速投降!天兵在此,速速投降!”如此反覆,滾滾如雷,便如雪野上山崩地裂了一般,當之膽寒。那平天王腳下嚇得踉蹌,停下腳步,向後一揮手,平天寨降卒便稀稀拉拉的在雪裡跪下。

平天王雙手牽韁,卑躬屈膝的將張佐坐騎牽往大軍,趙東平拱手道:“張大人辛苦了!”隱約見張大人鼻青臉腫知道他被俘前後吃虧不少,不由大,此前與之的爭端,盡都化作了快

這時張大人已來到趙東平近前,拱手待要說話,忽被一陣咳嗽嗆住了,趙東平笑道:“張大人為國赴險,本帥…”突然間只見那垂手低頭的平天王一探手扯住趙元帥馬韁,一手便在衣下拉出一把單刀,縱身起處,一刀就將趙元帥的人頭砍下。

血“刷”的一下噴起半天高,濺在唐璜臉上,熱腥中帶著鹹味。唐璜一閉眼,心中一片苦澀。終於開始了!到底…還是要殺人!

便在昨夜,七殺幾番掙扎,終於殺死了平天王高亂,過了小半個時辰,李響第一個運功出麻毒,在高亂身上搜出解藥,將其餘六人也的毒也解了。其時常自在已給懷恨壓得半死,甄猛兀自咬著已死的高亂不放,因牙關咬得太緊,竟把自己也憋得氣息奄奄了。若是李響再慢一步,只怕他也要步搞亂後塵而去。

七人陸續起身,雖然僥倖逃過一死,但一個個悵然有失。尤其甄猛、舒展、唐璜,三人一心敬仰的平天王到頭來竟是這樣一個小人,滿腔熱忱化為泡影,一時間怎叫他們不灰心死?與之相比,李響葉杏常自在早有去意,懷恨是個直脾氣,合得來便賣命給你,合不來便拍股走人,倒也無事。

四人見那三個顏灰敗,心中不忍,常自在猶豫一下,道:“現在平天王也死了,咱們該怎麼辦?”舒展頹然道:“還有什麼好辦的?”想到平天王的反覆,不由得心亂如麻,道,“咱們出門把這事一說,平天寨馬上散攤子。唉,左右內無飲水,外無救兵,人心渙散,大旗已倒,這次咱們也就沒有路走了吧…”與前幾的意氣風發相比,判若兩人一般。

葉杏皺眉道:“這說的什麼話,憑咱們的本事,突圍自保還是不成問題!”甄猛道:“可是這些士卒呢?”抱頭恨道,“他們中有不少是慕名而來,有的人還是捐盡了家產入夥。他們仰慕我平天寨的抱負,願追隨平天王成就一番大事,可是到最後…我們…我們不是成了騙子了麼…”外邊董天命的呼號還有一聲沒一聲的傳來,屋中眾人面面相覷,不能做聲。忽然間,院中有人驚叫道:“下雪啦!”眾人聽了都是一震,快步來到門邊,開門一看,只見墨高天裡,飄飄灑灑落下朵朵梅花,仰頭望去,火把照亮的院子上方,密密麻麻,點點星星,鋪天蓋地的罩下一張銀片連綴的圓網。

原本死氣沉沉的平天寨裡突然沸騰開來,士卒們衝到屋外,張開嘴巴,亂接雪花來吃。他們已渴了數,這時天降瑞雪,雖然一片片沒多少水,但也總算解了一時之需。

只是他們越是高興,聚義廳中的七殺越是躊躇。良久,忽然葉杏叫道:“你往哪裡去?”原來是那張大人終於醒來,正要偷偷爬走,卻被她一腳踩住。幾人將門掩好,又再落座。李響問道:“張大人,你們商量的,什麼時候出寨投降?”那張大人額頭上腫起一個瘤,鼻子也青了,眼看旁邊高亂死狀悽慘,已自嚇破了膽,道:“辰、辰…辰時三刻…”眾人想到平天寨命運,都是黯然。甄猛嘆道:“我到盼著,這雪下到最大…便將平天寨…活活埋了吧…”竟已絕望至斯。

舒展眼望外邊繽紛雪影,也是恍惚痴呆,忽然間似乎想到什麼,神一振,坐起身來,兩眼亂轉,急道:“慢!慢慢!

我們還有機會的,這雪要下得大…我們就還有機會的!”舒展一刀砍下了趙東平的人頭,登時將官軍士驚呆。好好的受降,怎麼突然動起手來?旁邊韓威眼前一黑,再凝神時,驚叫道:“你不是平天王!”只見那穿著平天王服飾之人,年歲要輕上一些,臉頰上也多了些,忽然想起,大叫道:“你是舒展!”不由肝膽俱裂,原來此前離得遠,平天王又總低著頭,因此他只能從服飾體態來看人,竟犯了這樣大的錯誤。

那人正是舒展!這時他一擊得手,先聲奪人,落下地來時手在懷裡一摸,已摸出信炮,冷笑道:“正是你家爺爺!”猛地往地上一摔,“砰”的一聲巨響,地上積雪被炸起一人多高。幾騎正趕來捉拿二人的馬匹受驚,咴咴暴叫。韓威縱馬提槍來刺舒展,舒展封刀一架,面對面的動手卻差得遠了,“噹啷”一聲,鋼刀落地。那韓威惱他偷襲暗算,提槍再刺,便要將他當場了結。卻見舒展展臂叫道:“唐媽!”韓威只覺得右手手腕一麻,槍不住,一搶杵在地上,幾乎將自己掀下馬來,嚇得心頭狂跳。再想動右手,便再沒有一點力氣,慌張中左手去拔佩刀,方抓住刀柄,脈門又是一緊,左手也邊動彈不得。只聽對面那張監軍模樣的人喝道:“你走!我不殺你!”自然便是唐璜動手。

韓威在馬上茫然四顧,只見官軍隊伍已自大亂,隨著方才舒展一聲信炮大響,中軍所在的地面驀地裂開,雪地裡中跳出了李響、常自在、懷恨、甄猛,四人如虎入狼群一般向四方殺開。等閒士卒猝不及防之下,先亂了陣腳,各自為戰時,誰是他們的對手?

中軍方亂,前邊的危機已然到了。只見七架囚車打開,葉杏等偽裝的囚徒跳出來,晃火摺子一點,七架囚車早浸透了火油,登時黑煙起處,火勢兇猛,給人推動如同七架火龍咆哮搖擺,直衝向官兵隊伍。

與此同時,跪在雪中的平天寨士卒往身遭雪地裡一摸,紛紛掏出早藏好的兵器,發聲喊,向著官軍發起了衝鋒。韓威心知大勢已去,兩膝夾馬走,後邊舒展拾刀撲上,一刀從左進右出,登時將他刺死了。

唐璜怒道:“我已傷了他的雙手,你幹什麼還取他命!”舒展回過頭來,兩眼赤紅,如兇魔附體一般,吼道:“放兵不放將!這仗我們一定要勝!”此次官軍託大,因見平天寨的士卒空手出陣,只道再不用打仗了,早放鬆了戒備,與受降的平天寨隊伍相距尚不及五十步。到鉅變發生時,想要準備弓箭已來不及了。這時前有烈火囚車,後有四殺搏命,登時首尾難顧,輕易給衝亂了陣型。七輛囚車如七把燒紅的刀子,狠狠切進官軍隊伍,後邊平天寨的隊伍便趁機從豁口殺入。

官軍這邊連折主腦,副先鋒石天勇已成了官階最高之人,眼看大事不好,連聲呼喝,道:“擅退者死!”可是現在的形勢,誰還聽得清他說話。恰好旁邊有小將韓鵬在,忙道:“小韓將軍,你去擋住囚車!”那韓鵬答應一聲,撥馬回陣去追囚車。石天勇橫刀大喝:“先鋒營的跟我來!”勉強有百十人聽到他的招呼,出陣迂迴,去切斷平天寨的進攻。

便在此時,只聽“轟隆”、“轟隆”幾聲巨響震得人耳鼓鳴響,軍中火光沖天,正是那幾輛囚車車底暗藏的火藥爆炸了。石天勇眼前一黑,叫道:“小韓將軍!”只見黑煙滾滾,心知韓鵬若是及時趕上囚車,十有八九命難全。可是當此亂軍,哪容他走神,“撲通”一聲,被平天寨的潑膽漢從馬上撲了下來。

平天寨裡昨夜的設計終於一一奏效,七千官軍沒有頭領指揮,加之平天寨的士卒又不停大喊“趙元帥已死”、“張監軍已死”終於無心戀戰,再也乏力支撐。勉強熬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已是兵敗如山倒般的潰退了。唐璜騎在馬上,一手抹去面上的易容鬚髮,縱馬向戰場深處馳去。

那雪下得果然很大。

“你的計劃都很好…”昨天夜裡,唐璜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心也是冷的了,道,“趁著今夜雪大,效仿金龍幫的殺手,以白布作掩護,讓李響他們陣前暗藏兵器、陣後設阱埋伏;明易容詐降,猝起發難擒賊擒王;趁著有雪解渴,士卒們恢復了戰力,全軍決一死戰…這計劃很好…非常好…可是還要死多少人?還要殺多少人?”他這番話說來,說得舒展一愣,愕然道:“現在是我們被包圍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時候,你還講什麼慈悲?”唐璜氣道:“我不是講什麼慈悲,我只是不知道我們這麼幹有什麼意義!我跟著你們反出唐門,只不過因為你們與眾不同,給我一個很好的抱負。可是你們自己想想,自從來到這山寨裡,排兵佈陣、衝鋒殺敵、結義效忠、想方設法去殺人——仙人闆闆!咱們和官兵和唐門的人有啥子不同嘛!”幾以來縈繞心間的懷疑終於不顧一切的宣洩噴薄,不知不覺間,動得連川話川罵都脫口而出了。

舒展聽他說得如此釜底薪,將眾人連來的出生入死都輕輕抹去了,不由也急了,道:“那你說怎麼辦?難道是別人一刀砍來,我們就伸脖子等著?唐媽!當初我們說要幫平天王建新世界,你可是第一個贊成的!”想不到他竟在如此緊要關頭內訌,簡直要氣死了。

唐璜張口結舌道:“我…我那時候不知道要死那麼多人!”心底裡也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鬧,可是實在無法認可舒展眉飛舞地玩他人命於股掌的樣子,不由氣急敗壞,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管不了別人!反正你別想讓我再去殺人!”舒展吼道:“好!你別殺人!你乾淨!什麼都由我們去幹好了,我和你不一樣——我知道我在幹什麼:要改天換地,一定得有犧牲!我在實現咱們的抱負!”唐璜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指著高亂的屍體叫道:“改天換地?啊?抱負!啊?”這一下戳中所有人的痛處,舒展閉了嘴,牙關咬得咯咯直響。唐璜也覺得自己失言,頹然坐下。

甄猛看在眼裡,嘆息道:“舒展,算了…平天王已經死了,平天寨撐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忽然李響悠然道:“你們要是覺得沒了平天王就沒了主心骨,沒了什麼旗幟——外面有一現成的,更結實更厲害更野——國壽王,重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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