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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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夜焰

約定

一點飄忽的沒法把握的一片雲

一點慵懶的卻惹人憐愛

你的天真藏著致命的引力

怎教人忘了你

鍾愛一生最魅是你的笑

百轉千回又把我圍繞

陷入你的深情我不再寂寞

這是你我前世的約定

——麥潔文《前世約定》

後來廖維信一直認為,自己在看到白既明第一眼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他了。儘管廖維信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而且當時,他並沒有察覺那一抹心動。

廖維信對這個好友杜子成介紹來的人,其實沒有多大覺,除了照片上可以稱為漂亮的臉。但漂亮的人,他見得多了去了。妖嬈的、野的、清純的、成的……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他有錢,有地位,有身份,事實上並不缺少“伴兒”。

哦,我並不是說廖維信這個人很花,儘管他有花的資本。事實上,廖維信處理問題很謹慎。他從不給自己找多餘的麻煩。杜子成是個非常可靠的朋友,由他介紹來的不會差到哪裡去。更何況自己最近確實有點寂寞,自從上次那個演藝明星突然紅了之後,他就再也沒找過其他人。

“試試他吧。”杜子成隨手扔給廖維信幾頁紙,上面工工整整一鋼筆小楷,姓名、別、年齡、學歷、身高、體重、愛好、格描述,附上一張生活照,後面甚至還有近期體檢表。廖維信噴笑:“這是你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招聘酒店員工呢。”

“他自己寫的,說大家還是先了解一下比較好。他做事總是很有計劃,和你差不多。”杜子成湊到廖維信跟前,神神秘秘:“真正的處,和女人都沒做過。”

“多少錢?”廖維信點菸,開著玩笑。

杜子成一腳踹了過去:“你他媽的以為我皮條客啊?他說了,就是玩玩,別得跟被你包養似的。他有正式工作,不過你別多問。他有要求,就玩一個月,過後誰也不認識誰。別問職業、別問過去,只享受現在。”

“哦?”廖維信挑眉,“擒故縱,就怕沾上就甩不掉。你老兄看人水平不行,我自己見見吧。”杜子成笑:“你別以為自己了不起,人家沒準看不上你呢。”

兩個人來到約好的咖啡廳,廖維信老遠就看到了白既明。那時,白既明坐在靠窗的咖啡桌旁,望著窗外都市單調的車水馬龍。頭髮不長,黑而柔順。睫很濃密,使得眼睛有一種很媚然的神采。普通的白襯衫,深褲子。記得資料上寫的是身高183,就算是在東北,也不低了。

他很靜,這是廖維信對白既明的第一覺。他就坐在那裡,似乎身邊的一切都淡然起來。落地大玻璃窗透過的來來往往熙熙攘攘,卻愈發襯托白既明那種從容悠遠的味道。

杜子成衝著廖維信睒睒眼,意思是:“怎麼樣?還不錯吧。”

廖維信沒理他,徑直走過去。

白既明轉過頭來,看到他們,忙站起身。有些拘謹,有點不太自在,但這種情緒很淡,不過轉瞬即逝。

“你好,我是廖維信。”廖維信伸出手。

“你好,我是白既明。”廖維信發現他的嗓音很有磁,聲線不高不低,恰到好處。他說話有點慢,讓人覺得沉穩而不浮躁。

廖維信在心裡吹了聲口哨,這次杜子成可真找到個極品。

往下的節目已不用多說,杜子成喝杯咖啡,藉口有事先溜了,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廖維信看著白既明修長的手指端起咖啡杯,一點一點地輕抿。

“去你那裡好嗎?”白既明笑得溫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出些許期盼的神。他的眸子總是很潤澤,帶著一點無辜和清純。看樣子脾氣好得很,而且沒有太多主見。可以說,廖維信一開始就被白既明“騙”了。誰能想到,外表這麼與世無爭的人,會有那樣冷硬而固執的格。

廖維信沒有把白既明帶回自己真正的住所,不過是一個月的伴兒,當然不配登堂入室。廖維信在S城有三處房子,他把白既明帶到渾南新區。那裡早上車少,離酒店近,上班也方便一些。

照例喝了點酒,但白既明只肯喝飲料,他說他酒,廖維信笑著沒有強求。S城這邊和南方不一樣,能喝酒的爺們總是更容易上朋友。廖維信看出來白既明不是那種常出去應酬的人,他沒有世故的圓滑,身上還有點書卷氣,很溫文儒雅。這種氣質騙不了人的,有些東西想裝都裝不出來。

照例是洗澡,廖維信先進了洗手間,匆匆衝個涼便圍著浴巾出來了,換成白既明進去。

廖維信點了菸,做好長時間等待的準備。第一次總是很需要勇氣的,何況大家認識還不超過一個小時。哪怕白既明下一秒鐘突然衝出來反悔走人,他也可以理解。

可廖維信似乎有點低估了白既明。還不到二十分鐘,他就已經洗好走出來,而且居然是全身赤

“不好意思,沒有找到浴巾。”白既明笑,水滴從頭髮上落下,劃過的鎖骨,一直到小腹。

他媽的,明顯是故意的。廖維信一把扯過他,狠狠甩在上,劈頭蓋臉地吻了下去。

第一次廖維信很小心。只顧自己快活,而忽視對方受,那絕不是優秀的top。他希望兩個人是愉快的,至少別讓白既明太過難受。

效果很好,白既明在廖維信的幫助下達到了高。臉上紅暈滿布,那一瞬間的失神和茫異常地誘人,廖維信忍不住低頭輕輕親了親他的

第二次,白既明主動跪下為廖維信口。廖維信躺在上,眼看著自己碩大的慾望在白既明口中來回吐。真沒想到,他能做到這種地步。白既明眼睛上挑,媚惑至極,惹得廖維信低吼一聲,又把他按在身下做了一回。

第三次,卻是白既明在上面,讓自己後一點一點地包裹住廖維信的分身,然後緩慢地律動。情慾離的雙眸、因為而紅豔的、低低的近乎呢喃的呻、熱汗淋漓的膛、早已立的尖,還有小腹處靡的點點白濁……無一不在刺著廖維信心底最深處的慾望。

這人哪是什麼清純的處,簡直就是一妖!廖維信將白既明從身上拽下,讓他跪在上,用力從背後貫穿進去。

兩個人折騰了一宿,一覺直到第二天中午。廖維信醒來的時候,就看到白既明乖乖地睡在身旁,恬靜得像個嬰兒,彷彿昨夜的狂野和情不過是南柯一夢。該先讓他吃點東西嗎?廖維信看著白既明睡得很沉,猶豫了一下,還是捨不得叫醒他,自己起洗漱。

還要到酒店看看。廖維信穿上西裝,從屜裡翻出把備用鑰匙。寫張字條代幾句,留下手機號碼,和鑰匙一起放在頭。

到了樓下快餐店,預訂快餐一個小時之後送到,然後自己開車去酒店。

下午三點,廖維信接到了白既明的電話。

“怎麼樣?吃飯了嗎?”廖維信對伴兒好得真是沒得說,溫柔體貼出手大方,不過一旦斷開,就是形同陌路。

“還好,謝謝。”白既明的聲音仍是低而慢,然後問了句:“你晚上回來吃飯嗎?”

怎麼聽著像等丈夫回家的媳婦,廖維信心裡笑,想一想下班後沒什麼事,就說:“好,回去吃。”

“嗯,那我等你。”白既明說得及其自然,就好像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好久。廖維信直到放下電話,仍有些怪異的覺。那種滋味形容不了,似乎很安定,又很舒服,反正不壞。

這個白既明,有點意思。廖維信嘴角揚起笑意,忽然很想早些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寫的時候心情很愉快,完全沒有寫《情酹山河》那麼認真,哈哈。嗯,覺有點像寫林毅和應長歌,很輕鬆,所以人物啦,情節啦,都沒怎麼好好想,嘿嘿。大家看著玩啊,就當長文之後的休息。

假期

這世界將會將會多美多美

比不上這段時期

無人能避免別離

當作是某段意外假期

當作是艱苦中的休憩

愛上過你

——王菲《假期》(有改動)

廖維信回去已經七點了,一看到滿桌子的菜著實大吃一驚,再看見穿著圍裙,端著清湯從廚房走出來的白既明,真是不知說什麼才好。

白既明隨口說:“快洗手吃飯吧,你這裡什麼都沒有,現到超市去買的。”抬頭見廖維信站著不動,手扶椅背一挑眉:“怎麼,怕有毒?”

廖維信笑:“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不簡單。”一邊說一邊脫了外套換鞋,湊上前先拈起一塊糖醋排骨。嗯,好吃!

白既明上去捶他一下:“去洗手,不知道講衛生啊,小學怎麼唸的。”廖維信一邊去洗手間一邊笑:“不好意思,我文盲。”

杭椒牛柳、清炒土豆絲、涼拌菜心蜇皮、還有糖醋排骨、一盆蘿蔔牡蠣粉絲湯,一桌子菜被兩個大男人一掃而光。廖維信適意地嗯了一聲,靠在椅子上動都不想動。白既明眯著眼睛看他:“還行吧?不知道你口味怎麼樣,按我口味做的,淡不?”

“不淡,正好。”何止正好,簡直舒服透頂。廖維信望著收拾桌子的白既明,心裡暗樂:杜子成哪找來的這個極品,改天真得好好請他吃一頓,忽見白既明探出頭喊:“維信你過來,幫我洗碗。”

廖維信嘆口氣站起身,慢慢走到廚房。白既明正有條不紊地用洗滌劑刷碗,雙手滿是白沫子。廖維信看著他忙東忙西、晃來晃去,忽然覺得很——溫馨。

事實證明,白既明讓廖維信相見恨晚的優點絕不止這一處。這個人似乎很喜歡做家務,也不知哪來那麼多時間,天天換著花樣做菜,房間裡總是一塵不染。有一次廖維信無意中問他:“你不用上班嗎?”白既明隨口答了一句:“正在放假。”廖維信還想再問,忽然想起杜子成說過,兩個人不問職業,不問過去,便閉上了嘴。

白既明子很溫和,而且非常善於聆聽。在這個人人都想出奇冒泡彰顯自我的時代,他的沉靜像鑽石一樣難能可貴。無論廖維信說什麼,他總是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聽得很認真。而且白既明知識面很廣,談什麼都能補充一兩句,引得廖維信更是滔滔不絕。

白既明也喜歡看電影,並且驚悚片是最愛。兩個人常常捧著薯片窩在沙發裡,靠在一起看碟片。就算是白既明看過的,他也絕對不會先發表任何意見,就像剛剛第一次看一樣。但他不喜歡去電影院,覺得外面人多太煩亂。

這個人可真耐得住,沒際沒應酬。廖維信偷偷注意了一下,白既明甚至連電話都很少接,似乎他住在這裡,就完全和外面斷絕一切聯繫。

廖維信是個愛熱鬧的人,而且他的工作也需要出去。他在外面應酬喝酒的時候,白既明從來不給他打電話,也不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常常是三更半夜,廖維信拖著疲憊的腳步打開房門,眼前再不是漆黑一片,而是亮著玄關處那一抹昏黃的燈光。

很暖。

兩個人在事上完全契合,除了個“”字,廖維信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白既明很大方,從不扭扭捏捏遮遮掩掩,他甚至上網查找口的資料,然後在廖維信身上實踐。他總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點子,突然就給廖維信來個驚喜,甚至建議找一天SM。

白既明有時很瘋狂,兩個人常常嘗試不同的覺,無論廖維信要求有多過分,從來不拒絕。那可真是酣暢淋漓,難以表述。

廖維信很滿意,當然也不會虧待這個伴兒。衣服從裡到外買了無數套,金卡現鈔就擺在門口的鞋櫃上,帶回來的禮物更不用說。白既明從不拒絕,也不謝,只是淡淡一笑,收下而已。

廖維信心情很好,天天就盼著晚上回家,嚐嚐白既明的新鮮花樣,無論是食物,還是人。一些應酬能避則避,他忽然發現以前的子真是無聊至極。

下班先到花店買束鮮花,開車時想想把花瓣摘下來灑在既明的體上,肯定美豔誘人。廖維信邊開車邊竊笑,有些迫不及待。記起既明喜歡吃蛋糕,又下車買了一塊。也不知他生是哪天,好像當初那張表格裡有,到時候好好慶祝慶祝。

可惜既明不喝酒,要不然兩個人來個燭光晚餐,品點紅酒更漫……最近剛上映一個大片,這回得拉著他去電影院,那和在家裡看碟片怎麼能一樣,災難片要的就是震撼效果……杜子成訂婚,應該讓既明也去,順便認識認識那些朋友。他和杜子成很,想必不會拒絕……

廖維信雜七雜八亂想一氣,把車鎖在車庫,提起花束,吹著口哨上樓。

按了半天門鈴,不見既明開門。這個妖,又搞什麼花樣。廖維信失笑,摸出鑰匙開了門。

屋裡很暗,廖維信點亮燈,走進臥室。

“既明。”沒有人回答。廖維信從這個房間走到那個房間,書房、廚房、衛生間、主臥、客臥、陽臺……白既明不在。

廖維信突然到一陣惶恐,他猛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幾步衝到臥室裡,“唰”地拉開衣櫥。

白既明的衣物,都不見了。

廖維信轉頭,看到頭櫃上那個醒目的曆。

一個月,整整一個月。

像是渾身的血被乾,廖維信呆呆地坐在上,頭腦中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摸出菸,點著了兩口,驀地站起身打電話。

“維信?找我什麼事?”杜子成的聲音。

“白既明走了。”

“走了?哦,一個月了,哈哈,我就說這小子不錯,怎麼樣,透了吧。”

“他手機多少?”

沉默,好久杜子成才出聲:“說好了一拍兩散,還找他幹什麼?”

廖維信一時沒說話,說什麼?說自己看上他了?說不想分開?說還要繼續?說……

“你小子不會是認真了吧?”杜子成沉下嗓音,“維信,你本不瞭解他。當初就是因為我說你這個人很乾脆,完了就是完了,絕不拖泥帶水,他才同意的。白既明這個人很固執,既然分開就絕對不會再回來,算了吧。”杜子成又笑,“要不給你再介紹個更好的?在你面前,我甘願當皮條客……”

杜子成再說什麼,廖維信已然聽不進去。他慢慢地掛上電話,心裡忽然覺得很空虛。那個早上還在身下柔順嫵媚的人,居然說走就走了,連個招呼都不打,他是不是那個時候就已經想要離開?

廖維信低頭,看到桌子邊上的備用門鑰匙,還有個又厚又大的信封。他“譁”地將裡面的東西倒出來。

金卡、現金一樣不少,低下壓著一張白紙,上面是一張打印的表格。廖維信急忙出,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想要從裡面找出一句,哪怕是半句難捨的情意。

沒有,絲毫沒有。上面乾乾巴巴列出一系列枯燥的數字,衣服多少錢、禮物多少錢,能退的都退了,不能退的留下相應的錢數,足足有一萬多。一筆一筆清清楚楚,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那些票據的。白既明,明顯比他在廖維信面前表現出來的更有心計。

廖維信忽然想起那些照片,是他們兩個無聊時的自拍,說好存在電腦裡留著細細看。

全部刪除,一張沒有留下。DV裡的刪了,數碼相機裡的刪了。白既明消失得乾乾淨淨,就連最後剩下的紙上字跡,都是打印版。想當初,白既明那張自薦表可是手寫的。

對了,還有自薦表。廖維信撲到上,伸手拉開自己那邊的頭櫃。幸好,那張自薦表還在,拔俊秀的字跡,還有那張生活照。白既明靠在橋欄杆上,額前頭髮被微風拂起,邊是溫和寧靜的笑。

只剩下這幾頁紙,這張照片,證明曾有這麼個人,陪著廖維信度過一個月的時光。

廖維信仰躺在上,看著天花板蒼白的顏,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失落?傷心?震驚?忿怒?似乎都有一些,可又似乎都不是。

他甚至不能說白既明不對。條件是當初就說好的,一個月過後就走,自然無可厚非。錢和金卡仍扔在桌子上,白既明什麼也沒有拿走。

可是,真的就是這樣麼?真的除了這些身外之物,就沒有其他的?那些歡笑、那些情、那些甜言語、那些放肆的呻和嘶喊,竟都化在這一堆沒有生命的東西里,讓廖維信心口堵得不上氣來。

白既明,你可真夠絕的!

初遇

凍結那時間凍結初遇那一天

凍結那愛戀凍結吻你那瞬間

——林俊杰《凍結》

白既明剛出走廊,便聽見自己班級裡一陣喧譁聲。上課鈴已經響過,很多學生搖搖晃晃地踱回各自班級。這是新學期第一天,放假之後回來是不是有點太過興奮了。白既明沒有加快腳步,而是一如既往,慢慢走到教室門前。

這批學生,他從中專一年帶到現在的中專三年,彼此的脾氣秉悉得不能再悉。還好,大部分學生乖乖地坐在自己座位上,極少數仍站著,見到白既明之後,也連忙溜回座位。教室前面只剩下那幾個新生,坐在桌子上的,倚在講桌旁的,高聲談笑,目中無人。

白既明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動,他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那五六個新生。他們很快發現身旁的異樣,一同轉過頭來,看見白既明,居然不理不顧,仍是嬉笑。

這種學生白既明見過太多了,青年少永遠有叛逆的資本。似乎反抗反抗權威,違反違反秩序,便偉大得天下第一。白既明不說話,面無表情,其他學生見勢不妙,早安靜下來。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那幾個學生越說越無趣,漸漸閉上嘴。其中一個裝作剛剛看到白既明,怪叫一聲:“哎呦,這不是老師嗎,什麼時候來的。靠,你們眼睛瞎啊,趕緊叫老師好啊。”

那幾個學生唧唧咯咯地樂,怪聲怪氣地叫:“老師好——”然後又是一陣笑。

可惜沒人捧場,下面那些學生太悉白既明瞭,一點動靜都沒有。

白既明走上前,竟不生氣,淡淡一笑,說道:“聽別的老師說,我班新來幾個學生,不錯的。果然,一上來就表演猴戲,真是多才多藝。”

下面學生一片低聲悶笑,幾個學生掛不住臉,一個上前瞪眼睛:“你他媽的說什麼?”白既明瞥了他一眼:“我說什麼不重要,你說的是什麼才重要。把你的話寫在紙上,當著你媽媽的面讀五十遍,就知道該說什麼了。”

那學生被噎得一句話說不出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其他的人面面相覷,不敢再吱聲。白既明沉下臉,一步一步緩緩走到講桌前。他越是這樣沉穩,那幾個學生越是受不了,不由自主離開講桌,站在地上。

白既明見他們幾個目光看向角落裡的一個少年,心裡頓時明白,原來還有個頭兒。他不動聲,走上講臺,居高臨下看著他們:“這些是新同學,先坐到後面,有什麼問題以後再說。”那幾個學生又看向那少年,他輕輕一點頭,率先走到教室後面的座位坐下,幾個人跟著走了過去。

白既明拿出名冊,逐個點名。這一回沒有人搗亂,安分地答道。唸到“駱一麟”時,那個少年站起來說一聲“到”。

白既明沒有在剛才的問題上多做糾纏,打開教案開始講課,他注意到駱一麟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白既明不去理會,這樣的“刺頭”,要麼就別動他,要動就得抓住把柄讓他服氣,如果管了而不見效果,還不如不去管——當老師也需要策略。

他當然不會知道,就在他一轉身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一個學生偏頭對駱一麟說:“老大,這個老師很跩啊。”

駱一麟看向白既明若有所思,半晌輕輕一笑,說:“他和我一樣。”那學生訝然:“老大,你說他也是同……”還未等說完,看見駱一麟掃來的目光,忙閉上嘴。

駱一麟一勾嘴角,輕輕地道:“正好,和他玩玩。”

當體育學校的教師,說輕鬆也輕鬆,不過是上午教學,下午各自在辦公室聊天備課,沒有升學壓力。說不輕鬆也不輕鬆,所有來到這裡的孩子,都是各個學校的“問題學生”。格古怪而偏,很不好管。和老師對著幹是常事,以前還有女老師被氣哭過。

白既明大學一畢業就應聘到這裡,他本來讀的不是師範學校,但喜歡這裡的悠閒自在、與世無爭,實習之後也就留了下來。轉眼已經有三年,見過的有背景、有脾氣、愛惹禍的學生不知有多少,但還從未有一個,像眼前這個駱一麟一樣,竟然跟蹤自己。

白既明眼看著那幾個人一步一步近,只好退後,漸漸退到暗巷裡。那幾個人不是本學校的學生,但年齡都不大,不過十七八,染著頭髮,衣服古里古怪。一個地吹了聲口哨:“不錯啊,細皮的。對了,還是個gay,一定是被壓的那個,看他那媚樣。”

“你不會是動心了吧。”

“他呀,有那心,沒那膽。”

一陣大笑。

白既明神不動,連眉都沒有挑一下,不去理會那幾個混混,只看向駱一麟。那個少年點了菸,倚在一邊牆上,漫不經心地看著這一出好戲。

“似乎應該叫我白老師。”白既明聲音仍然平穩,波瀾不驚。

“哈哈,老師?他媽的你裝什麼純情啊?出了校門還自稱狗老師。”

“不就一gay嗎?我說白——老師,要是咱們把你是gay的事情宣揚出去,肯定轟動。”

“哈哈,求求我們哪,沒準發發善心,饒了你。”

“要不然咱們就進學校到處喊:白老師是同戀!哈哈,多有意思啊。”

幾個混混言語下,表情猥褻,等著看白既明出醜。

白既明淡然一笑,平和地問:“你們聽說過林則徐嗎?”

誰也沒料到他竟會問出這麼一句,全愣住了。白既明慢慢掃視他們一眼,繼續說:“他曾寫過一句對聯,上聯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你們知道下聯嗎?”

幾個混混目瞪口呆,白既明微微一笑,接下去:“是‘壁立千仞,無則剛’。你們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一連幾個問,得這些人全傻,一時竟不知該怎麼接口。白既明嘆了口氣,嘖嘖搖搖頭,表情很無奈,語重心長:“所以說,現在這個社會,混混也得有點文化。”

幾個人莫名其妙,面面相覷。一旁駱一麟撲哧一笑,直起身子晃過來:“你,很有趣。”

白既明直視駱一麟的眼睛:“說吧,你想怎麼樣。”

駱一麟捏住煙仍到地上,走到白既明身前:“做我的人。”

白既明輕笑:“對不起,我不想養你。”

話音剛落,立刻引起那些混混一片噓聲:“你他媽的知不知道他是誰啊?”

“就是,駱哥用你養?拔也比你。”

“他家廁所也比你家大!”

白既明冷笑:“真是有錢有勢啊,那請問,哪一分錢是你自己賺的?”

他沉下臉,看了看那些叫囂的少年,再看看斜睨自己的駱一麟,提高聲音:“我十九歲參加高考,考入大學,憑的是自己十幾年的勤奮努力。二十二歲大學畢業,投簡歷、筆試面試進學校當老師,憑的是本事。現在自己的每一樣東西、每一頓飯都是自己上班賺錢買來的。你們呢?靠父母親戚的供養,一出手就是幾百幾千,不好好讀書就知道泡女孩子,有什麼了不起?這麼活著,是男人都會!要麼就是提著片刀滿街砍人,以為自己仗義英勇,我告訴你們,要打架是個人都會!除了這些,你們還會什麼?還有什麼?還能幹什麼?養豬養肥了還能過個好年,養你們,除了製造點垃圾做肥料,半點價值沒有。”

白既明說得很慢,聲音並不高亢,卻鎮得幾個少年說不出話來,半晌方高聲嚷嚷:“你他媽的說什麼?!”嗓門雖大,卻已是厲內荏。

駱一麟手一擺,壓住那些混混,自己緩緩踱到白既明眼前,鼻尖幾乎貼到他的:“你這張嘴……厲害呀。”

白既明毫不閃躲,只微笑:“職業病,沒辦法。”

“你罵的不止是他們吧。”

“說實話,我沒有覺得你比他們強多少。”

駱一麟勾起嘴角:“恐怕你是看走眼了,我可不是隻吃飯沒本事的人。”

“是麼?”白既明神淡然,目光晶亮,“不好意思,我想象不出來,一個臭未乾的頭小夥子,能成到哪裡去。”

駱一麟垂下眼睛,看向白既明的,低低地說:“成不成,可以試試……”

白既明伸手一橫,掌心向外擋住自己的

駱一麟輕笑:“怎麼,不敢?”

白既明一把推開他,邊說邊走:“對不起,你太濫,我怕染艾滋病。”

幾個混混不知該不該攔住,正猶豫間已被白既明穿了過去。駱一麟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喊一聲:“白既明。”

白既明回頭,臉上笑得溫和:“在學校,最好叫我白老師。”不等駱一麟回答,轉身離去。

駱一麟不理會那幾個人驚異的模樣,只是看著那個漸漸消失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白既明?!

白月光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蓋彌彰你是我,不能言說的傷想遺忘,又忍不住回想

——張信哲《白月光》

強有力的衝撞、壓抑的嘶喊,周圍的空氣似乎都燃燒起來。赤的身體緊緊糾纏,瘋狂地掠奪、啃咬。情狂湧,熱四濺,灼燒得呼都變得滾燙,極度的瘋狂、極度的絕望。

被硬而炙熱的慾望狠狠地貫穿,每一次撞擊都把他刺得發抖。忘了所有一切,只剩下身體,憑著本能遞送合。痛楚、酥麻、極致的快,無論哪一種都令他完全沉淪,情慾海一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讓他再也忍受不住,低喊出聲:“維信——”一股熱瞬間迸發……

白既明驀地睜大眼,看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重的呼清晰地響徹寂靜的房間,全身大汗淋漓,下體濡溼一片。

他沒有動,又閉上眼睛,受那餘韻緩緩地在身體中消退。心跳漸漸平復,隨之而來的是無邊的寂寞和空虛。

白既明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到浴室沖涼,慢慢擦乾身體,慢慢換上乾淨內衣,慢慢踱到窗臺前,“唰”地拉開窗簾。

月亮很大、很亮,清輝透過玻璃窗,將他的身影投在地面。白既明坐到窗臺上,支起一條腿,靠在牆邊,靜靜地望著窗外白的月亮。

從小到大,白既明一直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乖巧、聽話、懂事,從來不會提出過分的要求,也從不會做出過分的事情。這樣的孩子,是父母和老師最喜歡的類型,他永遠不會讓人多心,永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不是那樣強調自我的人,溫和而無害,從未想過出人頭地。他是最普通的那種人,會平凡地在這個社會上存活下去。能稱得上個的唯一特點,就是他太會控制自己。白既明一直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想要什麼,他不允許自己的生活出現一點問題,他不會讓身邊每一個人失望。

直到上大學,白既明無意之中突然發現,自己原來對男人比對女人更興趣。

怎麼辦?

逃避?痛苦?失落?絕望?墮落?認命?猶豫不決?

那不是白既明。他做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立刻去圖書館,借來所有關於同戀的書籍,身體上的、心理上的,甚至小說。他冷靜而客觀地觀察自己的身體或內心,和書上一一對照——他是個雙戀,但更偏於同

白既明當然知道,喜歡同意味著什麼。社會的壓力,周圍人的眼光,包括父母的傷心,一切的一切都是現實。白既明理智地分析了眼前的形勢,有些事情不可改變,比如自己的向;但有些東西卻可以控制,比如要不要順從自己的向。

沒有必要難過或難堪,事情發生了,不過是面對而已。就在那一年,白既明做了個非常大膽的決定,那就是,放縱一次,然後迴歸平凡。

白既明做事有準備、也有條理,既然下了決心,就一定會執行,儘管過程很繁瑣。這裡就得提到杜子成,他是白既明的同學,也是他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只有他知道白既明的秘密,並且自告奮勇幫白既明找一個可靠的人。

之所以拖了三年,是因為白既明說,他還沒有準備好。既然只能放縱一次,那就要絕對的完美。白既明開始攢錢,查資料,學做飯。所有的細節步驟,包括第一次見面,如何一起生活,事後如何消失,每一個過程都設計很多遍。

人選他也很滿意,儘管不知道廖維信是做什麼的,但是杜子成承諾過,這個人是個絕對的有錢人,非一般階級。這就意味著,社極少的白既明本不可能在後和他有集。兩個人你輝煌你的,我平淡我的,像都市裡兩條平行線,不斷地延伸,卻永不會相

很完美,毫無瑕疵。

白既明輕輕貼在窗玻璃上,看著裡面那個映出的人影。

只除了,淡淡的孤寂。

還有——

想念。

這是愛麼?白既明輕笑,覺到玻璃的絲絲涼意,閉上眼睛。好吧,愛,似乎比過後的不留痕跡更完美。

這樣烈的事,不能再有;這樣絕望的愛,也不能再有。

以後,他會結識一個普通的女孩子,然後結婚,生個小孩,柴米油鹽,悲歡離合,事業家庭,老去,死亡。

這一個月的情和愛戀、擁抱和纏綿,會一直隱藏在心底最深處。也許在看到某些場景的時候,也許在午夜夢迴的時候,也許在夜深人靜獨自沉思的時候,會偶爾想起,那個曾經親密的人,那埋藏得妥當的哀傷。

廖維信。

這個名字,會隨著時間的逝,而逐漸消失。儘管,現在是如此讓自己心痛。

會結束的,世上的一切,包括愛。

白既明坐在窗臺上,看著月光一點點變得黯淡,天地卻更加通亮。

就這樣吧,人生總是有缺陷的,不是麼?

白既明微笑,這時的他,甚至覺得連悲傷都是後回憶的資本。卻完全沒有想到,世間萬物並不是隨著人的意志而轉移的。完全沒有想到,就在幾後,兩個本來不應再有任何機會重逢的人,居然會因為一個契機,而再次相聚。

而這個契機,竟是全S城、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在矚目的大事——奧運會。

當你將離別握在我手心

我聽見愛被悄悄捏碎的聲音

——王力宏《淚手心》

儘管距離2008年北京奧運會,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但是所有中國人都在興奮地期待著那個舉世矚目的大子。S城在中國足球歷史上,可以說是意義重大,中國男足唯一一次踢出亞洲走向世界,就是在這裡。因此,把S城作為北京奧運會足球比賽協辦城市,簡直是無可厚非,甚至可以斷定,中國男足一定會首先在這裡參加奧運會小組賽。

雖說北京奧運會讓中華民族熱血沸騰,但其實奧運會的申請和舉辦,並不是以國家的名義,而是以城市的名義。那五個憨態可掬的福娃,名字連起來叫“北京歡你”,卻不是叫“中國歡你”。作為協辦城市的S城,自然也是以城市的名義參與其中,因此,籌備的事情落在S城體育局頭上,是理所當然。而白既明所在的體育學校,是S城體育局的直屬單位,自然要為中國這屆奧運會,貢獻自己的力量。

那麼廖維信呢?他的“凱瑞”五星級大酒店,恰巧被體育局定為S城接待奧運官員、運動員的官方指定酒店。這樣的盛世,廖維信要全程親身參與,毫無疑義。

我們的白既明,就在這種大環境的影響下,再次遇到廖維信,繼續他們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

白既明消失後,廖維信並沒有動用人力物力去找尋,他還不至於衝動到如此地步。廖維信就是廖維信,他也有他的高傲,雖然有些失落和遺憾。但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就要放得下,當初既然說好是一個月,並且對方斷得徹徹底底,自己要再死纏爛打、糾纏到底,那未免不夠瀟灑。

廖維信還有很多事情去做。明年就要開奧運會了,為了妥善起見,政府決定在今年先啟動幾大協辦城市的奧運場館,進行一場名為“好運北京”女子邀請賽的測試賽。將所有奧運賽事程演習一遍,包括官方酒店的接待服務。然後總結經驗教訓,查找問題,為明年正式比賽做準備。

廖維信就忙著這些事情,比如和政府簽訂官方協議;比如接受記者採訪表決心;比如給所有部門召開會議,全力以赴支持奧運測試賽;比如親身監察服務第一線,提高服務意識和服務水平……

看到白既明之前,廖維信正坐在人群中聽衛生部的工作人員進行食品衛生方面的培訓,一千多人的多功能廳坐得滿滿當當。大部分是各高校、體校選出的志願者,還有部分是凱瑞酒店的服務人員。

那個工作人員說話聲音極小,語速極快,偏偏又枯燥無味,得人人昏昏睡。廖維信幾次想站起來走人,強按著子忍下來。他只要坐在這裡,有沒有聽並不重要,關鍵是要表明一種姿態,一種重視程度。給自己的員工看,也給S城政府官員看。

好不容易那個工作人員講完了,宣佈休息十五分鐘,臺下觀眾一聲歡呼,廖維信這才鬆了口氣。剛站起來,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已經面走了過來,對廖維信說:“廖總,給你介紹個人。”

中年男人是此次奧運服務團隊中負責接待的唐林處長,也是直接和酒店打道的政府官員,廖維信點頭說:“好。”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剛一到大廳,廖維信一眼就看到了白既明。還是淺衣服,黑長褲,手裡握著一卷打印紙,靜靜地站在角落裡。廖維信心臟咚地一聲,震得整個腔都痛了起來,這種痛太陌生而又太強烈,以至於廖維信竟有些猝不及防,還沒有來得及仔細體會,唐林已然拉過白既明,向廖維信做介紹:“白既明,體育學校老師,教數學的,現在可是我手下的兵,專門在凱瑞酒店負責接待工作。小夥子很不錯,人本分老實,很能幹。”

然後一指廖維信,對白既明說:“這就是廖總。”

白既明抬起頭,對上廖維信的眼,目光之中清清楚楚寫滿驚愕。那一瞬間,廖維信忽然心情極好。

只可惜,這種好沒有持續太久。白既明幾乎是一眨眼便已恢復自然,向廖維信伸出手,說:“你好,我是白既明。”

聲音仍是慢而柔和,帶著低低的磁。廖維信看著他臉上陌生而拘謹的微笑,覺得非常刺眼。這個人,半個月前還在自己身下輾轉求歡,半個月後竟然真的裝作誰也不認識誰。

好,你有種。

廖維信握了握他的手,說:“你好,我是廖維信。”

唐林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暗洶湧,只轉頭對白既明說:“既明,你還要做培訓,快去準備準備。”白既明一欠身,說:“那我先走了。”轉身離去。

廖維信這邊和唐林諾諾應付,一顆心早飛進多功能廳,終於等到唐林說一句:“咱們進去吧。”馬上偏身伸手相讓,和唐林一起走進去。

十五分鐘已到,廳內漸漸安靜下來,白既明清亮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在整個多功能廳裡響起:“大家好,我是體育學校的老師白既明,今天在這裡,為大家做奧運接待服務方面的培訓,時間大約兩個小時左右。”

聲線不高不低,語速不緊不慢,白既明畢竟做了兩年的數學老師,教姿教態絕非那個衛生部門的工作人員所能比擬。他沉著而又鎮靜,目光慢慢掃視全場,即使是最偏僻角落裡的聽眾表情都盡收眼底。

“我知道,經過連續幾天的培訓和演練,大家已經很累了,因此,首先我準備了一段小短片,讓大家放鬆一下。”

白既明用鼠標在手提電腦上點了點,立刻,悉的旋律響徹多功能廳:“……當聖火第一次點燃是希望在跟隨,當終點已不再永久是心靈在體會……”大屏幕上,播放的是薩馬蘭奇主席宣佈:“中國、北京。”那輝煌的剎那,然後是一幕幕中國人歡笑雀躍的臉,歷屆奧運賽場上的各種場景,歡呼、喜悅、淚水、動、悲傷。“……超越夢想一起飛,你我需要真心面對。讓生命回味這一刻,讓歲月銘記這一回……”儘管這首歌曲,大家已經聽過無數遍,這樣的場景,在電視中看過無數遍,但從未有這一刻,如此震撼,直入內心。就連廖維信,也不坐直身體,認真看著屏幕上一幅幅閃過的畫面。

“我相信,在座的諸位,心情都不是很平靜。這樣彩的賽事,這樣輝煌的瞬間,就要在中國,在北京,在我們這裡,一一展現。而我們,作為奧運志願者,就要親身經歷這段歷史,親眼目睹這動人心的時刻,親自參與這世界上最偉大的體育盛事。我們能聚在這裡,都是為了一個目的,那就是為北京奧運會貢獻自己的力量,讓這屆奧運會圓滿成功,把‘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帶到世界上每一個地方。在座的各位,都是經過層層選拔的英中的英。從現在開始,你們的一舉一動,不僅僅代表你個人,甚至不僅僅代表你所在的學校,而是代表整個志願者團隊,整個S城,整個中華民族!”

區區一個奧運短片,短短几句話,立刻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培訓中來,剛才的煩悶與焦躁一掃而光。從參與意義講到服務任務,從舉止禮儀講到接待程,白既明就像一個出的指揮家,在聽眾群情動時平穩一會令其冷靜,在大家倦怠時渲染氣氛使人昂。

這樣的白既明,是廖維信從沒有見過的,舉手投足間散發自信的光芒。他是最優秀的導演,這在場的一千多人,都是他的演員,在不知不覺中跟隨他的每一個步驟。或振奮、或沉思、或大笑、或哀傷、或慨嘆。

廖維信看著那個白既明,優雅從容、光彩照人,邊那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雙眸亮若星辰。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不引著廖維信的目光,在猛然醒悟之前,已深深地沉其中。

廖維信甚至本不能再聽見白既明講些什麼,或者說,那些對他已經不重要。眼前只有那個人,那個鮮活的、靈動的、複雜的多面體,牢牢地掌控著廖維信全部的心,再也難以掙脫。

直到一陣熱烈的掌聲,廖維信一下子清醒過來,那邊白既明已然一鞠躬,拿著講稿走下臺。他沒有過來,而是低低向旁邊的服務人員詢問一句,轉身向外走。

廖維信毫不猶豫,立刻站起來跟上去,一直追到洗手間。

白既明正在洗手,打印稿放在一旁。廖維信停下腳步,白既明一抬頭,兩個人的目光在大鏡子中相聚。

沒有人說話,白既明眼中的疏離,讓廖維信湧到邊的話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既明回身,面對廖維信。

空氣中隱隱動著一種異樣的氣息,像是一團扯不開的稠密的濃霧,憋得廖維信呼困難,半晌方說出一句:“你講得很彩。”

“謝謝。”白既明微笑,臉上客氣而恭謹的神情,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他說:“沒有事,我先出去了。”

廖維信的心,像被一極細的鐵絲層層纏住,愈勒愈緊,一點點滲出血來。他暗自苦笑,原來終究有一個人,是他廖維信也不能得到的。他長口氣,說道:“再見。”

白既明仍是溫和地笑:“廖總再見。”

廖維信沒有動,他眼看著白既明慢慢走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然後——

擦肩而過。

廖維信站在那裡,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太想愛你

是我壓抑不了的折磨

能否請你不要

不要選擇閃躲

只想愛你的我

太想愛你的我

難道只能在霧中

猜你的輪廓

——張信哲《太想愛你》

廖維信回到多功能廳,唐林已了上來,笑道:“廖總,今晚可不能安排別的活動。我訂了飯店,咱們體育局的接待工作人員和你們凱瑞的聚一聚。從現在開始到明年奧運會結束,咱們還得合作愉快呀。”

廖維信客套地笑:“都到凱瑞來了,自然是我來請客,哪能還讓唐處破費。”唐林擺手:“不行不行,這次非得我請不可,下次吧,下次再讓你請。”不等廖維信回答,轉身去叫白既明:“小白,你也跟著。以後雙方合作的子長著呢,借這個機會大家認識認識。”

白既明先一怔,隨即微笑點頭。

從兩個人重逢,到和大家一起坐下閒聊,到乘車去飯店,再到圍著飯桌就座。白既明就如同真的第一次見到這位S城最大五星級酒店的廖總,無論言談舉止、神表情,自然到不能再自然。

若是他有半分故意躲避,廖維信的心情也不能像現在這麼糟糕。這個男人將那一個月抹殺得一乾二淨,連點影響都沒有留下。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到底他是太會演戲,還是太過無情?

這樣的若無其事,廖維信終究是做不到,不由自主地追隨白既明,以至於一反以往談笑風生的常態,對唐林等政府官員的場面話只是一笑置之。有時廖維信無意中抬起頭,會看到白既明恰巧偏開臉,兩個人的目光錯而過,心中不怦然一動。

菜已經點完了,桌上廖維信這邊凱瑞的幾個行政總監、唐林那邊白既明再加上幾個體育學校的老師,總共七八個人。大家剛開始還很拘束,但畢竟都是場面上混過的人,又是有意結識,幾杯酒下肚,漸漸熱鬧起來。

門一開,杜子成進了包間,看看桌旁的眾人,笑著說:“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有點事情來晚了。”幾個人連忙站起來,杜子成是凱瑞的副總,專門負責和體育局官員接洽,這裡很多人都已悉。不過看到白既明還是第一次,當時就愣住了,叫了聲:“白既明。”下意識地看向廖維信。

三個人的目光在空中匯,彼此還未探清眼底深藏的是什麼,卻聽唐林在一旁已經大聲說:“小白,你和杜總認識?”

白既明微微點頭:“是,我們大學同學。”唐林大笑:“那更好啦,小白,來,坐杜總旁邊。”

廖維信看著白既明微笑著坐下,杜子成低聲問了幾句,似乎抬頭瞥自己一眼。白既明沒有抬頭,輕輕回了一句,於是杜子成臉上出釋然的神

一旁乾杯聲、高談聲、歡笑聲此起彼伏,廖維信卻一直注視著那個人。白既明仍是很安靜,只和杜子成小聲談。杜子成天生的喜劇演員,幾句話就能逗得人前仰後合。白既明很開心,時不時地隻手握拳,拳眼掩住口悶笑。

他總是這樣,就算非常高興,也從不會放肆大笑。兩個人窩在沙發裡看喜劇片,白既明常常靠在廖維信肩膀上,笑得縮成一團,卻沒有半點聲音。廖維信就說他適合演默劇,卓別林時代一定大紅大紫。白既明不服氣:“我又不是啞巴。”廖維信在他耳邊地吹氣:“啞巴也行,只要在上能喊。”氣得白既明一腳踹他坐到地板上。

杜子成夾了塊羊排放在白既明碗裡。白既明喜歡吃羊麼?這個廖維信卻不知道。白既明總喜歡在他下午上班時打電話進來:“今天想吃什麼?”廖維信一律回答:“隨便。”然後等著一桌子的驚喜。是啊,自己怎麼從來沒有問過,白既明愛吃什麼?現在回想起來,兩個人相處一個月,白既明從來沒有提過任何要求,一個也沒有。而廖維信給他的東西,也從不挑剔。可廖維信本不知道他到底需要什麼,他只是遵循以前那些“伴兒”的嗜好,名錶、衣服、包,甚至化妝品、金飾。

廖維信忽然有些後悔,原來,錯的是自己。

唐林不知道三人之間的怪異,他只發現廖維信總是向白既明那邊看,便以為是白既明只顧著和杜子成敘舊,忘了廖總,忙說:“小白,咱們這次多虧廖總大力支持,快敬廖總一杯。”

白既明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站起來,剛要開口,唐林又說:“你杯子裡是什麼?飲料?怎麼能喝飲料?”

廖維信忙說:“飲料也行,我不也喝飲料嗎?既明酒,就飲料吧。”“既明”兩個字一出口,竟帶著微微的顫抖,像是心中遮擋得嚴實的秘密,被自己偷偷掀開一個小角,既想讓人看,又怕讓人看。

唐林皺眉,一邊體育學校的老師們已然大笑:“白既明酒?哈哈,廖總真會開玩笑。”“可不是,廖總第一次見小白,不知道他外號。”“小白號稱體校酒頭,他要是酒,咱們得酒中毒,哈哈。”

唐林也笑:“廖總對小白還是不悉啊,來來來,白既明,展現一下實力。”轉頭招呼服務員上白酒。

廖維信略顯愕然地看向白既明,他臉上一紅,有點窘迫。不過片刻已然平靜下來,接過服務員那瓶56°白酒,滿滿倒了一杯,對廖維信笑:“廖總,敬您杯酒。您要開車,請隨意,我先乾為敬。”毫不猶豫,一抬頭,那杯三兩多白酒已然入了喉,隨即手腕上翻,亮了亮杯底,酒店這邊一片叫好聲。

廖維信腦子裡亂哄哄的,也說不上在想什麼,機械地端起杯中飲料喝了一口,嘴裡苦澀。心裡湧上濃濃的失落,又覺得莫名的可笑。被白既明欺騙,自己卻連質問的立場都沒有。甚至可以說,那也算不得欺騙,不過是推脫的藉口而已。

但是,既明,你對我沒有真的,一點也沒有嗎?

正所謂寧落一群,不落一人,白既明既然已經開了頭,這酒就得一杯一杯敬下去,只不過不再是白酒。他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提著瓶啤酒,從桌子一邊開始,一個一個地倒酒乾杯,轉瞬間兩瓶啤酒已變成空瓶。杜子成只在一旁看著,也不上前擋酒,還打趣:“你多練練啊,我結婚的時候做伴郎正好,省得我喝。”白既明回身瞪他一眼:“到時候我不灌你就不錯了。”杜子成大笑。

酒可真是個好東西,剛才還互不相識、彼此拘謹的雙方,如今俱是面紅耳赤、稱兄道弟,已然悉得不能再悉。白既明人長得漂亮,能喝,偏生脾氣又好,無論對方玩笑多過分,也只是微笑。而且,他剛才做培訓大家盡皆目睹,這樣有水平模樣好人本分的男人,實在太少見。

一個酒店女行政總監,開始偷偷問旁邊體校的女老師:“小夥子不錯啊,有對象沒?”

“人真好,就是家裡條件差點。他不是本地人,小城市的,沒車沒房子,當老師掙得又少,現在的女孩子多勢力,條件差一點都不行,太難。”

“我侄女好,170個頭,般配。父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什麼都不缺,就是想找個本分孩子。”

“嗯……就怕女方條件太好,小夥子還不得受氣啊?”

“他脾氣好,吃點虧怕什麼?”

廖維信握緊拳頭,燈光慘白,異常地刺眼。他看著白既明喝酒談笑、側耳聆聽、點頭應和,以前在他眼前展現的種種形態,如今一一在別人面前表。想必其餘的那些,也會如此。

能不能有一點,哪怕只有一點,是僅限於兩個人之間的,就算只是回憶。

好吧,我承認,我嫉妒。

嫉妒那個能和你共同度過餘生的人。

無論,是男還是女。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啊,最近實在太忙了,寫點吧,大家將就看。這個文寫得不太認真,大家看著也別太認真啊,哈哈,消遣消遣。

偽裝

徹底愛一次

然後掩埋心底

痛苦?

用來證明自己還活著

——白既明

近十個人,除去廖維信杜子成開車,只喝了一瓶啤酒,餘下的一瓶白酒三件啤酒一掃而光。每個人都被酒得興奮莫名,唐林面對酒店人員的敬酒,連連搖手,說:“我可不喝了,再喝真多了。”看了一眼手錶,對廖維信說:“廖總,你們喝著,我還有事,得先走一步。”

廖維信和杜子成一同站起,和白既明等人一直送唐林到門口。

領導不在,那幾個體校老師都活潑起來,大家年齡相仿,也不用客套,便嚷嚷著要去唱歌。廖維信不出聲,只看著白既明。白既明皺眉:“太晚了,回家吧。”一個女老師捶他:“是不是男人啊你,才幾點你就嫌晚,總不去。”另一個嬉笑:“小白就這樣,欠,徵求他意見絕對沒戲,你得這樣……”上前一把扯住白既明衣領,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去不去?!”

白既明連忙舉手投降:“好好,我服我服,走了走了。”

飯店隔壁就是KTV,廖維信請客,進去就要了最大的包廂。又在一樓超市點了啤酒果盤零食,反正明天學校休息,體校幾個老師拉足架勢要狂歡。酒店人員都是天天出去應酬的主兒,這點場面更不在話下。上來噼裡啪啦開始點歌,抒情的、搖滾的、行的、經典的,不管唱的好不好,主要是開心。

白既明乖乖躲在角落裡,眯著眼睛笑,杜子成湊過去,和他邊喝酒邊聊天,指指點點。

幾個女孩子和酒店的行政總監唱了五六首歌,剛開始還有模似樣地拿腔拿調,崔健的《新長征路上的搖滾》曲子一放,連杜子成都站起來跟著狂喊:“一二三四五六七。”然後大家一陣大笑。

緊接著就是BEYOND的《海闊天空》,崔健的《一無所有》,黑豹的《無地自容》,一系列搖滾吼下來,嗓子都喊差聲了。白既明一邊聽一邊笑,竟跟著鼓掌叫好。

好不容易喊完了,杜子成摔下麥克風,大吼一聲:“真他媽不是人唱的!”又引起一陣大笑。大家剛安靜下來,悉的樂曲聲再次響起,這回卻是《鵰英雄傳》的《鐵血丹心》。這個曲子是70後的夢啊,當時就沒人說話了,正你看我我看你,體校一個女孩子已把麥克抄在手,向白既明一招:“來吧,還裝什麼。”

白既明笑著起身,體校眾人齊聲歡呼。白既明大大方方拿起麥克,跟著旋律唱起來:“拋開世事與愁怨,相伴到天邊。”竟是標準的粵語。兩個人顯然是唱過很多次,早已默契,頗有羅文甄妮的味道。而且時不時地對視,深情凝望,竟似有千言萬語,盡在歌中。

兩個人目光太熾烈,以至於酒店的人員有點糊:“他倆不是一對兒?”

“哈哈,什麼一對兒啊,人家有男朋友的。”一個體校老師回答,然後大叫:“我說你倆差不多行了啊,再演下去出緋聞啦!”

“小白太會演戲,跟真的似的,要不周楊你移情別戀吧,我們不說你。”

周楊趁著間奏喊道:“沒辦法啊,一看到小白哥的眼神我就入戲。完了,我不是暗戀上你了吧。”

白既明笑道:“你可別,留著禍害別人吧,我還不想捨己為人捨生取義。”周揚咬牙踹過去。

杜子成在一旁說:“你們不知道,白既明當年在我們大學,整個一白馬王子,連我都靠邊站。最拿手就是情歌,那眼神、那表情,無論給哪個女孩子唱都能動到哭,立馬拉著手去登記,半點含糊沒有。”

“滾你的,那是你,到了民政局門口又後悔,藉著買飲料跑了,得我哄了她一個下午,你還有臉說。”

“是啊,然後那女孩子不就喜歡上你了嗎?還天天給你做壽司,哈哈,情意綿綿啊。”

兩個人互揭老底,女孩子一起起鬨:“白既明,來一個。白既明,來一個。”

白既明無奈地笑,拿起麥。杜子成說:“聽白馬王子的情歌,得關燈。”上前把壁燈燈都關了,諾大的包廂裡,只剩下屏幕的MV,閃來閃去。

眾人安靜下來,悠揚舒緩的旋律慢慢響起,是熊天平的《雪候鳥》。

“隨候鳥南飛,風一刀一刀地吹。你刺痛我心扉,我為你滴血。你遺棄的世界,我等你要回。”白既明乾淨的聲線泉水一樣徹耳畔,清澈得空靈而飄渺。他很隨意地坐在屏幕一邊的高腳椅上,正對著沙發一角的廖維信。

白既明身邊很亮,愈發覺得眼前的黑暗,淹沒了所有的人,包括那個身影。他直視著那個角落,看不到,卻更安心。他像是給自己唱,又像是給他唱,嗓音裡透著深深的絕望和哀傷:“我不想南飛,淚一滴一滴地墜。我空虛的雙臂你讓我包圍,我有過的一切你給的最美。”“我又回頭去飛去追,任往事一幕一幕催我落淚。我不信你忘卻,我不要我單飛,沒有你逃到哪裡心都是死灰。”

不會知道的,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黑暗是最強而有力的保護,掩蓋了自己一切的情緒外洩。而歌曲是最好的媒介,表達了所有心事,卻不會讓人懷疑。

這算是放縱麼?那就放縱一次吧,重逢後的震驚和悸動,已沉重得讓白既明無法再掩飾。

“天都為我傷悲,冷的愛快枯萎,任漫天風雪覆蓋我的心碎。”

完美的聲線,完美的情,這首《雪候鳥》讓白既明演繹得不能再彩,直到最後一個尾音輕輕化在黑暗中,大家才恍然若醒,叫好聲鼓掌聲響成一片。杜子成打開燈,白既明在光線入的一剎那,別開臉,笑著將麥放在桌子上。

廖維信至始至終,沒有說話。白既明看不到他,但他卻可以看到白既明。看到他眼底的落寞和孤寂,不過是轉頭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看到他若無其事地和杜子成談笑玩鬧。廖維信端起酒杯,將裡面冰冷的啤酒,慢慢喝了下去。

一直鬧到半夜,這群人才算盡興,嘻嘻哈哈地走出KTV。夜風一吹,酒意紛紛湧上,個個頭暈目眩。一連喝了兩頓,就是白既明,也有點受不了,昏昏沉沉地想睡覺,腦子裡混混沌沌。杜子成將幾個酒店員工扶到車裡,伸手來拉白既明,卻被廖維信攔下,說:“我送他。”杜子成看他一眼,又看看白既明,沒有堅持,轉身上了車。

應該說,這時的白既明還是有些清醒的。他把三個女孩子安排在後座,自己坐在副駕駛,一邊提醒自己少說話,一邊側頭看窗外的風景。

但是,那幾個女孩子住得太遠,就是半夜開車,也足足繞著S城晃了一個多小時,才算平安送達。廖維信還要下車,一個一個送她們上樓,開門進屋,這才離開。等他送回最後一個,再返回車裡,白既明已經睡著了。

廖維信將空調溫度調高一點,關上車裡的音樂。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叫醒他,開車回到當初他們一起住的小區。

直到地下停車場,白既明仍沒有醒,偏著頭靠在座椅上。長長的睫垂下,溫和而柔順,恬靜得像個孩子,臉上因為酒意而泛著酡紅。廖維信清楚的記得,他們認識的第二天早上,他一睜開眼睛,看到的白既明就是這樣。

廖維信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撥開額前垂下的髮絲。白既明只覺得臉上很癢,微微閃躲了一下,半睜開眼,糊糊看到廖維信。恍惚中,彷彿又是那些回想過無數次的清晨,不由笑著求肯:“維信,饒了我吧,我好累。”

話一出口,白既明立刻警醒過來,心裡一驚,暗道不好,慌忙睜開眼睛,抬頭正對上廖維信。

愛要怎麼說出口

叫我怎麼能不難過

你勸我滅了心中的火

我還能夠怎麼說

怎麼說都是錯

——趙傳《愛要怎麼說出口》

白既明顧不上去看廖維信眼底的欣喜若狂,快速解開安全帶,推開門下了車,轉身就向外走。

廖維信幾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他:“既明……”白既明停下腳步,一顆心跳得厲害,這已超出他的想象,有點措手不及。他閉上眼睛,當了三年教師,早已學會如何隱藏自己心緒。越是慌亂越是要鎮靜,至少表面要鎮靜。

還沒等他開口,耳邊已傳來廖維信的聲音:“既明,咱們重新開始好不好?”白既明回身,臉上一片平靜疏離:“廖總,我有點喝多了,您別放在心上。您休息吧,我走了。”

“既明。”廖維信叫住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不考慮考慮麼?我想,我是愛上你了。”

“愛我?”白既明語氣譏誚,“廖總以為在拍連續劇嗎?一夜風伴消失,然後是麻雀變鳳凰?只可惜,我不是灰姑娘,廖總也缺少玻璃鞋。到此為止吧,再玩下去就不好看了。”

“不是玩,我很認真。”

“那是你的事,你愛上的不過是那一個月裡的白既明。剛才敬酒時,你想必也看到了,我一直都是在騙你,沒說過一句實話。那個白既明其實不是我,只是一時假裝而已。演戲演一個月已經很累了,我可沒想繼續下去。”

廖維信看到他眼中的嘲,嘆口氣,慢慢地說:“我不是小孩子,愛上的是一個真實的人,還是個想象中的幻影,分得很清。你別這樣好不好?咱們上樓心平氣和談一談。”

白既明搖頭,正道:“廖總,你有錢有勢,沒有我還會有別人,何必呢。我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老百姓,只想好好地過最普通的子。你的愛我承受不起,大家好聚好散,奧運會一過再也不會見面,留段美好回憶不是很好麼?”

廖維信不再出聲,目光灼熱而又銳利,盯住白既明的眼睛。白既明剛開始還能對視,漸漸受不住,偏過了頭。

“這就是你想要的?完美回憶,然後循規蹈矩?”廖維信不愧是廖維信,前後一聯想便立刻明白了一切,“白既明,只要你說一句,從來沒有愛上過我,我立刻就走,絕不再糾纏,怎麼樣?”

白既明緊緊握住肩包的帶子,想要說話,卻終究沒有開口。他垂下眼瞼,倔強地抿著,整個人卻脆弱得讓人心疼。廖維信看不下去,放柔了聲音,輕輕地說:“既明,誠實一點行嗎?承認愛我很難嗎?”

白既明“霍”地抬起頭,冷冷地道:“不難!是,我愛上你了,那又怎樣?愛也分很多種的,讓我為了愛你,就要面對別人的偏見和厭惡,或者家人的失望和苦惱,那我寧可不愛。廖維信,咱們不是獨自生活在一個荒無人跡的孤島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逃離這個社會。我沒有那個勇氣,也沒有那個能力,經受住無窮無盡的現實壓力,還要保持愛的璀璨如初。與其眼看著它逐漸變質,彼此痛苦,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下決心斷開。”

他看著廖維信,堅定不容置疑:“怎麼都是活一輩子,我只想挑一條最容易的路走。至於遺憾,誰又沒有呢?有些東西,要比愛情重要得多。”

白既明深深了口氣,用盡全力不讓眼中出半點傷痛:“那一個月,很謝謝你。可是,就這樣吧……”

他沒有再看廖維信,轉過身走出地下停車場。

廖維信靠在車上,聽著白既明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停車場裡迴響,直到周圍又恢復寂靜一片。

原來他廖維信也有被人拒絕的時候,廖維信自失地一笑,一摸口袋裡沒有煙,只好搖搖晃晃踱進電梯。

自從白既明走後,廖維信沒有回過這裡。什麼都是老樣子,門口隨意扔著兩雙拖鞋,藍是白既明的,黑是他的。但是兩個人很少老老實實穿對過,拖著一腳黑一腳藍直到上,是常有的事。

白既明做家務很勤快,卻討厭擦鞋。下雨天自己出去買完菜,得皮鞋上全是泥,一定要等到廖維信回家來擦,要不然下次出門還是一腳泥。晚上他就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掃一眼蹲在玄關乖乖擦鞋的廖維信,得意地壞笑。

廖維信將鑰匙扔在鞋櫃上,走到沙發前坐下。

沙發是布藝的,很軟,又很寬大。白既明最喜歡扯著薄被將自己裹在沙發裡,有時枕在扶手上,有時枕住廖維信的大腿。不過他說:“你腿太硬,沒有扶手舒服。”廖維信低頭,嘴都要碰到他的耳廓:“那是肌。腿部得有力量,要不怎麼滿足你?”

白既明斜睨一眼他的下,笑嘻嘻地:“滿足我好像不是用腿吧?”廖維信馬上翻身壓住他:“是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咱們實踐實踐。”

兩個人很少坐在沙發上吃飯,白既明總要將晚餐得很豐盛,兩個大男人風捲殘雲,然後靠在一起打嗝,得廖維信半個月胖了兩斤,皺著眉跑去健身。白既明卻死活不跟著,彷彿那不是去鍛鍊,而是上刑場。他似乎討厭一切運動,哦,不,他愛看籃球。一看到NBA就雙眼放光,就算轉播的是2000年的也照看不誤。奧尼爾狼王活凱爾特人如數家珍,就連六點半的兒童時段播放《灌籃高手》,也要興致地看兩眼。廖維信取笑他:“你真懂假懂啊?不會是紙上談兵吧?”白既明鼻子哼了一聲:“哪天咱練練,我怕你?”挑釁地一揚眉。

那都是在演戲麼?廖維信仰頭陷在沙發裡,輕輕笑了一下。與白天那個拘謹的理智的冷靜的白既明相比,廖維信更相信那一個月隨意的靈動的開朗的,才是真正的他。隱藏得這麼深這麼久,甚至連自己都已經覺得理所當然,完全忽略自身受。

白既明,你未免對自己太過殘忍。

心聲

憂鬱,紅的痛,逃不出你的眼眸。

的心,心中話語,翻不出你的手掌心。

——熊天平《心有靈犀》

幾個學生百無聊賴趴在桌上,本來應該去訓練。但是,正是下午最熱的時候,還不如跑到教室裡乘涼。

一個長頭髮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把手中粉紅的信放在駱一麟面前:“這是馬曉風託我送過來的。”駱一麟眉都不動一下,說了句:“拿開。”女孩子漲紅了臉,囁嚅著說:“你,你看一看行不行?”

駱一麟食指一彈,那封無辜的情書飄然落地。他站起身,拖著步子向外走,那幾個學生連忙跟上。馬曉風就躲在靠走廊一側的窗戶下偷聽,見一群人走出來,又尷尬又難堪,落荒而逃。駱一麟身後的學生們一邊走一邊回頭竊笑:“花痴。”

正是訓練休息間隙,走廊裡好多女學生扒著窗戶欄杆向外張望。駱一麟一皺眉:“她們在看什麼?”一個學生嗤笑:“擊隊在打籃球,都在看帥哥。”駱一麟不屑地撇撇嘴,忽聽那些女生一陣興奮的呼喊:“白老師進球了,三分啊,好帥好帥!白老師加油!”

那些學生嘻嘻直笑,剛要罵句無聊,卻見駱一麟早沒了蹤影。

白既明本來不想出去打球的,天氣有點悶,但又耐不住擊隊的學生軟磨硬泡,只好換了衣服出來。

駱一麟擠在人群裡看到白既明時,他正踏地躍起,從容出手,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空心命中,又一個漂亮的三分,引起周圍女生一片尖叫。

白既明高中時受過一些系統訓練,在大學裡又是籃球隊的隊長。卡位協防、突分傳切,有條不紊。平時斯文的一個人,球場上卻是打法凌厲,奔跑迅猛,半點不肯相讓。接球傳球,扭身投籃,身姿舒展靈活,動作乾淨利落。

駱一麟眼看著他左突右闖,帶球過人,竟移不開目光。直到他手腕一勾,籃球打板進框,以8分之差贏了上半場。

白既明走到場邊,和另一個男老師低聲談幾句,接過純淨水瓶仰頭喝水。他的喉頭上下滾動,臉上的汗水一滴一滴直滑到鎖骨,隱沒在衣服裡。看得駱一麟口乾舌燥,眼前發昏,好半晌定住了神,才發現白既明早走了。

駱一麟暗罵一聲:“媽的。”心頭一陣悻悻,身體裡卻是燥熱難當,忍了半天沒忍住,回寢室取下浴巾,決定去學校浴室洗冷水澡。

學校浴室全天24小時開放,為了早訓和夜訓的教練和學生方便洗澡。這時正應該是訓練的時候,更衣室裡一個人也沒有。駱一麟隨意找個放衣服的小隔間,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扒個光,拿著浴巾走進浴室。

裡面傳來嘩嘩的水聲,熱氣還沒有騰起來,可以清楚地看到唯一一個打開的花灑下,那個瘦削的身影。

白既明!

他剛塗完浴,渾身都是白沫子,順著水沿著肌膚一點一點滑落下去。彎下去沖洗小腿時,緊繃的部高高翹起,正對著駱一麟。

駱一麟腦子裡“嗡”地一聲,小腹一陣火熱。

白既明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的異樣,隨手關上花灑,擰乾浴巾,擦拭身體。無意中抬頭,看到駱一麟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眼中的慾望燒得周圍空氣都在發熱。

白既明輕輕一笑,只作沒看見,拿著浴巾向外走。

駱一麟一把抓住他,狠狠推在牆上,重的呼燙得灼人。白既明沒有閃躲,甚至沒有掙扎,只譏誚地笑:“你確定……在這裡?”

這樣近乎挑釁的語氣,得駱一麟周身血都沸騰起來,暗啞著嗓音說:“你以為我不敢?”白既明笑得雲淡風輕:“奉勸一句,衝動是魔鬼。你是想讓自己震驚學校,還是想讓我身敗名裂?”

駱一麟死死捏住白既明的肩頭,覺得他冷靜得可恨。真想就此抬起他的腿頂進去,看著他被痛苦和慾望折磨得發狂,是不是還能這樣若無其事。

但……

駱一麟一咬牙,放開手。白既明無所謂地一聳肩,繞過駱一麟,繼續走他的。沒走幾步,身後傳來駱一麟的聲音:“白既明,我不會放過你。”白既明回頭,微笑:“行啊,等你有本事再說,我拭目以待。”轉身去更衣室穿衣服。

駱一麟站在浴室裡好半晌,猛地推開花灑的開關,冷水瞬間灑下,將他渾身澆個透徹。

白既明剛回辦公室,教務處張老師叫住他:“小白,唐林處長讓我通知你,明天去凱瑞酒店報到。測試賽要開始了,局裡要求所有參與人員必須到崗,紅頭文件都下到校長手裡了。”

他立刻覺得渾身無力,但還是笑著說:“謝謝你。”慢慢坐下,忽然間很想菸。

白既明和體校一眾老師,一早便來到凱瑞酒店。這次和上次培訓不同,主要是悉人員和酒店情況,以便於安排工作,為奧運會運動員和裁判官員,提供最優質的服務。

廖維信親自出馬,帶著所有接待部成員逐層樓參觀,講解酒店服務程。凱瑞一共25層,包括商務樓層、行政樓層,還有總統套房。

大家都是工薪階級,若不是藉著奧運會的光,恐怕連五星級酒店的門都不敢進。看到總統套房的豪華設施,個個瞠目結舌,礙於身份教養,不能過於放肆。

廖維信微笑道:“到時候這裡會接待國際奧委會主席,或者國家首腦。請大家逐個地方看一看,多提批評意見,若是有不周到之處,我們好改善。”

他這麼一說,不進去反而不好意思了。幸好前幾天又是吃飯又是唱歌的,早已混,自然不必再客氣。

白既明本不想進去看,總統套房在他眼裡,和一般的標準間也沒有多大分別。但是不進去,就勢必要和廖維信一起站在門口。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隨著幾個老師走到客廳裡,坐在沙發上靜等。

幸好廖維信沒有跟上來,而是為那幾位老師做介紹。白既明心裡偷偷鬆了口氣,略略放鬆身體靠在沙發裡。這沙發竟然極軟,寬大舒適,果然不愧是五星級。白既明忍不住伸手按了按,他最喜歡這種沙發,最好是窩在裡面看小說、看碟。外面再飄點小雨小雪什麼的,更是絕妙,就像當初在廖維信家裡……

一想到廖維信,白既明驀地想起,廖維信就在眼前。一抬頭,他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白既明定住心神,慢慢站起來,不再看向他,走到周楊身邊,陪她看按摩浴缸。

關鍵的幾層樓草草看過,已過去兩個多小時,今天的任務算是完成。幾個女老師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閒,自然結伴去逛街,剩下的不是回家看孩子就是急著去玩網遊。轉眼間四下分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既明沿著青年大街景觀道向前走,他平時很少出門,這裡又實在陌生,找來找去也不知該乘幾路公車回家。正遲疑著要不要找個警問問,忽聽身後一陣汽車鳴笛,卻是廖維信開車追了上來。

白既明低下頭,加快腳步。廖維信把車停在路邊,幾步跑上前:“既明,你家是不是很遠?這裡坐車人太多,我送你吧。”

白既明客氣地笑了一下:“謝謝廖總,不過不用了。”

廖維信嘆氣:“既明,你別這麼稱呼我。咱們畢竟是一個奧運團隊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做個朋友總行吧。”

“不行!”白既明一臉的冷然,“我看沒這個必要,我朋友一向少得很,而且也高攀不起。”

“既明,你不用這麼防備我,我只是想送送你,沒別的意思。”

“廖維信,你有沒有別的意思,我還能看清。”白既明語氣極為決絕,“今天讓你送我,就會有明天,有後天。糖衣炮彈,估計誰都受不了。而我的辦法,就是從一開始,就不接受。”

廖維信被他說中心事,未免尷尬,可見他一臉的毅然決然,又覺得有些嗔怒。竟不再說話,立刻轉身走回車裡,隔著車窗看見白既明在人群中消失不見。心裡憤懣難當,“啪”地狠拍一下方向盤,啟動車子回酒店。

杜子成正在辦公室批文件,見廖維信走進來,臉很難看。想起今天好像是奧組委工作人員來參觀,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算了,維信,正所謂‘他既無心我便休’,你又何必?”

廖維信冷笑:“原來我在你眼裡,竟是個有點困難就退縮的懦夫。”

“這怎麼能說是懦夫?他子就這樣,一條道走到黑,又頑固又冷硬,有時候我都沒辦法。”

廖維信瞪他:“都是你們給慣的。”

杜子成莫名其妙:“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他不喜歡的事,總不能拿刀著他做吧?維信,你是不是有點動意氣了?”

廖維信點了菸,慢慢冷靜下來,吐出口中的煙霧,說道:“我不是十七八歲的頭小夥子,也還沒讓愛情衝昏頭腦,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心裡還很明白。既明的格,不是逃避就是閃躲,就是不肯誠實地面對內心。你以為他是在斷然拒絕我?哼,那其實是他不想給自己希望,怕一步踏出去,就前功盡棄。我就是不想再看他這麼掙扎痛苦下去。”

他將香菸按在菸灰缸裡掐滅,淡淡地說:“如果這世界只有一個人能讓他幸福,那肯定是我——廖維信!”

還有我

你裝作無所謂

其實已痛徹心扉

沒想象中的堅強

堅強地面對是與非

——任賢齊《還有我》

下午5點30分,白既明剛一出凱瑞酒店的大門,就被周楊叫住了:“喂,這邊,今天有順風車搭哦。”幾個人天天來凱瑞報到,最怕的就是這個路程,實在太遠。他們都住在學校附近,和凱瑞一個大北邊一個大南邊,橫跨整個S城。天天上班兩個小時,下班兩個小時,就連白既明這個平時過條馬路就到學校的人,也有點吃不消。一聽說有順風車,立刻舒了口氣,一邊跟著周楊走一邊說:“真不容易。”

周楊嘻嘻一笑:“行啦,知道你一看人多就頭暈。”

兩個人走到停車場,體校女老師趙鶴南、羅娜都已等在那裡,看見他們走過來,忙說:“快點,就等你一個了。”

白既明快走幾步,隨口道:“怎麼,趙姐,姐夫開車來接你嗎?”轉臉間,卻看到廖維信,倚在車前,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白既明當時就明白了,但這個時候,別說拒絕,就是慢上一分半點,都是極不正常。白既明硬著頭皮走上前,還聽見趙鶴男興奮地說:“沒想到吧,廖總和我們住得很近哪,以後天天都可以搭他的車回家了呢。”

廖維信淡淡地笑:“是啊,那天送你們回家才發現,咱們很有緣。”

“可不是。小白,愣著幹什麼,上車啊。”

三個女老師自然坐在後面,白既明咬咬,低頭拉開車門,慢慢坐了進去。耳邊傳來廖維信的聲音:“既明,繫上安全帶吧。”羅娜在後面說:“對,對。現在警大幹,抓得可嚴了。”

“其實系安全帶也沒什麼不好的,就是咱們不習慣。人家港片裡,坐後面的人都得系呢。”

白既明機械地扯過帶子,中途卻卡住,用了點力沒拽動。一旁廖維信恍然說:“對了,這個安全帶有點彆扭,我幫你。”還沒等白既明有所反應,廖維信的身子已壓過來,一隻手按住座椅的靠背,另一隻手臂自然而然伸過去抻動那條彆扭的安全帶。

白既明幾乎是廖維信包圍在椅子上,貼得極近,彼此甚至可以覺到溫熱的呼。那種悉的溫暖的覺瞬間襲上,白既明一顆心跳得厲害,不敢去看,垂下眼睛一偏頭。

廖維信一邊裝模作樣地系安全帶,一邊看著白既明半透明的耳垂變得粉紅。“噠”地一聲扣上帶扣,撤回的手“無意”中碰了碰他的。看著白既明受驚的兔子一樣一顫,那抹粉紅直侵染白皙的脖頸,心中一笑,嘴上卻一本正經地說:“嗯,這樣就行了。”

後面幾個女老師完全沒有注意到那點曖昧,更看不到白既明的表情,只顧著聊天。廖維信心情很好,啟動車子,慢慢滑出停車場。

正是各單位下班的點兒,一路上人多車多,偏又總是遇到紅燈,無論是多好的車也沒用,照樣跑不起來。廖維信半點不著急,和後面三個老師有一句無一句的閒聊,眼睛卻時不時地掃向白既明。

白既明一直雙眼看著車外,只有緊緊握住肩包帶子的手洩出心中的不安。他一緊張就會這樣,不過似乎自己都沒有發覺。

他當然知道廖維信用意,更知道自己這時應該怎麼做。比如和同事若無其事地笑談,開點無傷大雅的玩笑;比如大大方方地看向廖維信,滿臉的自然而然;比如放鬆身體靠在椅上,甚至閉上眼睛小憩一下……他相信,這樣用不了幾天,廖維信知情識趣,肯定會放過自己。

可是,怎麼能做到?剛才那一陣悸動,還沒有過去,甚至是一聽到廖維信的聲音,就會不由自主地緊張。

這一個小時的車,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煎熬,以至於車子剛到自己住的樓門前,白既明逃一樣從車上跳下來,轉身就要走。

身後傳來廖維信的聲音:“既明,明天早上七點,咱們在這裡集合啊。”羅娜一聽就雙眼放光:“廖總明天早上來接我們?!”

廖維信笑:“為什麼不?要麼我也得開車上班,大家聊一聊還不至於太枯燥。”三個女人一陣歡呼,簡直把廖維信當成救世主。得白既明一句:“不用了,我自己去。”卡在喉嚨,吐又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剛調整心態,勉強要說聲:“謝謝。”卻見廖維信拉著三個老師,早去得遠了。

白既明一夜沒睡好,廖維信碰那一下,貓撓一樣直癢到心裡。夢裡全是那一月的情纏綿,翻來覆去折騰到後半夜,才算糊了一覺。早上起來對著鏡子調整神態,結果一看到樓門前,好整以暇倚在車旁等著的廖維信,心底一聲呻

廖維信一上車,就問:“大家吃早飯沒?”幾個老師開始抱怨:“吃什麼啊,光給孩子做了。”“起這麼早,有的吃才怪。”“買了幾個麵包,還有一袋。”

廖維信看看默不作聲的白既明,笑著說:“嗯,實在是有點遠,我剛搬來的時候也不適應。這樣吧,咱們一會去凱瑞食堂,我請你們嚐嚐我們酒店的伙食怎麼樣。”

“真的呀真的呀!”

“天,廖總你太好了。”

“會不會太麻煩你?”

廖維信笑:“怎麼會?不過就是多幾個人而已,我天天都在酒店食堂吃早餐,就是怕你們嫌棄,估計沒有你們學校伙食好。”

“那個……”白既明終於忍不住了,“你們去吧,我不餓。”

“那怎麼行?”廖維信剛一皺眉,趙鶴男已經開始發難,“沒聽說過呀:早餐是金,午餐是銀,不吃早餐最容易得病了。”

“可不。小白,你別總仗著自己年輕,這時候不好好的,到老了全是病。”

“就是嘛,一個大小夥子,早上不吃飯怎麼行?我們都去,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廖總都是朋友了,是吧,廖總?”

廖維信眉頭舒展,笑道:“都是朋友了,還叫什麼廖總,太見外。”幾個女人一陣笑,然後就開始報年齡。

羅娜開始問:“小白,你83的吧?”白既明剛要回答,廖維信已先說了,“不,他82的。”羅娜“啊”地一聲,疑惑地道:“廖總怎麼知道的?”白既明心臟咚地一聲,這才想起,自己寫的那張表格,竟忘了拿回來。

廖維信見他臉驟然變白,輕輕一笑:“唐處讓我看過你們的簡歷。”

羅娜不疑有他,忙著問另兩個。一比之下,還是廖維信大,於是一律改口叫廖哥。趙鶴男隨口問:“廖哥,你怎麼住這麼遠哪,上班多不方便。”

“沒辦法,想追個人,他又不肯,天天到他家門口堵著唄。”廖維信半開玩笑半認真。白既明剛平穩的心,又狂跳起來,恨不能立刻逃下車去。

女人是最愛八卦的動物,立刻湊上前,問題一個接一個:“廖哥還沒結婚?”“廖哥條件這麼好,還用費這麼大勁兒啊?女孩子脾氣大呀。”廖維信想到白既明拒絕時的生硬冷冽,心有慼慼地點了點頭。

卻聽羅娜說:“為什麼非得是女孩子,沒準是男孩子呢。”這句話一出口,連廖維信都嚇了一跳,足下一個不穩,車子猛地前頓,車裡一片“哎呦”聲。

趙鶴男忙說:“小羅你別亂說話。廖總你別理她,最近看什麼小說看瘋了。”羅娜一撇嘴:“是BL小說啦。”然後對廖維信嘻嘻笑道,“廖哥別放在心上啊,我們在辦公室總這麼開玩笑。”廖維信心道:“這個玩笑可真不小。”轉眼見白既明冷汗都下來了,不敢再打趣,連忙轉移話題。

白既明的早餐還是在凱瑞食堂吃的,大家一起下車,一起進酒店,一起去吃飯,要是突然說不去,更是引人注目。至於午餐,在凱瑞吃是理所當然,奧組委錢都付了。剛端著盛滿飯菜的餐盤迴座,卻見廖維信早坐在對面,正和三個女老師相談甚歡。

白既明心裡鬱悶得要死,頭都不敢抬,只覺得廖維信目光灼灼,只是盯著自己。他一邊暗罵廖維信無聊,一邊暗罵自己無能,胡亂吃個半飽,落荒而逃。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啥,大家當消遣看啊,就是想寫個平凡一點的東西,現實裡的童話吧。

逃避

作者有話要說:謝安詳親的長評!!!各位去看看啊看看,寫得真好啊!!!一次又一次只會用藉口逃避

怎麼你從來沒對我徹底的死心

——陶喆《蝴蝶》

白既明一天的鬱悶加折磨,終於在下午徹底抵受不住。

那時,他正在酒店專門為奧運團隊準備的辦公室內給參賽團隊回郵件。體育局的各層官員,不是畢業於體育學校,就是運動員出身。要論安排個比賽,分析個戰略戰況等等,肯定輕車路。可是一遇到系統知識極強的工作,便有些思維混沌。白既明的優勢一下子顯出來。唐林極器重白既明,特別安排他負責辦公室,統籌規劃內外協調。

雖說白既明從未參與過行政工作,但畢竟有幾年班主任經驗,做事又細心有耐,一板一眼有條不紊,倒還算是稱職。只是讓他這個英語六級都沒考過去的人,偏要接收外國郵件,還得寫回信說明情況,著實有點頭疼,心情急劇下降。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了。白既明出一口氣,不遷怒不抱怨是一向做人宗旨,就算是心裡煩悶到極點,提起電話時的聲音仍然斯文有禮:“你好,奧運團隊接待部。”

結果,那一聲溫柔的回答讓他差點跳起來:“既明,晚上想吃點什麼?”

廖維信!

白既明下意識地轉頭看一眼牆上的掛鐘,3點。正是那一個月中,他每天打電話給廖維信的時間。白既明幾乎是咬牙切齒:“廖維信,你倒底想怎麼樣?”

那邊是廖維信略顯詫異的聲音:“怎麼了?你……”白既明不等他說完,“啪”地掛斷電話,一天一夜的煩躁不安徹底爆發,快步衝出門去。

廖維信是酒店方面的負責人,前期工作就是和奧運團隊接洽,因此將自己的辦公地點也轉移到同一樓層。這樣,和接待部門的工作人員溝通起來很方便,當然,觀察白既明也很方便。

白既明沉著臉走到廖維信辦公室前,決定徹底、乾淨、絕對地和他說清楚,免得再來糾纏不清。沒想到一打開門,竟發現不止廖維信自己,趙鶴男、羅娜、周楊她們都在,正和廖維信相談甚歡。轉眼看白既明走進來,趙鶴男笑道:“你這人,廖哥打電話都不行,還非得自己過來一趟。就是問問你晚上想吃點什麼,廖哥請客。”

白既明衝口出的話全被堵回肚子裡,廖維信正在辦公桌後看著自己,笑得十分淡然。一種被耍覺瞬間襲上心頭,白既明周身血立刻冷卻。他忽然明白了廖維信的用意,想眼看著自己按捺不住,出乖醜,然後暗自得意?廖維信,你未免小瞧我!

白既明沉靜下來,慢慢走到辦公桌前,一挑眉:“廖總總是這麼破費,實在太客氣了。”

“怎麼會,就是怕幾位美女不給我這個機會。”廖維信不去看他,轉頭對那三個女人微笑。趙鶴男說:“咱們也別去大飯店,得怪拘束的。我看找個小店,吃點烤串什麼的就好。”

眾人複議,周楊一碰白既明:“你啊,不許不去。”

“我當然去,為什麼不去?”白既明一抬頭,挑釁的目光,正對上廖維信的眼。

廖維信一笑,忽然一皺眉:“既明,你頭髮上沾了點東西。”白既明一怔,順手摸了摸腦後。廖維信站起來,身子探過辦公桌,大手已掠過白既明前額的碎髮,說了句:“別動,在這。”

白既明只到廖維信溫軟而厚實的手掌覆上自己的耳朵,在耳廓後輕輕撥,一顆心怦然而動,剛要閃身躲開,卻聽廖維信說:“嗯,好了,掉下去了。”

白既明用盡全力,才讓自己看上去極自然,說了句:“那你們好好研究研究,我那邊還有事。”儘量放慢腳步,走出門去。

兩個人自此開始膠著狀態,廖維信心懷鬼胎,藉著各種理由“以權謀私”,白既明卻不肯輕易認輸,倔勁兒一上來,偏要公事公辦,神態還得自然。上班接下班送,早飯午飯、甚至偶爾的晚飯,白既明一概來者不拒。一反第一天的緊張拘謹,和那幾個老師有說有笑,甚至還能和廖維信談幾句,完完全全是相處融洽的同事關係,半點看不出不正常。

只有當廖維信有意無意間碰觸白既明時,他才會不痕跡地躲閃,然後別轉臉,等心跳慢慢平復。

白既明越是這樣,廖維信越是不能放手,甚至不滿足於一幾次的簡短接觸,開始成天隨著酒店行政總監,參與雙方接事宜。

酒店一方本來是企劃部總監負責此事,連副總杜子成都只是抓大放小。廖維信竟然全程跟蹤,如此鄭重其事,連唐林也大出意外,深凱瑞酒店對此次奧運合作的誠意拳拳。更是不敢怠慢,一再叮囑白既明不可掉以輕心,工作做得要細緻再細緻。得白既明哭笑不得,又半點說不明白。

最先到有問題的,還是那幾個女人。這個廖總未免對她們太好了一些,完全超出一般合作關係。難道他就是個熱心人?還是真的對這次合作重視非常?

趙鶴男和周楊,沒事就湊到一起,小聲地說悄悄話。兩個人是帶本隊的搭檔,頭都貼著頭了,也沒人懷疑不是討論工作。

白既明捧著文件,一邊走一邊和羅娜商討。剛要進辦公室,卻被趙鶴男一把拉住,說:“我們猜出來廖哥為什麼對我們那麼殷勤。”白既明和羅娜相對一眼,趙鶴男和周楊一臉嚴肅。

周楊點點頭,正道:“不錯,我們認為,廖總是在追一個人。”

白既明心裡咯噔一聲,勉強一笑:“你們就是喜歡胡思亂想。”兩個女人不高興了:“怎麼是胡思亂想?我們是有道理的推測。不過就是個合作伙伴,廖哥這麼親力親為,不是很奇怪嗎?”

“就是,還天天車接車送,早餐晚餐的。我看有問題。”

“他還說,搬過去就為了追個人。我看有戲,要不然,他搬那麼遠幹什麼?”

“還有還有,動不動就拿水果蛋糕給我們吃,說是讓我們品嚐品嚐酒店廚師的手藝。不過話說回來,那個行政總廚真有本事,蛋糕軟綿不膩,太好吃了!”

“不是,他最拿手的是雕花,聽說給厄瓜多爾隊上道菜,用蘿蔔雕朵牡丹愣是沒人敢動,都以為是真的。”

“雕花那是雕蟲小技,廚師最重要的還是做菜。聽說他主攻西餐,不過粵菜做得也極地道。”

“我問過他們了,這個行政總廚是湖南人,還沒結婚呢。”

“啊?不能吧,歲數好像不小了。”

……

羅娜翻了個白眼,白既明握拳放在邊,輕咳了幾聲。

兩個女人總算反應過來,暫時停止對總廚的八卦,開始對廖總八卦:“總而言之,這個廖哥肯定是對我們之中某個人有企圖!”

“不錯。”趙鶴男嚴峻的目光在幾人身上來回掃,“我已經結婚了,自然被排除。周楊有男朋友,這事咱們唱歌時廖哥就已知道,也被排除。所以……”

白既明冷汗都要下來了,只聽那兩個女人異口同聲說了句:“肯定是你!”兩隻手指一起指向——羅娜。

白既明差點得內傷,看著羅娜幾乎呆滯地點了點自己:“我?”兩個女人很篤定地點頭:“肯定是。你看你,170的大個,長得又漂亮,身材又好,工作又好,很配呀。”

“對呀,現在男人就愛找當老師的,兩個大假能照顧家,而且老師社會地位畢竟還是高的嘛。”

“廖哥人多好啊,又體貼又細心,脾氣又好,家世樣貌身材都沒得挑。天,新新好男人啊,標準鑽石王老五。你們年齡也相當啊,太般配。”

羅娜一撇嘴,幾乎都要哭出來了:“不能吧。”

“怎麼不能?哎呀,別擔心什麼身份地位的,女孩子條件差點太正常了。再說,咱也沒差哪兒去呀。”

“就是,小娜又活潑又溫柔,一看就是賢良母型的,廖維信好福氣呀。”

羅娜囁嚅半天,真不想打擊這兩個熱心的大姐,可是不說又不行:“那個,可我,有男朋友啦。”

“啊?!什麼時候?”

“你怎麼不早說?”

羅娜滿臉黑線,剛要回答,唐林踱了過來:“你們在門口乾什麼呢。”

幾個女人相視一眼,吐吐舌頭立刻作鳥獸散。一邊走一邊悄聲嘀咕:“可惜,還沒追到手呢就無疾而終了。”

“就是,唉,可憐的廖哥,知道了得多傷心啊。”

白既明太陽,覺得自己又頭痛了。

最美(上)

你在我眼中是最美

每一個微笑都讓我沉醉

——羽泉《最美》

所以說,女人的好奇心實在太可怕,不過白既明還是逃過一劫。那幾個女同事不是不想追究底,而是沒有時間。

就在當天下午,足球測試賽已經開始了。第一場是韓國對厄瓜多爾,後一場是中國對本。趙鶴男、周楊、羅娜都是帶隊工作人員,得隨比賽隊去奧體中心,於是凱瑞酒店裡只剩下白既明坐鎮協調。

白既明子極靜,坐在正廳桌子後面,一天都可以不動地方,可身邊的兩個志願者受不了了。都還是年輕人,活潑好動,乾巴巴坐在正廳裡,不能上網不能讀報不能隨意聊天,就是佛祖只怕也悶死了。

白既明子隨和,笑著擺擺手,兩個志願者歡呼雀躍,齊齊跑回樓上去看電視轉播,白既明低頭繼續閱讀《奧運接待服務指南》。也不知道是哪個活寶照著國際奧組委要求翻譯的,簡直不成話,句子奇長,翻來覆去研究半天,也分不清主謂賓。

白既明嘆口氣,宣佈放棄。早知如此,還不如直接看英文版,就是猜也能差個八九不離十。

門前服務員一聲鶯聲燕語:“歡光臨。”進來位客人,前帶著身份卡,白既明一看樣貌就知道肯定是本隊隨隊官員。如果對方沒有疑義,他不用主動服務,因此白既明並沒有放在心上,琢磨著叫個志願者下來,自己先去吃晚餐。

就在這時,那個本官員也不知是喝多了還是真出自本,居然涎著臉去摸身前服務員的得穿長款紅旗袍的小姑娘十分尷尬,一邊微笑,一邊後退。小本不依不饒,上去又摸服務員的部。

白既明看不下去了,他“霍”地站起身,幾步衝了上去,一把將服務員拉到身後。氣得想抬起手煽他幾巴掌,礙於身份,只好僵硬地微笑:“對不起,我是奧委會服務人員,您有什麼問題,我可以為您解答。”

那個小本板著臉垂下嘴角,噼裡啪啦一陣語。白既明當然聽不懂,可又不願轉身離開,剛要說話,只聽旁邊廖維信的聲音:“既明,給我吧。”

廖維信走上前,用語和小談了幾句。本官員臉立刻多雲轉晴,“由希、由希”好半天,轉身走了。

廖維信打發掉小本,回頭見白既明已經坐回桌子後面,手裡拿著那本《服務指南》,似乎正在專心閱讀。廖維信摸出菸點著,慢慢踱到他身邊,默然不語。

白既明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終於還是開口:“他和你說什麼?”

“沒什麼。”廖維信眯著眼,看著白既明柔順的髮絲,“不過是以為我們有某種服務。”

“嗯。”白既明回答得並無怒意,“很符合其民族。倒是我們疏忽了,下次應該記得,給本隊的通知加上一句:小姐請自備。”

“不只小姐,只怕還得自備點藥品,否則我們酒店沒有提供的義務。”

白既明抬頭:“那你這次怎麼打發他的?”

廖維信一聳肩:“告訴他我們酒店的實情,並建議一個地方,請他自己去找。”

白既明冷笑:“廖總對這個在行啊。”

廖維信認為自己聽出了幾分酸意,輕笑道:“其實那地方你也悉,XX路XX號。”

白既明一怔,問了句:“什麼?”

廖維信眨眨眼:“XX路XX號,本領事館。”

白既明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突然笑出來,忙低下頭一隻手握拳掩住口,悶頭低笑。廖維信對他這個動作,實在是愛到心裡,輕嘆一聲,說道:“既明,你還沒吃晚飯。我在這裡幫你守著,先去吃飯好不好?”

白既明咳了兩聲,平靜下來:“謝謝廖總好意,不過不用了。”

“既明,你別這麼任,不按時吃飯,你的胃會疼。”

“廖總,我想我們不是很……”白既明冷下臉,剛要再說,一個聲音了進來:“喂,有完沒完,搞什麼鬼。”卻是杜子成,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身旁還跟著個美女,驚奇地看看神尷尬的白既明,又看看神態自若的廖維信,呆呆地說了句:“你們兩個……好BL啊。”

作者有話要說:實在是沒有時間,晚上趕了點出來,只好先貼上,以解燃眉之急,要不然都以為我不寫了,我不是要哭死?哈哈寫得潦草的,沒仔細檢查過,真的沒辦法。

奧運會啊奧運會,舉世矚目的大事啊,我因為這個原因而減慢一下此文的更新,應該可以原諒吧?哈哈我的服務時間,大約是從現在到8月中旬,尤其是奧運會開幕前後,比賽進入賽時,會非常非常忙,因此到時可能不會更新,大約有半個月左右,事先知會一聲啊。

文中小本調戲服務員一段,絕對真實!!TNN的小本,真不把中國爺們放在眼裡啊!!

最美(下)

BL是什麼意思,白既明不可能不知道,當初他為了研究同戀,連《絕麗奴》都看過。他一再劃清界限,就是怕被人看出和廖維信的關係,沒想到被個陌生女孩子一下子揭穿,就算他如何冷靜自持,也無法繼續掩飾,臉登時紅了起來。幸好這邊只有他們四人,如果羅娜趙鶴男她們在這裡,看到白既明的反應,不明白也明白了。

廖維信不願看白既明在人前困窘難堪,不等杜子成張嘴,就搶先說道:“向雨,你別亂開玩笑。”然後對白既明說:“既明,你可能還不認識,她就是杜子成的寶貝未婚程向雨,上個月剛訂過婚的。”

他一打岔,白既明立刻調整情緒,微笑:“你好,上次你們訂婚,我有事走不開,沒去上,不好意思。”

程向雨是典型的東北女孩,子直率。聽白既明還要搜腸刮肚地找藉口,大咧咧地一擺手:“什麼有事走不開啊,就說你是不愛去湊熱鬧就完了,遮遮掩掩地幹什麼?”

白既明頓時語,廖維信忙說:“向雨就這樣,說話太直,真奇怪小杜怎麼受得了你。”程向雨對杜子成一撇嘴:“他敢受不了我?我還不稀罕理他呢。”杜子成賠笑:“就是就是,我就愛她這樣。”兩個人對視一眼,笑得麻兮兮。

這時,電話一陣響,白既明提在手裡說:“你好,接待團隊。”然後臉一點點沉下來——奧體中心賽場出事了,C國男足和本隊鬥毆,觀眾群情憤,將本隊堵在奧體中心裡,防暴警察全體出動。

沒有時間繼續聊天,白既明立刻打電話向直屬領導唐林彙報,併到酒店門口,通知通隊馬上派客車去奧體中心,將兩個隊分別接回來。又告訴安保人員疏散聚集在酒店門口的球,加強保安防範。又請廖維信協助公安部門在C國隊及本隊下榻的樓層加設警察,防止兩方在酒店再次打架。

這事情說起來有點怨C國隊,實在踢得太臭,偏偏又不願輕易認輸,裁判偏裁得令人髮指。本隊受不了,嘴裡嘟嘟囔囔地抱怨。C國隊個個都是大爺,又仗著自己是主場,哪肯吃這個啞巴虧,上去就是推推搡搡。本隊急了,一個隊員當先開罵。旁邊跟隊的翻譯是中國人,一聽小本罵人,不樂意了,一字不差地翻譯出來。這下糟糕,不但C國隊,觀眾們都開始怒罵。結果一場足球賽變成超級無聊的口水戰,接著演化為動手動腳,然後便是群眾堵截。

其實足球比賽導致鬥毆,哪個國家都有,不過對方是小本,這就有點民族情緒在裡面,武警立刻全面戒備,但是又不能真對自己同胞動手阻擋,小本被數千觀眾圍住,差點沒出來。

奧組委連忙安排C國隊先乘車回酒店,過了一個多小時之後,本隊才在武警的掩護下乘上大巴返回。

最後一場足球賽九點開始,結束就得十一點,再遇到這點小曲,等白既明一眾接待部門工作人員安頓好所有國家球隊,都已凌晨三點了。人人疲憊不堪,紛紛回到自己在酒店的客房休息。

白既明忙得團團轉,晚飯夜宵都沒吃,腦子裡嗡嗡地,混沌一片,只想好好洗個澡睡一覺。

一打開房門,就聞到一陣芝麻油的香氣,肚子立刻“咕嚕咕嚕”亂叫。他關上門,走到邊,看見頭櫃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海鮮疙瘩湯,裡面還臥了個雞蛋。香菜、大蝦、蔥花、麻油,讓人食慾大開。

白既明咬咬下,緩緩坐到邊。那碗下壓著張紙,上面正是廖維信的字跡:放心吧,不是我做的,沒毒。

白既明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輕笑了一下,忽然想起有一天,廖維信信誓旦旦地做了頓晚飯,害得兩個人拉了一天肚子,爭著去主臥的洗手間。

他盯著那碗疙瘩湯看上好半天,終於還是抬手,拈起青的細瓷羹匙,舀起一勺圓潤細小如珍珠一樣的東西,一點一點地吃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純屬虛構啊虛構。

不過當時本隊和中國隊確實打起來了,也確實把本隊圍堵得差點沒出來,就是沒小說寫得這麼誇張。當時大家基本上都是當熱鬧看~~~~嘿嘿

放手

放手也是一種寄託

你和我都必須做

而從今以後我們就能對自己說

已愛過了

——阿杜《放手》

第二天早上,白既明九點鐘才起,洗漱完畢,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服務員敲門進來:“白老師,杜副總請您去二樓咖啡廳。”

白既明略想了想,放下揹包,轉身去了二樓。

不只杜子成,程向雨也在,一看到白既明就兩眼放光:“嗯,從實招來。”白既明掃一眼杜子成,後者做個“不關我事”的手勢,苦著臉。

白既明慢慢坐下,微笑:“說什麼?”

“你和廖維信的戀愛史呀。”程向雨就差拿個筆做記錄了,估計上學聽課都沒這麼認真,“一定是纏綿悱惻、曲折動人吧?”

白既明不做聲,再次看向杜子成。杜副總終於發覺這事自己逃不了干係,清咳一聲對自己未婚說:“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還問既明幹什麼。”

“他是當事人,當事人你懂嗎?”真不愧是學法律的,上來就是專有名詞,“你知道得能比當事人詳細?”

“我說媳婦,這畢竟是他們的事,你……”杜子成再接再厲。

“什麼叫他們的事?你是小白的同學,我是他朋友,關心一下也不行?”程向雨瞪眼睛了。杜子成立刻縮頭縮腦做烏龜,嘴裡小聲嘟囔:“什麼關心,就是八卦……”

白既明喝口水,緩緩地說:“向雨,有些事情可能是你誤會了。”

“不可能。”程向雨語氣篤定,“聽說過嗎?在這個世界上,就兩件事隱瞞不住,一是打嗝,二就是愛情。”杜子成悄悄嘟囔一句:“還有,放。”

“你閉嘴,哪涼快哪待著去!”程向雨有點生氣了。

“我哪也不去。”杜子成開始諂媚,“就媳婦身邊涼快。”

“滾你的,誰是你媳婦?我告訴你杜子成,別惹我不高興,小心我把你休了。”

“不敢不敢,媳婦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杜子成一,揚起下巴對著白既明:“你,快點說。”

白既明搖頭無奈:“你天生就一叛徒,幸好沒出生在抗時期。”杜子成笑嘻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你比廖維信強多了,他說我就是男人的恥辱。”白既明點頭:“嗯,形象。”

“喂喂。”程向雨敲了敲桌子,“你們不許轉移話題混淆視聽。”

白既明口氣,正說:“向雨,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和廖維信已經是過去式,如果杜子成告訴你的故事很完整,那你就該知道我們之間的易。你和廖維信很,他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恰巧我也不是。這個問題就此打住好嗎?別為難我,也別再為難子成。”

“誰說是過去式?誰說是易?”程向雨不樂意了,“你就不如廖維信坦白,他很明確地告訴我,他愛你。”

“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你有什麼問題問他去好了。”白既明說得溫和,但卻不容置疑,放下杯子站起來,“對不起,向雨,子成,我得回家做總結,咱們以後有時間再聊。”

程向雨昨天才剛認識這個男朋友的同學,見他一副好脾氣的模樣,以為比廖維信好說話多了,不料竟是滴水不漏,半點情面也不給。眼見白既明走過她身邊,情急之下說:“白既明,你明明對他有好,為什麼不敢承認?”

白既明就當沒聽見,繼續向前走。程向雨站起來大聲道:“白既明,你知道廖維信今天為什麼沒來嗎?”白既明停下腳步,沒有回頭。程向雨一字一頓地說:“他被家裡安排去相親,女孩子溫柔大方,美麗善良。你要是再躲躲閃閃遮遮掩掩,他就要被別人搶走了!”話音一落,只見白既明的後背一僵,程向雨暗喜:將法,看你還不現原形?

白既明回身,笑得淡然:“這不正好?皆大歡喜,替我祝福他。”說罷,走出門外。

剩下程向雨目瞪口呆,杜子成上前:“我就說吧,小白他這人就這樣,心裡越是難受,表面越不讓人看出來。早讓你別問他別問他的,這下可好,廖維信知道了還不得公報私仇啊,我的子慘嘍。”

“去你的。廖哥哪有那麼小心眼。”程向雨嘟嘴,“我怎麼知道他這個人這麼麻煩哪?哼,典型超級別扭小受受,我發誓,要是不把你推到廖哥懷裡,我就不姓程!”

“啊。”杜子成連忙湊趣,“那你可以改姓杜。”

“杜你個頭,都怨你!”程向雨又瞪眼睛,杜子成哀號一聲,“怎麼都來怨我呀,我招誰惹誰了?”

白既明幾乎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麼回家的,也不知是天氣太悶,還是最近太累,只覺得腦子裡混混沌沌。他站在門前怔了半晌,才想起來摸出鑰匙開門。忽然一陣手機鈴響,打開接聽,卻是媽媽:“既明,你在哪呢?”

“哦。”白既明忙開門進屋,“我剛回家。”

“還在忙嗎?都不回來參加小亮的婚禮。”媽媽開始抱怨。

小亮是白既明的表弟,上週結婚,但他忙著奧運會測試賽,哪有時間顧那邊,關上門說:“我真是太忙了,婚禮怎麼樣?還熱鬧吧?”

“熱鬧,親戚們都去啦。”白母是快嘴的人,樂呵呵地說,“你舅媽抱著孫子來的,那大胖小子,別提多好玩啦。我說既明啊,就剩你沒結婚了,上次和你說的那個路家的姑娘,不是好的嗎?知知底的,還有你單叔,女兒也在S城,還是護士哪,你去看看沒有啊?”

白既明一聽七大姑八大姨就糊,再聽媽媽沒完沒了地說結婚的事,更是頭暈,忙問:“媽你身體好的吧?爸好的吧?”

“好好好,就是看人家孩子都結婚了,著急呀。我說既明啊……”白母擺足架勢就是要長談,白既明急道:“媽,這邊有急事兒,就這樣啊,明天我打給你。”不等白母回答,掛斷了手機。

四周安靜下來,他長出一口氣,軟軟靠在房門上,雙手一鬆,東西噼裡啪啦落了一地。白既明聽到聲音不對,一低頭,看見白塑料袋裡,滾到外面的,竟然是——啤酒。

在這一剎那,白既明有些神恍惚,呆呆地看著那十來罐啤酒,有一種不知它們是怎麼冒出來的錯覺。

似乎是剛才在樓下超市裡買的,似乎是在下了公車之後,似乎是自己剛從酒店提著揹包回來,似乎是——他被家裡安排去相親,女孩子溫柔大方,美麗善良。你要是再躲躲閃閃遮遮掩掩,他就要被別人搶走了!

程向雨的話。

原來廖維信也得去相親,白既明忽然覺得可笑。原來,條件太好和條件太不好,一樣不容易找到對象。

他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被用光了,一點一點將身子滑落到地板上。順手摸起一聽啤酒,看著上面綠的並不十分悉的商標。

這算什麼?要借酒消愁?不過是聽到了一句話,甚至連是真是假都還沒有清,就已經讓自己如此不由自主了麼?

白既明又笑,這次卻是自嘲。廖維信對自己的影響,已經這麼大了麼?

腔裡像被住厚厚一團棉花,壓抑得不上氣,又像被一極細的長針,刺穿心臟,帶來那陣搐的刻骨的痛。

不用去辨別程向雨的話是真是假,事實上,那並不很重要。白既明早就知道,總有一天會如此。他有他的幸福,而我有我的,不過是早晚而已。

他沒有去啟開那罐啤酒,而是一聽一聽拿出來。也許有很多人,喜歡在這個時候,用酒麻痺自己,但那絕對不是白既明。他把一聽啤酒緊貼著牆放好,然後再提起一罐,就這樣將這十來聽啤酒一個一個慢慢碼上去。

白既明清晰地受到了心中那抹酸楚,他甚至完全知道它是什麼。

是的,他嫉妒,他吃醋。

那又如何?

任何一種情,不論當時有多狂熱,有多難過,都會隨著時間的逝,而消散得無影無蹤。

只要

你肯去忽視。

結果

當城市煙火叫人墜落

那個緊緊把你抱住的人應該是我

——張學友《結束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廖維信提著早點,順著紙條上的地址,慢慢走上樓。這座樓很破舊,聽說不久後就要動遷。樓道里灰濛濛的,用來分戶供暖的大的暖氣管子,張牙舞爪地橫亙在樓梯上方。

樓梯對面牆上標註樓層的數字早就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斗大的黑字體:辦證!電話13XXXXXXXX。幸好白既明租的房子是在頂樓,不用費心去數樓層。

一個老太太牽著只狗出來,掃一眼廖維信,臉上毫不掩飾地出疑惑甚至警惕的神情——他那一身括的西裝,和這個地方實在不太相襯。

廖維信微笑著側過身去,讓老人先走,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那隻小小的哈巴,然後抬頭看看門牌號碼,站在左側門前。

防盜門是鐵灰的,兩旁貼著已然斑駁的聯。門上的倒福字只剩下半個,上面那半被無數或白或紅的小招貼遮蓋得嚴嚴實實。無論是門鈴還是門鏡,都找不到,廖維信猶豫了一下,抬起手敲敲門。

兩分鐘後,裡面傳來白既明的聲音:“誰?”幾乎是同時,門已然開了。廖維信不出聲,沒有錯過白既明來不及掩飾的驚異的神情。

不過是轉瞬間,白既明立刻冷下臉。廖維信不等他拒絕,先開口:“既明,我帶了早點來,你先吃飯好麼?”

“廖總實在太客氣了,不過我覺得沒有必要。”白既明語氣寒得像冰。

廖維信嘆氣,早知道不會那麼容易:“咱們能不能先進屋?”他有意無意地回頭,看一眼站在緩步臺上緊盯著他們兩個的牽狗老太太。

白既明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面容登時柔和起來,出笑容:“孫,去遛狗嗎?”

“是啊,你還沒去上班哪?”老太太狐疑的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遊移,“他……”

“哦。”白既明仍是笑,想說是同事,不過廖維信穿這身行頭,無論如何不像老師;想說是同學,但廖維信明顯比自己大多了,略一遲疑,嘴上已說:“他是我朋友,給我送早飯來的。”一偏身,廖維信就勢進了房門。

老太太這才釋然:“啊,你朋友啊,好。”

“孫,你慢點下樓,我回屋吃飯去了。”

“去吧去吧,早上得吃飯,不吃身體不好。”老太太顫顫巍巍地,終於下樓走了。

白既明輕輕關上門,長出口氣,轉身卻見廖維信站在玄關處,正上下打量自己的住所。

其實也沒什麼可打量的,不過30來平米,一目瞭然。沒有冰箱沒有電視沒有電腦,甚至沒有電話。一張雙人,一組衣櫃,廚房洗手間,簡單得不像現代人住的地方。

廖維信不由自主皺皺眉頭,只聽身後白既明說道:“廖總,請你帶著你的早飯快點離開這裡,我還要去上班,沒有時間和你聊天。”

廖維信將早點放在門旁小小的飯桌上,看向白既明。他似乎剛洗完澡,頭髮還有些溼,昨天晚上可能沒有睡好,眼底發暗,顯得面容很疲憊。

“你頭髮不吹乾,很容易著涼。”廖維信下意識地走上前幾步,想要摸一摸白既明柔順的黑髮。白既明後退一步,沉下臉:“你幹什麼?”

廖維信收回手,苦笑一下:“既明,我們不是敵人,我只是……想關心你照顧你。”

“關心我?”白既明嗤笑,“你應該去關心昨天那個相親對象才對。”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偏過頭咬著下不再說話。

“相親?什麼相親?”廖維信一怔,想了想說道:“你是怪我昨天沒有送你麼?我剛巧有個很重要的合同,我……”

“廖總。”白既明打斷他的話,“我對那些不興趣,我只想請你,不要再幹涉我的生活。你要玩,請去找別人,不要來找我。”

“既明,先別說這些好嗎?你上班要遲到了,快點吃完早點,我送你去奧體中心。”廖維信依然低沉而平穩,寵溺地看向白既明,倒像是在看一個任的孩子。

白既明被他的眼神,起尖銳的怒意:“廖維信,我告訴你,你不用白費心機,也不用費時間和金錢,我白既明永遠、永遠不會和你在一起。我用不著你關心照顧,沒有你,我照樣活了二十多年,並且一直活得不錯。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認識了你!”

白既明上前一把拉開房門,對廖維信道:“現在,請你出去。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廖維信沒想白既明會輕易接受,但也沒有想到他會反應這麼烈。尤其是那句“最大的錯誤”,讓廖維信呼一窒,心臟莫名地痛起來,知道再說下去也無意,反而是自取其辱。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一臉倔強的白既明,回身慢慢走下樓。

道路兩旁的樹葉都快掉光了,秋天的清晨很冷,輕風捲起地上的枯葉,平添幾分蕭索。廖維信回到樓對面的車裡,隔著茶的玻璃,看著樓門。

十分鐘之後,白既明揹著肩包走出來。他身上穿著米衫,深外套,不緊不慢地走到公共汽車站。那裡早已等了許多人,一見公車過來,爭前恐後地擠上去。白既明皺眉——對這種人多的場合,他永遠也學不會適應。直到過去兩三輛,才算隨著人上了車。

廖維信開著奔馳,慢慢隨在那輛232後面,忽然發覺自己有點無聊,無奈地一笑,踩下油門超過那輛公車,趕去酒店上班。

測試賽結束並不意味著可以休息,所有奧委會成員全部移駐奧體中心上班,找問題、寫總結,為明年奧運會做準備。敲敲打打的文字工作一向是白既明的事兒,等他從一摞摞厚厚的材料中空看一眼表,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趙鶴男悄悄走過來,神神秘秘地問他:“我和你說的那件事,行不?”白既明愣了半天,才想起是前幾天趙姐提起要給他介紹個對象。

“小姑娘就住我隔壁,知知底的。家裡條件特別好,父母都是有文化的人,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模樣也文靜……”

白既明幾乎沒有聽清趙鶴男在說些什麼,眼前文件上的黑體字,像一隻只活躍的蝌蚪,跳來蹦去,亂得讓他發暈。

趙姐兀自喋喋不休:“他家好幾處房子呢,不在乎你家裡條件好不好。只要閨女樂意,怎麼著都行……”

白既明看向外面空曠的停車場,水泥柱子大而冷硬,灰的頂棚佈滿鐵管和線路。穿過壓抑的層層水泥牆和對面的樓房,可以看見一角蒼白的天空。

辦公室裡裝修過後的甲醛氣味憋悶得讓人窒息,白既明忽然有一種無力,自己過去是怎麼活的?為什麼會坐在這裡?以後又將怎麼樣?似乎一切已然不重要,那個女孩子,是漂亮還是溫柔,是開朗還是活潑,有什麼關係呢?

“和誰都是過一輩子。”自己當初就是這麼回答廖維信的吧。

白既明抬起頭,對趙姐笑了笑:“就今天晚上行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輕飄飄的,隱約透著絲無望的淡然和冷酷的平靜,“今晚我有時間。”

晚上的時光過得很愉快,白既明和趙鶴男一起去的,而陪同那個女孩子的,是她的母親。地點是在北行附近的肯德基。

女孩子的媽媽第一眼看到白既明,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個含蓄內斂、模樣俊俏的小夥子。拉著趙鶴男躲到一旁嘀嘀咕咕。

兩個年輕人談得很融洽。女孩子矜持卻不做作,大方而不張揚,雙眼清澈得像水一樣。兩個人從奧運會開始談起,籃球足球、行歌曲、電影電視、文學人生,似乎總有聊不完的話題。這頓快餐一直吃到八點肯德基打烊。

白既明堅持要打車送母女二人和趙姐先回家,然後自己才回去。

那位母親滿意得不得了,話裡話外就是誇。女孩子紅著臉,也點了點頭。趙鶴男得意萬分,送她們回隔壁,自己匆匆洗了個澡,都顧不上理會老公,坐到沙發上就給白既明打電話:“怎麼樣,小白?我說不錯吧,女孩子多穩當,現在這麼單純的可不好找啦。”

白既明客氣的回答險些讓趙鶴男背過氣去:“她真的很好,但是恐怕和我不太適合。”

趙鶴男萬萬沒想到白既明會這麼說,怔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問:“哪裡不適合?”一聽電話嘟嘟響著,敢情白既明早掛了。

這個白既明,趙鶴男有點生氣,剛要再撥號碼,老公在臥室裡叫她:“都十點了,你睡覺不?有事明天說不行啊?”趙鶴男怏怏地放下電話,轉身進屋。

白既明拒絕趙鶴男的時候,正躺在自己的那張上。他沒有開燈,眼睜睜看著黑暗一點點地壓下來,像是血盆大口,將自己慢慢噬。

是個好女孩子,白既明甚至仍能回憶起她笑起來彎彎的眉,和星星般明亮的眼睛。這樣一個女孩子,是父母心頭上的寶,會是個好子,好母親。而自己呢,將會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做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一個孝敬父母的兒子,一個親切和藹的父親。

他相信他能做到,即使是一輩子。

但是,他不能這麼做。

自己那顆早已失陷的心,和那些殘缺不全的愛情,怎麼能配得上這樣一個純潔美好的女孩?

白既明從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的理智。他非常清楚地認識到,他不會愛上她,或者說,是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他可以裝作若無其事,帶上細心周到的面具,過著他正常普通的子。但是,驀然回首,他會發現,那個人,那段熾熱的愛戀,那段瘋狂而醉的記憶,就隨在自己身後,隱藏在心底最深處,永遠不可能擺脫。

她是一個好女孩,應該享受世界上最漫動人的戀愛過程,擁有一個全心全意對待她的好丈夫。

而自己,給不起。

白既明閉上眼睛,一種好像叫孤獨的情緒蠶絲一般緊緊包裹著他,絲絲縷縷無法拉扯。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白既明隨手拿起來,接聽。

“既明。”是廖維信,“別掛電話好嗎?”

白既明沒有掛。可能是無盡的黑暗,軟化了他堅硬的外殼,也可能是剛剛領悟的事實,讓他難以獨自忍受下去。總之,白既明躺在上,聽著那個溫柔的聲音,透過手機,在耳邊低低的訴說:“你不肯見我,那我就不出現在你眼前。可是我想和你說話,就一會,行嗎?”廖維信頓了頓,像是在等白既明的回答。

白既明沒有出聲,廖維信輕笑了一下:“我沒有想打擾你,你要是不想聽了,就直接掛電話。”他又頓了頓,似乎在考慮怎麼措辭,“一直以來,總是你對我說,從來不給我機會對你說幾句。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可能是我太不值得信任。不過沒有關係,我會讓你知道我的誠意。你有時候說話真的很傷人心,我都有點受不了了。”廖維信笑,“是不是當老師的,都這麼言辭犀利?”

“今天程向雨給我打電話了,告訴我前因後果,這個杜子成,自己媳婦都管不住……我沒有去相親,其實我父母都知道我是同戀,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我不想隱瞞什麼,只是事實如此,我們只能去接受。”

“我昨天是去籤一份重要的合同,一大早去的,晚上坐飛機又飛回來了。當時沒想別的,就是沒在酒店等著送你回家,怕你多心。你總是喜歡胡思亂想,讓自己鑽進死衚衕又出不來。”廖維信趕緊又加一句,“不是怪你,就是——”

他又頓住了,放輕了聲音:“我一看到你明明心裡痛苦,卻偏要硬裝鎮靜的樣子,覺得,很心疼……”

白既明仍不說話,卻覺得一陣酸楚直躥上來,整個腔悶悶的,有什麼東西要噴薄而出,卻被他死死壓制住,努力將呼調整平穩。

廖維信沒有察覺白既明的異樣,只是輕輕說著:“也許你覺得我很煩,但我真的只是想對你好一點,也想讓你,對你自己好一點。別太迫自己了,其實你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堅強。我這麼說,你會生氣麼?我是怕你活得太累,會被自己壓垮。”

廖維信沒有再說下去,很緊張地聽著白既明的反應。白既明仍沒有掛電話,廖維信悄悄鬆了口氣,繼續說:“今天太晚了,你明天還要早起去奧體中心,快點睡覺吧。窗戶關嚴了,好好蓋被子。你可能都不知道,你晚上多喜歡踢被子,我常常半夜起來給你蓋。”

廖維信輕輕笑了笑,兩邊一陣靜默,只聽到彼此的呼聲,清晰地響在耳邊,似乎能到相互氣息噴在臉上的溫熱。

好半晌,廖維信低低說了句:“既明,我愛你。”

白既明“啪”地一聲掛斷手機,將自己緊緊包裹在被子裡,像個路卻無助的孩子。

他哭了。

距離

有沒有人曾告訴你我很在意

在意這座城市的距離

——陳楚生《有沒有人告訴你》

第二天早上,白既明剛要穿上外套上班,卻聽到一陣敲門聲。原來竟是樓下快餐店,送了剛出爐的豆漿油條。錢早已付了,服務員不過是據客人要求把東西送到地方而已。

白既明放下外套,取把剪子將塑料蓋剪開,把仍冒著熱氣的豆漿倒入空碗,喝了一口,一直暖到胃裡。

從這一天開始,無論早餐晚餐,都是各種外賣準時送到白既明手中。晚上9點鐘,廖維信一定要打電話,然後聊上一個小時。

寂靜的房間裡,只聽到耳邊那個溫柔的聲音,訴說著自己的事。小時候在農村姥姥家,怎麼把鞋子扔到鍋裡,和饅頭一起蒸;要麼就是上學時偷偷用剪子剪女孩子的頭髮,學武俠小說和好朋友結拜成兄弟,或者挑染頭髮叼菸捲裝大哥,大學之後組織班會晚會聯歡會,找認識的所有長輩拉贊助。說到有趣的地方,連白既明也忍俊不。很難想象現在這個成穩重的廖維信,還能有那麼烏龍的時候。

當然,也有鼓起勇氣跑遍無數地方,也推銷不出一件產品,也有判斷失誤投資失敗,辛辛苦苦幾年的努力,一夜之間化為烏有。不過廖維信都是一帶而過,甚至當笑話講給白既明聽。

無論他說什麼,白既明從來不接口,不出聲。也有幾天晚上,兩個人都不說話,聽著彼此的呼,平穩而悠長,一點一點滲進心裡。

然後是廖維信深沉的誠摯的聲音:“既明,我愛你。”

奧運會測試賽終於全部結束,所有人長出了口氣,高呼萬歲。至於明年奧運會正式開始,至少還有一年呢,累不累的到時候再說吧。

學校給參與測試賽的老師和工作人員一個星期大假,略作調整。杜子成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立刻告訴白既明不許有約,要和他去爬山看楓葉。白既明皺眉:“要玩也是你和程向雨才對,我去幹什麼?做電燈泡啊?”

杜子成笑嘻嘻:“誰讓我家向雨喜歡你呢,不怕你亮。乖乖在家裡等我電話,估計再過兩天吧。”白既明無所謂地一聳肩,將手機扔到上,披著外套出去逛超市。

他要買的東西很少,不過是廁紙牙膏牙刷洗髮水香皂等必需品,一個三層樓的大型超市,逛了不過二十分鐘就宣告結束,付錢回家。

走到街口,忽然看到前面幾個轉進暗巷的少年,身上的校服眼得很。白既明提著袋子走了過去,果然,那是他所在體育學校的學生校服。十來個高大魁梧的學生正圍著一個少年打群架,白既明暗自嘆口氣,上前喊一聲:“你們幹什麼!”

一個高個兒正被圍攻那位面打了一拳,火冒三丈,偏偏有人過來管閒事,扭頭罵一句:“X你媽管你什麼事,滾……”下面的話還沒出口,已然看出是白既明。嚇得一靈,忙上前拉開自己同夥:“別打了別打了,老師,老師。”

那十來個人盡皆停住,看向白既明,一個個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當中被圍攻那位,慢慢走到光亮處,衝地上吐了口血水,抬起下頜,出桀驁不馴的臉,居然是駱一麟。

白既明先不說話,冷冷的眼光掃向那群比他個頭還高的小夥子,嗤笑一聲:“真不錯,學會打群架了。”將手上的東西遞給一個學生,那學生忙接過去拎著。白既明踱到剛才說話的那個學生身前,問了句:“你剛才罵我什麼?”

那學生臉跨了下來:“老師,我不知道是你,我……”

“是別人就該罵?”白既明抬手就煽了他一耳光,那學生低下頭,一句不敢多說。

“你們真行。”白既明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有生氣的意思,“這麼多人打一個,哪個隊的?”

“散……散打的。”

“散打?”白既明冷笑,“那你們是準備全國比賽十來個打一個,還是參加世界盃十來個打一個?丟臉都丟到學校外面來了,真是有種。滾回去,自己到教練那裡認錯。”

“別,白老師,別告訴教練行不?咱們下次不敢了。”學生們神惶恐,開始討饒。

“兩個選擇。”白既明不為所動,“一是你們自己和教練說,該打該罰自己領;二是我和你們教練說,怎麼打怎麼罰我說了算,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幾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今天算是完了,向白既明鞠個躬,垂頭喪氣向外走。

白既明接過那袋東西,看看站在一旁默然不語的駱一麟,隨口問一句:“受傷沒?”駱一麟一撇嘴:“還行,估計死不了。”

“走吧,我家可能還有藥。”白既明當先帶路。駱一麟一怔,滿身的戒備放鬆下來:“你不說我?”

白既明看了他一眼:“說你幹什麼。”

“我剛才打架了。”

“嗯,是男人都打架,看你出手還算有分寸,不至於闖禍。”

“那你還說他們?”

“說他們是因為他們以多打少,勝之不武。”白既明轉身見駱一麟步子雖慢,但動作協調,不像傷筋動骨的模樣,也就放了心,“學武的人,武德很重要,我不能讓他們覺得恃強凌弱是正確的。”

駱一麟啼笑皆非,覺得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剛要說話,兩大袋子東西已然到懷裡。白既明說:“拎著。”

“喂,我現在是傷員。”

白既明頭都不回:“胳膊不是沒折嗎?”

“你這才叫恃強凌弱。”駱一麟俊的眉峰皺在一起,心不甘情不願地提著那兩袋東西。白既明淡淡說了句:“我是在教你什麼叫尊師重道。”

兩個人不緊不慢上了樓,白既明讓駱一麟坐在頭,自己到櫃子裡找藥。

駱一麟上下打量一遍這個小房間,看到牆角一箱子的方便麵:“你就吃這個?”

“以前是。”白既明找了瓶碘酒,也不知道過期沒,不過估計問題不大。駱一麟見他作勢要往自己臉上抹,忙一閃身:“那個不行,很難看的。”

白既明一翻白眼:“就這個,愛用不用。”駱一麟認命地嘆息,看著白既明拈起棉,專注的雙眸盯著自己的臉,心中一動,輕笑著說:“其實不用藥,你親親我就好了。”

白既明收回手,面上似笑非笑:“親哪兒?”

“就這。”駱一麟點點自己邊,“最好是深吻,全身都能好。”

白既明擰好碘酒的蓋子,扔了棉:“我看你沒怎麼受傷,不用上藥。”不理會那個發情的小孩,轉身去收好碘酒。

他剛站起身,眼前一陣眩暈,下一秒已被駱一麟壓到上。白既明掙扎幾下,掙脫不開,雙手被駱一麟按在頭的兩側,索放鬆身體,看著駱一麟赤的掠奪的眼光,勾勾嘴角:“原來你喜歡這樣?”

“我不喜歡。”駱一麟地笑,“不過如果你喜歡,我奉陪到底。”

“對於一個剛打完群架的人來說,你還真是力旺盛。”

駱一麟眨眼:“我‘’力非常旺盛,完全可以滿足你。”他邊說邊低頭,最後一個字已化在吻裡。

白既明任他在自己連,沒有反抗,眼底淡定從容,看著駱一麟沉醉痴的臉。當他探入舌頭要加深這個吻時,猛然一抬腿,膝蓋正中駱一麟的腹部。

若是平時,這一下本不算什麼,可偏偏駱大少剛打完架,那裡青紫一片,哪受得了這個,痛得汗都下來了。

白既明輕輕鬆鬆站起身,過去拉開房門:“走吧,寢室要鎖門了。”

駱一麟勉強直起,罵了句:“你他媽真狠。”白既明聽而不聞:“我送你回學校。”

“謝了,我自己能回去。”駱一麟走了出去。白既明不放心,到底還是鎖門跟他一起下了樓。

到了樓門前,駱一麟終於忍不住了,要真被他送到校門前,被其他學生看到,這臉得往哪兒擱。惡狠狠地說了句:“你他地滾回樓上去,我還沒殘廢呢。”

白既明就當他慾求不滿亂髮洩,脫下自己外套,遞給他:“穿上。”

“幹什麼?”駱一麟不接。

“看你那衣服,還不得被值班老師當賊抓了。”

駱一麟看看自己身上衣服早破了,不知還染上誰的鼻血,黑紅黑紅的。他厭惡地脫下,隨手扔到垃圾桶。冷風透過薄薄的衫襲入,轉瞬被圍上來的暖暖的體溫阻隔在外。

駱一麟鼻尖聞到屬於白既明的特有的氣息,將嘴邊那句:“用不著。”回肚子裡。

白既明給他披上衣服,看著他把紐扣一顆顆繫好:“行了,以後打架小心點,看見人多就別逞能。”

“哼。”駱一麟不屑,“他們?狗不是。”

“你是?”白既明好笑,見駱一麟眼睛又立起來,忙道:“快走吧,一會寢室真鎖門了。”

“那正好。”駱一麟一點不著急,湊到白既明耳邊說,“我住你家。”

“行啊。”白既明不鹹不淡地回答,“你住廁所。”

駱一麟一臉受傷的神,撇撇嘴,轉身走了。

白既明舒口氣,雙手在褲袋裡,猛然一抬頭,卻見馬路對面那輛黑的轎車,靠在轎車上那個悉的人影。

廖維信。

白既明心臟劇烈地跳動,忽然想到自己剛才和駱一麟曖昧的舉止。他都看到了?看到多少?

白既明張張嘴,想說點什麼,可又不知該說什麼。廖維信竟然也不開口,也沒有走過來。兩個人就這麼站著,隔著一條馬路。

白既明覺得有點心虛,還有點惶恐,竟然不敢去看廖維信的眼睛。半晌才覺得自己的覺有夠怪異,暗罵自己沒出息,抬起頭來。廖維信和他對視一眼,慢慢打開車門,坐了進去,開車,走了。

白既明怔了好半天,才緩緩踱回家裡,將自己攤在上,望著灰濛濛的天花板愣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鈴聲響起。白既明差點跳起來,探手拿過那個小東西,按下接聽鍵。

廖維信沒有說話,呼仍是很平和,卻讓白既明忐忑的心安靜下來。

“對不起。”廖維信說。

白既明不料他上來先說這麼一句,下意識反問一聲:“啊?”

“我說過不在你面前出現的,是我沒忍住。”廖維信聲音有些沮喪,苦笑著說,“沒辦法,實在想看看你,看看你過得怎麼樣。”他停住,長出口氣,“是不是,打擾你了?”

他語氣裡的戰戰兢兢讓白既明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恨,他咬著,聽到廖維信在那邊低低地說:“和你在一起一個月,卻不知道你愛吃什麼,只好把每天的菜都換一換,你覺得哪家的菜好?”

廖維信頓了頓,沒有聽見白既明的回答。這是他習慣的了,最近這段時間都是如此。自顧自接下去:“你要是喜歡,就告訴送外賣的人,我都和他們待清楚了。喜歡就多吃點,你最近瘦得太多,測試賽忙完也該好好休息一下。”

廖維信躺在沙發上,一手拿著電話,不厭其煩地叮囑,然後又靜默下來。牆上掛鐘的分針一點一點地移動,慢慢指向最頂端。

忽聽那邊傳來兩聲輕咳,廖維信立刻緊張起來,是不是既明生病了?暗自責怪自己剛才沒看清楚,剛要說話,卻聽那邊一個弱弱的聲音:“那個……”

廖維信一下子從沙發上坐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敢出聲,屏住呼等著。白既明似乎很猶豫,終於說了句:“那個孩子,是我的學生。我……”

他又不說話了,廖維信卻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狂喜,不知不覺間已然笑出聲:“我知道。”他說,“我知道。”

白既明聽到那一聲輕笑,狼狽萬分,掛斷手機,將臉埋在被子裡,覺得自己真是有病。

簡單愛

你靠著我的肩膀

你在我口睡著

像這樣的生活

我愛你你愛我

——周杰倫《簡單愛》

白既明最終還是和杜子成程向雨一起出去爬山。他生不喜歡熱鬧,更不愛出門,不過最近實在心太亂,沒準出去走走能理理情緒。

三個人開輛寶馬,在高速上行駛了近四個小時。一路上程向雨坐在副駕駛,忙著和杜子成嘰嘰喳喳地說笑。白既明樂得清閒,獨自窩在後座,看著車窗外夕陽如醉、晚霞紅透,心境開闊了不少。

天華山是剛開發不久的旅遊地點,杜子成極力推薦,說等全部開發完了,人群蜂擁而至,到時候想好好觀賞只怕也難。白既明最怕的就是人多,杜子成拍著脯做擔保,沒準整座山就他們三人。

事實證明,兩個心懷鬼胎的壞蛋還是撒謊了。白既明一下車,就看到等在不遠處的廖維信,兩人目光一對上,都怔住。

程向雨仍然笑嘻嘻:“啊,怕小白孤單寂寞,特地把廖哥也叫來了。小白,多一個人你不會在意吧?”白既明勉強勾了勾嘴角:“沒事。”

杜子成裝作沒看見兩人的尷尬,抬手看錶,說了句:“都快十一點了,咱們早點休息,明天一早爬山。”程向雨歡呼一聲,當先跑到旅店裡。

房間是早定好的,杜子成程向雨自然住在一間房,本來另一間就是白既明的,現在好了,多出個廖維信。程向雨得意地一睒眼:“快睡吧快睡吧,我都要累死了。”拉著杜子成進房間去也。

倒是廖維信先鎮靜下來,打開房門說:“向雨就是沒心沒肺,你別在意。”他輕咳一聲,說道:“要不我再去開個房間,這裡好像空房多的。”

“不用了。”那樣太矯情,既然已做不到對他視而不見,形同陌路,那又何必裝模作樣?白既明低著頭走進房間,將隨身帶的揹包放在頭櫃上。

廖維信見白既明神情有些恍然,知道他還沒有清楚該怎麼面對自己,一笑,忙著擺放東西整理雙人,對白既明說:“你先去洗澡吧,太晚了,明天還要爬山。聽說險,今晚養蓄銳。”

白既明默默地掏出自己的衣物,靜靜進了洗手間。

杜子成是典型的公子哥,一點不能委屈自己,出門旅遊,當然要訂下當地最好的旅店。房間裡很乾淨,設備也還算齊全。不過現在是深秋,天氣冷得很,用不著洗澡。白既明簡簡單單洗漱一番,便走了出來。

等廖維信洗好,白既明早將自己埋在被子裡裝睡覺,臉衝外,身子縮在的一側。廖維信張嘴要說些什麼,想了想還是沒出聲,走到另一側掀被躺下。1米8寬的,倒讓兩人明顯劃出楚河漢界,誰也不說話。

原以為如此小心翼翼保持距離,又各懷心思,只怕要望天到明晨。沒成想,兩個人忙活奧運會兩個多月沒睡好覺,現在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竟然都睡著了。

廖維信是被一陣鈴聲吵醒的,閉著眼睛摸了半天,才發現是自己的手機。隨手打開,裡面傳來杜子成的聲音:“喂,睡醒沒?到點啦。”廖維信一睜眼,微微動了動,發現半邊身子被人壓著。低頭看過去,白既明的頭躲在自己右邊肩窩裡,睡得正香。

廖維信不由自主微笑起來,對杜子成輕聲說道:“才幾點,太早了。”

“早什麼啊,都七點了。”

“既明還沒醒,要去你們去吧,我陪他多睡會兒。”

“沒醒叫醒他呀,四個人一起來的,我們倆先去,這叫什麼事?”

廖維信見白既明蹭蹭臉,蹙起眉頭,知道是覺得吵了,不敢再說,低聲道:“要不就等我們,要不就先走。就這樣,愛咋咋地。”索關機,反正白既明的是小靈通,本就沒帶來,料他杜子成也沒膽子敢打房間的電話。

白既明踢被子的病又犯了,冷得緊緊貼在廖維信的身旁,取他身上的溫暖,手臂橫到他前,抱個嚴嚴實實。

廖維信一條手臂被白既明壓著,又不敢亂動,廢了好大的勁才扯過被子,慢慢給白既明蓋上。

趁著窗簾縫隙中透過的晨曦,廖維信朦朧地看到白既明恬靜的臉,乖乖地躺在自己懷中。一種說不出的幸福的覺,陽光一樣環繞住他。廖維信輕輕拂起白既明耳邊的碎髮,看他白皙的脖頸彎出一個美好的弧度,忍不住湊上去吻了吻。伸手攬住白既明,下頜抵住他的頭頂。

白既明夢到自己躺在無邊的長草中,周圍密密麻麻的向葵盛開著,橙黃的海一直延伸到天際。他將四肢舒展開,愜意地喟嘆一聲,到那一絲一縷的柔軟和溫暖,慢慢滲透全身,充滿臆。

這種覺太舒服,以至於白既明睜開眼睛,面對並不算黑暗的房間,竟有一種隔世的恍惚,好半晌才發覺那種溫暖來自於哪裡——廖維信的身體和身上的被子,像一個鋪滿厚厚絲棉的貝殼,緊緊將自己包裹在裡面。

白既明頭枕在廖維信的前,看不見他的臉。他沒有動,近乎貪婪地汲取那久違的體溫和悉的氣息。有一瞬間,白既明忽然覺得,就這麼過一輩子也不錯。

他想起那一個月中,曾有一次做愛之後,他就這樣躺在廖維信懷裡。廖維信問他:“如果明天是世界末,你今天干點什麼?”那可能是《後天》碟片帶來的後遺症。

自己怎麼回答的?“和你做愛做到死。”

白既明輕笑,閉上眼睛,如果末之前,能這麼相擁而眠,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只可惜,明天太陽依舊會升起,人們依舊會活下去。該哭的哭,該笑的笑,該面對的一樣也逃不掉。

所以,就這樣吧。

白既明硬起心腸,一抬頭,卻正對上廖維信含笑的眼:“睡醒了?”白既明的臉登時紅了起來,慌忙支起身子,呆了半天,說出一句:“我去洗漱。”磕磕絆絆下逃到洗手間裡。

等兩個人走到餐廳吃早飯,杜子成程向雨早就不耐煩了,看到他們一前一後進來,程向雨當先嚷嚷:“你們還能行不?在不來我都開始吃午飯了。”

廖維信不等白既明開口,搶先回答:“我起來晚了,不是讓你們先爬山了嗎?”

杜子成哼了一聲:“這話也虧你說得出口。快點吃別廢話,再囉嗦天都黑了。”

廖維信一邊剝雞蛋殼一邊無所謂地聳肩:“那也行,正好到山頂看落。”杜子成程向雨對著翻白眼,白既明知道是自己的錯,胡亂扒拉兩口粥,就放下碗筷。

幾個人各提著一瓶礦泉水來到山腳下,已經九點了。太陽昇起老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天華山風景果然不錯,最重要的是剛剛開發,人工開鑿的痕跡並不多。尤其是遊客極少,漫山望去就他們四人。還有個當地的女導遊,結結巴巴地講些穿鑿附會的傳說。

廖維信隨手摸出張鈔票,遞給那個小姑娘,笑道:“不用了,謝謝,我們想自己走走看看。”小女孩樂得清閒,拿著鈔票跑下山。

這山說是險,其實不過是招攬遊客的手段而已。廖維信杜子成名山大川遊個遍,來這裡只當是遠足,程向雨多動好玩,自然也不在話下。只有白既明,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別說遼寧省了,要不是回老家,S城都不會離開。望著清澈的溪水蜿蜒過,兩旁楓葉丹染,如霞似火。落葉沿著溪水緩緩滑動,一種紅豔的悽美。不由自主掬了捧溪水,只覺涼意直透骨髓。抬頭見天高雲淡,風舒葉卷,果然令人心曠神怡。

廖維信見白既明心情極好,不忍去打擾,只在前面領路。轉眼到了“一線天”,算是正式開始要登山了。兩旁峭壁陡立,中間夾著一條不過一人寬的細縫,鋪上鐵質樓梯,幾乎是直上直下,倒還有點險的趣味。

廖維信剛要上去,卻被杜子成一把拉住,問道:“你急什麼?等一會。”

廖維信回頭看看還沒跟上來,在後面和程向雨相談正歡的白既明,笑道:“怎麼,怕你媳婦兒被人搶啊?”

杜子成笑道:“說什麼呢你,我是讓你護著點小白。去,到他後面走去。”

廖維信詫異地看他一眼,白既明還用護著?對一個男人來說,這可算不上是關愛,簡直就是侮辱了。

杜子成仍是笑:“就猜出小白不會告訴你——他有恐高症。”

轉機

人群中我找到你

我抱著你

我們的愛情

還未完待續

——潘瑋柏《轉機》

廖維信想了想,如果他做張做勢地守在白既明身邊,那個執拗的小情人非生氣不可。於是裝作體力不支,慢下腳步。白既明正被程向雨逗得直笑,沒有發覺廖維信已然繞到自己身後。等到上了半山發現時,也沒怎麼在意。

一路上的石梯都是砌好的,兩旁鐵製欄杆看上去結實。白既明恐高症不算太嚴重,但仍下意識地牢牢抓住欄杆,眼睛只盯著面前的樓梯,若要抬頭望遠,非得停住站穩才行,只是不能順著峭壁往下看。

兩旁景自然錯過不少,不過白既明能登上來已是心滿意足。微笑著看程向雨和杜子成幾步衝上山頂,在上面興奮地大叫。

天華山山頂是個巨大的平面斜坡,他們站在最頂端。白既明看著腳下的岩石一直向下傾斜,彷彿寬大的滑梯,似乎再往前一步就要滑到對面深淵裡去。他一陣目眩,不敢再向前走,覺得渾身肌都緊張起來。只好慢慢坐倒,上身後傾。手心都是汗,四下摸索,想找個牢固一點的東西攥住。摸來摸去握住一個寬厚溫暖的東西,卻是廖維信的手掌。

廖維信拉住白既明的手,沒有看他,向前蹭了一點,恰巧斜擋在白既明身前。白既明心底安定了些,剛要鬆開手,竟見程向雨和杜子成向著那斜坡飛奔,徑直衝到最低端,齊齊撞在欄杆上,望著腳下的陡壁大笑。

白既明看得心驚膽戰,覺得那欄杆說不出的脆弱,好像馬上就要從中折斷,那兩個人會一下子衝到懸崖下面去。他連忙閉上眼,頭暈得厲害,心臟跳得極快。

廖維信回頭看他臉蒼白,知道他心裡害怕,立刻站起身,說道:“這裡風大,咱們往後一點行不?”

白既明不敢再逞強,任廖維信扶著自己退到岩石後。那裡有一段石階,兩塊巨大的石塊剛好搭成一處小小的空間。白既明靠在石壁上,上下前後都是穩固的石頭,這才覺得安全,長長出了口氣,發現自己全身都是冷汗。

廖維信拿出水來遞給他,白既明接過,喝了幾口,舒服不少,輕輕說了句:“謝謝。”廖維信低低地問:“好些沒?”白既明微微點點頭,垂下眼睛看腳下的石階。兩個人都不再說話,聽著風聲從山頂吹來,在石壁後打個旋吹走。然後是程向雨的高喊:“喂,你們拍照不?”

彷彿被人從夢中突然叫醒,白既明猛地直起身,後退一步,慌張地回答:“不,不用。”定定神,語氣變得自然:“不用了,咱們早點下山吧。”

回去的路和來時不是一條,對有恐高症的人來說,下山比上山有困難得多。那些歪歪斜斜忽高忽低的石階,處處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陷阱,好像自己一不留神,就會順著山勢栽倒下去。

廖維信不再掩飾對白既明的幫助,不時地小聲提醒:“這塊石頭有點鬆動,小心點。”“那段欄杆是壞的,扶我就行了。”

白既明正全神貫注地避免去注意石階傾斜的角度,忽聽身後程向雨“撲哧”笑出聲來,回頭看時,見她和杜子成笑地瞧著自己和廖維信,一臉的曖昧神情。

白既明面上一熱,不知為什麼,竟有些狼狽的怒意。不去理會廖維信伸過來的手,硬硬地說:“不用你,我自己能行。”快步越過他,沿著石階疾走。

他只圖走得快,全然忘了自己的恐高症,等到石階不停地在眼前晃動,頭暈目眩才覺得不妙。耳邊聽到廖維信的聲音:“你慢點。”卻是一直跟在身後,不由心裡一慌,一腳踩空。

廖維信嚇了一跳,伸手拉時,已經遲了。眼見白既明蹲下去,痛得皺眉。廖維信急忙到他身前:“怎麼了?”

白既明沒有回答,試著直起身子,但是右腳一用力就是鑽心地疼。這時程向雨和杜子成也跑來,廖維信急道:“他腳扭傷了。”二話不說,背起白既明就向山下跑。

幸好他們已經快到山腳,廖維信揹著白既明跑到溪水邊,彎去脫他的鞋襪。白既明一縮腿,說道:“不用不用了,我自己來。”

廖維信瞪他:“都什麼時候了還逞能。”到底脫掉,起溪水冷敷白既明右足踝。一陣清涼逐去傷處的灼熱,白既明不再說話,低頭只看自己的腳。

杜子成跑上前:“沒事吧?”

廖維信搖頭:“不行,還得去醫院。我開車送他去,你們倆自己玩吧。”和杜子成一起,扶著白既明走回車裡。杜子成本想和廖維信一起去,眼珠一轉又改了主意,說道:“好,你們先走,晚上給你打電話。”廖維信嗯了一聲,沒心思聊天,開車去最近的醫院。

足踝已經腫了,醫生略微看了看,便說是扭傷,而且及時得到處理,並不嚴重。不過廖維信不放心,堅持拍個片子,確定沒有傷到骨頭。又去藥房取了藥,敷在傷處。

白既明一直低頭不語,廖維信喝口水,對他說:“等咱們回S市,再找我朋友給你好好看看。”白既明搖搖頭,低聲說:“以前打籃球受過傷,我自己知道怎麼回事。”廖維信太清楚他的子,執拗勁一上來,只能給自己釘子碰。想了想說:“那去我那裡好不好?你腳傷到了,一個人也不方便。”

白既明仍是搖頭:“我回我那裡。”

廖維信嘆口氣,扶著他上了車。

一路上兩人都不說話,廖維信放了點音樂,是熊天平的專輯。自從上次聽過白既明唱了《雪候鳥》,廖維信特意買張CD放在車子裡翻來覆去地聽。悉的旋律一起來,白既明一震,下意識地抓住安全帶,臉偏向窗外。

廖維信知道他現在內心矛盾重重,恐怕不太好過。但是隻要自己出一點靠近的意思,他會像只受驚的刺蝟一樣,豎起全身的戒備深深掩藏起來。

有些東西,除了自己,誰也強加不了,外因還得通過內因起作用。廖維信暗自一笑,沒想到中學時那點哲學底子還能用在這裡,可見學什麼都不白學。耐心他廖維信有的是,咱們就慢慢磨吧。

如果不是這場大雨,廖維信的萬里長征不知還要走多久。所以說,我是親媽~~~~咳咳,好吧,後面那句可以無視。

車子一上高速,這雨就下來了,持續近三個小時,居然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能見度極低,除了近處被路燈映的密密麻麻的雨絲,和遠處無邊無際的黑暗,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廖維信不敢開得太快,進了S城,到處都在積水,到處都在堵車。等兩個人渾身疲憊好不容易到了白既明家的樓下,正是半夜。

廖維信打開車門,頂著大雨打開後車廂,取出雨傘,然後再繞到另一邊扶著白既明出來。樓道里很黑,這種沒有物業的舊式小區,走廊裡應燈壞掉報修,怎麼的也得拖上個倆三月。得居民們都不願意麻煩了,反正大晚上的也沒人出門。

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廖維信按開手機,暫時充當手電筒,讓白既明拿著,自己彎下身揹他上樓。

進了房間,廖維信扶白既明坐在上,到廚房從暖瓶裡倒杯熱水,遞給他:“喝了,快點換衣服睡覺吧,小心別冒了。”

白既明住在頂樓八樓,實在太高,廖維信全身上下又是水又是汗,早溼透了,估計活了近三十年沒這麼狼狽過。白既明見他身上的水不斷滴落,瞬間在地面上形成個小水窪,終於忍不住開口:“外面雨太大,今晚住這吧。”

廖維信抬頭,看著白既明略顯侷促地垂著眼睛:“那……我先去擦把臉。”

“可以洗個熱水澡。”白既明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說不上是情願還是不情願,帶點故作的鎮靜,“櫃子裡有衣服。”

廖維信儘量很自然地走到白既明身邊:“你的衣服也溼了,要不咱們一起洗吧,你的腳也不太方便。”

白既明握著杯子的手一下子攥緊,臉上紅了起來,猶猶豫豫不出聲。廖維信再等他做決定,那就是天大的傻瓜,立刻轉移話題,追問一句:“用我幫你脫衣服嗎?”

“不用。”白既明慌忙回絕,“我自己就行了。”

廖維信笑:“那好,我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得奇差無比,要不怎麼說寫文得一氣呵成呢。這個奧運會,唉,就別提了。

恐高症我有點,這裡說的覺都是我當時的覺,哈哈,真害怕的,幸好有老公在一旁陪著我,嘿嘿。小廖對小白做的就是我老公對我做的,很喜歡這種不用語言而付諸行動的關愛。其實我最喜歡那種很沉默很內斂的男人,不太喜歡張揚的。

愛人

請愛著我

請再愛著我

引我

不再擁有這份寂寞

在夜空請你呼喚我

——鄧麗君《愛人》

廁所真是不太大,除了手盆坐便零零碎碎,也就能容下一個人。兩個大男人一站到裡面,溫熱的空氣立刻充滿整個空間,想忽視都不行。彼此赤的肌膚緊緊貼在一起,熱水打開,水蒸氣升騰起來,竟是說不出的曖昧。

隔著霧氣,對方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白既明緊緊抓住暖氣管子,水澆在身上,熱得難受,有些透不過氣。廖維信從慢慢伸出手臂,輕輕攬住白既明的身,膛貼在他的後背上。臉在白既明的頸邊緩慢而輕柔地磨蹭。

“既明……既明……”廖維信的呢喃,在這熱氣瀰漫的狹小浴室中,顯得異常飄遠。白既明動動,這樣的氣氛太溫暖,那種冷硬漠然的拒絕話語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他頹然地低下頭,認命地閉上雙眼。

廖維信小心翼翼轉過白既明的身子,讓他背靠住身後牆壁的瓷磚。白既明的頭枕在廖維信寬闊的肩膀上,任熱水淋灑下來,沿著脊柱滑落。

廖維信扶著白既明直起身,大手撫上他的臉:“看著我,既明……看著我……”白既明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抬起雙眸,對上廖維信寵溺溫和的眼睛。

廖維信看著白既明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臉上滿是憐惜:“太累了,是不是?”

白既明沒有說話,連的矛盾掙扎強作假裝,突然一下子沒了用處,心裡湧上來的,是莫名的委屈和酸楚。

是的,太累了。白既明捨棄了徒勞無功的努力,放任自己沉湎於無邊無際的溫馨的海里。到廖維信的吻,滾燙猶如火灼,落到自己臉上、上。

往下發生的一切,白既明都沒有任何概念。他只是隨著廖維信,隨著自己身體的本能,腦子裡一片空白。

廖維信扯下條巾,胡亂擦了擦兩個人,帶著白既明躺倒上。看到白既明閉著眼睛,溫順地躺在自己身下,臉頰因為熱氣的氤氳而泛著粉紅的光澤。他攬過愛人的身子,低頭吻下去。

白既明仰起臉,熱切地回應。兩個人的呼漸漸重,覺到彼此昂然的慾望。廖維信一把握住他的,上下不停地擼動。白既明動得低喊出聲,渾身的力氣都被聚集到那裡。

長久壓抑的情,突然的湧出讓兩個人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瘋了一樣相互啃咬。熾熱的火花瞬間燃燒起來,一直燙到靈魂深處。除了本能,不知道該遵循什麼;除了契合,不知道該追求什麼。像是在曠野中寂寞已久的獸,在近乎暴的動作中尋求淹沒的快

突然,一陣手機鈴聲將上糾纏的人影凝固。廖維信只不過抬頭掃了一眼,立刻又去吻身下的人。白既明卻立刻推開他:“是我的。”白既明的人際關係,簡直堪比古代隱居的聖賢,手機號碼沒幾個人知道,一旦打開,就是重要的人。

廖維信呻一聲,只好翻身仰面躺下。白既明匆匆爬到邊,按下接聽鍵:“媽,什麼事?”

“回家沒呀?怎麼也不來個電話?”白母有些抱怨。

白既明竭力將呼平穩:“哦,沒事,出去玩了一圈剛回來。雨下得太大,回來晚了點。”

“明天上班不?”

“不,不上班,我還在休假。”

“是嗎?”白母來神了,“上次和你說的那個女孩,去看沒?你張姨都催我了。”

白既明皺眉:“媽,你別總管我行不?好不好我自己知道。”

“行行,不管你。別總吃方便麵,那東西對身體不好,又不是不會做飯,自己點什麼不能吃啊?”

“好,我知道了。”白既明也躺下,聽著母親的囉嗦,體內情漸漸平復下來。

廖維信聽到白既明語調越來越冷靜,暗自喟嘆。白既明防護太嚴密,滴水不,這次好不容易有點漏,本以為可以再進一步,這下只怕要泡湯。再等下一次,指不定猴年馬月。

好吧,沒辦法,誰讓自己遇上這麼個固執得可恨的人。

這一通電話說了十多分鐘,等白既明關上手機,兩個人並排躺在上,都不出聲。只聽到外面雨滴打在窗戶玻璃上,紛亂如思緒。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廖維信只覺得身側的手被人輕輕握住,然後是白既明恍惚得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聲音:“廖維信,你愛我麼?”

廖維信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偏頭去看白既明。他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地握住。

很痛,但是這種痛卻奇異地讓白既明到心安。他笑了,睜著眼睛,嘆息一樣地說了句:“那就愛我吧。”

這樣的話,已經不必再說第二遍。廖維信一下子翻身而起,緊緊盯住白既明。他的目光仍很柔和,深處卻夾雜著下了某種決心的堅定。

廖維信興奮得一把摟住身下的人,一遍一遍地低低的呼喊:“既明,既明。”

白既明推開他,皺眉:“你做不做?不做滾下去。”

廖維信一怔,隨即大笑,一口咬住白既明的尖,引起他一陣驚

兩人再次醒來的時候,天早已大亮了。太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進來,有些晃眼。白既明將頭埋在廖維信肩窩裡,蹭來蹭去不起來。

廖維信微笑著親吻愛人光潔的額頭,想了想說:“去我那裡好不好?”白既明垂著眼,緩緩點點頭。廖維信轉身跳到地上,跑到廁所裡洗漱,對白既明說:“你乖乖的別亂動,咱們回家去再說。”

“衣櫃裡有我的衣服,你先穿上。”白既明好心地提醒。

廖維信這才覺得有點冷,拉開衣櫃翻出幾件來,胡亂套上。反正兩人身高差不多,就是白既明瘦些,穿起來還湊合。穿完了又覺得有點不對勁,一把又拉開櫃門,上下左右亂翻一氣,回頭問躺在上的白既明:“我給你的衣服呢?”

當初那一個月裡,廖維信給白既明買的衣服可不算少,只不過大部分都被他原封不動退掉了,錢還給廖維信。畢竟還有穿過的,想退也不可能。但是現在衣櫃裡白既明衣物極少,冬裝夏裝一目瞭然,哪有那幾件。

白既明弱弱說了句:“扔了。”見廖維信瞪起眼睛,作勢要撲過來,慌忙身子下縮,躲到被子裡。廖維信恨他恨得牙癢癢,忍了半天哼一聲:“回家再和你算賬。”一扭頭,看到屋子角落裡堆的方便麵:“我要是沒給你叫外賣,你是不是想吃這個東西吃到死?”

“沒有。”白既明出臉,“就是暫時經濟困難。”

“錢呢?”廖維信不依不饒。

“還杜子成了。”

“你欠他錢?”廖維信眯起眼睛。

白既明眨眨眼,決定徹底招供:“前不久管他借的,為了補齊給你那一萬多……”一見廖維信目光幾乎要殺人,明智地閉嘴。

去他的,錢都快當瓷磚貼牆上了,借出去點還急著要債。廖維信明知道是白既明不願欠人情,著急還錢,卻把罪名一股腦按在杜子成身上。隨手出幾件衣服遞給白既明:“穿衣服,我看什麼都不用拿,剩下的以後再說。”

白既明乖乖地穿戴好,讓廖維信扶著自己下樓。剛坐到車裡,忽然想起來:“不行,碟片沒拿,你去取。”

“什麼碟片,回去給你買。”廖維信簡直想飛回家裡。

“經典老片子,好不容易買到的,我沒DVD,所以一直看不上。”

廖維信偏頭看他:“你答應和我回家,不會就是為了躺在沙發上看碟片吧。”

白既明笑起來,手握成拳掩住口:“我真想由衷地回答不是,可惜……”

廖維信撲上去,齜牙:“我決定了,就在沙發上收拾你。”

勇氣

愛真的需要勇氣,去相信會在一起。

洶湧我能覺你

放在我手心裡,

你的真心

——梁靜茹《勇氣》

兩個人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那處一百來平米的房子還是老樣子,白既明扭傷了足踝,便不肯穿拖鞋,光著腳在地上蹦來蹦去。廖維信扶著他躺到廳裡沙發上,將順道買來的各種食物,裝盤的裝盤、加熱的加熱,碟碟碗碗地擺了一茶几。再打開電視、音響、DVD,隨意出一張白既明淘到的盜版碟——《肖申克的救贖》——真是夠老的。

“不是看過了嗎?”廖維信皺眉。

“再看一遍唄。”主人公安迪是白既明的偶像,當然不會去理會廖維信毫無力度的小小反對。廖維信笑,放好碟片,將遙控器扔給白既明:“看吧,祖宗。”

“我覺得電影改編得比小說好。”白既明難得地發表了句議論,然後就不出聲了。兩個人一邊吃著各種美食,一邊看可憐的男主人公被誣陷入獄。

可惜安迪剛給在房頂上澆瀝青的幾個犯人要啤酒,白既明就已經開始打瞌睡。昨天一直折騰到今天凌晨,算起來也不過就睡了四五個鐘頭。

廖維信看他倦怠得很,取出被子幫他蓋上,自己換了外衣要出門。

白既明睜開眼:“上哪去?”

“你睡吧,我給你買幾套衣服,你那些就不要了,免得搬來搬去太麻煩。”

白既明坐起來,想了想:“那你別買太貴的,差不多就行了。”

“幹嗎?”廖維信打趣他,“還怕像上次一樣還不起呀?”白既明不自然地笑了笑,沒接口。

廖維信本來不過是開個玩笑,沒想到白既明竟是這種反應,反倒上了心,停下穿外套的動作,眼睛看向白既明。

白既明不敢和他對視,抿著偏過頭去。

廖維信滿腔的情意一點一點冷卻下來,他“啪”地將外套甩在鞋櫃上,冷冷地說:“用不用把水費電費都算上?”他還想往下說,見白既明臉驟然白了下來,終於還是不忍心,可也不想這麼僵持著,轉身進了書房,“呯”地關上房門。

的陽光很燦爛,透過落地大玻璃洋洋灑灑地進來。廖維信卻只覺渾身都在發抖,他摸起書桌上的煙,胡亂出一點著,站在窗臺前向下望。

樹葉都落了,S城的深秋難看得很,繁花早已凋零,而冬雪還沒落下。楓樹是極少的,滿眼都是灰禿禿的單調。就算有些松柏等常綠喬木的點綴,也是那種暗淡的灰綠,倒像是生了病,無奈地立著。

早知道不會這麼容易的。廖維信幾乎是苦笑了一下,將手中的香菸掐滅在菸灰缸裡。他長出口氣,情緒穩定下來。不去理會地面那些沉悶,轉而望向天空。

很藍,很乾淨,透著一種清澈的利。

說不沮喪、不生氣是騙人的,可自己不早就領教他的彆扭格了嗎?愛的是這個人,又有什麼不能包容的?更何況,已經邁進一大步了,不是麼?如果能一輩子相守,就算折磨上個把月,還是自己賺了呢。

廖維信自己都覺得想法有點阿Q,他自嘲地一笑,決定要和白既明好好談談。那個小情人太被動,要是繼續自怨自艾下去,說不定前面的努力都要白費。

正在這時,傳來幾下輕輕的敲門聲,斷斷續續的,似乎外面的人也是猶猶豫豫。廖維信走上前,打開房門。

白既明歪著身子靠在門邊,沒抬頭,垂著眼睛看地板。

廖維信看他身上只穿套睡衣,怕他著涼,伸出手扶他進了書房坐在長條沙發上,到廳裡將被子拿進來,將白既明整個裹在自己懷裡。

“我不是要拒絕你。”白既明輕輕地說,又頓了頓,像是在想怎麼措辭,“維信,我知道你是對我好,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們都是成年人,不會相信憑藉愛情就能生活一輩子的神話。現實的問題太多,就算是登記註冊的夫,也會離婚。更何況,我們沒有婚姻的約束,沒有孩子的牽絆,又要面對各種各樣無形的有形的壓力。”

他看向廖維信,目光有坦誠,也有渴望理解的祈求:“只要和你在一起,每一天我都會全心全意地去過,開開心心地去過,不問明天,也不問未來。這樣,就算是有一天,我們會分開,各自的傷害也會減到最低,只留下美好的回憶。維信,你不用刻意為我做什麼,更不必委屈自己而求什麼。那樣的付出,我承受不起,也怕你以後會覺得不值得。我這麼說,你會怪我麼?”

這些話絕對是白既明的肺腑之言,廖維信毫不懷疑。他就是這樣的人,什麼都說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會拖泥帶水含糊其辭。

廖維信攬過愛人的頭,讓他枕在自己前。他輕輕撫摸著白既明柔順的短髮,靠在沙發後背上:“我是不是從來沒有和你提過我的父母?你是老師,一定知道父母的影響對孩子有多麼深刻吧。”

白既明沒有回答,他聽到廖維信的聲音從頭頂上悠悠傳來,像是一場遙遠的回憶:“我的爸爸媽媽,是唐山大地震的倖存者……”

白既明沒有想到廖維信的開場白是這樣的,那場大地震他不可能不知道。76年,中國失去了很多,其中就包括那二十多萬無辜的生命。

“那時我媽媽是醫院的小護士,爸爸是工人,他們已經在談戀愛了。他們從來不和我提起當年的事情,我都是陸陸續續從爺爺那裡聽到的。其實往下也不用再說,那麼多人都遇難了,整個城市活下來的沒幾個。而我的父母,是最幸運的一對戀人。從不知對方情況如何的焦灼難過,到看見對方安然無恙的狂喜,我想,不用我形容,你也想得出來吧。”

廖維信語調很平靜,白既明牢牢地握住他的手,聽他講下去:“真正經歷過生死的人,身邊的一切都已不重要。後來改革開放,爸爸去深圳做生意,慢慢有了點錢。他不肯留在南方,回到唐山,生意也漸漸大了起來。但是,對我父母來說,沒有什麼比家庭更重要,掙錢只是為了讓家人生活得更幸福一點而已。既明,我不是刻意要為你付出什麼。我只是覺得,賺來的錢,如果不能讓心愛的人快樂滿足,那就一點意義也沒有,和白紙沒有任何區別。我不會去注意家庭出身,更做不出來財產公證那種事,我本不在乎。”

“我也不是在乎這些。”白既明輕聲說。廖維信無奈地笑,摸摸他的頭:“我知道。”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更傷心。

“既然最不在乎,為什麼還要去計較呢?為什麼一定要把你的我的分得那麼清楚呢?”

白既明囁嚅一下:“因為……我……”因為總要有種形式,讓我們分開彼此,因為總要有種東西,證明我們分得絕然。

他沒有說,廖維信卻早已明白,他嘆口氣:“既明,不是毫無虧欠就可以完全忘記,不是扔掉一切就可以從頭再來過。你太理智了,可是這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光靠理智就可以分析清楚的。情不是1加1等於2的數學題,也不是除了壞人就是好人的爛俗小說。如果真那麼簡單,你就不會和我再見面之後就覺得痛苦了。”

白既明咬著下,他不能否認,廖維信說得很對。

“我知道我們的壓力很大,太多太多的困難需要去面對。但我不要你那個短暫的幸福,我廖維信要的就是一生一世。我想要和你去國外結婚,想和你一起孝敬父母,想領養個小孩……既明,我們都會面對各種各樣的問題,就算是傳統的夫也不例外。如果從一開始,就抱定了總會分開的想法,又怎麼能過得下去?”

他扶起白既明,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我一定會努力和你幸福的,所以,試著相信我,好麼?”

白既明將頭慢慢低下,靠在廖維信寬闊的肩膀上,說:“嗯。”

廖維信摟著懷中的愛人,輕輕笑了。

這個世界,估計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個古怪的小情人。白既明看問題總是悲劇的,他喜歡預設到所有的困難和壞結果,然後讓自己糾纏其中不可自拔。但廖維信不這樣,那些溝溝坎坎在他看來,不過是走過之後笑談的資本罷了。

我怎麼會允許我們的愛情,成為悲劇。我要一直愛你,一直愛你,像每一對最平凡的夫,像每一對最幸福的夫,相守到老去。

致歉信

其實這文只能慢慢更的原因從一開始就說過了,但是還是要在這裡向仍然在追這篇小東西的各位親道歉,並表示發自肺腑的謝。無論是回帖的還是點擊的。

請大家相信,我對寫文的興趣決不是一時一刻,也不是心血來。其實我比大家更著急,故事情節早已構思完畢,卻不能寫下來,那種覺很折磨人,哈哈,以至於我旅遊時仍然魂不守舍。

不過,一切都結束了。

奧運會的圓滿成功,為我這個額外的工作畫上了句點。前幾天是去大連旅遊,對於我這個自小在海邊長大的人來說,其實沒什麼太大的興趣。

好了,沒什麼再能影響我寫文的情緒了,也沒什麼再能阻擋廖維信和小白幸福的腳步了:)。26,我們學校開學,一切工作和生活將步入正軌,我又可以有時間快點寫下去。

現在我的最愛是廖維信,林殷太變態,哈哈,我忽然很想把他忘掉。

再次謝各位親對我的信任和支持,謝謝!

這文會寫多長呢?哈哈,剛開始的時候真沒怎麼用心寫,因為奧運會很影響情緒,不過現在越來越喜歡這兩隻。所以呢,寫下去吧,嗯,想寫到今年奧運會結束,瀋陽賽區足球比賽一完事,我們的小說就END。然後再加兩篇番外,就是這樣。大家千萬別嫌囉嗦啊,哈哈,寫點幸福生活,自己也覺得幸福了很多。

希望大家看過也覺得幸福。

希望大家都幸福。

本文不鎖、不坑、不VIP,不過不敢保證會更了,因為這段時間發現,很多地方是應該仔細琢磨的,不能圖快。情酹山河已經犯過這樣的錯誤了。我想進步,想寫得再認真點,哈哈,大家不會反對吧?

痴狂

想要問你敢不敢

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

想要問你敢不敢

像我這樣為愛痴狂。

——劉若英《為愛痴狂》

白既明的傷好了回到學校,那一個星期的假期也算完事。這時已經是十一月下旬,代課的老師一看他回來上班,誇張得長出口氣,攤在椅子上不動地方。

白既明抿嘴微笑。體育學校就這樣,學生就聽自己教練或班主任的,有時候校長都不好使。因此最怕給別人帶班,壓力很大。白既明簡單道了聲謝謝,拿著點名冊和教案課本進教室。

兩三個月沒見,學生到還是老樣子,早聽說白老師回來了,個個規規矩矩地在座位上坐好裝模作樣。等白既明一進教室,熱烈的掌聲立刻響了起來,甚至還拼命地打口哨。

一群小鬼。

白既明掃一眼教室,就知道學生有沒有全出席。逃課在這個學校很普遍,不過按道理,班主任的課,應該還是給面子的。

還是少了一個人——駱一麟。

白既明不動聲,先將學生情緒安穩下來,然後開始講課。中專數學對這些學生來說,無異於天書,一個班三四十人,能有個三五個聽講的就不錯。

草草結束一堂課,白既明去找那個代課老師,問一問駱一麟的情況。答案讓他很震驚,駱一麟因為在寢室騷擾同寢同學,昨天剛被勸退,估計這時候正在房間裡收拾東西呢。白既明略想了想,和另一個老師換了堂課,快步趕到男生宿舍,去找駱一麟。

騷擾,其實還算客氣。駱一麟明明就是趁著別人出去訓練的時候,拉著那個小男生在上胡天胡地。被巡視的值班老師無意中發現,上前喝止。

那個小男生剛進學校不到兩個月,見此情況嚇得半死,指著駱一麟,就說他強姦。駱一麟冷眼看看那個天天纏著他,甚至前幾天半夜摸到他上主動跪下為他口的小男生,嘴角扯出輕蔑的笑。

這件事可大可小,值班老師不能擅做主張,只好向學校彙報。

最奇怪的是駱一麟的態度,不辯解不承認可也不否認,最後只來一句:“我退學。”轉身就走。這種情況下,至少應該將家長請來,和學校一同商討對策。但是教練手中的家長電話,無論如何打不通,駱一麟又拒絕透家庭住址和其他聯繫方式,得學校束手無策。正忙著想解決辦法,駱一麟已主動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

白既明趕到男生宿舍的時候,正看見駱一麟寢室門前聚集一大堆學生,對著裡面指指點點。他穩住腳步,走過去,大聲說道:“上午不去上課,圍在這裡幹什麼?都把名字班級報上來,是不是在逃課?!”

學生們一看是老師,慌忙鳥獸散。白既明走到敞開的門前,見寢室裡亂糟糟的,駱一麟慢地將衣物胡亂進旅行箱,神情一片漠然。

白既明沉一下,走了進去,剛要開口說話,只聽身後一陣嘈雜聲,幾個女孩子跑過來,拼命大聲喊:“駱一麟,我們支持你!”“不要去理那些人,他們本不懂真正的愛情。”“對!駱一麟,我們支持你!留下來鬥爭到底!”

白既明皺皺眉,看向那些女孩子或興奮或好奇或動或義憤的臉。駱一麟淡然的聲音透過那片嘰嘰喳喳:“滾。”

女孩子們面面相覷,一個膽大一點的上前解釋:“駱一麟,我們是要幫……”

“我他媽的叫你們滾!”駱一麟隨手抄起一個杯子,向那群女孩子扔過去。一片驚慌的尖叫聲,杯子“啪”地摔在地上,碎成片片。女孩子們撇下嘴,怏怏而去。

白既明看看那片碎玻璃,眉頭皺得更深了,“愛護環境,人人有責。”他說。

駱一麟抬頭看他一眼,像是剛剛發現這位老師,扔下手中的衣服,長腿一伸,坐在桌子上。白既明關上寢室門,落了鎖。駱一麟沒攔著,冷笑:“怎麼,不怕我騷擾你?”

白既明坐到他身邊:“你騷擾過了。”

駱一麟從口袋裡摸出煙,遞給白既明一。白既明猶豫了一下,接過來,任他點上。房間裡安靜下來,兩個人完全忽略身邊上地下那片狼藉,享受著秋溫暖的陽光和難得的平靜。

“什麼時候學會菸的?”駱一麟先開口。

“大學,知道自己有同戀傾向的時候。”

“當時很緊張?害怕了?”

白既明微笑:“可能是吧,不過沒有太恐慌。我對女人也是有覺的。”然後反問,“你呢?”

“那個男人教我的,15歲。”

白既明看向身邊這個少年:“講一講吧,我聽著。”

駱一麟眯起眼睛,慢慢吐出一個圓圓的菸圈,看著它漸漸模糊,消失不見。那段往事,他已經很少去想起。不過那並不表示忘卻,痕跡太深太長,能做出的唯一一個保護自己的措施,就是去忽略。

現在算來,駱一麟至少有四個媽媽,五個爸爸,如果毫無血緣關係,只因領個證件就算是父母的話。

他的親生父母,自從他出生之後,就離婚了。然後兩個人像商量好了似的,比著看誰再婚的次數多,看誰嫁給(娶進)的人更有錢。最奇怪的是,都沒有孩子。因此,對這獨苗,可以說,他們還是很愛的。

不斷地給錢,偶爾打打電話囑咐幾句,還有少得可憐的相聚和親撫——這就是他們全部的愛的方式。小小的駱一麟常常是抱著最貴的正版絨玩具,躺在超豪華的大上,睜開眼睛,面對的是無邊的黑暗與孤寂。

駱一麟沒有去過普通的學校,他還沒到上學的年齡,就被送進當地體校學武術。這樣有一大好處,體校是全封閉的場所,又沒有升學壓力。不用擔心上學下學的接送、沒完沒了的成績反饋和家長會。至於孩子,不是有教練老師和同學嗎?

駱一麟一進體校,便表現出出眾的運動天賦。頭腦聰明伶俐、身體柔韌靈、還有一種不肯輕易認輸的狠勁。他對白既明說過,他不是隻吃飯沒能耐的軟蛋,這句決不是吹牛。14歲的駱一麟,就獲得了世界武術錦標賽少年組的冠軍。現在他每個月掙的工資,並不比當老師的白既明少多少。

所有人都在這顆新星身上看到了希望,2008年北京奧運會,武術可能會作為比賽項目。而那時,駱一麟已滿18週歲。

就在這時,問題出現了——或者說,問題一直都在存在,不過沒人注意到而已——駱一麟對一個比他大五六歲的師兄,表現出強烈的依賴和信任。

現在駱一麟回想起來,仍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天生的同戀,還是後天受影響而成為的。14、5歲的年紀,還沒有等他對這個概念明確清晰,就深深陷入那位師兄溫暖的懷抱中,不可自拔。

也許,那算不得是愛情。孤獨了太久,冰冷了太久,一點點的關愛和體貼,就已經讓駱一麟如飛蛾撲火,義無反顧。

16歲的時候,那個師兄對駱一麟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年輕識淺的少年,對師兄的真心誠意毫無懷疑,任他熾熱的雙印上自己的,在耳邊說出無數次愛的呢喃。

沒有等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就已被人發覺,也說不上是駱一麟的幸運還是不幸。他是最有希望的運動員,極有可能是未來的世界冠軍。無論學校、教練、老師,都對這件事表現出極其認真的態度。反對是必然的,首先,運動隊里本就不允許談戀愛,全中國都一樣;其次,年紀太小了,就算在普通學校裡,也是早戀,一定要制止;最後一個原因,自然不必多說。

駱一麟骨子裡的執著和強悍,徹底被發出來。無論是苦口婆心的勸說,還是嚴厲的批評甚至羞辱,都不能讓這個少年有一絲一毫的退縮。

這條路走不通,就走另一條。學校給那位師兄,安排三個出路,一是被送去軍區部隊,以後可能會進“八一”隊;二是被送去省隊,然後進國家隊;三是留在學校,從此別再想有出頭之

那兩條路,是每個運動員都夢寐以求的,就好比普通學校裡的高中生,被保送到國家最高學府。無論他選擇哪一條,我們都不能對那個也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有過多的指責。在強大的現實壓力面前,那些曾經的山盟海誓,淡漠得比不上駱一麟吐出的菸圈。我們只能說,駱一麟太年輕了,太單純了,太渴望愛也太寂寞了。

沒有人敢對駱一麟怎麼樣,大家甚至是小心翼翼的,避免談論任何關於此事的話題。一個未來的世界冠軍,一個極有可能成為歷史上首位奧運會武術項目金牌獲得者的運動員,巨大的希望和榮譽,已足以使學校壓下一切輿論和消息,將一切化為波瀾不驚。

但是,沒有人阻止得了那種暗洶湧。每個人或輕蔑或鄙視或嘲笑或好奇或探究或同情或憐憫的眼神,還有模模糊糊語焉不詳意有所指的言詞,像鈍而冰冷的鋸,在來回的拉扯中,切割著少年本已脆弱不堪的神經。

駱一麟最後崩潰,是因為父母。那兩個幾年沒見過面,此番卻不約而同一起將孩子接回那個空蕩華麗的房子裡的男女,關上房門,在臥室裡吵得翻天覆地。

駱一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聽著裡面男人焦躁的怒罵和女人尖銳的號叫。相互指責著對方的失誤和心大意,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全都翻了出來。很奇怪,人的記憶力和表現力,在此時總是出奇的好。

戰爭達到白熱化,雙方除了辱罵,已經完全忘記了初衷。一個說,只有你這樣水楊花不檢點的賤女人,才能生出這麼個變態的孩子。一個說,變態也是你的種,爛還想結出好果子?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缺德事,才能養出這麼個怪物。

駱一麟沒有出聲,他極其緩慢地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緊閉的房門前,手臂前擺,高抬腿,十幾年辛苦訓練的結果,充分表現了出來,好一記漂亮標準的迴旋踢。

“咣噹”一聲,被強制踢開的房門,瞬間讓兩個面紅耳赤的人閉上嘴,抬眼對上的,卻是駱一麟冰冷絕望的目光。

從此以後,駱一麟不肯再見他的父母,他也離開了那所學校,在L省各個城市的體校中進進出出。他拒絕參加任何比賽,開始菸喝酒,找中意的男孩子上,出門打架鬥毆。

這是他這個年齡階段的人,反抗社會的特有的方式。白既明看著身邊這個倔強的少年,故作平靜的臉,聽著他刻意淡漠和緩的聲音。只不過微微顫抖的夾著香菸的手指,和眼角閃動的隱約的淚光,透出他心底的痛苦。

白既明沒有去安駱一麟,作為男人,他明白,不恰當的同情只能是種侮辱。他掐滅指間的煙,轉過頭直視前方蒼白的牆壁。

等到駱一麟呼平穩下來,白既明開口:“就這麼活下去麼?”

“哈,還能怎麼樣?我他媽原來就一怪物。”駱一麟誇張地冷笑。

白既明無奈地閉上眼,在心裡嘆口氣。成年人說話有時不經大腦,卻不知已對孩子造成極大的傷害。“不要去理會別人,”他儘量平靜地說,“關鍵是你怎麼看待自己。沒有人能替你活在這個世界上,短短几十年,何必去在意別人的眼光……”

駱一麟扯扯嘴角,打斷白既明的話:“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大道理,你能不在乎?你敢跑出去大聲說句我是同戀?你他媽的遮遮掩掩的敢告訴誰?”

“現在整個世界都在慢慢嘗試接受……”

“接受?怎麼接受?像剛才那些白痴女人一樣?”駱一麟一指門口,“說什麼同情,支持。我用你們同情?用你們支持?你們是什麼東西?除了問問我那些無聊的問題還能幹什麼?除了好奇還能有什麼?這就叫接受?她們會去問一個正常人怎麼做愛嗎?會去隨意打聽他們的戀愛過程嗎?她們懂得什麼叫同之間的情?在她們眼裡,無非是兩個養眼的男人而已,窺探窺探隱私,滿足自己無限的意慾望。去你媽的,這就叫接受?”

白既明想起程向雨,咬咬嘴。“你太偏了。”他說,語氣平和,“就好比在路上遇到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誰都得多看兩眼。何必為這個這麼?到底是他們不能接受,還是你自己內心深處就不能?就算他們有錯誤,但是結果不應該由你來承擔。你放棄自己的人生,放棄自己的夢想,就為了反抗他們對你的歧視?我知道你怨恨那個師兄,在關鍵時刻捨棄你;你怨恨父母,從一開始就捨棄你。可是現在,你也在捨棄自己。你和他們有什麼區別?都是懦夫,都沒有勇氣面對壓力,沒有勇氣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你有嗎?”駱一麟問,白既明一怔,聽他重複,“你有勇氣嗎?你爭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嗎?”

白既明不出聲,想到自己對廖維信的拒絕和冷淡,垂下眼睛。

駱一麟冷笑:“你知道我最討厭你們老師什麼?明明自己做不到,卻偏偏去要求別人。”

白既明跳下桌子,慢慢踱到窗前。外面看上去陽光燦爛,到了近前才發覺風很大,吹得乾枯的楊樹枝杈左右搖動。

他呼出口氣,緩緩地說:“我知道這個世界有黑暗,但只能對學生描述光明;我知道人生有無奈和悲哀,卻要給學生信心和樂觀的態度;我知道這個世界並不公平,卻要求學生相信正義和公理。可能我沒有勇氣,但我能讓自己的學生有勇氣。也許正因為自己做不到,就更盼望別人能做到。這樣,人生才有希望,夢想才有價值。”他直視駱一麟的眼睛,“命運是你自己的,無論歡笑悲哀、痛苦幸福,都是你自己去承受。任何人,無論和你多親密,都是生命的過客而已。只不過有些人會陪伴你很久,有些人一晃而過。你到底是在為誰活著?”

駱一麟看向白既明,這個大他六七歲的男人,有一種讓人沉穩下來的氣質。直到多年以後,這個場景,模糊得像是記得太久的夢一樣,甚至這番話,也已想不起來了。腦海裡只有那個淡定從容的眼神,平靜地看著自己,安撫內心焦躁煩悶的思緒。

駱一麟走上前,頭靠在白既明的肩頭,深深口氣:“白既明,你是我的希望麼?”

“不是。”白既明回答得很決然。

駱一麟抬起頭,笑:“你有時可真殘忍。”

“給你無謂的希望,那才叫殘忍。”白既明不為所動,上前拎起那個旅行包,“走吧,我送你。”

“算了,我自己來吧。”駱一麟接過它,挑起眉看向白既明,“也許,我還會來找你。”

“行啊。”白既明微笑,“等你有本事再說,我拭目以待。”

廖維信一回到家裡,就發覺白既明很奇怪。無論吃飯還是看電視,都有些心不在焉。肯定是發生了點什麼,但廖維信沒有去問。白既明那天晚上很纏人,窩在廖維信懷裡就不起來,扭過來扭過去,甚至主動含住廖維信的舌尖。廖維信笑著將他壓在沙發裡,做了一回。

兩個人洗完澡,躺在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白既明低聲問:“維信,當初是不是很辛苦?”

廖維信思考了很久,說:“反正你是最難追的,脾氣大,子倔,偏偏嘴巴太厲害,又冷漠得嚇人。嗯,太彆扭……”他還要再說下去,看見白既明眼睛瞪得越來越大,連忙明智地補充一句,“當然啦,就是喜歡你這樣。”

白既明大度地不和他計較,拉過廖維信的手掌,和自己的對上。兩個人的手差不多大,但是廖維信手心都是繭子,要糙得多。

白既明裝作漫不經心地問:“維信,你說,我們會幸福嗎?”

廖維信擺著白既明的手指,隨口答:“我們現在不就幸福嗎。”

“那我們會幸福下去嗎?”

“只要你別太彆扭,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廖維信笑。

白既明不再說話,臉緊緊貼在廖維信前,閉著眼睛聽他平穩的心跳,兩個人就這麼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寫得很長,到後來有點著急了,本來想分開兩段寫,但是想快點讓駱一麟這個炮灰消失,哈哈,就這樣吧。

難過

最愛你的人是我

你怎麼捨得我難過

——黃品源《最愛你的人是我》

廖維信這一天過得可不算太順利。一是本來早已談妥的合作項目,對方突然變卦;然後是樓盤招標失敗,一個多月的努力全部白費。生意成不成倒無所謂,只不過辛辛苦苦的準備,不被人認可,讓他有點沮喪。緊急召開會議,總結經驗教訓,找出問題和不足,然後又對已經竭盡全力的下屬給予鼓勵。

等他走到停車場,才發覺是晚上七點多了。忙拿出手機給白既明打電話,手機卻已沒電。他略一沉,決定直接開車回家。

白既明晚上4點半下班,坐公車近一個小時。通常這時候,晚飯都已準備好了。他的應酬少得可憐,是絕對的居家好男人。因此,當廖維信在樓下看到家裡漆黑一片,心裡咯噔一聲。

一種極度不好的覺,牢牢牽扯住廖維信,他急匆匆鎖好車,幾步跨進電梯裡。

房門是反鎖的,表明白既明沒有在家。廖維信猛然想起那一個月之後,也是這樣突然的離去。廖維信摸出鑰匙,覺得自己手都在顫抖。好不容易開了門,“啪啪”按開了電燈。蒼白的燈光,讓廖維信有些眩暈。那一瞬間,廖維信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他很茫然而徒勞地在房間裡搜索。臥室、洗手間、客廳、陽臺,沒有白既明的身影。

廖維信渾身發冷,他慢慢走到頭旁,機械地拿起電話,按下那個悉得不能再悉的電話號碼。

一陣柔和悅耳的鈴聲,卻沒有人接聽。廖維信只覺得煩躁不安,拼命地撥打那個電話,一遍又一遍。直到第三遍,廖維信才聽出來,耳旁響的是有規律的“嘟嘟”聲,簡單的白既明連個彩鈴都不願意設置,那麼,那陣鈴聲是……

廖維信一抬頭,看到另一邊頭上還在閃爍振動的小靈通。他翻到上,這才發現白既明的東西好好地放在那裡。一身睡衣,鑲在鏡框裡的兩人的合影,手機底下壓著一張字條:給你打電話關機了,我回家一趟,等著我。

天!廖維信無奈地搖頭苦笑,一顆心徹底放到肚子裡。自己也太緊張,再有這麼一次,非得神經衰弱不可。沒辦法,誰叫他有前科,自己這算不算驚弓之鳥?廖維信有些好笑,隨手將字條扔回頭。白既明不是S城人,老家在H市,這一走,沒個兩三天,估計回不來。好吧,老老實實等著就是了。

第一天倒還好說,胡亂睡了一宿,照常上班工作。一個白天,白既明沒有給廖維信打電話。他沒怎麼太在意。那個變卦的合作伙伴又反悔了,忙著和他談條件,這次連合同都簽好,免得夜長夢多。

晚上大家出去喝酒慶祝,廖維信總是要摸出手機看上一陣,白既明沒有來電話。

夜裡回家,房間裡冰冰冷冷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廖維信早早上了,望著那個手機發呆。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仍然沒有來電話。

廖維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一陣鈴聲把他吵醒,他立刻從上跳起來,伸出手拿過手機。是早晨的鬧鈴,不是來電。廖維信長出口氣,頹然地將手機扔到一邊,雙手用力了把臉,下洗漱。

到第三天,仍然沒有電話。廖維信開始胡思亂想。難道是路上出事了,沒有趕到H市?還是既明的家人……又或者臨時遇到什麼狀況?他的心懸在半空,一點著落都沒有。夜裡睡覺半夢半醒,總是覺得自己聽到那陣手機鈴聲,睜開眼睛看去,原來是幻覺。

廖維信有些後悔,那天晚上就看出白既明不對勁,為什麼當時不問問他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讓他很為難?

第四天,廖維信終於忍不住打給在奧運會測試賽時,認識的趙鶴男。可惜,就連白既明的同事,也不知道他老家的電話和地址。白既明這個人太低調,從來不和別人談論自己的事情。問了一圈,只知道他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說回家有點事,再提供不了更多的信息。

廖維信打給杜子成,這個老同學也不知道。白既明很少和同學聚會,在大學的時候,也從不曾請同學去他家裡玩。

“怎麼,你們吵架了?他不會是回孃家哭訴去了吧。”杜子成打趣。廖維信心情正不好,皺著眉不出聲。杜子成聽他不接口,知道問題有些嚴重,咳了一聲說:“沒事的,別擔心,他這麼大人了……”杜子成還要說下去,卻被程向雨一把搶過電話,大聲喊:“廖維信,你敢欺負白既明,我和你沒完!”廖維信隱忍的怒氣爆發到極點,冷著聲音說道:“你閉嘴,讓杜子成接電話!”

程向雨還要嚷嚷,杜子成連忙奪過來,只聽廖維信的話生硬得像金剛石:“杜子成,你要是再管不住你媳婦的嘴,我和你絕!”杜子成嚇得臉發白,慌忙掛斷電話。

廖維信將手機扔到上,無力地攤坐在沙發裡。一會自責沒有問過白既明老家的電話;一會擔心他真的出了什麼狀況,孤立無援;一會又想,是不是他要和自己分手,故意避開不見?將這幾天在一起的生活翻來覆去想過好幾遍,沒什麼不妥的地方,按道理是不太可能。但是那個人是白既明,說斷就斷,說分就分,半點留戀都不會有的白既明。

廖維信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要不是羅娜的電話,他非得親自去H市看看不可。

相對於廖維信的焦頭爛額,羅娜這個局外人明顯冷靜許多。她首先問:“廖哥,你有什麼急事找小白嗎?”

廖維信這才想起,他和白既明的關係,並不是人人皆知。廖維信穩住心神,緩緩說道:“也沒什麼事,就是測試賽的賬目我們雙方有點沒對上。當時簽單的是白既明,唐林處長讓我找他商量一下。”

羅娜是很懂得分寸的女孩子,一聽到是公事,又是和錢有關,就不往下問了。只說:“廖哥你彆著急,小白只是回家陪父母。他一個假期沒回去,就多待幾天。”

“哦。”廖維信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自然,“我以為他家有急事呢,還想問問用不用幫忙。”

“沒有。”羅娜笑,“廖哥真是熱心腸。不過他好的,我一個同學回H市,還在路上遇到他了呢,那時他正和他媽媽在一起逛市場。”

廖維信心臟咚地一跳,問道:“那你的同學知道既明家裡電話或者住址嗎?”

羅娜皺眉:“不知道啊,他也只見過小白一面,彼此不太,能在另一個城市裡碰見也算有緣。廖哥你放心,小白過幾天肯定回來。他只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這都過去四五天了。再不回來,你幹我們學校還不幹呢。”然後是略帶歉意和善意的笑。

“哦,謝謝。”廖維信低聲說了一句,慢慢掛斷電話。

知道他沒事,廖維信放下心。可隨之而來的,是滿腔的憤怒和鬱悶。過了這麼多天,他竟然連個電話都不肯打過來,讓自己白白的牽腸掛肚擔心憂慮。甚至他最近的情況,居然還是在別人嘴裡聽到的。

白既明,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這兩天,廖維信一直沉著臉,很少說話。他雖然還不至於幼稚到遷怒給自己下屬,但就算最遲鈍的人,也看出老總心情不好,事要多做,沉默是金。

杜子成教訓了一番程向雨,也不問廖維信具體是怎麼回事,只拉著他去喝酒。一晚上打發掉無數過來搭訕的男男女女,喝進去一瓶XO,啤酒不計其數。

悶酒很容易醉人,廖維信打車回到小區裡,覺得自己一陣陣頭暈。不過這樣正好,至少可以安穩睡個覺,不至於睜眼到天明。

他從電梯裡出來,藉著樓道頂上應燈光,看到門前站著的,悉的身影。

廖維信閉上眼睛,晃晃頭,又睜開。

沒錯,是他,白既明,腳邊地上還有個小小的旅行包。

白既明看見廖維信,眼裡出欣喜的光,似乎還有些難為情。他咬咬,笑著說:“我租的房子到期了,想搬到你這裡,不反對吧?”

廖維信沒有出聲,目光冰冷而漠然,看著白既明,就像看一個毫不認識的陌生人。

白既明臉上期盼而熱烈的神情慢慢淡了下去,隨之而來的是詫異。就在這時,應燈滅了。樓道里一片漆黑,兩個人都不出聲,也沒有動,彼此對峙。

最先說話的,是白既明。淡淡的,在黑暗中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對不起,可能是我誤會了,再見。”他咬住牙,彎提起那個小小的旅行包,轉身向電梯走去。

他剛邁出兩步,猛然被人緊緊拉住手臂,還沒等反應過來,“咚”地一聲,整個人被撞到牆上,應燈立刻亮了起來。白既明後背一陣鈍痛,悶哼一聲,抬頭看見廖維信眼底一片赤紅,面孔因為怒意而有些扭曲。

這樣的廖維信,是他沒有見過的。白既明微微有些害怕,張開嘴剛要說話,卻被廖維信低頭狠狠吻住,牢牢按在牆上。

廖維信吻得很用力,不知誰的破了,彼此都嚐到一點血腥味。廖維信毫不理會,雙手撕扯白既明的衣服。

他的力氣極大,白既明又緊張又害怕,斷斷續續地說:“別這樣,維信,你別這樣。”廖維信完全沒聽見,撕開白既明脖頸下的衣服,低頭啃咬。

這一下刺痛讓白既明輕喊出來,他用盡全力猛地推開廖維信,叫道:“你他媽的幹什麼?!”

兩個人對視著,安靜的樓道里只聽到此起彼落的重的呼聲。廖維信的衣服有些凌亂,樣子很狼狽,白既明更不用說。

白既明膽戰心驚地看見廖維信眼底赤的掠奪的慾望,他嘗試著安撫對方的情緒:“維信,你聽我說,你……”就在這時,應燈又滅了。廖維信在那漆黑的一瞬間,豹一樣撲了上去。拉過白既明甩到門邊,不等他掙扎就用力壓住他。

白既明背朝廖維信,被緊緊按在門板上,雙手徒勞地胡亂抓了幾下,廖維信熾熱的呼直噴到他耳邊。覺到廖維信在自己的後脖頸處不停地啃咬,一陣陣酥麻和刺痛讓他微微瑟縮。白既明輕輕扭動,想要躲避,卻突然發覺廖維信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伸到褲子裡,隨即縫中向前一頂。

這一下讓白既明驚一聲,兔子一樣差點跳起來,全身頓時軟了。廖維信卻不肯放過他,手掌繞到前面,握住他的脆弱不停地玩

白既明腦袋裡轟地一聲,快的瞬間侵襲,簡直讓他毫無抵抗的餘地。耳邊溫熱的,慾望前端不斷地摸挲,還有後處的摩擦,這樣的刺走了他所有的力氣。

廖維信一隻手不停地挑逗白既明,另一隻手摸出鑰匙打開門。他攬過愛人的身子,防止他因房門打開而摔倒,卻在一進屋,便將他按在地上。

白既明腦子裡已是一片空白,只覺得下身一涼,已被廖維信扯下了褲子。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廖維信一個身,深深刺入他緊密的後中。

突然的刺痛讓兩個人不約而同低吼出聲,廖維信停下動作,含住白既明的尖,在他下身撫。等他適應過來,這才慢慢開始律動。

這時的廖維信,幾乎就是純粹的在佔有,在掠奪,在侵犯。他牢牢鉗制住身下的人,一下一下的撞擊,強而有力,每一次都想要直刺到靈魂裡。第一次白既明還能合,他緊緊夾住廖維信的慾望,受那火熱的跳動。兩個人一起達到高,廖維信直到白既明身體裡,那種灼熱讓白既明渾身打顫。

結果,那只是剛剛開始。廖維信不肯放過他,將白既明從地上抱起來,按在沙發裡不斷撥。直到白既明的慾望再次立,廖維信讓他跪在沙發上,站在身後刺了進去。

白既明再也控制不了身體的戰慄,他將頭埋在沙發靠墊裡,死死咬住,卻在廖維信伸手擼動自己慾望的前端時呻出聲。廖維信太悉他的身體,每一個刺都能讓他的快衝到極致,卻又停下動作,等稍稍平復之後再次挑

幾次三番,白既明終於受不了,小聲求饒,嘴裡說出平時無論如何不可能出口的令人羞恥的字眼。他到廖維信將手臂伸到自己身下,用力狠狠地攬在懷裡,像是要到身體裡面去。

“壞蛋,你這個小壞蛋。”他聽到廖維信這樣咬著牙低低的輕喚。每一句都伴隨著身下有力的撞擊。

第三次時,白既明的神智已說不上是清醒了,微張的口中只能吐出破碎的斷斷續續的呻,連求饒都做不到。等到再一次了出去疲力竭,廖維信卻還不肯放過時,白既明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出來。

廖維信牢牢壓住身下人的雙腿,立的慾望仍在他後中緩慢地。他居高臨下緊緊盯著白既明蓄滿淚水的眼睛,大滴大滴的汗落在他臉上。

廖維信低下頭,在白既明耳邊一字一字地問:“說,以後還敢不敢不給我打電話?”

“不敢了不敢了……”白既明聲音弱而沙啞,噎噎的。

“以後還敢不敢不打招呼就走?”廖維信對於那次的突然失去,仍是心有餘悸。

“不敢了不敢了……”白既明現在只想讓他放過自己,無論什麼一律附和。

廖維信的手指在白既明溼漉漉的頭髮中,嘴直貼在他耳邊:“白既明,你給我聽好了,再有下一次,我他媽的乾死你!”說完,下身一陣快速的,瞬間釋放了出去。

白既明閉上眼睛,好半天才平復身體的顫抖。他覺到廖維信輕輕地吻去自己臉上的淚水,然後是耳邊低低的聲音:“壞蛋,小壞蛋。”白既明向前拱了拱,緊緊貼在那個溫暖的身上,沉沉地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很想小白呀,因為他欠,哈哈再一次重申,本文是清水文,(還算是吧?)

無助

兩廂情願的幸福

有什麼錯誤

有情人不能眷屬

人世間那麼多無助

——胡彥斌《蝴蝶》

廖維信悄悄起身,拿著手機下到客廳裡。打了幾個電話代一些事情,又打給樓下粥鋪要了早點,這才躡手躡腳地回到臥室。

打開門才看見白既明已經醒了,半睜著眼睛望向他。廖維信鼻子裡哼了一聲,掀開被子躺進去,攬過白既明的頭,說:“這麼多天,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不是寫字條了嘛。”白既明的回答有氣無力,懶洋洋的。

“你想要一張字條管幾天哪?”廖維信開始瞪眼睛,“真是胡鬧,就顧著自己,也不想想我在這邊多擔心。來個電話報平安也算你有良心,我說你到底記不記著我。當面親親熱熱的,轉臉就不是你了。”

“明明是你瞎心,我一個大男人還能走丟了?以前也沒向誰報備過,不還是過了二十多年……”白既明嘟嘟囔囔,看見廖維信臉越來越難看,不知不覺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乾脆閉上嘴。

廖維信不去理他,側身拿過頭櫃上的一個手機和小靈通,噼裡啪啦開始輸電話號碼。白既明從被子裡探出腦袋:“你幹嗎?”

“以後不許用小靈通,給你準備三塊電池,不許沒電不許停機不許不接電話。”白既明看廖維信一直沉著臉,知道他是真生氣了。白既明一向是極淡漠的人,獨來獨往慣了,就算是父母,也常常半個月不打一次電話。他沒想到廖維信反應會怎麼強烈,心裡未免有些愧疚,有些動,又覺得有些溫暖。

白既明慢慢蹭到廖維信身邊,張開手臂抱住他的,頭枕在他前。囁嚅了半晌,對不起三個字還是沒說出來,只輕聲說了句:“下次記得給你打電話還不行?”

廖維信將手機放回去,嘆口氣:“既明你公平一點好不好?我什麼都和你說,你卻總是把事情悶在心裡。——你是不是還想著離開我呢?”

白既明搖搖頭,聽出廖維信是被自己傷到了,內疚的覺更強烈。他不是那種直抒情緒的人,想了半天,說:“沒什麼機會給你打電話……我回去和父母說了……”

“說了?什麼?”廖維信一驚,不會是……

“說我是同戀。”白既明的聲音悶悶的。

果然!

廖維信連忙追問:“那他們怎麼說?”

“爸爸還行,媽媽不知道。爸爸要自己和她說,讓我先回來。”

廖維信當然明白白既明為什麼會這麼做,這個小情人,有時候理智得可怕,有時候又衝動得可恨。他一點退路也不給自己留,完全表明了一種態度——他要和廖維信在一起,行動比語言更有說服力。

廖維信真不知道是該把這個小壞蛋吊起來打一頓,還是抱在懷裡好好疼愛。他總是有本事讓自己措手不及,左右為難。這實在太超出廖維信的預料了,父母這一關是最難過的,尤其像白既明這樣保守的家庭。按廖維信的本意,是要先將兩個人的情穩固下來,然後慢慢向兩位老人透。他倒不是怕別的,就怕事情太突然,矛盾過於化,會讓白既明受傷害。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廖維信仔細考慮了一下,覺得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輕輕擁住懷裡的愛人,放緩聲音:“好了,沒事的,他們會理解的。”

白既明沒出聲,顯然是心裡也很忐忑,好半晌說了句:“關鍵是媽媽,她會被嚇壞的。”

廖維信知道他有點後悔,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吻了吻白既明的額頭,笑著說:“沒事沒事,反正無論她說什麼,你都聽著就是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畢竟是親生兒子,還能殺了你?”

白既明聽他說得輕鬆,心裡好過了些,笑道:“爸媽肯定不能殺我,就怕他們殺你。”

“呵呵,是啊,哪來的臭混蛋,帶壞了我們家又懂事又乖巧的小既明,捅個幾十刀都不解恨。”白既明挑起眼睛:“那我替他們捅吧。”起上身,張開手指,向廖維信撲去。

廖維信慌忙躲開,齜牙:“小壞蛋,還反天了你!”一個翻身就把白既明按在身子底下。

兩個人在上打打鬧鬧,到底還是白既明先沒了力氣,被廖維信咬了好幾口,這才聽見門鈴響。廖維信套上睡衣去開門,接過外賣先放到茶几上。

白既明睏意又上來,閉著眼睛打盹。廖維信湊上前:“先吃點飯吧,一會粥都涼了。”白既明拉過被子裹在身上:“我困了,要睡覺。”

“乖,先吃飯,吃完了再睡。”

白既明把頭縮到被子裡,只出個後腦勺。

“你不上廁所啊。”廖維信不依不饒。

白既明索將腦袋全蒙在被子裡。

廖維信悄悄走上前,掀開被子一角,出白既明半張臉。他撅起嘴,開始在白既明耳邊打口哨。一聲一聲,平而長。

“廖維信!”白既明終於受不了了,“忽”地坐起來,抄起枕頭摔在廖維信大笑的臉上,跳下跑向廁所。

等待的滋味是最痛苦的,尤其不知道結果是什麼的時候。白既明總有些神情恍惚,碟片都看不進去,時不時地愣神。廖維信知道他是在擔心媽媽的態度,可這時徒然的安也沒什麼用。

兩個人照常上班下班,做飯聊天,不過白既明提不起神來。廖維信抱著彆扭的愛人,相互依偎著躺在沙發裡,有時一句話都不說,看著夜慢慢降臨。

到第四天晚上,白既明的小靈通響了。他早將新手機號碼告訴了身邊的同事,現在唯一有可能打這個小靈通的,就只能是……

白既明下意識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廖維信,廖維信走上前,握住他的手:“無論她說什麼,都聽著,別還口。”白既明微微點點頭,神冷靜下來,他按下接聽鍵,說:“媽。”

“既明……”白母說出這兩個字,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傳到白既明耳邊的,是母親強自抑制的哽咽的哭聲。白既明除了抿得發白,臉上表情沒有多大變化。只有廖維信,到他死命地握著自己的手,指甲扣到裡。

白母一直在哭,她沒有說什麼,甚至連哭聲都是輕輕的,時斷時續。但這卻比痛打白既明一頓,更讓他受不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更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自己的母親,在電話的另一端痛苦難過,而這種痛苦竟是自己給她的。白既明覺得自己像掉進了冰窖,心底的寒意襲得渾身都在顫抖。

廖維信發覺白既明強自的隱忍,他狠狠地咬住,大滴大滴的淚水無聲地滑落。廖維信慌忙搶過電話,果斷地切斷它,用力將白既明擁在懷裡。

他沒出聲,只是摟住懷裡的愛人,慢慢撫摸著。終於,白既明開始泣:“是我不好……”他哽咽著,“是我不好,是我讓他們失望了,都是我的錯……”

“不是。”廖維信的聲音低卻沉穩,“不是,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沒有錯。”

白既明緊緊摟住廖維信的肩頭,失聲痛哭。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寫的牽強,關鍵是牽強,不太知道當父母面對同戀兒子的時候該怎麼樣。老公說估計會直接打出去,而且似乎父親的阻力要比母親大得多。想改動來著,但是撼動父親的偏見難,而自己又不想讓這篇小文章太嚴肅,於是還是這樣了。母親總是心軟的,哈哈,還是給兩隻少點阻力吧。

平淡

現實比電影

一對六十分超過了滿分

——蔡卓妍《60分》

驚濤駭式的熱戀,和細水長情,你會選擇哪一種?無論是廖維信還是白既明,當然都希望是後者,至於前面那種,留給小說家極力渲染去吧。兩個人靜下心來過普通子時,才發現彼此的差異。

比如,白既明從來不在乎飲食,一碗醬油泡飯都能對付一頓。但廖維信不,他很注意營養的擅入和飯菜的口。除非必不可免,否則他輕易不在外面喝酒應酬,一定要回家吃晚飯。

再比如,白既明對身外物度極差,廖維信卻講究衣服的舒適度和質量。他不常買奢侈品,但喜歡名牌的東西,因為通常這樣的商品質量做工都是一的。白既明看不太明白那些外國商標,只是負責穿上而已,然後到學校引起一陣女同胞的驚詫:“天,不是吧小白,你中100萬了?”白既明面不改,微笑:“五愛市場的貨。”沒有人會懷疑,在這個位置偏僻的小學校裡,就算你戴的是真的勞力士,他們也一定認為是五愛市場淘來的。也難怪,那裡的勞力士,無論包裝還是外觀,和真的一模一樣。

廖維信喜歡熬夜,他睡眠很少,一天五六個小時就足夠。白既明晚上10點一定要上,看會小說就進入夢鄉。得廖維信看完文件,洗個澡,覺剛上來,白既明早睡著了,於是一臉的鬱悶。

廖維信愛熱鬧,以前常約朋友到家裡聚會。但白既明喜歡安靜,極其討厭嘈雜。因此自從兩個人住在一起,廖維信就從不帶朋友來,而是改到外面。

兩個人生活背景不同,生活習慣不同,格也不同,當然會遇到這樣那樣的矛盾和問題。成沉穩的廖維信,也會生氣,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悶煙;冷靜理智的白既明,也會衝動,摔上門就出去狂飲。兩個人在不斷的衝突甚至爭吵中,在彼此的退讓與包容中,一點一點地影響著對方,一點一點地找尋最恰當的相處模式。

只要有愛,什麼是不能體諒的呢?什麼是不能接受的呢?當一切風平靜,看見愛人眼中的歉意和悔意,相對而笑,然後是或熱烈或纏綿的擁抱和愛撫。再回過頭看那場爭吵時,都覺得無聊又有趣,憤怒和指責衍化成小小的抱怨甚至撒嬌,突然發現,兩顆心又更貼近了一步。

原來,爭吵也是甜的。

不過,鑑於白既明總是突然的決定,廖維信有一個要求,讓白既明必須做到。無論以後遇到什麼事,都不許自己擅作主張,一定要兩個人商議著來。還有一件事,廖維信很不以為然,就是白既明的“懶”。

白既明做家務當然是不懶的,在體育學校當老師,完全沒有普通學校教師那種壓力,可以說輕鬆得很,甚至聽說明年再開學要改成半天班。白既明很喜歡做家務,而且他有輕微的潔癖,連顧個保姆都不願意,一定要自己親手收拾房間才放心。

廖維信說他懶,是指白既明很少進行身體鍛鍊。他只喜歡打籃球,但那是群體項目,又受到場館和天氣的限制,本不可能常玩。廖維信下定決心,一定要培養白既明另一項體育愛好。他買了成套的網球服,網球拍網球鞋拍線一應俱全,要教白既明打網球。

剛從威爾遜專賣出來,就發現天已經開始下雨了。正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算算子,離冬至只剩十來天,等有時間約既明一起出來買冬衣。

路上行人很少,都躲在商店或屋簷底下等雨停。因此,不遠處那個在雨中慢慢前行,衣衫單薄,雙臂抱在前,弓縮背,哆哆嗦嗦的身影尤其引人注目。廖維信只覺得那個背影很眼,猶豫了一下,開車跟上去,搖下車窗,試探地叫一聲:“嘉源?”

許嘉源一回頭,像只受驚的膽小的兔子,似乎隨時準備拔腳逃走。瘦瘦小小的臉上,蒼白,眼睛大大的,卻佈滿紅血絲,樣子十分憔悴。全身都溼透了,打著冷戰。

廖維信連忙停下車子,打開車門:“怎麼淋成這樣,快上車。”許嘉源低頭看看車裡的真皮座椅,再看看自己一身的水,咬著下遲疑。廖維信皺眉:“快點,冒好受啊?”許嘉源縮著身子坐進車裡,看了廖維信一眼,張口叫一聲:“廖哥。”

廖維信指指車窗下的面巾紙:“快點擦擦,沒帶傘就避一會,什麼急事偏得這時候出門?”擰開空調,暖風漸漸充滿狹小的空間。

許嘉源扯出幾張面巾紙擦臉,噎噎的,也不知是在擦雨水,還是在擦淚。廖維信只作沒看見,問道:“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許嘉源擦得更起勁了,聲氣弱弱的:“我……我沒地方去了……”

廖維信心底暗歎一聲,早在看見他一個人在雨裡晃盪,就知道問題很麻煩。但是畢竟是人,見到了總不能當作見不到。他想了想,說:“那去我那裡吧,上次一起住的地方,行不?”許嘉源點點頭,鹿一樣清純的眼睛無辜地望著廖維信,低低地說:“謝謝廖哥。”廖維信笑,當初就是這雙眼睛打動了他,讓他從十幾個MB中選出這麼個雛兒。他看看錶,離白既明回到家還有一點時間,估計來回一趟差不多。

廖維信和許嘉源在一起的時候,住的是二十八中學附近的房子,叫“智居園”,離S城的大北監獄很近。很多人不願意買那裡的房子,廖維信卻不太在乎。那是別人給他頂賬用的,裝,各種家用電器一應俱全。如今大北監獄遷走了,房價驟然升高,他正考慮要不要賣掉。

房子裡顧了保姆打掃,倒很乾淨,衣服鞋子和常用品一樣不缺。暖氣燒得很熱,屋子裡暖烘烘的。廖維信拿出自己的睡衣,讓許嘉源進浴室裡去洗個熱水澡,自己走到廚房,切點薑片,熬了碗薑湯。和白既明在一起這麼多天,多少也學會點。

廖維信端著薑湯走到臥室裡,準備讓許嘉源喝完了睡覺。一轉頭,卻見他赤著身體從浴室裡走出來。許嘉源很漂亮,光滑白皙的肌膚,筆直的腿,柔韌的身。熱氣燻得緻的小臉紅撲撲的,目光中有點羞澀。

不用語言,是男人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更何況,他們兩個人一年前,還在一起度過數個月很美好的時光。

廖維信只是淡淡地笑,徑直走到浴室裡拿出睡衣,上前披到這個少年的身上:“別胡鬧,小心著涼。”許嘉源急了,說:“廖哥,我不是因為有病被趕出來,我……我乾淨得很……你,你可以戴套……”

廖維信摸摸他的頭:“行了,快把薑湯喝了睡覺。”

“廖哥,你是嫌棄我麼?”小鹿的眼睛裡又開始淚意盈盈。

“怎麼會。”廖維信微笑,“但是我有愛人了。”

許嘉源咬咬,失望地低下頭。廖維信把他拉到邊坐下:“嘉源,你也知道,我以前有很多‘伴兒’,今天無論在雨裡遇到的是哪個,我都會讓他上車的。你明白嗎?”

許嘉源在夜店裡混了那麼久,怎麼會聽不出來廖維信話裡的意思。他很懂事,立刻調整心態,很地看向廖維信:“廖哥,謝謝你。”

廖維信端過薑湯:“快喝了,在這住下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許嘉源乖乖地喝掉薑湯,聽廖維信起身接電話:“喂……行……累了吧,晚上出去吃。吃什麼都行,我馬上回去。”掛掉電話回頭:“你先睡一覺,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號碼沒變。”又從錢夾裡拿出一沓鈔票,“缺什麼自己去買。出來就出來吧,正好學點本事找個正經工作。那地方人蛇混雜的,你還能當MB當一輩子?”

許嘉源眼圈又紅了,支支吾吾的:“其實我還有點錢的,我……”

“行了,誰還沒個落難的時候。這錢就當我借你的,以後有再還上。”廖維信急著回家,代了幾句,轉身出門。

白既明終於忍受不了這麼漫長的路程了,他以前租的房子,離學校近得不得了,走路只用十來分鐘。而現在,下班花費在公車上的時間就得一個半小時。再加上今天下雨,計程車不好打,公車上的人愈發多了起來。

廖維信下車一看白既明的臉,就知道這個小愛人情緒不太好,只能細聲慢語地哄著。兩個人到樓下吃了頓火鍋——這是白既明的最愛,幾乎每個星期都得來一頓——白既明這才好受了點。

到了晚上,白既明洗漱上,見廖維信還在電腦前忙活,就問:“你忙什麼呢?”廖維信隨口答:“沒什麼急事。”

“那你過來。”

“幹嗎?”

“你過來。”

廖維信嘆氣,只好關了電腦,閉上燈,鑽到被窩裡:“說吧,祖宗,怎麼了?”

白既明將頭枕在他前,說:“我想買處房子。”廖維信來神了:“在哪買?”“三臺子,那裡挨著皇陵,風水好、地勢高,渾南太差了,下個雨都能積水。”

“那好說,我在那兒有房產,別墅高層還是小高層,隨你挑。”

白既明挑眉:“有房產?”

“是啊,叫‘如是我居’。”

“‘如是我居’是你開發的?”白既明開始睜大眼睛。廖維信滿不在乎:“和朋友合作玩玩的。”看著白既明驚訝的臉,笑:“你不會以為你老公我就只有個五星級酒店吧?”

“你還財大氣。”白既明語氣裡可半點恭維的意思都沒有。

廖維信笑嘻嘻:“再財大氣還不是被你管著?說吧,要什麼樣的?”

白既明不再著急,閉著眼睛打盹:“去看看再說,反正冬天也不能裝修。”

廖維信擺他的頭髮:“怎麼想起來買房子?”

“這離我學校太遠,上班太費勁。”

“哼,哎呀,當初也不知道是誰,放著我親自開的車不坐,偏去趕公車。當時這心哪,拔涼拔涼的。”廖維信陰陽怪氣。

白既明睜開眼睛:“我說你能行不?還帶找後茬的呀,沒見心眼這麼小的人。是爺們不?”

廖維信一臉壞笑:“我是不是爺們你不知道?”

白既明翻白眼,冷笑:“不知道,跟牙籤差不多,真沒覺。”

廖維信支起上半身:“沒覺你怎麼每次叫得都和發似的,整棟樓都能聽見。”

“那是為了安你脆弱的心靈,怕你自卑。”要論言辭毒辣,估計誰也比不上白既明,“萬一心理有障礙,從此雄風不振,個陽什麼早什麼的……”

“白既明!”廖維信怒了,決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壞蛋,“你挑釁,我就讓你看看怎麼個雄風不振。”

白既明悶笑,拼命向邊爬:“今天我睡客廳。”廖維信大手一揮,一把按住他,上前衝著肩頭狠咬一口。白既明痛得“哎呦”一聲,叫道:“你謀殺!”

“我今天就謀殺你,讓他們連兇器都找不著。”廖維信扳過他不肯老實的身子,壓了上去。

白既明仍然嘴硬:“你先掂量掂量自己那點實力吧,別謀殺不成,你倒盡人亡……啊……”話沒說完就是一聲驚,“你別……太癢……嗯啊……嗯……”

過去時

做屬於自己的事

我不關心那過去時

——黑豹《生活方式》

廖維信死勸活勸,白既明才勉為其難答應他出去打球。第二天恰好是週末,兩個人剛準備出門,廖維信手機響了。白既明斜眼看他:“先說好,公事不給假。”廖維信笑:“公事哪有你重要。”隨手接聽。

“廖哥。”是許嘉源,濃重的鼻音,“廖哥我冒了,好難受……”

“吃藥了嗎?”廖維信看了白既明一眼,走到一邊,下意識地壓低聲音,“屜裡有藥吧。”

“都過期了。”小鹿開始哽咽。

廖維信又看一眼白既明,白既明不出聲,望著自己若有所思。廖維信小聲說:“那你出門自己買點,錢夠不?”

“我去了……”許嘉源噎噎的,“他們說得有處方,沒處方不賣。”

真他媽的,廖維信閉上眼睛又睜開,輕聲說:“好吧,我這裡還有點藥,先給你送過去,在家裡等著我。”許嘉源乖乖應了一聲,掛上電話。

廖維信關掉手機,低頭想了一會,清清嗓子,說:“那個……有個朋友有病了,我去看看……”抬頭見白既明雙臂抱,倚在門邊,嘴邊笑容譏誚:“什麼朋友?是過去時吧。”

廖維信有點尷尬,臉上難得地熱了起來:“昨天路上無意中碰到的,他在S城沒親沒故的,我也不能放著不管。就送點藥,回頭再接你打球。”

白既明聳聳肩,披上外套:“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廖維信見他神淡淡的,似乎不怎麼放在心上,也鬆口氣,涎著臉笑:“怎麼,不放心我呀?我和他真沒什麼了,就是當時找個伴兒,要不是路上看見,都想不起有這麼個人。”

白既明回頭,似笑非笑:“你知不知道,這個時候,話越多,就說明你越心虛。”

廖維信立刻閉嘴,跑上前給白既明按開電梯門。

許嘉源正擁著被子縮在沙發裡打噴嚏,聽到門鈴響,躥起來開門。見到廖維信,眼睛一亮,扁扁嘴:“廖哥。”再一看見他身後的白既明,愣住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卻囁嚅著不知該怎麼辦。

廖維信很自然地攬過白既明肩頭,說:“介紹一下,這是我愛人,白既明。”許嘉源很乖巧,說:“白哥。”白既明微笑:“聽維信說你病了,過來看看,現在怎麼樣?”拉著許嘉源坐到沙發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還行,沒發燒,是不是渾身沒勁?”許嘉源點點頭,白既明注意到他臉上還有淚痕,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一副委委屈屈惹人憐愛的模樣,輕輕一笑,說:“還沒吃早飯吧,我給你做點,吃完飯好吃藥。”轉身到廚房裡看看,什麼都沒有,對廖維信說:“你陪他坐會,我出去買點東西。”

廖維信連忙站起來:“還是我去吧。”

“行了吧你。”白既明笑,“你知道買什麼呀。”關門出去了。

許嘉源看廖維信:“廖哥,白哥會不會生氣呀,要不我還是別住這了。”

“不能,沒事。”廖維信知道白既明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他最擔心的是白既明懷疑昨天他要故意隱瞞。其實廖維信真不是故意不告訴白既明,只不過他沒把許嘉源放在心上,覺得沒必要說,而且無緣無故鄭重其事地說給他聽,反倒惹出猜疑。

白既明到樓下市場,買了點掛麵雞蛋和青菜,還有水果。到廚房做了鍋清湯麵,淋上點香油,芳香四溢。廖維信忽然覺得自己也餓了,三個人坐到廚房,將麵條一掃而空。

白既明讓廖維信留下刷碗,自己陪許嘉源回臥室躺下。剛吃完飯不能吃藥,就和他聊天。

白既明是教師,教的就是十七到二十歲之間的孩子,最擅長和他們打道。他非常清楚,許嘉源獨自一人在S城,很不容易,遇到又有錢又溫柔又體貼的廖維信,就像無邊的波濤裡碰到塊浮木,不抱住都不正常。心裡對白既明,要是沒有羨慕沒有嫉妒,那是假的。他做過MB,其實自卑,要是自己臉上有一點瞧不起的神情或者態度不自然,這孩子非受傷不可。

這個時候,白既明近四年的教師經驗完全顯出來。他非常耐心地慢慢和許嘉源說話,一點一點讓他放下戒備。不痕跡地觀察許嘉源每一個眼神和動作,然後調整自己的語氣和言辭。沒過多久,許嘉源就對這個大哥哥產生絕對的好,漸漸話多起來。講自己怎麼從普通的小縣城裡跑到S城來打工,怎麼做不了體力活賺不到錢,怎麼被介紹到夜店裡當服務員,又怎麼被客人看中,做了MB。

白既明靜靜地聽著,目光柔和,看著這個漂亮的男孩,沒有對他的選擇做出任何評論。許嘉源越講越是興奮,從來沒有一個人,能這樣認真地聽自己說話。父母親人,他不敢告訴;圈子裡太複雜,不能說真心話;至於客人,是找你玩的,誰有耐心聽那些。

只有眼前這個大哥哥,許嘉源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在聽。不是敷衍,沒有嘲笑,更不說那些“不求上進,自甘墮落”之類的廢話。甚至在許嘉源說怎麼出鬼點子逗那些有特殊嗜好的客人,和想辦法多要小費的時候,還會跟著會心微笑。

等廖維信洗完碗筷,收拾好廚房,還沒到臥室,就聽見許嘉源唧唧咯咯地說個不停。他走進去,問道:“說什麼呢,這麼開心。”白既明衝著許嘉源眨眨眼:“咱們不告訴他,讓他糊著。”許嘉源笑嘻嘻地:“對,就不告訴廖哥。”

廖維信搖搖頭:“行了啊,快點吃藥睡一覺,好好休息。”

許嘉源這才覺得累了,乖乖吃了藥,躺到被子裡。白既明幫他掖好被角:“我們走了,有什麼事打電話。冰箱裡給你買的速凍餃子,餓了自己下點,一會就能好。”

許嘉源拉住他的手,目光中已滿是依賴:“白哥你明天還來嗎?”

白既明微笑:“來,你快點好了我給你做好吃的。”

兩個人下到停車場,廖維信上前打開車門:“沒想到你還真有一套,哄孩子一來一來的。”白既明瞪他:“忘了我幹什麼的了?教育心理學白學的啊?”

“開始我還怕你看不起他呢。”

“怎麼會。”白既明嘆息,“一個人之所以成為這樣的人,決不是單純地因為自己。小時候的經歷,周圍人的影響,都非常重要。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和他換一下,我出生在那樣的家庭,經歷過那些事,沒準還不如他。他如果換成是你,說不定做得比你好。”

“是是是,我有什麼好。”廖維信見他不計較,已是謝天謝地,“你不生氣就行。”

“生什麼氣。”白既明笑,“都是男人,有什麼不明白的?要是你循規蹈矩的,我怎麼認識你?”

這倒是,廖維信放下了心,大開玩笑:“對了,你填的那張表格還在頭櫃裡呢,哪天裝個框裱起來。當初你走得那叫個徹底,就這個沒帶走,算是安我受傷的心靈。”

“你還委屈唄,別在我面前裝大尾巴狼,你甩別人的時候怎麼沒見心軟?”

“他們不是你呀。”廖維信順杆爬。

“得了吧你。”白既明才不相信沒用的甜言語,“是因為第一次被人甩不適應吧。你這樣的就該教訓教訓,要不還以為全S市的男人都巴望著你臨幸呢。”

廖維信大笑:“我哪還敢臨幸別人,不被你臨幸就不錯了。”

“那行,今天晚上唄。”白既明眨眼。

有危機,廖維信嘿嘿一笑:“等你能壓得住我再說。”

白既明一撇嘴:“切,誰稀罕,我還嫌累呢。”

廖維信才不會傻到繼續在這種問題上糾纏,加速開車打球去也。

甜甜小番外

番外一生病記

白既明剛要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手機響了,是廖維信:“既明。”聲音很怪,“你打車回來行不?我可能是發燒了。”

白既明立刻站起身:“你在哪?”

“在家。”廖維信有氣無力,“有點難受。”

“行了,我馬上就回去。”白既明掛上電話,快步走到路邊,打了輛出租車回家。

廖維信身體一向很好,不過他從來沒告訴過白既明,他每年入冬時,必要發燒一次。年年如此,奇準。

白既明趕回家裡,見廖維信躺在上,臉上泛著病態的紅。他上前摸了摸額頭,果然在發燒。從屜裡翻出退燒藥,取水給廖維信吃了:“覺得怎麼樣?用不用去醫院?”

廖維信搖頭,伸出手臂:“你抱抱我。”

有這要求,說明病得不重。白既明放下心,微笑著過去,抱住廖維信:“睡一覺就沒事了。”

“你不理我。”廖維信扁嘴,顯得有點委屈,“你光顧著許嘉源,都不理我了。”

白既明直起身子,斜眼瞧他:“不知道是誰惹來的,難道是我?”

廖維信為之語,裝模作樣咳了兩聲,上氣不接下氣:“哎呀哎呀,我疼,頭疼,快點快點,給我。”

白既明失笑,沒想到生病的廖維信這麼粘人。他俯下身,給廖維信口:“好了好了,快點睡覺吧。”

廖維信哼唧兩聲,嘴裡嘟囔一句:“可我餓了,我想吃疙瘩湯。”

好吧,白既明嘆氣,生病的人最大。到廚房,洗菜打雞蛋,做水下面。轉眼好了,淋上香油:“行了,扶你到廚房吃吧?”

“不要,我要在上吃。”

白既明端了小桌子放在頭櫃上,拿起湯匙一口一口地喂他。廖維信心滿意足,覺得既明還是在乎自己的,心裡一高興,病也似乎好了些,於是又張嘴:“既明,我要看電視。”

“那我扶你去客廳。”

“不要,我要在上看。”

白既明翻個白眼,他到底有病沒病啊?

臥室裡倒有晶電視,不過他們一向喜歡在客廳的沙發裡看,這個電視很少用。白既明忙著扯座,連接有線電視。鼓搗半天才好,找出遙控器一個一個按下去:“你要看哪臺?”

“先不看了。”病人笑嘻嘻地,“我要。”

“哦。”白既明站起身,“那我扶你去洗手間。”

“不要,我要在上……哎呦——”

白既明手中的遙控器,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曲線,正中廖維信的鼻樑,將病人最後一個字堵在嘴裡。

番外二誤傷記

廖維信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看了半天沒好節目,左右掃視一番才發現遙控器不知怎麼跑到屋子角落裡去了。

“哎,把遙控器遞給我。”

白既明剛吃完一個凍秋梨,將梨胡隨手扔向一旁垃圾桶,“咚”正中紅心。白既明滿意地點點頭,拿起遙控器扔向廖維信,自己站起來去廚房再拿點兒水果。

“哎呀——白既明!”還沒等他轉身,已傳來廖維信的怒吼:“你他媽的往哪兒扔?!”

白既明詫異地一回頭,見遙控器掉到地上,廖維信弓縮背蜷腿,雙手捂著下。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隨即瞭然,隻手握拳掩住口,笑得直不起來。廖維信咬牙切齒:“小壞蛋,你給我過來!”白既明邊笑邊搖頭,反倒往後退,一直退到門後,偏著頭,只探出一雙眼睛,看向廖維信。

廖維信又好氣又好笑,伸出一隻手指對他勾了勾:“過來!”

白既明閉上眼睛搖頭,然後又睜開,眨巴眨巴的。

這個小壞蛋。廖維信板著臉,哼了一聲:“三個數啊,不過來後果自負。”

白既明忍住笑,從門後走出來,站得老遠,一點一點向沙發磨蹭。

廖維信才沒有那個耐心,一把拉過他,任他站立不穩撲到自己懷裡。鼻子裡哼哼著,指指自己下:“安它。”

白既明仍是笑:“好了好了,我錯了行不?。”伸手亂摸了幾把。

“這樣就完啦?”廖維信眯起眼睛,“它幹我還不幹呢。”

“那你想怎麼辦哪。”白既明伸出舌尖,一臉的無辜。

“換個又溫暖又溼潤又緊的地方安唄。”廖維信聲音低沉,有點暗啞。

白既明低下頭,用嘴將廖維信的褲子拉下一點,慢慢舐他的慾望,漸漸納入自己口中。

作者有話要說:啊,要開了,所以多醞釀了幾天,哈哈。先放個番外,大家看著,免得被的太受刺,哈哈小啊小,咳咳,遵循幾位親的號召,小怡情

在一起

雙手輕輕捧著你的臉

吹乾你的淚眼

夢還有空間我還在你身邊

不曾走遠

——劉德華《纏綿》

剛過小年,外面的爆竹聲就斷斷續續地沒停過,家家戶戶掛起大紅燈籠和各彩燈,徹夜不熄,得小區裡紅彤彤的,倒也喜慶。

廖維信洗完碗筷,走到廳裡,見白既明窩在沙發上,手裡擺兩張火車票。

“幹嗎?要去旅遊啊?”廖維信隨口問了句,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

“不是,是回家的車票。”白既明遞給他,廖維信接過一看,果然是S城到H市的單程火車票,“哦,什麼時候走?怎麼兩張,和誰呀?”

“和你呀。”白既明詫異地看他一眼,啞然失笑,“不和你我還能和誰?”

廖維信了口氣,提高聲音:“你是說,過年要我和你一起去見你父母?”

白既明點點頭。

廖維信皺眉:“你怎麼總這樣,我說過有什麼事情要和我商量,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早說一聲?”

“有什麼好說的?過年不就應該回家嗎?”白既明聳聳肩,一臉的理所當然。

廖維信無奈地嘆息:“那也不是和你一起去你家。既明,你總得給我點時間,也讓你父母有個心理準備。”

“準備什麼呀?不是早就告訴他們了嗎?”

“那他們同意嗎?你忘了你媽媽的反應?她本就接受不了。”

“所以才回去呀,回去告訴他們,我們就是要在一起。”

“你實在太任。”廖維信嘗試著說服他,“話說回來,上一次你突然回家出櫃,我就非常不贊成。既明,咱們從認識到現在不過才半年,彼此才剛剛適應這種變化,剛剛有勇氣面對現實,怎麼能去承受更多的衝擊?而你父母,知道我們的關係,才不到幾個月,完全推翻他們幾十年的設想和希望,能不能容忍和理解,還是個未知數。這個時候,我們一起回去站在他們面前,他們心裡會怎麼想?能接受嗎?既明,你這麼做太突然了。”

“突然什麼啊。我早告訴他們咱倆的關係了,他們有什麼不知道的?”

“聽到和看見是兩回事。”

“那你說怎麼辦?!”白既明冷下臉,坐直身子,“一輩子躲躲藏藏遮遮掩掩見不得光?一輩子過年過節兩不相見?在這房子裡就恩恩愛愛如漆似膠,出了門就形同陌路各走各路?廖維信,這就是你要的幸福生活?!”

“不是。”廖維信懊惱地扒扒頭髮,“我的意思是,再等一段時間,再晚一點,再緩和一點。讓大家都有個認識的過程,你做事這麼莽撞,非得把矛盾化不可。要是你父母無論如何就不同意怎麼辦?要是他們和你起衝突怎麼辦?這些你想過沒有?”

白既明站起身冷笑:“真是奇怪,我都不害怕,你怕什麼?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和我一起回去面對而已。廖維信,當初要和我在一起的是你,如今前怕狼後怕虎地退縮也是你。既然知道自己做不到,當初就別承諾,彼此玩玩,還能好聚好散。”

“既明。”廖維信閉上眼睛長出口氣,儘量讓自己語氣緩和,“我不是想逃避,也不是沒有勇氣面對各種阻力,我是怕你受傷害。我早說過,你本沒有你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堅強,怎麼你非得把自己往絕路上。”

“是你把我往絕路上!”白既明臉發白,雙眼被怒火燒得發亮,“廖維信,你做不到就給個痛快話,我離開你還死不了!”

“白既明!”廖維信也生氣了,站起身,“你他媽的有沒有良心?我對你到底怎麼樣你不知道?!”

“是啊——”白既明冷笑,語氣嘲,“多謝廖總青眼有加,紆尊降貴,用不用涕零五體投地啊?!”

廖維信氣得渾身發抖,總算腦子裡還有一絲清醒,知道照這麼繼續下去,必然會是彼此傷害相互攻殲。他咬咬牙忍住氣,點點頭:“好好,聽你的行不?我和你回去還不行?”

“用不著!”白既明隨手將手裡早攢成一團的兩張火車票扔到廖維信臉上,“你的施捨我還不起!”轉身胡亂穿上鞋子就去開門。

廖維信徹底被怒,大吼:“白既明,有種的你出去就他媽的別回來!”

回答他的是“咣噹”一聲,白既明摔門而去。

廖維信怒不可遏,抄起個玻璃杯扔過去,“當”地砸在門上,“嘩啦”碎了一地。

他只覺得一顆心要蹦出腔子來,太陽吐吐亂跳,頭痛得厲害。頹然地坐在沙發上,燃起一香菸,抬頭看著天花板愣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廖維信只是一地接著菸,慢慢冷靜下來。白既明就是這樣,平常看上去淡定從容,一旦吵起架來尖銳犀利得可恨。兩個人都是理智型的,吵架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每次他都能成功地讓廖維信失控。

這一次說白了,就是兩人處理問題方式不同而已。白既明絕不像表面上那樣溫柔無害,正相反,骨子裡透著那種倔強和頑固,而且做事極端,完全不給自己留餘地。廖維信卻更沉穩,多年的商場經驗,已使他明白速則不達的道理。而且這種事情,他本來也沒想過會一蹴而就。

可是,好吧,也許是他有錯誤,畢竟他不可能比白既明更瞭解自己的父母。

廖維信嘆息一聲,站起身穿外套,並且拿了白既明的——不管怎麼樣,先把人找回來再說。

他沒有開車,在他們小區鄰街的拐角處,有個“午夜陽光”。那是白既明唯一去過的酒吧,簡單如他,一向對這些東西不在意,想換個酒吧都找不到地方,每次跑出來都是在那裡狂飲。

果然,白既明坐在角落裡,正對著啤酒瓶猛灌一氣,面前上放著一瓶XO,早見了底,空啤酒瓶子擺了一桌子,也數不出個數。一個穿著超短裙濃妝豔抹的女孩子,都快貼到他身上了,看著他一臉崇拜:“又幹了一瓶,大哥你真厲害。”

“叫老師。”白既明語氣很冷,面更冷,而且發白。要不是酒氣氤氳得目光有些渙散,誰也看不出他其實喝多了。

“啊?”女孩子訝然。

“叫我老師。”白既明重複了一遍。

“老……師……”女孩子猶猶豫豫地,看向這個乾淨斯文的帥哥,不會是喜歡角扮演吧?

白既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皺眉:“你怎麼不穿校服?”

“校服?”女孩子眼睛瞪得更大,難道是個制服控?

白既明看一眼她身上少得可憐的布料,眉頭皺得更深了:“就這身材還敢出來?知道黃金分割不?什麼叫完美身材懂不?穿成這樣,身上那點缺點全出來了。練過瑜伽沒?舞蹈?藝術體?蹦?花樣滑冰?水上芭蕾?”他一邊問,女孩子一邊茫然地搖頭。白既明冷笑:“我說麼,一點氣質也沒有。滾回去好好念點書,有點書卷氣也好啊。就你現在這樣,賣都賣不出價來,丟人現眼。”

女孩子一臉黑線。

廖維信忍住笑,上去揮手打發了那個快要崩潰的小女孩,將手中的大衣披在百計明身上,順勢抱住他:“好了,咱們回家啊。”

白既明抬眼一看是他,閉上嘴,抿著不出聲。廖維信嘆氣:“好了好了,乖一點,咱回家再說啊。”半扶半抱地將白既明起來,慢慢向外走。

出門冷風一吹,酒氣瞬間湧上,白既明立刻受不了了,扶著牆就是吐。廖維信又進酒吧要了瓶礦泉水,遞給白既明漱口。

白既明身上全是汗,頭髮都溼了。廖維信怕他冒,脫下自己身上大衣,把白既明裹得嚴實,又哄又勸扶回家。

白既明神智已然不清,倒在上哼哼唧唧地打滾。廖維信邊小聲哄著邊給他脫鞋脫衣服;用盆接點水放在邊地上,防他再吐;取過巾浸了溫水擰乾,給他擦拭全身;又拿杯子倒滿溫水,怕他半夜口渴要水喝,忙活了半天才算安頓好了。白既明也不說話,只是翻來覆去沒個老實時候,縮在被窩裡拱枕頭。

廖維信掀起被子躺進去,摟住那個彆扭的小愛人,在他後背緩慢而輕柔地安撫。漸漸的,白既明總算安靜下來,臉貼在廖維信前。

“維信。”他說,“維信。”

“嗯?”廖維信親了親他的額頭。

“維信。”白既明張開手臂抱住廖維信,緊緊地、用力地抱住,“維信,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天天都在一起。”

“我也是。”廖維信輕輕地說,撫摸著懷裡愛人柔順的短髮,“我和你回去,一起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沒結婚之前,對兩個人要吵架總覺得很奇怪。可結婚之後,才發現並不是凡事都有對與錯。會產生矛盾,是因為兩個人彼此的做事方法、做人準則、甚至世界觀不同而已,無所謂對錯。

就比如小白和小廖,小白急於表明兩人關係,給二人安定的理由。而小廖卻覺得應該慢慢來,免得受傷。兩個人都沒有錯,但是卻會吵架,直至一方退讓。這並不奇怪。

很多文,都是直到兩人幸福地在一起就結束了。但我覺得那是剛剛開始,戀愛時的情和幻想,在現實面前,會向塵埃一樣被忽視。幸福不是甜得發膩的寵愛童話。淚是幸福嗎?是的。生氣是幸福嗎?是的。吵架是幸福嗎?是的。只要彼此還相愛,只要還會在一起。

咳咳,說幾句好吧好吧,我又要羅嗦了,沒辦法,總是喜歡在寫文過程中胡思亂想,就算是BL文,也得承載點什麼吧。當然,小說好不好看最重要,可是編情節一向不是我強項,在思想內涵方面補充一下,還是可以的吧?(算不算自吹?~~)

很多人說,這個文和《山河》風格不一樣,其實在我看來,沒什麼區別,只不過換成現代文,用詞需要變化而已。都是側重內心掙扎,而淡化情節發展。

開始寫的時候,真的是沒有任何構思的,只是想寫一個現代溫馨清水文。原因,是在群裡聊天時,有親說現代文不好寫,而又有親說,我不可能寫個清水文,無H無。是為了證明什麼嗎?哈哈,不知道,反正寫了。結果表明,二位都沒說錯。而後者更讓我頭痛。

這個文沒有山河那麼烈,背景那麼大,但是,裡面卻承載了比山河更多的內容。山河無非是極度的愛情而已,一種扭曲的變態的慾望,無論是林測還是林殷,都表現出極度的控制慾和佔有慾,他們的格不是健康的。相比之下,反而林見秋更純粹更天真。

很多人討厭林殷的隱忍、對小秋的“戲”——儘管在我眼裡,那是情趣,哈哈——還有林殷的變態,因此我塑造了廖維信,一個表達現代愛情觀的完美情人。

相信不會有人再對廖維信苛責什麼了吧,哈哈,從回帖沒人罵我就可以看出來。多金、英俊(啊,儘管我沒描寫過,但我說過,我是顏控)、體貼、溫柔,最重要的是,他懂得包容,而且有耐。他對小白是完全的尊重,就算當初追他,受過那樣的奚落嘲和拒絕,也沒有用過任何過的手段,完全不同於那些得不到瘋也要得到的小攻們。

很早就說過了,這是一個現實中的童話。說是童話,因為在現實生活中,同戀還是被人看做畸形的戀愛,還要承受很多的壓力和阻力,尤其是在相對閉一些的東北。像他們這樣幸福著,估計難。

說在現實中,因為他們遇到的所有問題,都是我們在生活中可能會遇到的,無論男女。比如如何追求對方、家人的反對、彼此生活習慣的差異、階層的距離、解決問題的方式、甚至金錢的使用,尤其是表明了我的愛情觀、事業觀、婚姻觀、甚至是教育觀(對學生的教育,還有父母如何對待自己的子女)。

這裡的很多事情,都是發生在我身上,或者我身邊同事身上的。我們都是普普通通的人,而我們都在幸福著。其實幸福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只要你覺得幸福,你就是幸福了。

廖維信實在沒什麼可說的,他太完美,以至於我都有點嚮往了,哈哈。至於小小的缺點,誰沒有呢?給他只不過是讓人物更真實一些而已。

我們說說小白。

小白是個很矛盾的人物,一方面,他淡定從容、溫暖柔和,他剛一出場就是這樣,結果騙了廖維信,也騙了我們大家;再後來,他表現出冷靜犀利、言辭毒辣、而且作風很剛硬——對待駱一麟等學生;再後來,是無情冷酷、決絕殘忍——對待追求他的廖維信;再後來,則是信任依賴和內心深處的柔軟。而以後,還要寫這個固執倔強的小情人,怎麼被廖維信影響,做事趨於緩和。

有的親,說小白格前後有差異,其實是他格的不同側面而已,如果只是一種,那麼人物就不夠豐滿了,但如果變化過快,那又會失真。

其實小白格的多變,早在剛開始就已經有代。廖維信第一次見他,“誰能想到,外表這麼與世無爭的人,會有那樣冷硬而固執的格”。而描寫白既明打籃球,“平時斯文的一個人,球場上卻是打法凌厲,奔跑迅猛,半點不肯相讓”。還有杜子成對這個朋友的評價“他子就這樣,一條道走到黑,又頑固又冷硬”。還有他對周圍人,包括自己同事,冷淡而疏離的態度;還有他幾乎從不出去際,朋友少得可憐。他是很溫和無害,而這溫和也在他和周圍所有人之間豎起一堵看不見的牆。

小白有一點受的傾向、而且是悲劇格,如果按他的想法進行下去,永遠達不到好結果;而一旦有人迫他,會不由自主地退縮、順從;但迫到了一個底線,他又會反擊,而且咄咄人。這在前文也有暗示,比如和小廖重逢時,一起出去唱歌,一個老師他跟著一起去。而在停車場,這種格表現得最充分。小廖一說出他心事,他就有些閃躲,但小廖想更進一步,他又立刻豎起渾身的刺反擊。

所以安詳親說,對待這個小白彆扭受,硬不得軟不得,她是很同情小攻的,哈哈。

對這文花費我這麼大心力,也是預料不到。當初想寫個6、7萬字就結束的,勉強算是中篇,但是越寫越長,越寫越沒完,得我現在都有點不愛寫了。:)要不是他們兩個快樂的,估計我真寫不下去了。

但是,它還是沒有山河更的那麼勤快。一來是情節沒有那麼曲折,情沒有那麼熾烈,細水長的,不太引我寫下去;二來,是我想取寫山河的經驗教訓,不要為了趕文而亂寫一氣,哈哈,得直到現在,仍然有人說山河結尾太倉促。

格是很烈的人,所以寫一個平淡的愛情,對我來說難。但也正因為難,所以才要寫,不過,這文現在讓我煩躁的。啊,大家鼓勵鼓勵我吧,哈哈,和我聊過天的人都知道,誇我兩句就可以讓我飄飄然啦。

要不,咱快點結束這個?哈哈作者有話要說:啊,這算更文不??

抵抗

沒人能抵抗

我愛你的力量

——飛兒樂隊《愛你的力量》

車票買的是後天的,這就意味著廖維信還剩下一天準備禮品。儘管白既明翻來覆去地強調,用不著買什麼東西,他父母都不是挑剔的人。但廖維信非常清楚,白既明生活圈子極小,又討厭應酬際,對人情世故本不太明白。他不在乎,自己可得在乎。廖維信左思右想了好久,禮不能太重,太重像是在顯示什麼似的;可又不能太輕,太輕未免讓人覺得不夠重視。

他打電話詢問了一下父母,又請教了長輩,最後還是按照普通人家的作法,買了兩條中華和兩瓶茅臺。但這中華和茅臺都是特貢的,市面上本沒有,買到手裡也不容易。又去中興六樓給白母買了條羊絨披肩。

這樣一來,表面上看,和普通的禮品沒多大區別,算不上張揚,其實卻是價格不菲。

白既明不管這些,只是在前一天才打電話告訴父母,他和廖維信一起回去的消息。還不等白母從震驚中醒過神來,早把電話掛了。

S城到H市就三個多小時的車程。H市是東北軍事重地,地方雖然不大,也稱不上有名氣,但卻是通往東北的咽喉要道,兵家必爭之地。當年袁崇煥督軍抵禦清兵,大敗努爾哈赤就是在這裡;李自成和吳三桂的“一片石大戰”,多爾袞坐山觀虎鬥,是在這裡;林彪、羅榮桓領導的東北野戰軍,打響遼瀋戰役,也是在這裡。

H市臨海,本來是要開發的城市之一,但因為這裡是戰略導彈潛艇建造部署基地,中央不允許開發,因此經濟比較落後,也相對閉

兩個人坐的是下午的火車,晚上7點多鐘才到達H市,打了輛出租車就往新區去。這裡不興打表,到地方給司機十元錢,就算是車費。

進了樓門,廖維信出了口氣。白既明笑:“幹嗎,你緊張啊?”廖維信聳聳肩:“醜媳婦總得見公婆,緊張也沒用。”白既明笑嘻嘻地摸摸他的頭:“乖,老公罩著你。”廖維信心道:只要你別任,別想一出是一出,我就謝天謝地。

白既明的父母一看到廖維信,就全愣住了——這個人實在太出乎他們兩位的意料。尤其是白母,她一直沒把廖維信當成什麼好人,說不定頭髮染、有耳、奇裝異服、歪戴著帽子,又或者披頭長髮、吊兒郎當。她始終不承認自己兒子是同戀,那個名詞是和變態墮落聯繫在一起的。她的優秀的兒子,肯定是受人誘惑,一時亂,才會出現這種狀況。而她這次要做的,毫無疑問,讓那個罪魁禍首知難而退。

可是……

說起來,這事有點怨白既明。他從來沒有向父母講過他和廖維信之間的事,沒有讓二老看過兩人照片,也沒有代過廖維信的家庭背景、學歷職業——事實上,這些在別人看來非常重要的東西,在白既明眼裡不值一提。他甚至沒有特意向父母介紹一下廖維信,開門之後第一句話就說:“媽,飯好沒?我餓死了。”

白母埋怨:“怎麼不坐上午的火車呀,是不是又要睡懶覺?這麼晚才到,我和你爸都等著呢。”她和兒子說話,目光卻掃向廖維信。

廖維信穿了身休閒裝,這個近30歲的男人,渾身散發出成功人士特有的自信和沉穩。他看了看白父白母,微笑:“叔,姨,我是廖維信。”

他話一說完,四個人突然全靜下來,站在門口玄關處,彼此都有些尷尬。白既明咬咬,皺著眉剛要說話,白父先出聲:“啊,廖維信是吧,既明和我們說了,快進來吧,在火車上吃點東西沒?餓了吧。”

廖維信在心裡鬆口氣,脫下鞋子進屋:“還行,不太餓。”將禮物放在一旁地上,“也不知道叔愛喝什麼酒,就自作主張了。”

白母勉強笑了笑:“其實用不著這麼客氣,咱家沒這麼多講究。”

“不,這是應該的。”

三個人站在一起客套來客套去,白既明早進了洗手間,開門喊一聲:“你們磨嘰什麼呢?廖維信你給我過來,不洗手啊你。”

廖維信對二老歉意地一笑,轉身去找白既明。

桌子上擺得滿滿當當的,廖維信一看白父面前的酒杯,就說:“叔,不如嚐嚐我帶來的茅臺,聽說還不錯。”白父剛要說話,白母在一旁接口:“別了,今晚先隨便喝點,以後再說。”白母語氣很客氣,但廖維信卻明白,她是不肯用自己送來的東西,並沒有收下那放在地上的幾樣禮品。他也不說破,只是微笑而已。

白父不太喜歡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白既明餓壞了,忙著往嘴裡扒拉飯菜。反倒是白母,別有用心地詢問廖維信各種問題:“多大了?在哪工作啊?父母都是做什麼的?家在哪兒?”廖維信耐心一一作答。白母一聽他說,父母是做生意的,自己經營酒店和房地產,微微一愣,言又止,最後只說一句:“那你家條件好啊。”

“還行。”

白母張口又要問,白既明不樂意了,放下筷子:“媽你有完沒完?讓人吃頓安穩飯不行啊?要不你問我,他的事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麼呀。”白母小聲嘟囔了一句,不無哀怨地看了兒子一眼,可也不再問下去,夾了雞翅膀放在白既明碗裡。

白父說話了:“就是,讓孩子好好吃頓飯,沒完沒了地問什麼。”說著一舉杯,“來,陪我喝一個。”廖維信連忙舉起杯子,辛辣的白酒一直衝到胃裡。

“你家在唐山啊,父母都是唐山人嗎?”

“爸!——”白既明無奈地笑,“媽剛問完,又輪到你了。”

“我爺倆嘮嗑你什麼嘴,吃你的飯。”

白既明撇嘴,扭頭對廖維信說:“你和爸嘮嘮也行,大地震之後,他還去唐山支援過呢。是吧,爸?”

廖維信驚喜地問:“是嗎?叔去過唐山?”

“多少年前的事了。”白父微笑,“地震之後,咱們省出幾個民兵連去搶險救災,就有我一個。從廢墟里往外扒死屍,唉,慘。”

“是,我父母都是倖存者。”

“是嗎?那可真命大。當時能活下來的本沒幾個,裝死屍的袋子都不夠用了,後來只能幾個死人用一個……”白父言下不勝唏噓,“沒經歷過的人本想象不到,看過那種場面,以後有什麼為難的事,都不用放在心上了。只要能活著,比啥都強,怎麼的都是幾十年。”

白母皺眉:“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總提幹什麼。”

白既明捧著碗笑:“爸一說起唐山就語氣沉重,得我接口都不知道該怎麼接。”

白父呵呵地笑:“說起來,你們倆還算半個老鄉呢。”他指指廖維信,再指指白既明,“既明和你說過沒?他在唐山住了八年,一直到上學才回H市來。”

“啊?”廖維信睜大眼睛看向白既明,“你在哪個幼兒園?沒準咱倆還見過呢。”

白既明哼哼:“對,你搶我玩具,說不定帶頭欺負我的就是你。”

廖維信笑:“誰敢欺負你呀。”

白母咳嗽一聲:“太晚了,早點睡吧,既明也累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她猶豫了一下,繼續道,“廖維信,你睡那個屋吧,讓既明睡客廳。”

白既明皺著眉剛要開口,廖維信忙說:“不用不用,還是我睡客廳吧。”

“那多不好意思。”白母笑得疏遠,“你是客人,怎麼能讓你睡廳裡。”

好不容易都洗漱完了,關燈睡覺,四周靜下來。廖維信拉開窗簾,望著外面慘淡的月出神。忽聽房門輕響,黑暗之中,白既明藉著月光摸索了過來,從後面抱住他:“維信,我睡不著。”

廖維信拉他入懷,笑著問:“怎麼,回家了還認?”

“我想和你一起睡。”白既明聲音悶悶的,很不情願。

廖維信嘆口氣:“乖,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你要是這樣,你媽媽看見會不高興。”

白既明又撇嘴,看樣子是不太在乎,可也不說什麼,只點點頭。

廖維信笑道:“現在想起我來了,剛才怎麼不理我?進屋先喊餓,得好像我不給你飯吃似的,也不把我給你父母介紹一下。”

白既明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麼,越是這樣無所謂,越是讓人放鬆。那樣鄭重其事如臨大敵,肯定不行。”他吐出口長氣,“現在看來,還好。”

廖維信知道,他心裡也緊張,只不過是竭力表現得隨意。他忽然明白了白既明為什麼非得這時候一起回家不可,他其實是在向父母,向自己表明一種態度。這個彆扭的小情人,只要下定決心,就一定是全力以赴、義無反顧的。

他低下頭,在白既明額頭上親了親,輕輕地說:“好了,出去吧,晚上別再進來了。”

白既明哼了一聲:“切,讓我進我都不進。”也不回頭,開門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呀,真是讓我頭痛呀,基本上想象不出來,見父母應該是個什麼樣~~~好幾次寫到一半都寫不下去了~~~~不過,算了,就這樣吧。

聆聽

如果我們能在一起

唱一首歌會比以前有

心有靈犀就連太平洋也靜靜在聆聽

——梁靜茹《如果能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廖維信怕失禮,不到七點,聽到外面有響動,就起了。推開門一看,難得白既明居然比他起來得還早,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白母在廚房裡忙活著做早餐。廖維信一推他:“怎麼不去幫忙?”白既明聳聳肩:“她才信不著我,怕我礙事。”廖維信站起身:“那我去。”白既明一把拉住他,笑道:“你去?那才真礙事。老實點,坐下看會電視,吃完早飯咱們去海邊。”

白父從洗手間裡出來,看見廖維信:“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沒多睡會?”廖維信忙站起來:“睡醒了,叔您早。”白父應了一聲,坐到餐桌旁看報紙。廖維信這才明白,白家是很傳統的家族,男人是不進廚房的。他暗自吐了口氣,心想:幸好昨天沒亂說話,要是讓既明媽媽知道,她兒子天天給我做飯吃,那才更糟糕。

四個人吃完早飯,廖維信還是爭著到廚房洗了碗。白既明和父母代一句,拉著廖維信就去海邊。

白父看了會電視,轉頭看見廖維信放到地上的酒和煙,上前拿起一樣仔細瞧瞧。白母立刻皺起眉頭:“哎,你放下,別碰。等他走了,再讓他拎回去,我可受不起。”白父推推眼鏡,嘆口氣:“算啦,孩子的一片心意。嗯,這還有條披肩,——羊絨的,是給你的吧。”

白母提高嗓門:“我說你有心沒心哪,孩子都這樣了,你就不能說點有用的?”

“啥有用?把他趕出去?大老遠來的。再說,我看著孩子也好,一看就是正派人家的孩子,身份教養沒有哪點比咱兒子差。昨天他也不說了嘛,父母早知道他和既明的關係了,也沒反對。你呀,觀念太老。”

“就你觀念新!”白母生氣了,“早想看兒媳婦抱孫子的,結果他給我帶個男人回來,我可受不了!”

白父笑了一下:“受不了?那能怎麼著?兒子脾氣你不知道?是你能管得住還是我能管得住?”

“管不住也得管!”白母低下聲音,嘆氣,“那孩子一看就有錢,又是搞什麼酒店又是房地產的。咱兒子是什麼啊?就是個普通老師。他什麼都不缺,有身份有地位的,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同……同那個什麼的,女孩子也會倒貼他身上。可咱兒子呢?有什麼跟人家比呀?這又不能結婚又不能有孩子,說分就分。現在甜甜恩恩愛愛的,一輩子的事誰能說清楚?萬一哪天,他要和咱兒子分開呢?他一點損失也沒有,可咱兒子就完啦!要是再讓別人知道了,別說找對象結婚,恐怕連現在這個工作都保不住。老師不像別的行業,哪個學生家長能讓個同……管自己孩子呀?”

白父坐回沙發上,點了菸。他不能否認,老婆說得有道理。拋開周圍議論和眼偏見不說,就說這兩個人,到底能不能經受住那麼漫長的守候?他們到底有沒有清楚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在一起是一時衝動,還是深思慮的結果?他知道,既明是很冷靜而理智的人,看樣子,那孩子也不像隨便的格。但是,世俗的壓力太大、太沉重,沒有婚姻、子女、甚至周圍人的約束,他們有勇氣有能力有準備,去過完這一生嗎?

白父慢慢吐出個菸圈,看它從濃變淡,漸漸消失在空中。

白既明和廖維信當然不會知道這段嚴肅的對話,他倆正披著羽絨服,漫步在海邊。

白家離海邊非常近,走路也不過就10幾分鐘。今天很清朗,但因為是冬季,太陽的光芒軟弱無力。海風很硬,吹在臉上有絲微微的痛,不過習慣一些就好了。

海水是灰的,沙灘上一片冰面。坑坑窪窪忽高忽低,蜿蜒出海的形狀。

除了他們倆,一個人也沒有,漁船也見不到,沒有海鳥沒有海鷗,這裡顯得異常冰冷而荒蕪。只能聽到隱隱的,海打在礁石上的聲音。

“我說咱們是不是來早了?”廖維信笑,“應該再過幾個月,七八月份的時候,在這裡光著腳趟趟海水什麼的,那才叫漫。”

白既明沒有去看他,只是望向眼前無邊無際的大海,和對面隱隱約約的菊花島:“我最喜歡這個時候來這裡。”他的聲音清冽,“我喜歡這個時候的大海,沒有那麼溫柔,只會讓人冷靜。而且只有我一個,不會再有其他人。”

“不。”廖維信微笑,“還有我。”

白既明拉住他的手:“來吧,看我們能走到哪兒。”兩個人小心翼翼地走到冰面上,一點一點向前探,直到走出十來米,腳下的冰面有點龜裂,這才向後一步站住了。

“天氣還是變暖了。”白既明嘆息,“以前能走出很遠。”

“知足吧,有些人沒見過海沒見過雪,你能一次見到兩個。”

腳下的冰並不透明,而是暗淡的灰白,邊緣處湧著靜靜的海水。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來這裡。看到大海,就會開朗許多。”

“怎麼會心情不好?”

“很多情況都會,不過一般是沒考好。”白既明笑,“我爸我媽不太管我,考好了自己開心,考不好自己難過。太難過了就跑到這裡來,對著大海喊兩聲,舒服多了。”

“喊兩聲?”廖維信睜大眼睛,看向身邊那個總是冷靜自持的愛人,“你?”

“哈,不信?”白既明挑眉,“大海就和草原、高原、黃土高坡差不多,嗓子就是這麼練出來的。”

“喊什麼?下次繼續努力?”廖維信來了興致。

白既明抿嘴一笑,張開手放在嘴邊,大喊一聲:“白既明——你這個大笨蛋!”這一聲可真是運氣十足,直接蓋過了海聲,傳了好遠。

廖維信先是訝然,隨即哈哈大笑,學他的樣子,也大喊一聲:“白既明——你這個小壞蛋!”

兩個人相對而笑。

白既明伸出手,慢慢撫摸廖維信的臉,糙的棉線手套在面頰上摩挲著,卻讓廖維信到很溫暖。

“廖維信。”白既明聲音很低,目光寧靜而柔和。

“什麼?”

“我愛你。”

廖維信沒有說話,他呼出口氣,慢慢將愛人摟在懷裡,卻用力擁得很緊。突然覺得,無論自己以前付出過什麼,無論以後將會付出什麼,都是值得的。

兩個人在海邊待了許久,在外面吃頓午餐,又去H市最繁華的街道溜達一下午,直到六點多鐘才回家吃晚飯。

經過昨天晚上和今天,四個人算是自然了些。白母仍是冷冷淡淡的,既不說不好,也不說好。時不時地問廖維信幾句話,卻都是含義極深。白父話很少,只是頻頻舉杯。

吃完飯,廖維信和白父坐到沙發上,看白既明小時候的照片。

別看白既明現在瘦,小時候肥嘟嘟的,白白。大眼睛像黑葡萄粒,無論在哪張照片裡,都是微微撅嘴,像是犯了小倔脾氣一樣。

白父一邊翻看相冊,一邊告訴廖維信,當年白父白母都是建築工人,在唐山搞建設,本沒什麼時間照顧白既明。白既明從小就表現出極嚴重的自閉,不合群、討厭所有小朋友、更不喜歡別人碰自己的東西,而且攻擊極強。曾經在幼兒園,一個號稱小霸王的小孩上來搶白既明的玩具。那個孩子很難管,小朋友們都很怕他。白既明一聲不吭,等他把玩具拿走,突然撲上去,一口咬住那孩子的耳朵。所有老師都嚇壞了,死拉活拽才讓白既明鬆開,那孩子一臉血,耳朵差點被咬掉。他的父母也是白既明父母同事,至今仍然指著兒子的耳朵當笑話講。

上學之後,白既明開朗了許多,但父母仍沒有時間管他。他也不太讓他們心,不打架不鬥毆、不頂嘴不闖禍,甚至在青期也沒有表現更多的叛逆不馴或者談個早戀。成績不是最好,但永遠中上游,上下波動極少。

不到他初中畢業,白父白母發現,他們已經管不了這個孩子了。報考高中、大學包括填寫專業,所有一切都是白既明自己的事。他不和父母商量,也用不著商量。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似乎也有一定的理想和準則,儘管從來不和家人說。

白既明是獨自拿著錄取通知書去大學報的到,期末考試多少分,英語四級六級,計算機二級三級,他什麼都沒有和父母說過,每次他們問起,只回答:“還行,湊合吧,一般。”然後是畢業找工作。大學畢業生像水一樣的年代,要找個穩定的職業可不太容易。考研?考公務員?託福GRE雅思?白既明連考慮都沒有考慮過。不知道為什麼,他只是想留在S城。

白母也曾給他打電話:“回家來吧,花點錢找個好工作。”

他的回答:“媽你別管,在S城要飯我也能養活自己。”

廖維信現在算是知道,白既明那個遇事從來不和任何人商量,總是自作主張的任,是誰慣出來的了。

白既明見廖維信和父親談得愉快,心情很好,湊上前問:“爸你沒說我啥壞話吧?”

廖維信笑:“你做過什麼壞事怕人說?”抬頭看見他濃重的眉和秀的鼻子,忍不住伸手掐掐他的臉,“沒想到你小時候那麼胖,怎麼現在都掐不起來?”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白既明身後白母提高的聲音:“既明!”

三個人一起看過去,白母忽然發現自己的失態,有點尷尬,但更多的卻是強忍的怒意:“既明你過來,幫我洗碗。”

白既明回頭看廖維信,滿眼的無奈。廖維信安撫地對他笑笑,看著他轉過身去,走進廚房。

作者有話要說:我發現越往後越不太好寫了,可能是構思開始不完整的緣故,得慢慢細想了,哈哈

分別

其實不想走

其實我想留

留下來陪你每個夏秋冬

你要相信我

再不用多久

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過

——周華健《其實不想走》

早上廖維信仍是不到七點就起,從洗手間走出來,看見白母穿上鞋正要出門。白既明問她:“媽你去買菜嗎?”

“嗯,你們先吃早飯,我一會就回來。”

白父放下報紙,對白既明說:“你陪你媽去吧,每次都買一大堆東西,也不嫌沉。”

“哦。”白既明走到玄關處穿羽絨服,抬頭看看廖維信,“快點過來穿衣服啊?愣什麼,等我給你穿呢?”

廖維信笑笑,走上前披外套,見白既明前拉鎖只拽上去一半,怕他出去著涼,抬手將白既明的拉鍊拉到下頜,習慣地拍拍他肩頭,說:“行了。”

白母看見他們兩個人不痕跡的親近,舉止極其自然而暢,她嘴動了動,卻終究沒說什麼,開門走了出去。

H市經濟還是比較落後,白家附近連個農貿市場都沒有,所有菜啦魚啦蛋啦水果啦,都是推著車子擺在路邊,只中間空下一條狹窄的小道,留給來往行人。而且一到中午就都收攤,過了1點什麼也買不到。

地上的泥土都被凍硬了,車轍腳印,坑坑窪窪。白母一向是走到市場另一頭,比一比哪家的東西更好,走回來時才開始買東西。

白既明一邊搶著付錢,一邊接過商販遞來的菜。廖維信順手拎過來,自己提著。兩個人跟在白母身後,東張西望,時不時聊幾句。

眼見回到市場入口,白母看看東西差不多了,準備張羅回家,抬頭看見一個穿深紅羽絨服的中年婦女面走過來,稔地笑:“出來買東西呀?”

白母站住了:“是呀,你才來?”

“啊,剛吃完飯。”那個婦女看到白既明,“你兒子呀?這麼大了。”她笑得很朗,絲毫不掩飾看見白既明的驚喜,“在S城工作哪?還記得我不?”

白既明最討厭別人問他這種問題,因為基本上,他記不住幾個人。也不說話,只是拘謹而禮貌地微笑。

白母忙對兒子說:“你張姨,原來住咱家對門,都忘了吧。”

白既明對著那女人點點頭,客氣地說了聲:“張姨。”

“看這小夥子。”張姨笑得嘴都合不上了,眼光裡滿是稱讚,“越長越漂亮。”她邊說著,邊看向廖維信——這個男人的俊朗的外表和沉穩的氣度,實在讓人無法忽視。

“哦,他是我兒子同事,說要過來看看海。”白母介紹得自然。

張姨對廖維信點點頭,立刻喪失了對他的興趣,話題仍然圍繞白既明:“做什麼工作呢?還是當老師嗎?待遇好吧?”

“還行。”白既明沉靜地笑,簡短地回答,樣子就像那時廖維信再次遇到他時一樣,溫和但疏離。

“有對象沒?”張姨這句話卻是問白母,還刻意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

白母目光閃了閃:“沒有啊,你給介紹一個唄?”

白既明立刻直了身子,抿著嘴,冷下臉。

張姨絲毫沒有注意到白既明表情的變化,開始熱絡地出主意:“上次和你說過的,我侄女,也在S城工作。”

“是嗎?”白母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臉上表現出來的熱切讓白既明覺得異常刺眼:“做什麼的?長得怎麼樣?”

“在銀行,工作就不用說了,長得也好,身高好像有一米七多吧,脾氣還……”

“我有對象了。”白既明冷冷入的寒冰一樣的話,瞬間將張姨的語音凝固。

“啊?”張姨明顯沒有反應過來。

白既明一口氣,完全不理會廖維信在身後拉扯他的袖子:“我說,我有對象了。”這次他說得很慢,一字一頓地,眼睛卻是緊緊盯著白母。

白母臉一下子白了,隱隱帶著怒意。

張姨看看面冷冽而堅決的白既明,再看看有些氣惱而尷尬的白母,勉強笑了笑:“那個啥,我還得去買菜,以後聊啊。”落荒而逃。

白母忍不住了,皺眉衝著兒子喊了句:“你胡說什麼呢你!”

“那你胡說什麼呢!”白既明毫不示弱。廖維信一看情況要糟糕,連忙言打圓場:“咱們還是先回去吧,回家再說行不?”

“行了吧你。”白母終究不能對自己兒子怎麼樣,卻把氣都出在廖維信身上,“沒你咱家還能好點!”轉身就走。

廖維信怔了半晌,無奈地笑笑,攬過白既明的肩頭,吐出口氣:“好了,回去再說。”

白母一回家就進了廚房,白父早見她面陰沉,又緊接著看見一臉倔強的兒子和略帶歉意的廖維信,猜也猜出個八九分。他輕易不太說話,只想了想,坐到沙發上繼續看報紙。

廖維信拉著白既明回到自己暫時住的房間,就算關上門,也能聽見廚房裡洩憤似的菜刀狠剁在菜板上,咚咚的響聲。

白既明坐到邊,垂著頭。廖維信握住他的手,笑:“怎麼,還生你媽媽的氣?”

白既明抬起頭對上廖維信的眼睛,小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只知道應該勇於去面對一切,卻忽視了你的受。他們畢竟是我的父母,所有的傷害和憤怒只會針對你一個人,我只顧著自己,沒有想到你的身份有多尷尬,你會有多為難。

廖維信瞭然地笑笑,將愛人攬在懷裡:“沒事沒事,早晚得有這麼一天。”

不是的不是的,其實不用這麼著急,其實矛盾不會這麼化,其實還可以有更緩和的辦法。是自己迫不及待,才會讓事情變得這麼糟糕。

白既明懊惱萬分,覺得自己又笨又蠢又自私。

廖維信慢慢撫摸小情人的後背,讓他放鬆下來:“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他親了親白既明的頭髮,“不過呢,我得走了。”

白既明愕然地坐直身子,看向廖維信。

廖維信微笑:“你媽媽看不順眼的,只有我而已。要是我不在這裡,你們其實可以愉快的。”白既明咬住,不出聲。廖維信摸著他的臉:“而且,今天已經二十八,我也得回唐山過三十。如果過年還要留在你家,那太唐突了,你父母會說我不懂事。”

白既明心裡縱然百般不情願,也不能不承認廖維信說得很有道理。廖維信嘆氣:“別的我還不太擔心,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許和父母吵架,不許頂嘴,不許任。最重要的,無論遇到什麼事,無論你要幹什麼,必須事先給我打電話告訴我,絕對不許不和我商量就擅自做主。”

廖維信說得嚴肅,尤其最後一句,反覆強調。白既明開始不吭聲,半天才勉強點點頭,說:“嗯。”廖維信見他答應了,鬆口氣,笑道:“行了,小壞蛋,別垂頭喪氣的,一年裡就這麼幾天見不到面而已。當初你拒絕我,不是心狠的嘛。”

白既明抬起頭來瞪眼睛:“我說你有完沒?還帶總提的啊?”

“提一提是怕你忘了,想想你那時候多沒良心哪。”廖維信一臉的痛心疾首。

“行了你快滾吧,看見就煩。”

“哈哈,那你可以少煩幾天。”

白既明翻了個白眼。

廖維信止住笑,上前刮一下他的鼻子:“答應我,一定會乖乖的。”

“嗯。”

廖維信走的時候,可以明顯看出白母瞬間放鬆的神情。唉,看樣子自己實在不怎麼討人喜歡。廖維信自嘲地聳聳肩,笑著向白父白母告辭。

白母將他帶來的禮品,菸酒還有那個羊絨披肩,一起放在玄關:“這些你帶走吧,回去給你父母,咱家用不著這些。”

“這是孝敬您二位的,您還是收下吧。”廖維信語氣仍然很溫和,臉上的微笑沒有變動半分。

“帶走吧。”白母皺著眉堅持,她可不想要這個男人的東西,最後永遠再也不用聯繫。兩個人在門口客客氣氣地推搪,誰也不肯讓步。

“媽!——”白既明受不了,喊了一聲,下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咬得發白。白母一回頭,看見兒子一臉受傷的神情。

“行了行了。”發話的是白父,“孩子的一片心意,咱就收下啊。”他接過東西,放到一邊地上,對廖維信說:“路上小心點,回去給你父母帶好。”

廖維信點點頭,說:“叔,姨,再見。”也沒有再看向白既明,轉身出門下樓。

白父長出口氣,剛要張口說話,白既明突然扭頭跑向屋裡,“怦”地關上房門。他幾步奔到窗邊,一下子將窗戶敞開。寒風夾著雪花瞬間掃向他,使得白既明連打了好幾個冷戰。他顧不上這些,反而撲到窗口,微微探出身子。

過了一會,廖維信的身影出現在樓道口。他拖著行李箱,慢慢地走到小區院子裡。然後,站住,回頭。

兩個人的目光,隔著冰冷的空氣,匯在一起。

廖維信指指自己的,再一臉嚴肅地對白既明搖搖手。白既明知道,這是在提醒自己不許和父母吵架。他下意識點點頭,看見廖維信滿意地一笑,招了一輛出租車。

白既明看著那輛車子越走越遠,消失在彎道處。他慢慢關上窗戶,身上被寒風打透了,一片冰冷。他將額頭抵在窗玻璃上,緩緩閉緊眼睛。

想念

每一次

從夢中驚醒

默默地哭泣

放肆地想你

——南合文鬥《陪君醉笑三千場》

廖維信的擔憂和一再叮囑,不是沒有道理的。不過短短半年時間,已使他充分見識了這個彆扭的小情人決然的一面。他做事從來不給自己留退路,一旦認定了就是死心塌地。他總是從這個極端轉向另一個極端,沒有一點中間狀態。廖維信並不想讓白既明和父母起衝突,那本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使矛盾更加尖銳,而雙方兩敗俱傷。

但他萬萬沒想到,執拗而堅決的白既明,會用另一種方式,對抗父母,尤其是白母的反對。而這種方式,恰恰是讓人最受不了的。

——沉默。

從廖維信離開,白既明沒有和父母說過一句完整的話。兒時的輕微自閉症,像復發的疾病,牢牢地抓住了他。無論白父白母和他說些什麼,回答的是簡短的鼻音或不超過三個字的話語。他不看電視,不聽音樂。在餐桌上,吃飯的時間不會多於5分鐘,他也不會在客廳裡多停留一步。白既明只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周圍很安靜的時候,白父白母可以隱隱約約聽到,他在頻繁打電話聊天的聲音。

剛開始的時候,白既明給廖維信打電話,一聊就是數個小時。白既明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對廖維信會渴望到這種地步。在電話裡說些什麼本不重要,甚至不用說什麼,他只是想知道,這個人一直都在那裡,在自己身邊;他只是想聽見,那個人的聲音,哪怕只是呼

倒是廖維信先覺得不妥,他說:“別這樣,既明,別這樣。你應該多陪陪你的父母,而不是給我這麼頻繁的打電話。好了……”他像哄孩子一樣哄勸著這個彆扭的小情人,“好了,你一年能在父母身邊幾天呢?但我們卻幾乎天天在一起。”

如果廖維信看到白既明現在的狀態,他是一定不會這麼說的。白既明不再那麼經常地給廖維信打電話,但仍是不出聲。有幾次,白父以為兒子睡著了,悄悄推開門,只看見白既明睜著眼睛,平躺在上,望著蒼白的天花板。那種目光,沒有任何含義,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而白父卻窺探不到那個世界的一絲半點。

房子裡安靜得像荒漠一樣。

電視是開著的,各種興高采烈的拜年聲、熱熱鬧鬧的新年賀曲聲、外面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不能帶給三個人絲毫的溫暖和喜慶。這房子仍是荒漠,安靜得讓人清晰地覺到內心煩躁不安的衍生,像是慢慢探出頭來的毒草,越長越快,越長越快,蜿蜒到房間裡每一處角落,甚至扭曲到空氣中,壓抑使人覺得透不過氣來。

白母和白父,不止一次嘗試著要和白既明好好談談。每次,他們用各種藉口,把這個兒子留在客廳裡,慢慢地開導。尤其是白母,她一直認為,自己做得並沒有錯。兒子還是太年輕,他怎麼能預見到以後的困難重重?自己有責任,給他選擇一條最幸福的路。

他們耐心地勸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用現實的壓力、世俗的偏見、彼此的差異……所有的理由,的或理的,全部擺出來,詳詳細細說得透徹。

白既明仍是不說話,垂著頭,擺手上的手機。可白父白母看得出來,他還是在聽。他們暗自鬆口氣,輕輕拍拍兒子略顯瘦削的肩膀。

白既明緩緩站起來,抬起頭,直視父母的眼睛。臉上的表情並不冷硬,也不倔強,只是淡然。他說:“媽,爸。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然後,轉身,慢慢走回臥室裡去。

過了二十九,就是三十。按往年慣例,白家三口要到白既明家去過年。也是在H市,離白家有大約八站地。

每年這個時候,都讓白既明非常難受。他天生討厭一切熱鬧,對中國人這麼大張旗鼓、閤家歡樂地度過一個莫名其妙的晚上,不是太能理解。

今年尤其鬧心。廖維信去鄉下姥姥家過年,電話不能聊太久,早早掛斷了。白既明坐在角落裡的椅子上,漫不經心地恍惚著。周圍的一切,像是正在放映著的、剪接失敗彩繁雜的電影,不停地在眼前晃動。

白父正和叔叔姑父打麻將,每個人手指間夾著一支菸,牌桌上煙霧繚繞,淡淡地遮掩住或失望或隱忍興奮的臉。白母和另幾個媳婦在廚房裡忙碌,剁餡擀餃子皮、炸東西時呲呲的滾油聲。二表妹剛上了半年的大學,故作不在意地炫耀在大城市裡買來的大衣。另幾個表弟表妹,屋裡屋外跑來跑去,或者停下來看看這個一臉淡漠的表哥,心底些微的害怕,更加快速地跑開。

沒有人給這個角落裡的青年更多的關注,白既明的不愛說話和與人生疏,無論在家還是姥姥家,都是出了名的。他甚至不願意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假裝一下微笑或謙和來掩飾自己的冷漠。

電視里正播放中央節聯歡晚會,歌星舞星蹦躂得如火如荼。所有人都在忙碌,都在歡笑,都在放肆地享受這一年最應該熱鬧的時刻。而這一切的一切,卻只能使白既明更加深刻而銳地受到自身的孤獨和悲哀——沒有一個人,可以在心中代替他;沒有一樣事物,可以使自己暫時忘記他。

寂寞,毒蛇一樣啃噬著白既明的內心。他閉上眼睛,覺得一種瘋狂,一種想要撕毀一切的衝動,充斥著整個臆。壓迫得心臟都痛了起來,呼都變成困難的事,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

白既明站起來,慢慢走了出去。大家各忙各的,誰也沒在意。

他一直走到門外。天上看不見星月,絕對的暗,卻使無邊的焰火顯得更明亮。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雪,很大,鵝一樣飄灑下來。

店鋪早就關門了。街上行人很少,就算急匆匆路過幾個,也是滿臉迫不及待要快點回家的神情。時不時從巷口傳來幾聲零碎的鞭炮聲,然後是孩子們快活地大笑。

白既明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著,踏在被燈光火光映得發紅的雪地上,一直走了八站地。

快到家的時候,各家各戶的鞭炮和煙花,突然一齊爆發,此起彼伏震耳聾——午夜12點,新的一年開始了。

白既明覺到口袋裡手機的震動,下意識地拿起來接聽,是廖維信。

“既明,過年好啊!”廖維信扯著嗓子大喊,讓自己的聲音蓋過無窮無盡的鞭炮聲,聽得出來,他很高興,“替我向你父母問好,別忘了啊!”他頓了頓,詫異地問,“既明你說什麼?我聽不見,鞭炮聲太大啦……”

白既明本沒有說話,他抬起頭,在漫天的雪霧中,看到五顏六絢爛奪目的焰火,綻放在天幕之中。

“維信……”白既明對著手機輕輕地說,聲音小得自己都聽不見,“我想和你,一起過年……”

海哭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啊,事先聲明,這章寫得很不好,是非常不好。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今天是中秋節啊,我調動了全身的悲劇細胞,也攢不足哪怕一點點的傷痛情緒。本來這章是場大戲,卻被我搞砸了。想推翻重寫,不過不符合我本,所以,就這樣吧。

任何事物都是不完美的,不是嗎?哈哈聽,

海哭的聲音

這片海未免也太多情

悲泣到天明

——張惠妹《聽海》

廖維信掛斷了電話,仍是有些怔忡,微微皺起眉。

“怎麼,沒聯繫上麼?”身邊一個悉的聲音響起,廖維信抬起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打通了,但是沒聽見既明說話。可能是鞭炮聲太大,也可能是打電話人太多,信號不好。”

廖父坐到他身邊。

這個兒子,直到二十九晚上,才趕到家裡。一家三口都在忙著過年,再開車趕往鄉下,一直沒有好好坐下來談一談。

在對待父母這個問題上,廖維信明顯要比白既明成很多,他並沒有因為父母早知道自己是同戀,就對他們的態度掉以輕心——別忘了,就算是確立最普通的戀愛關係,父母那一關也是很重要的——廖維信從一開始,就坦白告訴父母,白既明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接著是各種照片,電話,陸續登場。他每次和父母通電話,談論得最多的就是白既明。當然,完全說這個小愛人有多好,溫和、體貼、可愛、懂事、勤快,還有一手好廚藝。以至於最後廖母調侃他:“兒子,你不是把天使抓來了吧。”廖維信裝作很慨的語氣:“媽,你不知道,要讓這個天使心甘情願留下來,可有多難。”

因此,廖家父母對這個白既明,從外貌到品,都非常悉。甚至是他最愛吃的菜,最愛看的電影,和最討厭的喧鬧嘈雜還有際應酬。廖維信知道,白既明個固執而孤僻,要讓他去了解自己的父母,那簡直是天方夜譚。只有讓自己父母充分了解白既明,在後見面時才會更加融洽而和諧,才不會給那個又又驕傲的人,帶來一點點的傷害。

廖父廖母看得出來,這個兒子對那個人十分在意。他們當然希望早一點見到兒子的另一半,但怕白既明沒有準備好,因此沒有主動提出來。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提前一步,跑到白家去了。

對此,廖父很不以為然。他對兒子說:“你好像不是這麼衝動的人,這次做得太唐突了。”廖維信不肯告訴父親,是白既明的主意,只說:“是我考慮不周,有點太著急。”

廖父和兒子開玩笑:“難道戀愛中的男人,真的智商為零?”廖維信答道:“爸你是過來人,怎麼會不知道?”

父子二人相視而笑。

“那現在怎麼樣?盡在掌握中?”父親對兒子的能力還是信任的。

“應該這麼說吧。我覺得,有些事情,讓時間給答案可能更好些。”廖維信微笑,他是很有把握,只要那個小愛人能乖乖地聽自己的話。

白既明的態度,說不上有沒有遵循他對廖維信的承諾。總之,在應該闔家歡樂,團團圓圓圍坐在桌邊吃餃子的時候,他獨自一個人,睜著眼睛躺在上。

白既明沒有開燈,漆黑的夜空被無數焰火照亮,映得窗邊忽明忽暗。鞭炮聲或急劇或零星,響個沒完沒了。白既明只到莫名的寒冷和孤寂,還有無邊無際的空虛,他真想立刻就撲到廖維信的懷裡去,被他狠狠地摟住……是的,他想念他,非常非常,心都是刺痛的,彷彿因為無法呼而窒息好久,像要從中裂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逐漸安靜下來,白既明清晰地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白父白母回來了。

白母完全沒想到一向乖巧的兒子,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不打招呼,就自己先回家。結果吃飯時找不到人,她和白父面對滿桌人的詢問,尷尬萬分。以往大家談論白既明時,她是很自豪的。畢竟既明是白家孫輩老大,而且一路順遂,就連工作都是自己找的,沒花錢沒託關係,進了事業單位。這簡直就是難以想象。

幾個妯娌在一起聊天,免不了說這說那。而這次,白母心驚膽戰,生怕她們問既明有沒有對象。可這完全不能避免。她覺得異常心虛,彷彿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強自壓制而早晚會被人知曉。那種完全可以預見到的吃驚、鄙夷和嘲笑,簡直讓白母快要發瘋。

可是這個兒子,完全不能體諒父母的難處,這個時候還要添亂。毫無預兆先走一步,拋下一大家子人不顧。自己跑回來幹什麼?還用問嗎?除了那個廖維信,他心裡還能有誰?那些親戚雖然不多說什麼,但疑惑不已若有所思的眼光,刀子一樣割在白母心上,讓她如坐針氈。

白母臉很難看,這幾天的強自壓抑,終於達到臨界點。她不顧白父的阻攔,幾步奔到白既明邊:“你怎麼回事啊?越活還越回去啦!這麼大的人,怎麼還不懂事?!一大家子就差你一個,你要走也先說句話呀。你都二十好幾了,還當自己是小孩哪?小時候也沒見你這樣啊?當老師當幾年脾氣還見大呀?誰都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白父看看老婆,再看看兒子,一臉為難,只是嘆氣。白既明從白母走到臥室裡,就坐了起來,最後乾脆站在地上。他一直低垂著頭,看不見表情,聽著母親的數落。

白母發作一通,心裡痛快了點,剛要再說,白既明抬頭,開口:“媽,我想去唐山。”

一句話錘子一樣,徹底將白父白母砸了個目瞪口呆。白母被噎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騰”地怒火衝到頭頂,臉都漲紅了,指著白既明,手直哆嗦:“你……你說什麼?……”

白既明咬咬牙,索提高聲音:“我想去唐山,明天就去。”

“你瘋啦?啊?你有病啊?沒有那個廖維信你能死啊?!”白母徹底被怒,“人家前腳剛走,你後腳就跟到家裡去。你犯賤啊你!?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的,你不噁心哪你?!你還能要點臉不?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哪!——”

“行了!”白父出聲阻住了老婆的口不擇言,憂心忡忡地看著兒子。白母閉上嘴,才發現白既明的臉早就變了,簡直毫無血,雙目出震驚和悲傷,讓白母一看就心底一顫,瞬間就後悔了。

白既明腦袋裡嗡嗡作響,幾乎什麼都聽不見,不知為什麼,眼前翻來覆去就是廖維信的影子:“不要和父母吵架,乖一點……”他死命地咬住嘴,深深了口長氣,慢慢鬆開握緊的手。

“爸,我……出去走走……”他覺得自己動了動嘴,像是說出一句話,但又像什麼也沒說出來。可是已經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白既明竭力控制住自己,全身還是不自地發抖。他慢慢走到玄關,穿上鞋子,摘下外套,開門走了出去。

白母張嘴要叫他,卻終於沒有出聲。她有些茫然地回頭看看丈夫,見到的是一張無奈而憂愁的臉。

白既明推開樓門,一路狂奔,甚至來不及扣上外套的拉鎖,任風雪瞬間灌入前衣服,冷得透徹。

這條路已經悉得不能再悉,不到五分鐘,就已經跑到盡頭。黑夜和漫天的雪花,將海天界的地平線遮掩得嚴嚴實實。海是黑的,墨一樣凝重而深沉,風很大,吹起白花,“嘩嘩”地拍打在礁石上。

白既明完全看不見腳下的路,他本沒有注意到這些。一種憤懣的情緒壓制在前,正噴薄出,整個腔彷彿都要被炸裂!

他站在冰層上,對著無邊無際的大海狂呼:“廖維信——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他越說聲音越低,最後只剩下喉嚨深處的哽咽。淚水不由自主滑落下來,白既明跪倒在冰層上,寒冷、黑暗、孤寂和悲傷,是重重疊疊的網,牢牢捆住他。

無處可逃。

吃苦

就算有些事煩惱無助

至少我們有一起吃苦的幸福

每一次當愛走到絕路

往事一幕幕會將我們摟住

——:周華健《一起吃苦的幸福》

白既明再回到家裡,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他沒有帶手機,白父白母聯繫也無從聯繫起,只坐在沙發上愁眉不展,時不時地對視一眼,唉聲嘆氣。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開門時,看見兒子面紅耳赤、一身酒氣、衣衫凌亂的模樣,還是大吃了一驚。也不知道白既明怎麼能在大年三十晚上,找到開業的酒吧。從這一家喝到那一家,神智已然不清,一進門就摔倒在地上。

白母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又是生氣,上前費勁扶起兒子,嘴裡叨咕:“怎麼喝這麼多呀,你不要命了你。”白既明本聽不見她說的是什麼,只覺得胃部一陣痙攣,幾步奔到廁所裡,對著馬桶吐個沒完。

白母瞪向丈夫:“你還愣著幹什麼啊?快點拿杯水來。”白父也心疼了,一邊走一邊埋怨:“還不是怨你呀。”

“那他做錯了,我當媽的說兩句都不行啦?”白母有些後悔,但仍是嘴硬。

“你說的那叫什麼話呀,我都聽不下去了。”白父端著水杯,兩個人嘀咕來嘀咕去。手上也不閒著,又拿巾給兒子擦臉,又遞水給他漱口,最後扶著白既明躺到上,脫下外套鞋子,安頓好了。

白既明腦子裡混混沌沌,覺得自己似乎回了家,可身邊人晃來晃去,說的話一句聽不清。胃裡鈍鈍地痛,猶如有一把火在裡面燒。他渾身熱得難受,好像血管都要爆裂開,嘴裡只是發乾。白父喂他喝了點水,沒想到引起一陣反胃,全吐了出來。

白母摸摸白既明的身子,熱得發燙,額頭卻滿是虛汗。不有些心慌,對白父說:“不會是酒中毒吧,要不去醫院吧。”

“去什麼醫院。”白父心裡有數,“你消停點吧,沒見過喝多的人哪?安安穩穩睡一覺就好了。”

可是白既明本安穩不下來,翻來覆去在上打滾,低低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麼,一臉痛苦難耐的神情,或者將臉埋在枕頭裡,壓抑地啜泣。

白母給他餵了果汁、蜂水、讓他含著薑片,可是全都不管用,喝什麼吐什麼。得二老束手無策,只能將巾用熱水沾溼了,給他擦擦臉。

這邊手忙腳亂折騰一氣,那邊電話鈴卻響了。白母在邊照料白既明,白父去接電話,竟是廖維信。

廖維信每天都和白既明通電話,誰知大年初一打了一天都沒人接聽,晚上再打還是如此。他心裡打了個突,可又想起來當初白既明突然回家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情形,又自失地一笑,覺得自己太過緊張了。說不定白既明正忙著和親人過年,沒時間接聽;也有可能外面鞭炮聲太大,沒聽見鈴聲;更說不定這個稀裡糊塗的小壞蛋,本就是忘了帶電話。

沒想到,大年初二再打,仍是如此。廖維信有點擔心,按道理,這麼長時間,就算白既明不接聽,也會打過來才是。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撥打了白家的固定電話。

白父一聽是廖維信,就嘆了口氣。廖維信先拜個年,然後才問:“叔,既明在家嗎?”

“啊,在。但是喝多了,正在上躺著呢。”

“喝多了?!”廖維信一聽就從椅子上站起來了,心立刻沉了下去。白既明不是很喜歡喝酒,平時一滴都不沾。只有兩種情況下,他才會喝,一是應酬必不可免,二就是心情極度惡劣。

但現在是過年,家裡人聚在一起,喝點酒也無可厚非。廖維信心裡明知道可能不太大,還是勉強笑道:“是和親戚們喝多了吧,他有時候饞酒的。”

“唉,不是。三十晚上,他媽說了他幾句,結果出去喝到今天早上才回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廖維信耳邊“嗡”地一聲,最糟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努力穩住心神,問道:“現在他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就是吐唄……”白父還要再說,那邊白母扯嗓子喊:“你囉嗦什麼哪?快點給兒子點水來!”

“啊,馬上馬上。”白父匆忙對廖維信說一句,“那個,給你父母帶好啊,我這邊忙著,先掛了。”也不等廖維信說話,放下電話就去拿杯子。

廖維信“喂”了幾聲,聽見嘟嘟的忙音,只好按斷手機,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肯定是白母對白既明說了很難聽的話,才會讓這個冷靜的人崩潰。廖維信抿著,將他在白家的幾天,和回唐山後,白既明在電話裡的聊天,前前後後想了一遍,似乎沒什麼能讓事情發展到這麼烈的程度啊。

廖維信一直認為,白既明和白母的衝突焦點,只是自己而已。他一走,雙方情緒緩和,就算心裡有別扭,只要白既明不和父母吵架,就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

可事實,明顯事與願違。

好吧,不管責任在誰,現在難過受傷的是白既明。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是不是又全是高度的?腸胃到底能不能受得了?用不用去醫院?

廖維信想得頭都疼了,緊張、生氣、懊惱、煩躁不安。他真想再打個電話,好好了解一下白既明的情況。可是,他的身份如此尷尬,如果白母因為他再生既明的氣,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當初白既明突然回家的那種心情又回來了,那是什麼也抓不住,什麼也掌握不了的惶恐;是很怕會失去什麼,卻不知該怎麼挽回的無助。他隻手掩住臉,慢慢做深呼。“冷靜。”他對自己說,“廖維信,你冷靜一點。很多情況,你並不瞭解,妄自下判斷實在太愚蠢了。”

可是,唉,只要一和白既明有關,他也只能愚蠢。

眼睜睜看著時鐘過了一個小時,現在再打電話,不算唐突吧?廖維信再也按捺不住,還是按下號碼。

這次還是白父接的:“啊,不怎麼樣,不太清醒,還是吐。”

“叔,你給他喝點淡鹽水,估計能好點。”

“有用嗎?他喝水都吐。”

“那別讓他吃東西了,先讓他睡覺吧。”

“他不睡呀,就是折騰,還哭,沒完沒了的。唉……”

廖維信一顆心疼得直髮顫,半天憋出一句:“叔你拍拍他,拍拍他好好哄一鬨。”

白父剛要接口,那邊白母又喊:“哎呀你快過來,兒子吐血了!”白父聽老婆聲都變了,嚇得摔上電話奔過去。

廖維信差點蹦起來,也顧不得別的,披上外套就下樓。

廖父廖母正下圍棋,見兒子急三火四地跑下來,衣服扣都系錯了。二老對視一眼,廖父喊住他:“你這是幹什麼去?”

“不行,我得去S城。”廖維信一臉的嚴峻。廖父一看他的神,多少明白了點,指指他的衣服:“要去也不能就這麼去呀。”

廖維信一低頭,只好解開衣釦。但他手直髮抖,半天解不開一顆。廖母走上去,幫兒子解開繫好,柔聲細語地問:“你先彆著急,出了什麼事,先和你爸商量一下?”

廖維信也覺得自己有點太著忙,他竭力沉住氣,用簡短的話把情形說了一遍。最後說:“剛才白叔說既明好像吐血了,我得去看看。”

廖父想了想,慢慢站起來,說:“你最好冷靜一下。依我看,既明的母親對你沒什麼好,她現在心疼兒子,沒準會把責任都推在你身上,你去了會不會使矛盾更化?而且,既明很可能是胃出血,從這裡到S城,坐火車最快也得12個小時以上。這麼久之後,你趕到那裡還有沒有用?”

父親說得都很對,可是廖維信聽不進去。他說:“那我能怎麼辦?總不能只在這邊等著,什麼都做不了?爸你不知道,既明那個子,一條道走到黑,連拐個彎都不會。要是一旦和父母發生衝突,最後受傷的還是他。他會受不了的……”

廖維信眼圈紅了,語氣有點哽咽。他扭過頭,不願意在父母面前失態。廖母沒說什麼,只是拍拍兒子寬厚的肩膀,拉著廖維信到沙發上坐下。

廖父輕嘆一聲,緩緩說道:“其實說白了,你只是控制不了的無力而已。覺得只要在他身邊,就算不能改變什麼,看著也是好的,對吧?”

廖維信點點頭。

“你聽我說,兒子。你不懂父母的心情,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父母,能夠心狠到眼看著自己的孩子痛苦無助,仍然無動於衷。對既明好的不止你一個,想讓他快樂和幸福的,也不止你一個。看到兒子借酒消愁,甚至胃出血,做母親心裡的疼,不會比你少上一點半分。你不去,他們也會把兒子照顧得很好。父母有父母的想法,他們希望看到的,是孩子健康平安,幸福美滿。他們用他們的價值觀念去要求兒子,這絕對無可厚非。可是,一旦看到他們的要求只會給孩子帶來痛苦,那麼任何一個父母都會妥協的。維信,你曾說過,有些東西,只能用時間去證明。而幸福就是這樣。你要做的,是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證明你會讓既明幸福,而不是現在迫不及待地去添亂。”

“我不是想要去添亂,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既明現在很需要我,我得守著他……”

廖父笑:“你應該相信他,能自己解決問題。”

“可他子太執拗,說不定會加劇矛盾。”

“說來說去,你還是對他沒信心。兒子,別忘了,他也是個男人,而且是極有個極有主見格堅定的男人,你是想讓這種男人活在你的庇護之下嗎?”

“可是……他處理問題的方式,實在有點……偏……”

“依我看,並不至於。”廖父拍拍兒子的肩膀,“如果他真和父母發生過什麼烈的衝突,那麼他喝醉之後,他媽媽就不會是這種反應了。我想,你一定囑咐過他吧。”

“是……我告訴他不許和父母吵架。”

“看樣子他還是聽你話的。”廖父笑,“好了,擔心是避免不了了,但是不要衝動。毫無準備而毫無意義的事情,儘量還是不要去做。如果還預見不了結果,那就更不應該去做。兒子,耐心一點,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對吧?”

他在最後開了個小玩笑,可明顯很冷場,廖維信本沒注意到,只勉強點點頭,然後說:“媽,爸。我回屋去了。”

白既明吐的血量並不多,只有一點,估計可能胃出血,也有可能是嗓子破了,沒什麼大礙。但這足以使白母內疚自責,她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扶著白既明的頭,一迭聲地問:“兒子,兒子,你好點沒有啊?”

白既明不回答,將頭縮在被子裡,說什麼也不出來。白父想起廖維信的話,輕輕拍拍他的後背,嘴裡哄著:“好啦好啦,睡覺吧。”哄了半天,白既明探出頭來,仍是閉著眼,嘟囔著:“維信,維信。”他只喊這個名字,一聲一聲的,慢慢低下去,終於睡著了。

白父白母忙叨一天,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兩個人悄悄關上門,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嘆氣。

“算了。”白父口煙,“算了,讓他去吧,咱也管不了。”

“管?我還敢管嗎?”白母賭著氣說了一句。她抬眼看看外面灰的天,眼淚還是了下來。

白既明渾然不知道昨天是怎樣的人仰馬翻,他睜開眼睛時,只覺得頭痛得厲害,抬起手來按了按太陽,又覺得手指尖都是麻的。

真是喝得太多了,白既明苦笑了一下,動了動僵硬的身子,隨手拿起頭櫃上的手機。

天,幾十個未接電話,全是廖維信。

完了,這次糟糕。白既明有點心虛,猶豫了半天才按下回撥鍵。剛響了一聲,就接聽了,廖維信小心翼翼地問:“怎麼樣?去醫院了嗎?”

白既明皺皺眉頭,去醫院幹嗎?“沒有啊。”他說,“還行,就是有點難受。”

那邊明顯鬆了口氣,然後是突然拔高的聲音:“白既明!你他媽的還知道難受啊,你喝酒的時候怎麼不難受?你除了喝酒還會不會幹點別的呀?你知不知道昨天你吐了一天哪?都吐血了你知道不?你是不是想死啊?不對,不是你想死,你他媽的就是想讓我死!!”

廖維信憤怒的咆哮,別說白既明,就連樓下的廖父廖母都聽見了。兩個人驚詫地對視一眼,沒想到平時穩重謙和的兒子,發作起來,……恐怖……

白既明大氣都沒敢出,聽著廖維信發飆:“我告訴過你什麼?別和父母吵架,別和父母吵架,你他媽的當我是死人,還是我說話像放啊?!”

“那個……”白既明小聲小氣地解釋,“我沒吵架……我就是喝點酒……”

“哈,那我該表揚你唄?”廖維信一點不領情,“哦,不吵架你就給我來個消極對抗啊?喝酒喝到胃出血,你可真能耐啊你,你知不知道你爸你媽多著急呀,你知不知道我多著急呀!我說你能不能不這麼任啊?敢情你想怎麼地就得怎麼地呀?你喝成那樣給誰看呢?你威脅誰呢你?那是你父母,才會心疼才會管你。不是的話,管你是誰呀?喝死一個還減輕地球壓力呢。你做事怎麼都不想想別人受啊,昨天你爸接電話聲兒都變了,你知道不?!”

白既明咬住嘴,覺得自己真過分。

“我告訴你,你得和父母道歉,聽見沒有?養你這麼大,可不是欠你的!”

“啊。”白既明低聲答應著,“那我掛了。”

“掛了?白既明!你敢掛我電話?!”廖維信在另一頭都要跳起來了,在地上氣急敗壞地來回走動。

“我得去道歉哪。”白既明有點發懵。

“白既明!還有我哪,還有我哪。你他媽的有沒有良心啊,我就不著急啊?我比他們還著急,他們至少還在你身邊哪。”

“哦。”白既明又躺下了,拿著電話聽廖維信恐怖的威脅,“白既明,你給我聽好了!以後不許你再喝酒,你聽見沒有?你要再敢喝一滴,我他媽的把你扒光了吊起來打!”

白既明沒忍住,“撲哧”笑了一聲。

“你還敢笑?!你他媽的還敢笑!”廖維信氣得跳腳,估計現在白既明要在他眼前,能被他掐死。“你以為我和你開玩笑哪?你以為我不敢啊?你知不知道,昨天聽你媽喊你吐血了,我……我死的心都有……”

白既明緊緊咬著嘴,聽見廖維信的聲音低沉下去,心裡卻滿滿的都是酸楚的動。

“對不起……”他說“維信,對不起……”

“唉。”廖維信嘆氣,“你呀,從來不讓我省心。再來這麼幾齣,我非得神經衰弱不可。”他發洩完了,語氣也緩和下來,還是那個溫柔體貼的廖維信,“現在還難受不?一會吃點東西啊,別吃麵條米飯,那些不養胃。吃點麵食,胃太難受就去醫院做個檢查,別硬著。”

“嗯。”

“小壞蛋,就知道嗯。”廖維信笑,“事情沒有那麼絕對的,你就不能緩和點?陪父母好好過個年,等回S城了咱們不就在一起了嘛。”

“嗯。”

“行了,去洗把臉,吃點東西,乖一點,不許胡鬧。”

“嗯。”

“不許任,有話好好說。”

“嗯。”

“還有。”廖維信又嚴肅起來,“再次強調啊,不許喝酒,一滴都不行。”

“嗯。”

白母一聽到兒子房裡有說話的聲音,就開始張羅早飯。特地做了碗疙瘩湯,用溫水和麵,軟軟的,很清淡。

白既明洗漱好了從廁所裡出來,有點難為情,坐到桌子旁,囁嚅了半天。低著頭,輕輕說了句:“對不起……”

白母動動,卻終究沒說話。白父遞給白既明只湯匙,微笑:“傻兒子,也是你媽說話太難聽,你別往心裡去。其實,維信這孩子好。我和你媽商量好了,你去吧,到唐山看看。唉,都十多年了,你在那裡住過七八年呢,都沒啥印象了吧。”

白既明猛地抬起頭來,目光之中滿是驚喜,整個人就像被點亮了一樣。他看看父親,再看看母親,有點難以置信:“真的?爸?”

“傻兒子。”白父摸摸他的頭,提高了聲音,“去看看,多照點照片回來啊。自從離開,我還一次沒回去過呢。”

“嗯。”白既明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舀了匙疙瘩湯放進嘴裡。

白母嘆口氣,慢慢地說:“別忘了給人家父母買點東西。要挑好的,別怕花錢——咱可不能讓人講究,說咱不懂禮數。”

“嗯!”

作者有話要說:啊,為了謝各位親祝我節快樂,也讓各位親快樂,所以呢,這章長點寫,哈哈,看小廖發飈是不是過癮哪?

愛你千百回

我要飛越夏秋冬

飛越千山萬水

守住你給我的美

我要天天與你相對

夜夜擁你入睡

要一生愛你千百回

——《梅豔芳》一生愛你千百回

廖維信隔著一道柵欄門,目光越過重重人群,一眼就看到剛從地下通道走上來的白既明。

廖維信走上去,接過他手裡的行李。不過幾天沒見,白既明整個人瘦了一圈,一臉的疲憊。廖維信忍了半天沒忍住,還是伸手摸了摸愛人的頭髮,柔聲問:“怎麼,在臥鋪上睡不著嗎?”

“啊?”白既明愣了一下,明顯有點詫異,“臥鋪?”

廖維信挑高眉:“你別告訴我你買的是硬座票!”

“哦。”白既明無所謂地聳聳肩,“坐什麼都一樣,反正也不太累。”

廖維信看著他眼底發暗,和眼睛裡的紅血絲,無奈地嘆氣。現在是早上九點多,白既明昨天晚上九點多上的火車,也就是說,他在火車上坐了十二個小時。虧他還能說出來,什麼都一樣。

廖維信心疼得要死,拉著白既明上了早等在一旁的車裡。白既明心裡卻很興奮,但看見前面還有開車的司機,就沒怎麼說話,隔著茶車窗,望著外面的陌生城市。

“幹嗎不買臥鋪啊?”廖維信對此事耿耿於懷。

“有臥鋪嗎?賣票的沒說。”

“那你不會問哪!”廖維信又有大喊的衝動,瞪著白既明,“真懷疑你怎麼活到現在的,你怎麼這麼讓人心哪。”

白既明轉回頭,也不說話,只看向廖維信,突然笑了。廖維信被他笑得有點狼狽,皺著眉頭:“你笑什麼?”

“沒事。”白既明雪白的牙齒咬著下,仍是笑,“沒事。”然後又不說話了,偏過臉仍是看車外。廖維信剛要開口,卻覺得左手一暖,卻是被白既明伸過來的右手悄悄握住。

也不知怎麼,廖維信幾天的焦躁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反手握住他的,身子湊上去,貼近白既明,給他介紹唐山路過的景點。

說的人和聽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只覺得有一種偷偷的、隱藏起來的情緒,似乎正慢慢醞釀,一點一點地,讓心變得柔軟。

廖維信把白既明帶到一處公寓前,白既明問道:“你不是說你家住的是別墅嗎?”廖維信翻個白眼:“你能就這麼去見我父母嗎?不累呀你。”

白既明舒口氣,明顯有點如釋重負,可是又擔心:“來了又不見他們,會不會很失禮。”

“放心吧。”廖維信笑著攬過他的肩膀,拉著他上樓,“我沒告訴他們你今天來。”白既明這才放鬆下來,隨著廖維信進了屋。

廖維信把行李放在一旁地上,白既明關好門。兩個人就這麼站在客廳裡,對視著。廖維信輕嘆一聲,慢慢張開手臂。白既明走上前,撲到他懷裡。

很長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聽到彼此的呼聲,清晰地響在耳邊;緊緊貼著的前,似乎能覺到對方的心跳。

廖維信親了親白既明的額頭,輕聲說:“累了吧?”白既明點點頭。廖維信扶起他,說道:“你先收拾收拾東西,我去給你放水洗澡。”

兩個人在S城住在一起的時候,白既明不大喜歡用浴缸。他覺得太費水,而且費事。他更喜歡淋浴,衝一衝就好了。不過今天,廖維信想到他會很疲憊,泡個澡會更舒服。

廖維信把水跳得稍微熱了一點,浴缸是衝按摩式的,再加點泡泡浴鹽。

他正坐在浴缸旁邊試水溫,白既明慢慢走上前,從後面抱住他,臉貼在他背上。

“快點脫衣服吧,洗個澡好睡覺。”廖維信輕輕拍拍白既明環在他前的手。

“你給我脫。”白既明的聲音有點賴賴的。

小壞蛋,這算撒嬌?廖維信拉過白既明,讓他坐在自己身前,給他一件件脫去衣服。這些早就是悉的,倒也不費事。然後扶著他進到浴缸裡,緩緩坐下。自己也脫光了,進去給白既明洗澡。

白既明一直窩在廖維信懷裡,乖乖的任他擺,垂著眼睛玩手裡的泡泡。

廖維信看他一直悶悶不樂,也不多說話,就知道他心裡有事。給他洗完頭髮,問了句:“想我沒?”

白既明點點頭,頭靠在廖維信肩膀上。廖維信摸著他的後背,輕聲問:“怎麼了?不高興?”白既明又搖搖頭,可還是不說話。廖維信不再問了,只摟著他。過了好半天,白既明才說了句:“我媽罵我。”

看,還是有事。廖維信親親他的頭頂:“她說什麼了?”

“她罵我犯賤,還罵我不要臉。”白既明身子有點發僵。

廖維信暗自嘆口氣,這話可真夠難聽的。尤其白既明從小就乖巧溫順,從來不惹是生非,別說捱打捱罵,就是重話,也沒聽過幾句。他自尊心極強,本聽不了這種話,難怪要跑出去喝悶酒。可是,那是他媽媽,自己難道要火上澆油嗎?

“行了。”廖維信輕笑,扶起白既明,“我說你心眼還能不能再大點啊?氣話你也放在心上啊?誰生氣了都胡說八道,過後算了就算了,你還能記一輩子?那是你媽,說你兩句怎麼的?還不行啊?”

“可是……”白既明心裡還是不痛快。

“哎,差不多得了啊,你怎麼這麼彆扭啊,當初你還罵我呢,我找誰去呀?”

“我什麼時候罵你啦?你別亂說話啊。”白既明開始瞪眼睛。

“哎哎哎,過後還不承認哪?就是剛開始那會兒。”

“剛開始哪會兒啊?”

“就是我辛辛苦苦給你送早餐,竟吃閉門羹那會兒。”

“啊,我說什麼啦?我罵你什麼啦?”

“你告訴我不用白費心思,你永遠不和我在一起。還有啊,用不著我關心,自己活得好。你還說,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認識我。”

“啊?不是吧……”白既明擰眉蹙眼的,有點心虛,“我……說過嗎?”

廖維信看著他,很篤定地點點頭。

“哦。”白既明垂下眼睛,抿著嘴。

廖維信笑,摸摸他溼漉漉的頭髮:“好啦,你嘴毒的時候,能氣死我。你看我,都不記仇。”

“你這還叫不記仇啊?”白既明哭笑不得,“你連原話都重複出來了。”

廖維信狡獪地睒睒眼:“沒辦法,打是親罵是愛,我就只當你愛我了。白既明愛我當然要記著。”

“呸,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呢,狗才愛你。”

“你看,你看。”廖維信立刻抓住話柄,“你也說我不要臉了。哎呀,我受傷的心靈啊,哎呀,我脆弱的神經啊——”他仰天長嘯,沒防備白既明一把按在他分身上,“哇”地大叫“白既明!你謀殺親夫!”

兩個人胡鬧來胡鬧去,廖維信看白既明眼皮直打架,知道他太累。幫他沖洗好身子,擦乾了扶上

厚重的窗簾一拉上,臥室裡頓時暗了下來。白既明光著身子窩在暖暖的被子裡,舒舒服服打了個呵欠,縮成一團,很快就睡著了。

廖維信悄悄退出臥室,關好門,在廳裡拿起電話,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過去:“你好,叔,我是廖維信——啊,是,到了,剛到,順利的——他剛到家,去洗澡了,怕您擔心,讓我先打個電話——是,我知道,我會照顧他的——再見,叔,注意身體啊。”

廖維信掛上電話,舒口氣,又輕輕推開門,回到邊。

白既明睡得正香。

自從和廖維信分開,他就沒一天晚上好好睡覺的,還在外面閒逛了兩天,又吐得折騰了一天。直到現在,在這個愛人的身邊,他才睡得安安穩穩。

廖維信湊上前,見白既明低著頭枕在枕頭邊上,嘴微微撅著,眉頭舒展,安靜而柔和。廖維信颳了一下他的鼻子,輕笑一聲:“這個任的小壞蛋。”

都是愛

只要跟著你就很放心

二十四小時都不膩

只要想到你就很開心

哼我最愛的melody

——梁靜茹《滿滿的都是愛》

白既明這一覺睡得可真夠長的。廖維信出去辦點事回來,快下午兩點了,還沒醒過來。廖維信怕他把胃餓壞了,叫了份皮蛋瘦粥,特地囑咐做得軟爛一些,哄著勸著算是讓白既明稍微清醒了會,一口一口喂下大半碗,又扶他去了趟洗手間,躺到上繼續睡。

晚上醒了,仍是不太神,趴在廖維信後背耍賴。吃了點東西,說幾句話,九點沒到又睡著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白既明才算徹底清醒過來。透過窗簾縫隙中出的光,可以看出外面已然有些亮天,估計也就七八點鐘。他一轉頭,看見廖維信舒展著身子睡在一旁。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只出一張臉來。

白既明側身躺好,面對著廖維信。看著他微微偏著頭,睡得像個孩子似的。白既明微微一笑,不由自主伸出手,一隻手指沿著廖維信飽滿的額頭滑下,然後是眉、鼻子。白既明,湊到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那種溫暖的觸,讓他忽然覺得身邊這個人是如此真實。那麼多天的孤寂與落寞,還有無盡的想念,像是積落在心底的塵埃,被一陣和煦的風,吹散得無影無蹤。

白既明一隻手臂彎曲,支著頭,另一隻手伸出食指,輕輕地在廖維信上點了點,臉上是滿足的微笑。手指慢慢下滑,在他喉結上劃了幾個圈,然後順勢,慢慢的,慢慢的,伸到被子裡。

廖維信一把按住那個調皮的手指,睜開眼睛對白既明哼哼:“睡醒了是不?有勁了是不?閒是不?”白既明沒說話,眯著眼睛,抬起頭來,吻住廖維信的嘴。

這是一個漫長而深切的吻,不用語言,所有的思念、擔憂、欣、快樂,都融化在這一吻中。兩個人分開,彼此凝視,都看見對方眼裡氤氳的情慾。

廖維信的嘴貼到白既明的耳朵旁,一邊舐他的耳廓,一邊悄聲問:“想我不。”

耳朵的麻癢,讓白既明一陣瑟縮,身子反倒向上貼得更近。“嗯。”他輕輕的回答,聲音軟綿綿的,不像是回答,反倒像是調情。

廖維信低沉地笑,呢喃著:“小壞蛋,小壞蛋……”讓白既明轉過身去,俯趴在上。他說:“不許亂動,乖乖的。”然後,含住白既明的耳

白既明雙臂彎曲,放在頭的兩側。他閉著眼睛,覺到廖維信溼潤而柔軟的,輕輕碰觸在自己的脖頸處。廖維信慢慢撫摸著他的身體,卻伸出舌尖,沿著白既明的脊椎舐。

那裡是白既明最的地方,忍不住呻了一聲,身子微微躬起來。廖維信乘機將手探到他的身下,捏住他雙尖,一點一點地挑

白既明一陣驚,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背後那一點溫暖,沿著脊椎向下向下,直到縫中的處,然後是一圈一圈的翻來覆去地舐。

水一樣湧上來,叫囂著侵蝕白既明僅存的一點理智。他急切地扭動著身體,想要更多的愛撫。廖維信充分受到了身下人的渴望,分開瓣,將自己早已昂起的慾望慢慢地頂了進去。

這種悉的,久違的契合,讓兩個人不約而同輕呼了一聲。廖維信著白既明的耳廓,含糊不清地呢喃:“既明……既明……我愛你……”

白既明從無邊無際的近乎眩暈的快中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面朝上仍被廖維信壓著,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肩頭上,直氣。白既明沒有說話,緩緩撫摸廖維信的黑髮。

廖維信支起身子,手指點了點白既明的鼻尖,笑:“主動勾引,熱情啊。”

白既明皺眉:“你快下去,壓死我了。”

“哎呀!”廖維信睜大眼睛,尾音挑得超高,“你怎麼翻臉就不認人哪,剛才用我的時候怎麼不讓我下去?哼,早知道就該讓你慾求不滿,鬱悶死你。”

“這才不叫翻臉不認人,這叫卸磨殺驢。”白既明笑嘻嘻地。

廖維信翻個白眼,一鬆手,身子重重壓在白既明身上。白既明“哎呦”悶哼一聲,怒道:“你真要壓死我啊。”廖維信閉著眼睛,一臉享受:“行,好,還是這上面舒服。”

白既明撅著嘴,不出聲了。廖維信睜開一隻眼,看了看他,笑道:“怎麼不說話了?等你殺驢呢。”白既明小聲哼哼:“被壓死了……”

廖維信恍然:“這樣啊。”伸出手指在白既明身上東戳戳西捏捏,白既明忍住沒吭聲。廖維信一臉疑惑狀:“這死豬多錢一斤哪?夠瘦的,壓著都硌的荒,早知道多喂點食好了,也不能光睡覺不吃飯哪,摸起來一點手都沒有——嗯,下面還行,就不知道還能不能硬起來……”

白既明不等他說完,一腳把廖維信踹了下去。

等兩個人總算想起正事,開始洗漱穿衣服,已經是十一點多了。廖維信拉著白既明到停車場取車,要去正式見廖維信的父母。

白既明忙著系安全帶,卻見廖維信把手機遞了過來:“給你父母打個電話,免得他們惦記。”

“惦記什麼呀,又不是小孩兒,用不著吧。”白既明皺眉。

“要你打你就打,怎麼這麼不懂事呢你。”廖維信才不慣他病,噼裡啪啦按下電話號碼,“昨天我都給你爸打一個了,要是由著你子,什麼都夠嗆。——你好,啊,叔吧,我是維信。既明在我旁邊呢,您等一下啊……”遞給白既明,自己啟動車子。

白既明接過電話,低聲應了幾句,無非是“到人家裡別任,有點眼,多穿點衣服,彆著涼”之類。好不容易聽爸爸囉嗦完了,關上手機扔到一邊。

廖維信見他聽完電話,就開始叮囑:“以後啊,每週打一個電話,父親節母親節都得過。每個月月初寄補品,每年聯繫醫院做一下全身檢查。你這當兒子的得有點當兒子的樣子,聽見沒有。”白既明乖乖地點點頭,忽然想到一件事,說道:“對了,先別去你家,我還沒給你父母買東西呢。”他就算再不喜歡際應酬,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空手去實在是不對。

廖維信笑:“等你想起來,黃花菜都涼透了。我早買完啦,煙和酒都在後面,一會你拎進去,不過就是份心意,我父母不挑你的。”

白既明放下心,笑著摸摸廖維信的頭髮:“嗯,還是老公有本事。”

“滾你的。”廖維信一點不領情,“你摸狗呢你。”

作者有話要說:啊,各位親啊,我發現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咳咳,不愛寫了~~~~~~~~~~矛盾基本完事,情節基本搞定,嗯~~~~~~要不咱結束吧~~~~~~

大番外:花好月圓夜

就在這花好月圓夜

兩心相愛心相悅

在這花好月圓夜

有情人兒成雙對

這世上還有誰

能與你鴛鴦戲水

比翼雙雙飛

奧運會總算是完事了,說句誇張的,估計全中國人民都舒了口氣。可是,最到輕鬆的,還是工作人員。那是一種全然的解脫,甚至在最後一班班車離開奧體中心時,大家唯一的反應,就是以後可千萬別再來了。

一個人一邊摸出手機一邊說:“哎,各位,那條短信你們看沒。”然後煞有介事地念了起來,說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在看了北京開幕式之後,動萬分,拉著主席的手,就說,中國人民拼死拼活辦奧運,太人了,我宣佈,下屆奧運會還在中國舉行。

車上一片靜默,突然一起高喊:“羅格,我X你媽!”接著一陣狂笑。

白既明下車時,似乎還能聽得到大家放肆的笑聲。唉,好久沒這麼開心了。從奧運會開始,所有的人都是板著臉,表情木然,說話總是有火藥味,估計都快給瘋了。

正是半夜,街上車很少,青年大街上仍然燈火通明,映著凱瑞大酒店尖塔一樣的金的屋頂。白既明摘下脖子上的卡——那是進入奧體中心的唯一憑證——隨手要扔到垃圾箱裡,忽然想起上面有自己的照片,只好收回來,放進肩包,只希望這輩子也不要再用到它。

他慢地穿過地下通道,沿著凱瑞大酒店的後門,進了停車場。

廖維信正在車裡等著,看見白既明,開始啟動車子。白既明將肩包扔到後座,自己躺在座椅上,累得一句話不想多說。

廖維信笑道:“累了吧?”

“嗯。”

“那你睡會兒。”

他將空調調高一點,幫白既明繫好安全帶,又脫下外套蓋在他身上,開車回家。

第三天,廖維信以凱瑞酒店的名義,約唐林處長和一眾接待部成員,在凱瑞酒店聚餐。那天晚上,大家吃得很開心。一是奧運會平安度過,二是接待部都是體校老師,原來就在一個單位,彼此悉得不能再悉,本用不著客套。除了我們早已認識的羅娜、趙鶴男、周楊,又新添幾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張城、單田風、佟彬和馮磊,當然,還有白既明。杜子成坐陪。

一直鬧到晚上9點,唐林處長有事,先走了,又剩下他們幾個。

廖維信笑著說:“吃好了嗎?我給大家安排了點節目,不過得在外面住一宿。”

幾個人眼睛都亮了,尤其是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說:“廖哥請客再不去,多不給面子呀。”“就是就是,誰也不許缺席。”周揚回頭找白既明,指指他:“尤其是你,不許說不去,太影響情緒!”

白既明躲在一邊,微笑:“去,我也沒說不去呀。”

杜子成沒喝酒,開著寶馬,在前面帶路。廖維信才不願意和白既明分開,藉口陪大家聊天,上了後面的中巴車。白既明手兜,不聲不響地等著,直到女士們都上了車,才慢地走到後座上坐下。

聊了會天就覺得沒意思,大家七嘴八舌地出主意,非要玩數蛤蟆的,什麼一隻蛤蟆四條腿,兩隻眼睛一張嘴;兩隻蛤蟆八條腿,四隻眼睛兩張嘴,依次數下去。誰數錯了就拉開車窗對外大喊一聲:“我是大笨蛋!”

廖維信聽到這裡,忽然想起白既明在H市,對著大海喊話的場景,不由自主抬頭看了他一眼,正巧白既明也在看他,衝他睒睒眼,做個小鬼臉。

大家正興奮著,誰也沒在意他們倆的眉來眼去。排好順序,就開始說起來。都是剛喝完酒,神智混沌,又心情極好,嘴都不利索。這蛤蟆數了兩圈,連四隻都數不到,三隻就蒙了,七隻眼睛都數出來了,彼此哈哈大笑。

數到第五圈,連廖維信都被迫拉開車窗喊了兩聲:“我是大笨蛋!”沒膽子看對面車上望過來的眼神,慌忙拉上窗戶。大家笑得肚子痛,算來算去,誰都有錯誤的時候。沒成想羅娜一指白既明:“他!還有他呢,他到現在,一句大笨蛋都沒喊過!”

白既明隻手握拳,掩口微笑:“我沒錯過,我喊什麼啊?”

這下犯了眾怒,非要他說錯不可,收起嘻嘻哈哈的心思,數雙眼睛一起看向白既明,趙鶴男大喊一句:“咱從頭來。”

結果呢,一塌糊塗。

白既明心理素質極好,無論別人怎麼樣,就是記著自己的。不急不緩,就算說到15只蛤蟆,仍然眼睛腿嘴說得清清楚楚。大家哎呦幾聲,盡皆敗下陣來,周揚氣得衝他喊:“你就不能不這麼冷靜啊?哼,一點意思也沒有。”

白既明只是微笑,也不說話。

廖維信忙著解圍,拿出幾副撲克來,說:“要不咱們玩火箭吧,他教數學的,算數咱們哪能比過他?”

“對對對,這次玩死他!”趙鶴男擠眉眼的,大家又是一陣笑。

白既明擺手:“我可不玩,玩不好你們又得罵我。”

“不罵你不罵你。”羅娜開始引誘,“你從來不和我們一起玩,這次不許臨陣退縮。”

“可我不太會。”白既明有點猶豫。

廖維信寬他:“就是湊個手,不過是玩而已。”

出三張紅的三張黑的,一配對,廖維信白既明和趙鶴男是一夥,羅娜周揚和張城是一夥,剩下的單甜甜、佟彬和馮磊在一旁看著。

彼此換了座位,兩夥穿著坐好。幾張牌出來,大家就看出白既明果然不太會打,也不怎麼出牌,都在手裡握著,偶爾出幾張小的。急得廖維信和趙鶴男直嚷嚷:“你怎麼不管哪。”“這都管不上啊?”

到了最後,六個人裡五個報片的(報片,就是當自己手裡剩下的紙牌數低於或等於三張時要聲明一下,但可以不讓對方知道自己究竟剩幾張),就白既明手裡握著一把。趙鶴男哀號一聲:“這下慘了。”

卻見白既明不慌不忙,伸手出六張:“456789一條龍。”然後又是幾張:“5678910一條龍。”這些牌都太小了,只要有三個一樣的轟就能給砸死,但是,大家不是剩兩張就是剩一張,誰能管得起?只能眼睜睜看著白既明擺出最後一套:“三個8,倆王,沒了。”

就這牌也能當皇上?對方這個吐血呀,氣得差點撞牆,總算想起來還有倆人呢,只要三個人裡抓住一個就行。

倆王誰也管不起,廖維信撿了個便宜,可以先出。不過他有點猶豫,手裡兩張牌,一張是大王,一張是J。先出大王,誰也管不上,自己當然可以先出去,可是還有趙鶴男呢,輸了一個人都不算贏。但要是先出J,旁邊對方的周揚就剩一張了,誰知道剩的是什麼?管上怎麼辦?

他正想著,白既明湊過來,一把出那張J,就要扔出去。廖維信忙拉住他:“不行,萬一周揚的比這個大怎麼辦?咱該出不去了。”白既明一笑:“沒事,聽我的。”一邊扔牌一邊小聲對廖維信說:“周揚剩的是10,肯定沒錯。”

話還沒說完,周揚已經懊惱地嘆息了。趙鶴男僅剩的一張Q正好砸在J上,開心得大叫。周揚氣得直哼哼:“白既明,你記牌!”

白既明笑:“對不起啊,職業病職業病,不由自主。”

幾個人咬牙切齒指天劃地,說什麼也不和白既明玩撲克了。

正嚷嚷著,忽然覺得外面驟然黑了下來。往外一看,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居然連個路燈都沒有,漆黑一片。兩邊高高大大的,似乎是大樹,再往遠一片一片的莊稼,看不見人影。

涼風吹進來,都有點寒意,羅娜問道:“廖哥,這是要往哪兒去呀?不會是要把我們給賣了吧。”

單田風哎呀一聲,說:“我知道了,這是去大連的方向,廖哥是要帶我們去‘發現王國’。”

廖維信神神秘秘地笑著搖頭,心道:“既明有恐高症,我要是帶你們去‘發現王國’坐摩天輪過山車,那才真叫找罵。”

大家不約而同睜大眼睛向外看,彷彿要自己找答案似的。猛然眼前一亮,現出好大一片果園,園子裡燈火通明的,影影綽綽看見裡面佇立著兩棟二層別墅,和一排二層小樓房。

廖維信一下車就給大家做介紹:“這是我朋友開的,沒多久。在這裡什麼都能玩到,那排房子裡有麻將室、健身房、KTV包房、洗浴按摩室,都是最先進的設備,想玩什麼隨意。左邊是一大片果園,右邊是蔬菜園,後面還有魚塘,這裡吃的水果蔬菜和魚,都是自產自銷。咱們今天晚上就住那棟別墅裡,晶電視冰箱空調,應該舒適。明天大家自己去園子裡摘果子和蔬菜,或者釣魚,絕對綠,全部免費。”

眾人齊聲歡呼大笑,趙鶴男喊道:“這不就是世外桃源嗎?”

到了院子裡,才發現裡面可不小,有山有水的。到處都是竹架子,纏滿各種植物,就算是白天,估計陽光也輕易不進來。滿眼的綠,夾雜著桔黃的南瓜、綠的葫蘆、紅的西紅柿、紫的葡萄,還有獼猴桃、生菜、豇豆、黃瓜等等等等。就連牆上,都挖滿小,種著無土栽培的草莓。

當中一大片空地,周圍擺了一圈桌子,上面透明的玻璃器皿裡,盛滿了各種水果、蔬菜。西瓜是無籽的,葡萄有巨峰也有玫瑰香,玉米有黃的也有黑的……

廖維信看著大家驚喜的模樣,笑道:“這就是院子裡的產品了,都是剛摘的,洗好了,大家嚐嚐鮮。”

幾個人當然不用客氣,洗了手,開始水果大宴,反正不是正餐,不會怕胖。

周揚眼珠一轉,又開始出主意:“咱們光吃也沒意思呀,玩點什麼吧。”

“要不,讓服務員把這些東西拿KTV包房去,你們唱歌?”廖維信說。

“沒意思沒意思,在城裡就唱歌,出來還唱,咱們玩點不一樣的。”

周揚四周一掃,見眾人都眼睜睜瞅著自己,心裡得意,揚頭說道:“這空地這麼大,咱們玩‘老鷹捉小雞’吧。”

一片呻聲,羅娜撇嘴:“我還‘紅燈綠燈停’呢,你以為這裡是幼兒園哪?”

“幼兒園怎麼啦?咱們回味一下小時候不行啊?咱也曾青年少過。”周揚一臉懷念狀,“想當年哪……”

“行了,打住。”佟彬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要玩行,別回憶,受不了這個。”

“切,代溝,小孩知道什麼。”

“哎,止人身攻擊啊。別說,玩點小時候的玩意倒真有意思,我小時候最喜歡玩‘嘎拉哈’。”

“跳皮筋,我能跳到頭頂。”

“可是沒皮筋哪。”

“那……丟手絹?”

一片噓聲。

“騎馬乾仗。”

“誰玩這個,女孩子得玩斯文的。”

“過家家。”

“……行,你當我兒子。”

“說好了不許人身攻擊。”

“我那是抬舉他。”

“別打岔,——藏貓貓吧。”

“你可得了吧,躲到菜地裡你能找到啊?大半夜的,別掉糞坑裡去。”

“跳房子。”

“靠,你學跳遠的,一蹦能二里,那得畫多大個房子啊。”

“打雪仗。”

……“你能有點正經的不?”

“他人就不正經。”

“哎哎哎,說好不人身攻擊的啊。”

“我那是表揚他。”

廖維信、白既明在一旁微笑不出聲,趙鶴男比他們都大,輕易也不說話,杜子成不管那事兒,也幫著出主意。

最後還是趙鶴男發話了:“行了啊,一會天都亮了,我決定,咱們玩‘摸瞎乎’。”

居然一片贊同聲。一會就商量好了規則,將椅子都搬出來,圍成個圈,所有人都在圈子裡,出圈就算犯規。一個人蒙上眼睛站在中間摸,其餘的四下逃跑。十個數之後一說“停”就必須站好,等中間那人來摸。不僅要摸中人,還得猜出來是誰。躲的人,只許扭動掙扎身體,腳不許離地,不許換地方。

石頭剪子布,了半天,馮磊輸了,用布蒙上眼睛,站在中間。大家一邊數十個數,一邊亂跑,數完了立刻停住,靜下來等著馮磊。馮磊很聰明,知道別人身子可以隨意躲,居然趴下來摸地面。因為腳是不能離地的,只要順著一個方向,肯定能捉到一個人。

結果,他摸到的是羅娜。

羅娜捂著頭蹲下縮成一團不敢出聲,其他人憋著笑,也不說話。馮磊沿著腿往上摸,一下子摸到羅娜的長頭髮。馮磊極靦腆,立刻明白這是個女的,不敢再摸,連聲說:“這個放棄這個放棄。”轉身去摸別人。

這下大夥兒全傻了,可又不能說不行,只好讓他再摸一個。羅娜旁邊的就是佟彬,馮磊一摸他的寸頭,樂了,又抓又捏,痛得佟彬大叫:“行了行了,我投降,我投降還不行啊?再摸我能去層皮!”

眾人一片笑聲。趙鶴男板著臉說:“以後這樣不行啊,不許放棄,該摸誰就摸誰;不許投降,讓人摸摸能死啊?一律算犯規。還有啊,誰輸了誰喝杯酒。”

這一下算是放開了,誰也不肯去喝酒。躲的人大氣都不敢出,都趴地上了,扭來扭去地掙扎,生怕讓人摸出來;摸的人也不肯輕易放棄,摸得那叫一個細緻,連手腕上的表,腳下的鞋帶都不放過。

大家嘻嘻哈哈,越玩越瘋。啤酒啟開一瓶又一瓶,喝得人頭暈暈的,更是肆無忌憚。

這一次是周楊,在地上摸來摸去居然摸到了廖維信,而且一摸鞋子,立刻喊了出來:“是廖哥!”

廖維信大笑:“你這也太快了,是不是偷看啦。”

“才沒有。”周揚一把拉下矇眼睛的布,“你的鞋呀。咱們都穿的是運動鞋,就你穿的是休閒鞋。”

“完了。”廖維信笑:“我應該先去換鞋。”

“快點快點,廖哥矇眼睛。”

廖維信喝了杯啤酒,把眼睛蒙上了,開始數數。周圍幾個人一頓亂跑,有的甚至直接站到椅子上。周圍的服務員都跑出來,在竹架子外看熱鬧,唧唧咯咯地偷笑。

廖維信數完了,半蹲下來沿著一個方向摸。沒成想腳底下被椅子腿絆到了,一下子撲到一個人身上。他慌忙支起胳膊剛要起來,猛然覺得這個人極悉,——是白既明!

白既明沒想到自己竟被廖維信按住了,躺在地上半縮著身子,手臂蒙著臉不敢出聲。廖維信故意“哎呀”一聲,嘴裡嘀咕:“這是誰呀。”他整個人壓在白既明身上,兩個人的姿勢別提多曖昧了。可是剛才都是這麼摸的,誰也沒在意。

廖維信裝作半天沒認出來,一隻手摸到白既明前。這時正是剛入秋,天氣還熱得很,白既明身上那件半袖襯衫,還是廖維信給他穿上的。廖維信一點不客氣,一邊裝模作樣叨咕著,一邊摸到白既明左上,一捏頭。白既明被刺得差點從地上跳起來,緊緊咬住,才下那一聲呻。氣急了,一把掐住廖維信的上臂內側。

廖維信一想他要掙扎又不敢掙扎的模樣,心裡好笑,手卻往下滑到白既明上,使勁捏了兩把。那都是白既明極的地方,渾身血騰地燃了起來,也顧不得別的了,剛要把廖維信推開,那人卻自己站起來了,大聲喊:“是佟彬!”扯下矇眼睛的布。

“哈哈,錯啦錯啦。”

“廖哥你可真笨,摸這麼半天都沒摸出來。”

“你看把咱小白給憋的,臉都紅了。”

白既明何止臉紅了,眼睛也水汪汪的,嘴咬得快滴血了。看著廖維信暗自得意的眼神,又是尷尬又是懊惱,恨得牙癢癢,卻不能明說,半天憋出一句來:“他咯吱我。”

“哎哎,廖哥,這就是你不對了啊,還帶這樣的呀。”

“就是就是,摸瞎乎摸瞎乎,差不多行了啊,還能哪兒癢往哪兒摸啊,他怕癢喊出來也不能算你的。”

“是是是。”廖維信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舉手做投降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時情不自。”

他話裡有話,誰也沒聽出來,倒是白既明,臉更紅了。杜子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肚子裡悶笑。

大家玩了半夜,都累了,嚷嚷著回屋睡覺。廖維信遞給杜子成個眼,杜子成忙說自己還有事,先開車回家了。剩下的人一起到別墅裡,兩個人一間房,自己找伴兒。

白既明一向和別人不遠也不近,四個男人剛好住兩間,所以誰也沒來找他。廖維信更不用說了,玩是玩,要住在一間房裡,畢竟還有些不自在。如此一來,剩下的白既明和廖維信住在一個房間裡,是自然而然。

眾人安排好了,各自回房歇息。白既明慢地跟在廖維信身後,走到房間裡。廖維信一關上門,就把他按上了,閉著眼睛說:“摸一摸摸一摸,看看這個小壞蛋是誰。”

白既明扁著嘴不出聲,廖維信笑道:“剛才你那樣,可真誘人。”低頭在他上親了親。

“我哪樣啊?你蒙著眼睛,能看見什麼?”

“不用看,想也想得出來。”

白既明不屑地撇撇嘴。

廖維信呵呵一笑,拉起他,“走,帶你去個地方。”

原來這個房間有兩個門,另一個直接通到外面。二人偷偷下了樓梯,穿過果樹園子,來到另一個別墅前。

這邊和那邊不同,都是觀賞喬木,似乎是移植過來的,一棵棗樹一棵梨樹,還有棵似乎是櫻桃樹,還有葡萄架子和獼猴桃架子。架子底下放了張雙人搖椅,又寬又大,簡直像一樣。上面鋪著厚厚的墊子,和一層細麻涼蓆,居然還有條毯子。

廖維信拉著白既明,躺到搖椅上:“怎麼樣?舒服嗎?”

“嗯,還行,軟,就是小了點。”

“這樣才抱得更緊。”廖維信將白既明摟在懷裡,扯過毯子蓋在兩人身上。

搖椅一蕩一蕩的,使兩個人看的星星和月亮,也是晃來晃去。

“喜歡麼?”廖維信親親愛人的額頭,“我的。”

白既明詫異地看看廖維信,他可不會簡簡單單認為,廖維信指的是這張搖椅:“不是你朋友的嗎?”

“和他們就這麼說唄。”廖維信望著天,“這裡空氣多好,看星星也亮多了。等咱們老了,就住在這兒。到時候,這些樹更,園子更大,咱們就在這裡養老。種種地,養養花,點雞呀鴨呀的也行。有朋友來了,就去那個別墅玩,什麼都不缺。你想熱鬧熱鬧,就過去和我們一起;想清靜清靜,就自己在這邊,我過來也方便。”

白既明沒出聲,往廖維信懷裡縮了縮。廖維信偏頭看他:“怎麼,不喜歡?”

“怎麼想起來這個?”

“不是你說的嗎?喜歡這樣的生活。”廖維信笑,點點他的鼻尖。

“我那就是隨口說說。”白既明垂下眼睛,擺廖維信的襯衫領子。

“那完了。”廖維信跨下臉,裝成很懊惱的樣子,“拍馬拍馬腿上了。”

“滾!你才是馬呢。不對,你是驢。來,叫一聲我聽聽。”

“正好,驢配馬,生個騾子。”廖維信將手按在白既明小腹上,“你是不是有了?”

“廖維信,你去死!”白既明哭笑不得。

廖維信笑了笑,說:“等你到三十歲,咱們收養幾個孩子,大的小的,就熱鬧多了。”

“那就現在收養唄,幹嗎等我三十歲。”

“你現在就是個孩子,收養幾個還不得打起來呀,我還得拉架。”

“廖維信你有沒有正經的。”

廖維信翻身壓住他:“有啊,怕你不配合。”

白既明瞪他:“你不會是……要在這裡吧……”

廖維信看他緊張的模樣,笑:“怎麼會,你喊的聲音太大,我怕他們以為是鬧鬼。”

白既明放下心,伸手勾住廖維信的脖子,眉梢一挑,聲音低緩下來:“你可以……把我嘴堵上……”

廖維信眼睛眯了起來,低頭輕啄他的,一邊問:“用什麼?舌頭?”

白既明輕笑:“隨便。比如……”他不再說下去,廖維信卻覺得他一隻手伸到自己際,拉住內褲往上提了提。

他媽的,這個小壞蛋。廖維信周身血瞬間湧到頭頂上,咬著牙說:“就該把你綁起來幹個三天三夜。”

白既明一點也不怕,笑:“求之不得。”

小番外治病記

生病的不是白既明,也不是廖維信,而是白父。

過完年,回到S城,廖維信立刻聯繫H市地區最好的醫院,花了幾千元錢來兩張全身健康體檢卡,給白父白母寄過去。

這種卡是實名制,而且錢都花完了,還有時間期限,使得白母拒絕都無從拒絕起。一來,兩人年紀大了,確實應該徹底檢查一下;二來,就算心裡再不樂意,畢竟是人家一片心,再說,眼瞅著幾千元錢白花,放在那裡當擺設?

一番檢查做下來,白母只有血壓有點高,還血粘,不過都是老病了,別的沒什麼問題。反倒是白父,在直腸裡發現個腫瘤。

醫生建議立刻住院動手術,打開腹腔,切除腫瘤。這勢必得大傷元氣,而且腫瘤萬一是惡的?……白母沒辦法,只好給兒子打電話。

治病的過程,咱就不細說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廖維信安排的。他讓白母白父來H市,住在自己和白既明的家裡,再聯繫醫大二院的腸科主任,一切檢查都開的綠燈,甚至聘請幾位專家會診。最後制定出一個作簡單而損傷極小的方案,腫瘤在直腸,接近門,那就不用開腹腔,直接從門動手術,切除腫瘤就可以了。

不過問題隨之而來,這種手術,麻醉是一大關鍵。因為患者是俯趴在手術檯上,極容易窒息,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沒有哪位麻醉師願意承擔這種責任,若是普通患者,完全可以建議從正面開腹腔,肯定不會有生命危險,只不過患者遭點罪。

這點小事當然難不倒廖維信,幾乎是主刀醫生被定下來的同時,麻醉師也就定下來了,完全按照既定方案走,而且儘量將手術往前安排。

手術半個小時就做完了,白父也出現短暫的窒息情況,不過很快得到緩解。病理分析也很快出來,腫瘤尖端已經出現癌變。幸好發現的及時,否則,這種病,總是要到晚期,才會讓人察覺。

儘管不願意承認,可是面對現實,我們不得不承認,金錢這個東西,有的時候,的確是很有用的。廖維信不用醫院開口,先打了二十萬到帳戶,手術一做完,立刻又打了十萬,多退少補。

住的是高級病房,洗手間、電視、空調、陪護人員的鋪,一應俱全;用的是最好的藥物,白父的醫療保險卡,本沒起什麼作用——誰都知道,用那個東西,買不到什麼好藥;聘用兩個特別護理人員,給予病人最好的照顧;最重要的,是院長和主任看在廖維信的面子上,時不時過來看看白父,問問手術後恢復情況,隨意聊幾句。完全用不著特意代,護士們早看出來,這個人身份不一般,服務得那叫一個體貼細緻。

廖維信擔心醫院伙食不好,早餐叫的外賣,午餐晚餐都是在酒店做好了,再派人開車送到醫院去。自己無論有多忙,每天也要出點時間到醫院陪陪白父。他格沉穩,又開朗健談,和白父很談得來。反倒是白既明,本來就不怎麼愛說話,到了醫院更是沉悶。表情也不能說不溫和,語氣也不能說很冷漠,可是就是給人覺淡淡的。坐在那裡,身邊就是一堵空氣牆,別說那些小護士們了,就連白母和他說話,都是有一句無一句的。得那些小護士們,心裡癢癢又不敢靠近。

這一下白母倒沒什麼事做了,照顧病人有護士有特別看護,哪個都比她專業。一三餐,飯菜直接送進病房,吃完了還有人收拾。水果也一併帶來,洗好切好,放在器皿裡保鮮膜罩著,用個牙籤一下就吃進肚子裡。

病房裡從早上醒來,這人就沒斷過。小護士們一個接一個地過來陪二老聊天,廖維信白既明若在,人尤其多。

沒過多長時間,白父辦理出院手續。廖維信和白既明一起來接的,開車送到自己家。

他們一過年就搬家了,離開渾南那處房子,搬到現在三臺子附近的“如是我居”。一棟二層小別墅,不到三百平米,前院後院還有自己家的園子。

廖維信和白既明住樓上,為了兩位老人出入方便,安排他們住樓下。

白母心裡很慨,她清楚地知道,要是沒有廖維信,別說這些,就是老伴兒的病,還不一定怎麼回事呢。連醫生都說,這種病,輕易發現不了,一旦發現了,就是晚期。這算是揀條命。

她早知道廖維信有錢,這倒沒什麼,難得的是,廖維信是真心地對自己兒子。

要不是在這別墅裡一起住了一段子,白母自己都猜不到,一向安靜溫和的白既明,脾氣其實極大。子一上來,一張臉說冷就冷,言辭犀利得能殺死人,半點情面都不講。白母都聽不下去了,廖維信卻只呵呵一笑,對兩位老人一聳肩:“他就這樣,一會就好。”

對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可說的?還有什麼可挑的?人心都是長的,白母和白父離開S城的時候,白母已經對廖維信沒什麼可要求的了。她反而拉著兒子的手,叮囑著:“別總任,你也該懂事了。總這樣,讓人家父母看著,不心疼兒子啊?”

白既明皺皺鼻子,不屑地撇嘴。廖維信笑著將二人請上車,大包小包的東西也跟著放進去。告訴白母白父每天堅持吃補品,會員卡都是辦好了的,定期自會有人送到家裡。然後囑咐司機慢點開,平安到了H市再打電話。

眼見汽車走遠了,廖維信回頭對白既明就開始擰眉眼:“小壞蛋,還長脾氣了你,你給我過來!”

白既明嘻嘻一笑,轉身就往屋裡跑。廖維信追上去,一把按在上,手底下忙活,嘴裡叨咕著:“我收拾不死你,有仗義了是不?有外人就蹬鼻子上臉。”

白既明一邊笑一邊掙扎一邊“哎呀哎呀”地討饒,正上氣不接下氣,廖維信手機響了。剛過完年從唐山回來,又要安排白父治病,酒店和公司的事都給副手,可是重要的事還得自己去。他放下電話嘆口氣,瞪了一眼還縮在上悶笑的白既明,鼻子裡哼哼:“你給我等著啊,小壞蛋,晚上再收拾你。脫光了自己綁上。”

“滾!”白既明一枕頭向他腦袋上砸過去。

小番外廖維信過生

“你說……送你點什麼好?”白既明電話裡的聲音軟綿綿的,帶著一點賴賴的覺——千萬別誤會,廖維信心裡清楚得很,那隻能說明,這個小小的懶愛人,剛剛睡完午覺,還沒徹底清醒。

天知道白既明上的是什麼班,那個爛學校是不是快關閉了?居然從今年3月份開始下午不上班。不過這半天班實行的第一天,廖維信就吃到了他想念已久的紅燒。這說明,白既明有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來給他準備晚餐——嗯,還是不錯的。

“你送什麼都喜歡。”廖維信笑,這倒不是客套話,白既明一向淡漠,自己的生都可過可不過,居然能想起他的生,真是高興都來不及。

“嗯——”拖長的聲音,表明白既明正在考慮,最後乾脆來一句:“晚上回家吧,反正得給你最喜歡的,要不怎麼叫生禮物?”

還行,廖維信放下電話,心滿意足。最喜歡的,他知道我最喜歡什麼嗎?廖維信偷偷想了想,自己都沒想起來喜歡什麼。算了,讓他忙活去吧。

今天比平常晚了會,臨下班突然開了個緊急會議,廖維信一邊啟動車子一邊打電話。那邊白既明淡淡的,說:“嗯,沒準備什麼,不用著急。”廖維信放下電話,慢慢開出停車場。

一進院子,就發現別墅裡所有的燈都開著,想必不是燭光晚餐了,估計白既明也沒這麼漫。這燈火通明的,能幹什麼?廖維信停好車子,按了半天門鈴,也不見白既明出來,只好自己拿鑰匙開門。

客廳裡沒人。夕陽的餘暉,透過落地大玻璃灑進來,一地金黃。深的實木地板,原木的傢俱,襯著米的窗簾窗紗,一片溫馨。

廖維信低頭脫鞋子,這才發現鞋櫃上放著一張字條:“禮物是早就準備好的,愛要不要。”

天,廖維信失笑,那你還問我幹什麼?這算威脅?字條下還壓著一張摺好的紙,他放下手裡的公文包,慢慢打開。

那居然是一張打印出來的照片,八成是光打印,清晰得很。白既明穿著一條黑緊身皮褲,高筒皮靴,上身是白襯衫,和黑緊身皮背心,間扎著寬寬的皮帶。等一下,他手裡拿的是——皮鞭!還有還有,皮帶上掛著的是——手銬!

廖維信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咚地一聲,嘴角有點搐,他不會……不會是想……SM我吧——那可真夠驚喜的。

不過——說實話,白既明一向乾淨溫和,頭一回看見他這樣冷峻的造型,還真——帥。

哦,下面還有兩個字:廚房。

廖維信長出口氣,好吧,既來之則安之,看看他玩什麼花樣。

廚房也在一樓,外面是寬大的臺,臺一邊就是幾級樓梯,延伸到後院園子裡。

廖維信一打開廚房的門,低頭就看到地上放著一條皮鞭,正是照片裡白既明拿著的那條。廖維信先將皮鞭拿了起來,下面壓張字條:拉窗簾。

廚房對外的窗戶,安裝一副捲簾,平時捲起來,有時他們在廚房做愛,就將它拉下來。

廖維信拉開繩子,捲簾順勢而下。他一看到上面的照片,立刻目瞪口呆。

那照片極大,隨著捲簾舒展,上面的白既明仍是白襯衫,下身的黑皮褲卻已不見蹤影。他渾身都是溼的,頭髮上似乎仍有水珠滴下來。白襯衫緊緊貼在身上,只繫了一顆釦子,可以看見的鎖骨和半赤膛。他很隨便地坐在椅子上,腿是著的,但靴子仍穿著,雙腿大大地張開。一條腿支起來,一條腿踏在地板上。隱隱約約透過白襯衫,可以看到裡面緊緊裹著下身的黑皮質內褲。一隻手隨意垂下來,按住自己分開的大腿。

他的目光仍是清冽而冷靜的,帶著一種慾的味道,可那身衣服,那動作,情慾氣息撲面而來,挑逗而靡,幾乎讓廖維信承受不住,鼻血差點噴出來。

真他媽的,廖維信看看白既明筆直修長的雙腿,忍不住罵了一聲。他忽然覺得自己口乾舌燥,異常地煩悶,伸手扯開領帶,連著外套扔在地板上。

他強忍住自己怦怦的心跳,才算看清那照片下面兩個小字:書房。

廖維信幾乎是迫不及待,提著皮鞭兩三步就上了樓梯。

書房是所有房間裡最大的,三面牆全是書,兩臺電腦。白既明喜歡靜,也喜歡看書,有一次從網上購買了上千本,地址卻寫的是廖維信公司,半車書搬卸到廖維信辦公室裡,著實讓他嚇了一跳。

廖維信跑進書房找了半天,也沒看見什麼大照片,猛然一轉身,才發現一臺電腦亮著。晃了兩下鼠標,桌面顯現出來,正是白既明。

襯衫已經脫了,皮靴也不見蹤影,全身上下,只剩下身那條緊身皮質小內褲。而且,去他媽的,他居然趴在書桌上,部高高地翹起。啊——那是條丁字褲,後面的黑皮帶隱沒在縫中。白既明的表情,平靜而淡然,他竟然在看書!他就穿著這麼一條發騷的小內褲,看書!

廖維信抑制不住呻出聲,這個小壞蛋,這個妖!他咬牙切齒,有一種想把他撕碎的衝動。

白既明,白既明,你等我捉到你的!

廖維信閉著眼睛深兩口氣,使勁穩住心神,才睜開看清電腦旁邊字條上寫的三個小字:影音室。

影音室,是白既明點名要的。因為他非常喜歡看電影,可又不喜歡去電影院。這裡的音響是世界最先進的,隔音設備也是世界最先進的。裡面有寬大舒服的沙發,電影用投影儀直接打到對面的屏幕上,效果和電影院不相上下。

可這一次,屏幕上顯示的,是白既明的照片。背景是他們臥室那張大,白既明躺在那裡,被子斜斜搭在間。他閉著眼睛,神安詳而寧靜。可是,可是,廖維信清楚地看到,他的一隻手高舉過頭頂,被一副手銬牢牢地鎖在頭。而另一隻手搭在白的被子上,握著的赫然是那條黑緊身丁字小內褲。

他就像一個被捕落凡間的天使,哦,不,是天使面孔覆蓋的魔鬼,有一種讓人墮落的慾望。表面的純潔無暇,遮掩著骨子的放蕩。

廖維信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放肆地叫囂,白既明,白既明!

他實在忍受不住,這種緩慢的、步步為營的誘惑折磨,幾步衝到走廊盡處,兩個人的臥室門前。

臥室門緊閉著,上面貼著一張大大的字條:我是你最喜歡的禮物嗎?那麼就盡情享用吧。生快樂!

“盡情享用”四個字,徹底摧毀廖維信最後一點自制力,他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猛地一把推開門,衝了進去……

只要有你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

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這裡

就是生命的奇蹟

——林憶蓮《至少還有你》

廖母是個很溫婉的女人,帶有一種江南絲雨般的氣質。她退休之前是醫院的護士,因此說話總是細聲慢語的,很低柔,而且也不怎麼開口,只是微笑著,看看自己的兒子,再看看白既明。

廖父格很朗,頗有點北方人的豪氣。說話聲、笑聲都很大,言語風趣幽默,看問題非常銳。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成男人特有的自信和幹練。

可以看得出來,父母對廖維信的影響很深,但又不是全然的仿製。廖維信身上,有母親的溫柔體貼和善解人意,也有父親的沉穩凝重和開朗寬容。

廖父和廖維信的相處模式,與其說是父子,更不如說像朋友。他們彼此分享著一些東西,毫無顧忌。有時會相互贊同,但有時也會開誠佈公地講解自己的看法。這是白既明從未體驗過的。他從小就不和父母怎麼溝通,一切事情都是埋在心底。而此時,他看著廖家父子大開玩笑,覺得很驚奇,也很有趣。

一頓飯吃了近兩個小時,還沒吃完。幸好他們吃的是火鍋——這是廖維信早就關照好的,因為白既明喜歡——用不著擔心菜會涼掉。只有保姆張姐,時不時地起身,到廚房忙活一陣子,再端幾樣蔬菜品,放到桌子上。

白既明聽廖維信的話,不敢再喝酒,只喝點鮮果汁。另外三人也只喝點紅酒,但飯桌上氣氛很溫馨愉快。白既明瞪著眼睛聽廖父大爆廖維信兒時的糗事:第一次學騎自行車,直接衝到球門裡,來個“門”;第一次學滑雪,自己控制不了,直奔大樹就衝過去了,嘴裡還喊著:“大樹!”然後撞到樹幹上;不到兩歲時,給新郎新娘壓(即新婚第一天在新上滾一滾,一般是長相漂亮可愛的孩子,而家裡幸福美滿,才可充當如此重任),沒成想,玩得太累睡著了,結果了人家一;還有在鄉下姥姥家,到河裡游泳,光著小股被大鵝追……

白既明一邊聽一邊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都直不起來。偏偏廖父口才極好,形容得惟妙惟肖,就像發生在眼前一樣。

廖維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哭笑不得地說:“好了,爸!我這點光榮歷史,你怎麼記得這麼牢啊。”

“當然得記著。”廖父笑呵呵,“就等著哪天你不聽話,用來教訓你呢。”

“你這哪是教訓我呀,明顯是在幫既明撐。”

白既明沒聽明白,詫異地看向廖維信。廖維信笑道:“我這點糗事,都讓既明知道了。在他心目中的光輝形象立刻大打折扣,這我以後怎麼一振夫綱,壓也壓不住他呀。”

他口沒遮攔胡說八道,白既明又氣又窘,抬腿去踩他的腳。沒成想廖家鋪的是地熱,兩人都沒穿鞋,這一腳踩上去,一點力度也沒有,反倒像是撒嬌。

白既明剛要收回來,卻又被廖維信踩住,只覺得他足心的熱度隔著厚厚的棉襪直透了過來,溫暖得很。

白既明不出聲,任他踩著,自己低頭吃碗裡的菜。

廖父廖母對視一眼,微笑著站起來:“你們慢慢吃,既明你多吃點啊,別見外。”

白既明連忙也跟著起身:“叔,姨,你們不吃了嗎?”

“啊,我們吃飽了,去屋裡看會電視,你吃你的,不用管我們。”

白既明還要客套幾句,被廖維信一把拉得坐了下來:“都是一家人,你瞎客氣什麼呀。”廖父廖母笑著上樓了。白既明瞪廖維信一眼,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廖維信問:“你幹嗎?”

“我吃飽了,沒空聽你胡謅。”

一旁張姐連說:“我來吧我來吧,你們去歇著。”

白既明哪能只讓她幹活,好說歹說拿了一大堆碗筷,走到廚房洗碗。

廖維信幫著張姐收拾桌子,然後走到廚房門口,看白既明拿著洗碗布,忙著給碗筷上抹洗滌劑,雙手滿是白沫子。

張姐把東西放到一邊,左看看右看看,覺得自己有點礙眼,索撂開手,讓那兩個大男人在廚房裡忙活,自己樂得清閒。

兩個人渾然沒有注意到張姐的離開,廖維信慢慢走到白既明身後,從後面抱住他,下頜抵在他的肩頭,伸出舌頭,他的耳垂。

“幹什麼你。”白既明笑著躲開,“快點,幫我洗碗。”

廖維信認命地接過碗筷,在水池裡沖洗。忽然想起什麼,笑道:“還記不記得咱倆遇見的第二天,你給我做飯,吃完了就是這樣。那時候你就我幫你洗碗了,你怎麼這麼自來啊。”

白既明瞅他一眼:“都上了,還裝什麼靦腆。”

“哈哈。”廖維信笑,“哎,你知道當時我想什麼嗎?”

白既明自顧自沖洗碗筷,沒空搭理他。

廖維信嘆口氣,說:“當時我就想啊,這個人怎麼這麼好,又會做菜,又勤快。誰要是嫁給他,得多幸福啊。”

白既明聽著他甜言語的,雖然沒出聲,嘴角還是微微上揚。

廖維信用胳膊肘輕輕推推他:“哎,當時你想什麼呢?”

白既明不說話。

“是不是在想,這個男人好,長得又帥脾氣又好,實在難得。”廖維信自吹自擂,白既明斜睨著他,眉梢一挑:“你真想知道?”

“啊,告訴我唄。”

白既明垂下眼睛,慢慢地說:“我就是在想,昨天晚上,這個人做了三次就不行了,是不是功能障礙呀。”

……

“白既明!”廖維信徹底怒了。

那天晚上,廖維信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功能障礙。結果就是,正月初四,兩個人一直睡到上三竿。

廖父廖母早就起來了,吃了早點去拜訪親戚朋友。白既明賴在被窩裡不起來,廖維信也由著他。直到兩個人餓得肚子咕嚕嚕直叫,這才起洗漱,下樓吃午餐。

廖維信本來的計劃,是拉著白既明在唐山市區裡逛一逛,這一下,全泡湯了。廖維信咬牙切齒:“小壞蛋,都怪你。”

白既明笑嘻嘻:“怪我什麼呀,是你太好強。”

“哼。”廖維信想了想,決定要扭轉昨天晚上廖父對白既明的影響,拿出相冊、獎盃、獎狀,林林總總一大堆,耀武揚威地說:“看看吧,你老公是厲害的人。”

白既明撇撇嘴,不屑地說:“窮漢子得狗頭巾,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他說歸說,還是拿過影集,逐個看得仔細。

廖維信一邊陪他看,一邊連比帶劃地說著自己的回憶。兩個人在屋子裡泡了一天,傍晚廖父廖母回來的時候,白既明連房間都沒邁出一步。廖父笑著對廖維信說:“你也帶既明出去走一走,別來一趟唐山,只記住咱們家屋子了。”

“嗯那。”廖維信拉著白既明到玄關穿外套,“走吧,帶你看看我母校。”

一邊張姐喊一句:“別走太遠哪,過一會回來吃晚飯。”

兩個人答應著走了出去。

廖維信的母校就在他家附近不遠,不算太大,只有兩棟教學樓,周圍是高高大大的樹,不過葉子都掉光了。北方就這樣,一到冬天就顯得很蕭索。

廖維信帶著白既明,和值班的老師打了招呼,就開始在校園裡閒逛。

也曾在老師的帶領下,站在場上拔草;也曾為了動紅旗,半夜都想辦法怎麼做好人好事;也曾為輸了比賽,抱著隊友痛哭涕;也曾舞著假裝自己是郭靖洪七公……少年的時光,就在這或興奮或傷的話語中,漸漸舒展開來,又漸漸消散開去。

白既明靜靜地聽著,不時微笑一下。兩個人走到場角落裡,那邊有個沙坑,還有幾個雙槓單槓。“對了。”廖維信問他,“你爸不是說你小時候在唐山待八年嗎?在哪上的小學?”

白既明搖搖頭:“誰記得,似乎是叫什麼南福莊小學。”

“南福莊?”廖維信皺皺眉,沒什麼太大的印象,“沒關係,等我問問我爸,估計他能知道。哪天開車帶你去看看。”

白既明笑:“去看什麼?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有什麼好看的?”

“你這人……”廖維信無語了,沒見過這麼淡漠的。他兩手一撐,坐到雙槓上,嘆口氣:“算啦,以前的事我不管你。以後的事嘛,反正有我呢,也用不著你記著什麼。到時候你要是忘了,我會提醒你的。”

白既明垂下眼睛,忽然覺得心裡暖得很。他慢慢抬起一隻手,按在廖維信支在雙槓上的手背上。

“哎。”廖維信笑了一下,“人可真有意思。咱們倆從小都在唐山長大,這麼近也沒說見過一面。反倒都跑到S城去,然後才認識。你說,這叫什麼?”

這叫什麼?白既明抬起頭,看著火紅夕陽的映襯下,那個微笑著的人。他抿著,不出聲,眼底是清澈的溫柔。

廖維信一招手:“上來。”

白既明用力撐起身子,坐到廖維信旁邊。

廖維信一手按在雙槓上,一手攬住愛人的肩膀。兩個人都不再說話,看晚霞紅透天邊,遠山的輪廓,隨著太陽下山,而逐漸變得晦澀而黯淡……

我們的故事,就要在這裡結束了。當然,他們還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還會吵架,還會歡笑,還會悲傷,還會想念……這許許多多的“還會”,卻是他們幸福生活的甜註腳。

只要彼此還有愛,只要有你在身邊。

(全文完)

最近评论

juexh

2024-08-18 02:10:57

引用:
原帖由ljjtc520於2010-6-3014:29發表

話說,現在【另類區】裡的BL文好像越來越多了,是不是應該加一個【BL】標籤或者為這些腐女們新開一個【BL區】啊。

yanyongnb

2024-11-30 18:29:37

這樣的文筆寫出來的東西不能所有人分享真的是一種遺憾啊。很讓人動。但這種情還是有點讓人受不了

liang54

2024-11-30 18:29:37

文章很.不去寫文章太可惜了.

希望還能繼續更新!~

pxq1718

2024-11-30 18:29:37

明明開始說好一個月的,一月以後她走了,他就放不下了,那就是會生情啊。

ljjtc520

2024-11-30 18:29:37

話說,現在【另類區】裡的BL文好像越來越多了,是不是應該加一個【BL】標籤或者為這些腐女們新開一個【BL區】啊。

juexh

2024-11-30 18:29:37

引用:
原帖由ljjtc520於2010-6-3014:29發表

話說,現在【另類區】裡的BL文好像越來越多了,是不是應該加一個【BL】標籤或者為這些腐女們新開一個【BL區】啊。

guibing123

2024-11-30 18:29:37

寫的好寫出人物的內心世界很細膩我喜看這裡文章

xisuosama

2024-11-30 18:29:37

這樣的文筆都可以發到晉江這種大型文學網站了,好唯美,期待你繼續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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