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呂氏秋
才抵烏府,陶方了上來道:「我剛要使人去找你,幸好你們回來了。」項少龍一呆道:「什麼事這麼要緊?」
陶方笑道:「要緊是要緊極了,卻是好事,大王傳旨你立即入去見他。」接著把他拉到一旁,
低聲音道:「少龍勿怪我人老嚕囌,昨天校場比武時,王後看你的眼光很奇怪,你千萬要小心點!」
項少龍明白他話內的含意,肯定地道:「我有分寸的了,就算不會牽累任何人,我亦絕不會幹這種傷風敗俗的蠢事。」陶方知他言出必行,放下心來。項少龍掉轉馬頭,拒絕了烏卓等提議的護送,策馬朝秦馳去。
鹹街道的寬闊,介乎邯鄲和大梁之間,不過那只是指趙魏首都最大的那幾條街而言。平均來說,鹹
的街道要寬敞開揚多了。才轉入向南的大道,項少龍心中泛起給人盯著的
覺。那是很難解釋的一種
應。項少龍心中驚訝。不知是否打坐運功多了,自己的
覺竟變得這麼
銳。亦奇怪為何會有人在暗裡窺伺著他。他裝作
覽街景般,不動聲息往四周張望,?那間把握了周圍的形勢。
這裡地接南區市集,店舖與民居夾雜,兩邊路旁每隔兩丈許便有株大樹,林木成蔭,清翠蒼綠,若偷襲者要隱起身形,確是輕而易舉。眼光一掃之下,他發現了幾個疑人。兩人在一間酒菜館子二樓憑窗據桌而坐,見項少龍眼光望上來,立時垂下灼灼盯緊他的目光,裝作說話。另一人則是在路旁擺賣雜貨的行腳販,被一群看似是買東西的人圍著,正在討價還價,可是卻給項少龍發現他正專注地看著他的臨近,緊張得額頭現出了青筋來。
那些揹著他的人中,有兩、三個體形壯碩,極可能是他的同。與這扮作行腳販遙對的另一邊街上,有兩人見到項少龍馳來,忙閃到樹後去,顯然不懷好意。項少龍想到卻是另外的事。有人佈局殺他不出奇,奇在對方為何能這麼準確把握他的路線和行程。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知道莊襄王下旨召他入
,所以才能在這前往王
的必經之路,設下對付他的死亡陷阱。而敵人的實力應是不怕他有隨行的人員,因為對方定策時是不會想到他是孤身上路的。
想到這裡不心中檁然。這時他差點可肯定要殺他的人是楊泉君了,只有他才可通過秀麗夫人清楚知悉秦王的舉動,亦只有他才有膽量和實力對付自己。既然對付得荊俊,對自己也不用客氣了。
馬車聲響。前方街上馳來四輛盛草料的馬車,各有一名御者。兩車一組,分由左右靠近行人道處馳來,騰空了中間丈許的空位,可容他筆直穿過。項少龍只憑馬車出現的時間、地點和方式,便知不妥。生死關頭,他不敢託大,輕提疾風的韁索,裝作毫不覺察地往馬車
去,同時暗裡由
間拔出兩枚鋼針,藏在手裡。
雙方逐漸接近。項少龍心中好笑,輕夾馬腹,與他經過這段子相處的疾風已明其意,立即增速,?那間馳入了四車之間。這一著大出對方料外,駕車的四名漢子齊聲叱喝,
出了猙獰面目。草料揚上半天,每車草料內均暗藏有一名弩弓手,從草料下冒起身來,裝上了弩箭的弩弓同時瞄向項少龍。
項少龍大喝一聲,疾風箭矢般衝前,同時兩手一揚,鋼針往後擲出。頭兩輛車上的箭手尚未有發的機會,臉面早
著飛針倒回草堆裡。另兩人倉忙下盲目發
,失了準繩,勁箭
叉在他背後
而過。項少龍哈哈一笑,疾風的速度增至極限,瞬那間消失在長街遠處,教敵人空有實力,仍莫?他何。
項少龍在莊襄王寢的內廳見到莊襄王和朱姬「母子」,陪客當然漏不了呂不韋。這廳堂布置典雅,莊襄王獨坐上首,呂不韋、項少龍居左﹔朱姬和小盤居右,各據一幾。
女進來擺上食物美酒後,退了出去。侍衛只在外面防守,使這午宴有點家庭聚會的氣氛。小盤態度沉著,並沒有偷看項少龍。朱姬收斂了很多,美目雖
採更盛,但再沒有像以前般秋波頻送。
廳堂兩旁都開了大窗,可見外面迴廊曲折,花木繁茂,清幽雅靜,不聞人聲。莊襄王連勸三盃後,微笑道:「相國今早告訴寡人,少龍這幾天便要上路,去把趙穆擒回來好讓寡人得心頭之恨,寡人和姬後都非常
動,所以怎也要立即把少龍請來吃一頓飯,以壯行
。」項少龍對莊襄王大生好
,不但因他文秀的風采,更因他有種發自深心的真誠。
不知是否因長期在趙國作人質,受盡冷眼,所以他並沒有像孝成王般有著王族奢華不實的習氣。只看他對朱姬情深一片,又這麼眷念呂不韋對他的恩情,與這大商賈聯手對付自己國人,便可知他多麼重情義了。而且還有一個原因,使項少龍對他特別同情。當今世上,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天下最強大國家的領袖,只剩下三年的壽元。連忙叩首謝過。
莊襄王忽然慈和地道:「王兒是否有話要說呢?」朱姬和呂不韋的眼光落到小盤處,都出像莊襄王般
憐無限的神
。項少龍心中好笑,這三人全當了小盤是他們的寶貝兒子,怎知卻只是個假貨。同時暗吃一驚,小盤定是因聽到辱母仇人趙穆的名字,
出異樣神態,被莊襄王看入眼內。小盤往項少龍望來,失望地道:「太傅尚未有機會指導王兒,便要離開了。」
三人都笑了起來。朱姬蹙起黛眉道:「這事會否令太傅冒太多的危險呢?」項少龍笑道:「愈危險的事,癒合我心意,姬後請放心,臣下會小心在意的了。」
呂不韋呵呵笑道:「我對少龍卻是信心十足,知他定能成功。」莊襄王對小盤寵之極,微笑向他道:「王兒這麼敬
太傅,父王高興非常。」轉向項少龍道:「太傅這幾天若有空,可多
點時間到
來指點太子,你昨天在校場擋王翦那三箭,王兒興奮得向人提過不停呢!」
項少龍忍不住和小盤對望一眼,暗叫厲害,這小子如此一番造作,異若特別對他親密,亦不會被懷疑是另有隱情。當下恭敬地答應了。莊襄王嘆了一口氣,喟然道:「寡人當年命運坎坷,留落邯鄲,受盡白眼閒氣,從來沒有機會好好讀過書,且每天都要擔心明天是否有命。所以王兒回到鹹
,寡人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博覽群籍,要他——」朱姬嬌嗔地橫了他一眼,撒嗲道:「大王一口氣找了十多個人來輪
輔導太子,真怕政兒給累壞了。」
莊襄王欣然一笑,絲毫不因被她打斷了說話而有半分不悅。呂不韋呵呵笑道:「姬後想否聽聽老臣培育政太子的大計呢?」四人同時愕然往他望去。呂不韋以「慈父」的眼望往小盤,才向莊襄王道:「所謂不知則問,不能則學,先聖賢人,兵家劍客,誰最初時不是一無所識,還不是由學習思辨而來。既是如此,為君之道,更須學習。」
莊襄王訝道:「呂相國是否認為寡人對王兒的培育仍有所不足呢?今次請來指導王兒的人,均為我國在某一藝學上最出眾的人材,例如琴清的詩歌樂藝,不但冠絕大秦,六國之人亦無不心生景仰,與魏國的紀才女並稱於世,相國難道有更好的人選嗎?」項少龍這才知道寡婦清原來姓琴,也是太子太傅之一,難怪異秦始皇,嘿!亦即是小盤,會建「懷清檯」來褒揚他這女師傅了。
朱姬和小盤好奇地看著呂不韋,看看他會拿出什麼話來答莊襄王。呂不韋有成竹道:「政太子身為大秦儲君,當然不愁沒有能人指點。但過猶不及,有時太多雜學意見,反無所適從,所以臣下針對此點,特招來天下賢者能人,奇人異士,一齊集思廣益,把治國之道,上至統理天下,下至四時耕種,無所不包,總結在一書之中。異
書成,只要太子一書在手,便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了。」項少龍心中
嘆,呂不韋為了這「兒子」,都可說是用心良苦了。
莊襄王啞然失笑道:「真虧相國想出這辦法來,假若相國須要什麼幫助,儘管向寡人提出來好了!」午宴就這樣輕鬆融洽的氣氛下度過。
宴罷莊襄王和朱姬返寢休息,呂不韋身為相國,
理萬機,連說多了幾句話的時間都欠奉,項少龍把來時遇襲一事告訴了他,他聽了便匆匆離去,剩下項少龍領著小盤到校場練劍。小盤今非昔比,到那處都有大群
衛內侍
娥陪侍在一側,累得兩人想說句心事話兒都有所不能。動手比試前,小盤忍不住低聲道:「師傅!不要去邯鄲好嗎?沒有了你跟母親在身邊,我
覺什麼都沒有了。」項少龍這時見最近的內侍離他們也有五丈的距離,詐作指導他劍法,問道:「他們對你好嗎?」
小盤兩眼一紅道:「非常好!我也真當他們是我親生父母一般。」項少龍輕責道:「這是你最後一次當自己是小盤,由這刻起,就算在我面前,你仍是嬴政!」
小盤明白地點頭,再道:「不去可以嗎?」項少龍微笑道:「記著我們的君子協定,趙穆是我的,趙王是你的。」言罷一劍砍去。
小盤靈活地跳開一步,擺出架勢。項少龍看得心中一震。這小子多了以前沒有的一種東西,那就是強大的信心,使他的氣勢頓然大為改觀。這就是未來統一天下,成為中國第一個皇帝的巨人了。想到這裡,心頭湧起一陣難以遏制的衝動。
這時有內侍來報,說琴清來了。項少龍雖很想看一眼這與紀嫣然齊名的寡婦清,看她如何貞麗秀潔,卻以於禮不合,亦苦無藉口,何況小盤又要沐浴更衣,惟有打道回烏府去了。踏入門口,守衛報上王翦到來找他,正在大廳與烏應元和陶方閒聊,忙趕了進去。王翦見到項少龍,神情愉悅,趨前和他把手見禮。
項少龍見他穿上普通武士服,另有一番威武懾人的丰姿,不泛起惺惺相惜的
覺,誠懇地道:「累王兄久等了!」烏應元和陶方站了起來,前者道:「王太傅是來向少龍辭行的。」
項少龍愕然道:「辭行?」王翦興奮地道:「是的!我立即要起程赴北疆,與匈奴作戰。」
項少龍心頭一陣不舒服,暗忖若他要上沙場,必須莊襄王和呂不韋點頭才成。秦國自商鞅變法後,部族領袖的權力被褫奪,喪失了繼承的權利,官爵以軍功論賞。凡有五十兵員以上的調動,均須秦王批准。這在當時是史無先例之舉。使秦朝的中央集權,臻達至當時的最頂峰。所有大將平時只持著半邊令符,若沒有秦王把另一半予他,便難以調動兵員。除兵符外,還須蓋上秦王印璽的文書,那才算合法。所以要在秦國作反,比在其他國家是困難多了。
烏應元和陶方知他兩人有話說,識趣地藉口離開。兩人分賓主坐下後,項少龍呷著侍女奉上的香茗,心想難道呂不韋始終沒有容人之量,故意調走王翦,免得他來和自己爭寵。想到這裡,歉意大起。王翦奇道:「項兄的臉為何變得這麼難看?」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王兄剛晉陞為太子太傅,便給人調走了,小弟很替王兄不值,不行!我定要向大王為王兄說項。」
王翦乃智勇雙全的人物,先呆了一呆,旋明白過來,動地道:「現在王翦才知項兄真的是
護末將。不過中間有點誤會了,這次任命是末將向大王提出來的,唉!實不相瞞,軍中最講論資排輩,沒有一點人事關係,想領兵打仗,真是提也休提。今次他們不願項兄得太傅之位,才迫不得已捧了我出來,與項兄分個短長。現在我的身份不同了,今早晉謁大王時,大王問末將有何心願,末將立即說出望能到北疆效力。大王和呂相商量後,再問明末將心中所定策略,當場賜末將虎符,讓末將赴北疆當主帥。這是末將一直夢想的事,想不到竟成了事實。末將是來向項兄報喜和道謝呢?」
這回輪到項少龍呆了起來,匈奴和胡人長期侵犯秦趙燕三國的邊疆,三國為了爭逐中原,一向對他們採取築長城御邊的對策,始終奈何不了這些在蒙古高原上逐水草而居的強大遊牧民族。所以與匈奴人作戰,無人不認為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一個不好,還要丟了命。匈奴人居無定所,生活清苦,因此特別具有掠奪
,利用騎兵行動迅速的優勢,採取游擊戰略,敵退我進,敵進我退,經常深入中原,對以農業為主的中原諸國襲擾和掠奪。秦人正是深受困擾的一國。
當李牧開罪了趙王,便給調去北疆,可知那是一種變相的懲罰,所以怎想得到王翦會自動請纓,求人把他調往北疆呢?看到項少龍的關心模樣,王翦笑道:「難怪項兄不解,自少以來,我的想法很多都不同別人的。」項少龍放下心事,好奇心大起,道:「王兄何不說來聽聽?」
王翦一口把杯內香茗喝掉,正容道:「末將一向心儀趙國的武靈王,若非他以天大勇氣,作出兩項變革,不但使趙國成為諸強之一,也使天下改變了戰爭的方式。」項少龍早聽過此事,點頭道:「王兄是否說他的胡服騎?」
王翦興奮起來,道:「正是如此。那時趙人的衣服,袖子長、肥、領口寬、下襬大。這種長袍大褂,騎馬
箭都極不方便。於是武靈王不理國內大臣什麼『變古之道,逆人之心』的種種食古不化的反對大道理,下令全軍改穿胡服,把大袖子長袍改成小袖的短褂,
系皮索,腳踏長靴,裝扮一新。」項少龍聽著也覺有趣,笑道:「這改革牽涉到體面和社會風氣的變化,阻力當然不會少了。」
王翦冷哼道:「比起做亡國之奴,這小小改革算得什麼?」續道:「另一更深遠的改革,就是棄車戰為主的戰爭方式,代以騎兵作主兵種,在短時間內建起了一支強大的騎兵,不但橫掃匈奴,還披靡中原,所向無敵,名將輩出。若非出了孝成王這昏君,我國縱有白起這種不可一世的軍事天才,恐仍難有長平之勝。」
項少龍恍然道:「原來你要往徵北疆,是要效法武靈王當年霸業,開創局面。」王翦充信心地微微一笑道:「末將作戰經驗雖然不少,但都是充當先鋒士卒,從沒有領軍的機會,與東南方諸國作戰,何時才可輪得到我,所以才自動請纓,好試試領軍的滋味。亦可
習騎
作戰的方式,找匈奴人把我的劍磨利。」
接著低聲音道:「當年趙武靈王闢地千里,把林胡人盡畫入疆界之內,
於騎
的林胡人也充當了趙國的騎兵,頓使實力大增。末將亦一直有這想法。這叫一石二鳥,一
不迫退匈奴,何言一統天下?」項少龍伸手搭上他肩頭,心悅誠服地道:「王兄果是非常之人,竟可由一般人視為苦差的事裡,想出這麼多好處來,異
統一大業,必由你的寶劍弓箭開創出來。」
王翦還是首次遇上有人不說他是蠢材呆子,舉手抓著他的手臂,地道:「項兄才是非常之人,末將之有今
——」項少龍打斷他道:「你再提那件事,就不當我是好兄弟了。」
王翦兩眼一紅,誠懇地道:「項兄莫怪末將高攀,今次北征之舉,兇險萬分,說不定末將難以活著回來。今次前來——嘿!」項少龍見他言又止,奇道:「王兄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
王翦老臉一紅道:「其實末將一見項兄便心中傾倒,不知可否和項兄結為異姓兄弟,後禍福與共,若有半分虛情假意,願教天誅地滅。」項少龍大喜道:「是我高攀才對,不過項某亦有三個肝膽相照的好友,不若就讓我們效劉關張的桃園結義,留下千古忠義之名。」
王翦一呆道:「你說什麼劉關張的桃什麼結義?」這回輪到項少龍大尷尬。劉備、關羽和張飛的結義發生在三國時代,王翦當然是聞所未聞。當下胡謅一番,矇混過去。又找來滕翼和烏卓,四個人就在痊癒了大半的荊俊榻旁,一同行了結拜的隆重盟誓。接著大喝大吃一頓,王翦這才
天喜地的告辭去了。
當晚項少龍心情大佳,與烏廷芳等極盡笫之
,把煩惱和對紀嫣然的相思之苦,都暫且拋在一旁。忽然間,項少龍深切
受到自己來到了人生最得意風光的時刻。只要把紀嫣然接回鹹
,又擒了趙穆,他再沒有其他奢求了。第七章、情鎖秦
次晨圖先手下的頭號智囊肖月潭來找項少龍,兩人在內軒的小客廳坐下,肖月潭道:「是相國著鄙人來找太傅,看看有什麼可幫得上忙的地方。」項少龍昨夜娛過度,又多喝了兩杯,頭腦昏沉道:「先生請勿見外,叫在下少龍便可以了,無論我官至何職,我們都是曾共患難的朋友,只以平輩論
。」同時揣摩對方來意。
肖月潭見他不擺架子,心中喜,謙讓一番後,道明來意道:「為了方便少龍往趙國行事,純靠易容化裝,既麻煩又不妥當,所以相國命肖某特別為少龍、小俊、滕兄和烏兄四位,依臉形特製了四塊
巧的面具,只要略加化裝,例如修改鬢髮型狀和
素,保證可瞞過趙穆。當然!少龍等仍要在聲線和舉止方面多加配合,否則仍會給辨認出來。」項少龍如夢初醒,大喜道:「相國想得真周到,不知東西帶來了沒有。」
肖月潭傲然取下背上的小包裹,解了開來,赫然是四副面具。他拈起其中一副給項少龍戴上,項少龍立時搖身一變,成了個臉鬚髯的
豪大漢。肖月潭伸出手指,在他眼睛四周一陣撫摸,笑道:「這設計最巧妙的地方,就是介面多在
發處,例如
出眼睛這眼形缺口,不但把你的眉
加濃了,還把眼形變圓,所以即使是
識你的人,亦不能由眼睛把你辨認出來,至於下的介面,塗上一層粉油,便天衣無
了。」
項少龍忙拿銅鏡照看,亦讚歎不已。肖月潭拿出粉,在面具上畫上符號,才為他
了下來,道:「這面具仍要作少許修補,三天內即可
貨。」項少龍訝道:「肖先生真是神乎其技,只憑記憶便可製造出這麼恰到好處的面具。這究竟是什麼質料?」
肖月潭得人欣賞,自是高興,欣然答道:「這是產於西北一種叫『豹麟』的珍獸,比獵犬隻大上了少許,非常難得,我以高價蒐羅,亦只得到四張獸皮,今次一下子就用光了。」項少龍暗忖這種聞所未聞的奇獸,極可能就是因肖月潭而絕種,謝一番後,把滕翼等三人召來,讓他們一一試戴,看看有沒有須要修補的地方。滕翼等均嘖嘖稱奇,對邯鄲之行更是大為雀躍。
荊俊的體質好得教人難以相信,只這幾天工夫,便可活動自如了,當然仍不能動手搏鬥。肖月潭為滕翼下面具時,奇道:「滕兄是否遇上什麼開心的事,為何整個人都不同了。」滕翼破天荒地老臉一紅,唯唯諾諾敷衍過去。更不敢接觸其他人眼光。肖月潭把東西包好後,
低聲音道:「昨天少龍在街上被人伏擊一事,圖爺已派人查過了,應是渭南武士行館的人,因為剛巧他們有兩名武士昨天死了,秘密舉行了葬禮。」
如此一說,眾人都心知肚明圖先是收買了武士行館的其中某人,否則怎能得知這麼秘密的消息。肖月潭道:「但相國卻想請少龍暫時忍下這一口氣,因為相國已有個更好的計畫,可把楊泉君和邱昇一舉除掉,所以不
在這刻打草驚蛇。」荊俊憤然道:「他們
喜便來對付我們,遲早有人會給他們害了!」
項少龍暗忖呂不韋愈來愈厲害了,不再只爭一時之氣,那種沉狠才教人心寒,制止了荊俊道:「肖先生請相國放心,我們知道怎辦的了。」肖月潭顯然和荊俊關係良好,把他拉到一旁,解釋一番,保證不會放過邱昇等人後,才離開烏府。眾人商量了烏家上下的保安問題,擬定策略,項少龍道:「你們準備一下,三天後面具到手,我們立即上路。」
向滕翼笑道:「滕兄!好好享受這幾天珍貴的光啊!」滕翼苦笑道:「你也要來調笑我!」
此時有內侍來到,說奉王后之命,著項少龍立即入。項少龍愕然應命,離府去了。今次當然跟著大批烏家武士,不像上次般孤騎隻影了。
朱姬遣退娥內侍後,御花園的大方亭內只剩下朱姬、小盤和項少龍三人,其他最接近的侍衛亦在十多丈之外,只能看著,聽不到他們的對答。有小盤在,項少龍當然不擔心朱姬會「勾引」他。那會是使他非常頭痛的一回事。
朱姬為他斟置在亭心石桌上的酒盃,殷勤勸飲後,俏臉不勝酒力的泛起兩團紅暈,使她更顯狐媚無倫。這美女確有種傾國傾城的冶媚,那
人風韻使人聯想到紅顏禍水,尤其當項少龍想起將來會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朱姬的表情忽地嚴肅起來,誠懇地道:「今天我請少龍來,是得到大王同意,好讓我母子能表示
之意。現在朱姬再無所求,只望能好好栽培政兒,使他將來能當個勝任的君主。」眼光移到小盤處,
出母親慈
之
。再低聲道:「還好這孩子並沒有令我失望!」
小盤眼睛微紅,靠近了朱姬。項少龍心中釋然。這亦非常合理,朱姬縱使是天,但在邯鄲過了這麼多年任人採摘的生活後,也早應厭倦透了。所以份外珍惜與丈夫和兒子重逢的新生活,至少暫時是這種心境。
項少龍點頭道:「姬後的心事,少龍明白了。」朱姬深深看了他一眼後,環視四周的御園美景,足地籲出一口氣道:「我知道你最明白我的了,見到你,不但像見到朋友,還像見到了親人,一點不須瞞你。你若有什麼難題,不要怕向我說出來,有些情況由我向大王陳說,會比由相國稟告更為方便些。」
項少龍也不知她這番話有多少成是真的,但以她現時的身份,說這種話確是非同尋常。朱姬拍拍小盤的肩頭道:「政兒!琴太傅來了,快去吧!」小盤依依不捨地站了起來,隨著那站在遠處的內侍去了。項少龍知道戲來了,默然靜候。朱姬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又沒有在你面前擺王后架子,為何話都不說多半句呢?」
項少龍見只有他們兩人,輕鬆笑道:「守點君臣之禮,對姬後和我都是有利無害。」朱姬微笑道:「我和你間很多話都不須說出來,不過人家真的很你。唉!早知趁在邯鄲的時候,把身體給了你就好哩,最少留下一段美麗的回憶。現在為了做個好王后和好母后,所有私情都要放到一旁,希望少龍能體諒人家的心境。」項少龍想不到朱姬成了秦國之後,說話仍這麼直接
骨,可見江山易改,本
難移。一時找不到話題。
朱姬微嗔道:「看你!又變啞巴了!」項少龍苦笑道:「我能說什麼呢?應表示高興還是不高興。」
朱姬淡淡道:「看你還是高興居多,那就不怕給朱姬牽累了。」項少龍心中好笑,女人真奇怪,明是叫你不要惹她,但你若真個不去惹她時,又會不甘願,這是多麼矛盾。朱姬亦知自己過份了點,嘆了一口氣後,臉容轉寒道:「今趟少龍到邯鄲,可否給我殺兩個人?」
項少龍一震,瞧著她道:「說吧!」朱姬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雙目殺氣大盛,一字一字緩緩道:「第一個就是趙穆的另一條走狗樂乘,但不要問我原因,我連想也不願想起來。」
項少龍知她必是受過此人很大淩辱,否則不會恨成這樣子,點頭道:「我定能給你辦到!」朱姬斂去殺氣,眼睛出溫柔如絲
的神
,櫻
輕吐道:「但太危險就不必了,最緊要是你能無恙歸來,沒有了你,朱姬會
到失去了一個好知己。由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便
到就算你不是我的情人,亦會是知心好友。」
項少龍糊塗起來。她的說話究竟是來自真心,還只是籠絡他的手段?他早已看過她得趙穆和郭開暈頭轉向的本領,故深具戒心。表面當然裝出
動的神
。可是卻瞞她不過,朱姬大發嬌嗔道:「你當我是騙你嗎?皇天在上,若我朱姬有一字虛言,教我不得善終!」項少龍嚇了一跳,忙道:「低聲一點,給人聽到就糟透了!」
朱姬橫他一眼,氣鼓鼓道:「沒膽鬼!信了嗎!」項少龍無奈點頭,嘆道:「還有一個人是誰呢?郭開嗎?」旋又搖頭道:「當然不是他,否則姬後那天早迫我殺了他哩!」
朱姬仍是心中有氣,冷冷道:「算你還懂動腦筋,當然不是郭開,在那些可惡的人中,他對我算是很好的了。」項少龍好奇心大起,道:「不要賣關子了,快說吧!」
朱姬抿嘴一笑,俏皮地道:「是否無論我說出任何人,你都會照人家指示把他殺了呢?」項少龍一呆道:「還說我是你的知己,為何姬後總像要看我為難尷尬的樣子呢?」
朱姬心中一軟,嬌笑道:「好了!人家不再為難你了,另一個人就是......就是......」項少龍皺眉道:「是否要我求你才肯說呢?」
朱姬垂下螓首,再仰起來時,淚珠由眼角瀉下,悽然道:「當大王和呂相逃離邯鄲,趙穆知悉後,派樂乘領著大批人凶神惡煞般衝入家來,即時把所有男僕處死,女的給他們集體
辱,那猙獰可怖的情景,到現在仍歷歷在目,就算白天不想,夢裡仍會重歷那悽慘不堪的景況,下令的人就是樂乘,你說他該殺嗎?」項少龍熱血上衝,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機。
朱姬垂首道:「翌我和那假兒子給帶到趙穆處軟
起來,那幾天是我一生人最噁心的
子,當時我曾立下毒誓,假設將來有能力逃出生天,必報此辱。」項少龍提醒她道:「你仍未說那人是誰哩!」
朱姬淡淡道:「就是趙雅!」項少龍劇震道:「什麼?」
朱姬冷冷道:「什麼?下不了手吧!」項少龍這才明白她為何要多費舌,心中不舒服之極,沉聲道:「她究竟做過什麼事來呢?」
朱姬竟然「噗哧」嬌笑起來,花枝顫般道:「人家是騙你的,只是恨你對人家那毫不動心的可惡樣兒,才找趙雅來嚇嚇你。」接著玉臉一寒道:「但除這部份外,其他的話都是千真萬確。若情況許可,給人家把樂乘的首級帶回來!算朱姬求你吧!」
看著她猶帶淚珠的嬌朱顏,項少龍只覺頭大如鬥。這女人真不好應付。似是上天把她生下來就是為了使她能把男人玩
於股掌之上,難怪連趙穆都捨不得殺她了。朱姬舉袖拭去淚漬,輕輕道:「小心點啊!若換了是別人,我定會說擔保他榮華富貴。但我卻知道你是視功名如糞土的超然之士,所以只能對你說聲
。但若你有任何要求,只要說出來,朱姬定盡心盡力為你辦理。」
忽地又淺笑道:「例如那天下最美麗的寡婦清,少龍要否人家為你引介,人家才不信她能抗拒得了你的魅力?」項少龍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長身而起道:「姬王后若再沒有吩咐,請恕微臣要回家準備邯鄲之行了。」
朱姬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微嗔站起來道:「你這人真個硬骨頭,老是拿邯鄲之行過來,人家想不放你走也不行了。」又盈盈一笑道:「不過我正
喜你那樣子。唉!以後很難再有機會像現在般和你暢所
言了。」
項少龍聞言亦不無觸。朱姬當上王后的
子仍短,所以依然保存著昔
的心態。只看她剛開始時顯似意態堅定,但不旋踵又向自己調情,便可知道。無論如何!兩人間有了道不能逾越的鴻溝,無論如何
慕對方,
後亦只能藏在心底裡。兩人再默對半晌,項少龍才施禮走了。
[本帖最後由『紫曰』於2014-11-1019:20編輯]
第八章、膽大包天
內侍領著項少龍離開御花園,沿著迴廊,穿園過殿,往外走去。沿途哨崗林立,守衛森嚴,保安明顯比他上次來時加強了。項少龍心中大訝,難道秦
在防備著有變故發生?想起楊泉君先傷荊俊,又公然找人在長街伏擊他,可算行為囂張,會謀反亦不算稀奇。問題是秦國軍方還有多少人是站在他那一方吧了!
他當然不擔心。歷史書上早說明了呂不韋在被秦始皇罷黜前,一直是縱橫不敗的,而這可是十年後的事了。思索間,小盤的聲音由左方傳來道:「項太傅!」項少龍愕然循聲望去,見到小盤由一所外面植修竹的單層木構建築奔了出來,穿過草地,來到迴廊處。內侍和守護的
衛嚇得慌忙跪在地上。
項少龍正不知身為太子太傅,應否跪下,小盤叫道:「太傅免禮!」打了個眼。項少龍知機,和他走到一角,皺眉道:「你不是要上課嗎?」
小盤著氣道:「我早知太傅會經過這裡,所以一直留意著。」項少龍道:「你有什麼話要說呢?」
小盤正想說話,一把清甜但帶著怒意的女子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道:「太子!」兩人心中有鬼,齊嚇了一跳,往聲音來處看去。只見一位容絕美、頎長苗條的女子,垂著燕尾形的髮髻,頭戴步搖,身穿素白的羅衣長褂,在
光灑
下熠熠生輝,步履輕盈,飄然若仙地踏著碧草往他們兩人走來,姿態優雅高貴得有若由天界下凡來的美麗女神。尤其走動間垂在兩旁的一對廣袖,隨風輕擺,更襯托出儀態萬千的絕世姿容。
更使人震撼的是她臉部的輪廓,有著這時代女罕見清晰的雕塑美,一雙眼睛清澈澄明,顴骨本嫌稍高了點,可是襯托起她筆
有勢的鼻子,卻使人
到風姿特異、別具震撼人心的美態,亦使人
到她是個能獨立自主,意志堅定的美女。她的一對秀眉細長嫵媚,斜向兩鬢,益發襯托得眸珠烏靈亮閃。這般名符其實的鳳眼蛾眉,充盈著古典美態,其
人和特異處,項少龍還是初次得睹。
縱使以項少龍現在對女心如止水的心情,亦不由怦然心動。秀
的酥
,不盈一握的小蠻
,修長的雙腿,更使她有種傲然超於這時代其他女姓的姿態風采,比之紀嫣然真是各擅勝場,難分軒輊。不過這時她緊繃著俏臉,冷若冰霜,神情肅穆的盯著小盤道:「不知則問,不能則學,不學而能聽說者,古今無有也。太子你見事分心,無心向學,將來如何治國理民?」
小盤終是小孩子,自然是心怯地躲到項少龍背後,變成了兩位太傅正面鋒之局。領路的內侍嚇得退到一旁,怕殃及池魚。四周的
衛都目不斜視,扮作什麼都看不見。琴清雖是生氣,容
卻是清冷自若,氣定神閒,雙手負在身後,仰臉看著比她高了小半個頭的項少龍,柔聲道:「這位就是政太子整天提著的項太傅吧?」
項少龍看著她玉潔冰清,眼正鼻直的端莊樣兒,拋開遐思,正容答道:「正是項某人,琴太傅請多多指教!」琴清淡然一笑道:「項太傅客氣了!太子!還不給我走出來,大丈夫敢作敢為,須要承擔起責任。」
項少龍一呆道:「不是那麼嚴重吧?」琴清玉顏轉寒道:「項太傅這話大有問題,學習途中溜了出來,本只小事一件,可是以微見著,後當上君主,仍是這般心
,如何還能處理國事?若項太傅只知包庇縱容太子,如何對得起委重責於太子的大王?」
項少龍苦笑道:「不要說得那麼嚴重好嗎?算我不對,扯白旗投降了好嗎?」伸手一拍背後的小盤,道:「政太子!來!表現一下你敢作敢當的大丈夫英雄氣概給琴太傅過目欣賞!」
琴清聽得目定口呆,那有身為重臣會這麼說話的,就像鬧著玩的樣子。小盤應聲身而出,站在項少龍旁,
突肚,作大丈夫狀,小臉苦忍著笑,那模樣惹笑至極點。琴清眼光落到小盤臉上,看到他因忍笑
得小臉
紅,明知絕不可以發笑,仍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別過臉去,以袖遮臉。小盤見狀那忍得住,捧腹笑了起來。項少龍亦不
莞爾失笑。
笑意最具染力,尤其在這種嚴肅的氣氛裡,四周內侍
衛,無不暗中偷笑。琴清垂下衣袖,
出斂去了笑態的玉容,蹙起清淡如彎月的蛾眉,輕責道:「笑夠了嗎?」嚇得小盤和項少龍連忙肅容立定。笑開來實是很難制止,這時不但項少龍和小盤神情古怪,這美麗的寡婦也好不了多少,勉強繃著臉孔,責道:「不學而能知者,古今無也。但學而不專,等若不學,政太子好好反省今天行為,假若認為不能做到專心致志,琴清只好辭去太傅一職了。」
小盤忙道:「琴太傅,小政不敢了,保證不會有下一次。唉!今趟又要背誦點什麼東西呢?」琴清顯然是狠在臉上,其實疼在心頭,嘆了一口氣道:「今趟只要你用心反省,好了!今天到此作罷。」
往項少龍望來,尚未有機會說話,項少龍已瀟灑地向她躬身施禮,姿勢動作均非常悅目好看。琴清看得呆了一呆,垂下螓首,避過他灼灼迫人的目光,微一欠身,轉身婀娜去了。項少龍心中欣然。總算還了心願,見到這沒有令他失望的絕代美女。對他來說這已足夠了。今的項少龍,再沒有「初到貴境」時的獵
心情了。
項少龍回到烏府,岳丈烏應元剛送走一批來訪的秦朝權貴,風得意。這些天來烏應元展開親善社
政策,不住對有權勢的秦人送出歌姬和良駒,為在秦國的長期居留打下基礎,否則縱使有秦王和呂不韋在上支持,大處不會有問題,小處給人處處制肘,亦是頭痛的事。烏應元乃做生意的人,深明不論國籍上下,貴族平民,無不在求名逐利,於是針對此點,加上圓滑手段,逐步打通原本重重阻滯的關節。
項少龍心中一動,跟著烏應元回到主宅的大廳,坐下後說出了肖月潭的巧面具一事,道:「我本想扮作行腳商人潛返邯鄲,再出其不意俘虜了趙穆回來便算,但這些面具卻令小婿信心大增,決意放手大幹一番。」烏應元何等
明,笑道:「錢財上絕沒有問題,嘿!若比身家,呂相恐亦非我們對手。」再
低聲音道:「要不要我
一批歌姬來給你送人。」
旋又失笑道:「我真糊塗,她們會出你們底細的。」項少龍心想我如何無
,亦做不出把女人當貨物般送來送去,笑道:「我只要一批不會
我們底子的第一
戰馬。」
烏應元微一錯愕道:「你真的準備大幹一場了?」項少龍對烏應元的聞絃歌知雅意讚歎道:「岳丈真是舉一反三,我真的要放手幹孝成王和趙穆一場,以出那口在
頭的忿怨之氣。」
烏應元籲出一口涼氣道:「賢婿是我認識的人中最膽大包天的一個,不過你這一著肯定押對了。我們烏家離開趙國時把農場所有牲畜全部毒死,使趙人在戰馬牲口的供應上,出現了短缺的情況,你若帶戰馬去與他們易,保證他們要倒屣
你呢。」項少龍道:「我不單要和他們作買賣,還要他們讓我代替烏家在趙國開設牧場。岳丈最
悉這一行業,我們以什麼身份出現,才最能取信趙人呢?」
烏應元皺眉想了一會,拍案叫道:「我想到了,在楚國夏水處有個以養馬著名的人,叫『馬痴』董匡。我想起這個人的原因,是因他本是趙人,因父親董平開罪了權貴,舉家逃到了楚國,董平本當上了個養馬小官,不知是否格使然,被楚人排擠,丟官後歸隱荒野,專心養馬。少龍若冒充他後人,一來口音上不會出問題,二來從沒有人見過董匡,又可配合楚人的身分,好騙得趙穆相信你是楚人派去助他的間諜。我實在想不到一個比他更適合的冒充物件了。」
項少龍大喜道:「真的不能更理想了,岳丈可否撥十來匹沒有標記的戰馬,好讓我充當農牧大豪客?」烏應元抓著他肩頭失笑道:「十來匹馬怎樣向人充闊氣,至少要數百到一千匹才行,而且必須有標記,當然不是『烏』字而是『董』字了,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
項少龍皺眉道:「這事只可讓呂不韋一人知道,否則若讓秦人發覺,說不定會通風報訊,那就糟了。」烏應元搖頭道:「這事最好連呂不韋都瞞過,才萬無一失,放心吧!我們絕不須趕著數百匹戰馬出秦關那麼張揚,只要有幾天工夫,我便可辦妥,路線上反要下一番佈署,好讓趙人真的以為你們是由楚國到邯鄲去。」項少龍大刺
有趣,和他商量妥細節後,這才回內宅去了。
經過滕翼居所時,忽聞刀劍擊的聲音,大訝,順步走了入去,經侍女指點,在小後園裡找到了滕翼,原來此君正和善蘭兩人在鴛鴦戲劍。滕翼見到項少龍,臉上
出真摯的
情,著善蘭繼續和手下對打後,拉著項少龍到了一旁,欣然道:「昨晚真痛快,這幾個月來所有鬱結和痛苦都舒解了,現在只希望善蘭能給我生個兒子,好延續我滕家的一點香火,以免我作了滕家絕後的罪人。」項少龍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
滕翼老臉一紅,佯怒道:「若你再笑我,我便和你大戰一場。」項少龍笑得更厲害了。滕翼只是搖頭。
翌項少龍領著嬌
美婢,帶著痊癒了大半的荊俊,與滕翼、烏卓和那批烏家最
銳的家將,回到了和平安逸的郊野牧場去。其他一切有關赴趙的安排,全
由烏應元和陶方去處理。項少龍專心陪伴
妾,閒來則和滕翼等加緊訓練烏家的「特種部隊」,當然少不了灌輸他們有關一切為偽裝身分擬定出來的資料,以免
出馬腳。
眼見離別在即,趙倩顯得心事重重,項少龍知她心懸故國,又擔心他此行兇險重重,故與趙妮兩人刻意多撥時間陪伴著她,項少龍擁著倆人坐在後院涼亭欄杆上,想起當年在趙國挑逗趙妮,後來倆人突破心障,傾心相的美好時光,還有驚聞她們母子服毒自盡的心碎難過,到如今兩人雙宿雙飛。而趙倩更是隨著他歷經魏國的諸般驚險,還有逃回趙境前的風霜苦難,此刻終於有了安定的歸宿。倆女都是長於深
之中的天之驕女,如今為了他拋棄故國親人,怎不讓他牽腸掛肚?項少龍暗自立誓,待趙國之行回來後,定要帶著她們遠離將來的鬥爭戰
,與她們共度平靜的餘生。
十五天後陶方來到牧場,通知他們一切安排妥當。在牧場大宅的廳堂裡,眾人聚在一起,聽取有關邯鄲的最新消息。陶方道:「邯鄲忽然熱鬧起來,不知為了什麼原因,魏國的龍君和韓國最有權勢的大臣平山侯韓闖都出使到了邯鄲去,定是有所圖謀,據聞齊國的特使亦會於短期內到那裡去,形勢非常微妙。」項少龍和滕翼等臉臉相覷,都想到一個相當不妙的問題。
陶方人老成,早想到問題所在,嘆道:「假若楚國亦為這件我們仍不知道的秘密派使者到邯鄲去,雖說不一定會拆穿你們的假身分,但你們勢不能向趙穆冒充是應他請求而來奪取《魯公秘錄》的楚人了。」滕翼冷笑一聲,撮指成刀,作出了個下劈宰割的手勢。要知楚國離趙最遠,假設行動迅速,很有機會在楚使到趙前,搶先把他截著。
烏卓笑道:「這事我去辦好了,橫豎我們都須要派出先頭部隊,與趙穆取得聯絡和默契,好讓他為我們打通孝成王的關節,使趙人大開城門
我們。」接著向陶方問道:「趙穆與昏君和好如初了嗎?」
陶方嘆道:「孝成王真是不折不扣的昏君,聽內傳出的消息,趙穆這無
的傢伙在他
門外跪了半晚,便獲他接見,不一會又如水
融般黏在一起了。」轉向項少龍道:「趙雅稱病臥榻數月後,趙王亦不再為難她,把小昭跟趙大等人送回夫人府,現在已回覆正常的生活。」
陶方語罷皺眉苦思道:「他們究竟有何圖謀呢?」荊俊道:「當然是要對付我們秦國了。」
滕翼呆了一呆道:「小俊你這麼快便以秦人自居了。」荊俊尷尬地道:「不妥當嗎?」
陶方笑道:「怎會不妥當,你滕大哥只是不習慣罷了!」滕翼苦笑搖頭,沒再說話。項少龍心想這時代的人對國家的觀念遠比對家族觀念淡薄,有點像二十一世紀的人在大公司任職,若覺得沒有前途而自己又有點本事的話,轉到第二家公司是常規而非例外。問陶方道:「呂不韋在秦國的形勢是否大大改善了?」
陶方點頭應是,慢條斯理道:「呂相國現在欠的只是軍功,但他卻不敢輕舉妄動,怕因秦人的不合作而吃大虧,那他由少龍你經營出來的少許優勢,便要盡付東了。」項少龍心中苦笑。這件事他恐怕難以幫忙了,雖說在這戰爭的時代,你不去侵略人,別人亦要來侵略你,但若要他項某帶兵去攻城掠地,殺人放火,他卻怎也提不起那種心意。各人又再商量了一會,決定由烏卓明天立即起程去阻止楚使到趙,才返回後宅去。
尚未踏入門口,聽到趙倩的聲音在廳內道:「唉!月事又來了!」項少龍愕然立在門外。烏廷芳的聲音應道:「急死人了,人家已不斷進補,仍沒有身孕。」
項少龍也有些不安起來,生育這回事對幸福的家庭生活,特別這時代重視香火繼承的諸女來說,始終是一種缺憾,他自己反不覺得是太重要。廳內沉默起來。項少龍搖頭一嘆,加重腳步走了進去。
二十天後,當荊俊回覆了生龍活虎,眾人立即秘密上路,出秦關,繞了個大圈,由齊境入趙。項少龍的思慮比以前更周詳了。先派出使者向趙國的邊防軍遞上晉謁趙王的正式文書,不片晌趙軍城樓鍾鼓齊鳴,城門放下吊橋,隊形整齊地馳出數百趙軍,向他們營地來。滕翼一聲令下,由三百烏家「
兵團」組成扮作牧馬人的隊伍,列陣營外,恭候趙人大駕。
帶軍來的趙兵將領是守將翟邊,年約三十,身形短少幹,臉眉
靈,態度親熱,一見面便哈哈笑道:「董先生之名,如雷貫耳,今
一見,更勝聞名。」客套過後,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伴侍左右,領他觀看帶來的一千頭駿馬。翟邊身為戰將,自然識貨,憑欄觀馬,驚異莫名道:「這批戰馬質素之高,更勝敝國以前由烏家豢養的馬匹。」
項少龍等心中好笑,謙讓一番後,教人牽出其中特別高駿的一匹,贈與翟邊。不用說翟邊的態度更親熱了,忙大開城門,把他們這支浩浩的趕馬隊請入城裡,邊行邊道:「大王知道董先生遠道由楚而來,非常高興,尤其敝國正在急需戰馬補充的時刻,先生來得正是時候。」項少龍和滕荊兩人
換了個眼
,都知道烏卓不辱使命,打通了趙穆這關節。
當晚翟邊設宴款待眾人,席間問起他們在楚國的情況,他們遂以編好的故事從容應付,賓主盡。翌晨翟邊派了一名領軍,帶他們朝邯鄲進發,曉行夜宿,二十天後,項少龍終於回到了這曾令他神傷魂斷的大城市。
第九章、重回邯鄲
邯鄲風采依然。來接的是「老朋友」大夫郭開,還有化名為「狄引」的烏卓。一番禮儀和場面話後,眾人趕著千匹戰馬,昂然進入這代表趙人權力中心的古城去。郭開和項少龍並騎而馳,笑道:「大王對先生身在楚方,心存故國非常欣賞,今晚特在王
設宴款待先生。」項少龍正
懷
觸看著城內風光,聞言以
低得又沙又啞,放緩了節奏的聲調道:「大王能明白小人的心情,真使小人
動非常。唉!失去國家的人,有若無
浮萍,其中苦處,實不足為外人道。」
郭開微側少許道:「聽貴府狄先生說,董先生準備回來大展拳腳,但未知是否已清楚形勢呢?」項少龍心中一動,扮出愚魯誠懇的樣兒道:「小人只懂養馬,其他一竅不通,還望郭大夫能多加指點,小人絕不會忘記大夫的恩典。」今趟的策略就是裝作愚蠢和無知,以應付郭開這種狡猾之徒。
郭開哈哈一笑,才正容低聲道:「不知是何緣故,郭某一見先生,便心中喜,指點實不敢當,郭某定會竭盡所能,助先生完成心中理想。」項少龍裝出
零涕的模樣,道:「有大夫這樣照顧小人,那就安心得多了。不知小人要注意什麼事呢?」
郭開以無比誠懇的語調道:「大王那裡,自有下官為先生打點。但邯鄲有兩個人,先生必須小心提防,否則不但心願難成,說不定還有不測之禍,遭到與烏氏同一的命運。」項少龍裝出震駭的樣子,瞠目結舌道:「我和任何人都無怨無仇,為何有人要害我?」
心中卻是好笑。郭開顯是以為他是草野莽夫,思想單純,才以這種直接的方法籠絡自己,好使自己死心塌地,為他所用。由此亦可知趙王準備以他取代烏氏,才令郭開認為自己有被籠絡的價值。郭開那對閃爍不定的賊眼先巡梭四方,見前方開路的趙兵和後面的烏卓等人,均隔著一段「安全」距離,才低聲音道:「第一個要小心的人是郭縱,這人不會容忍有另一個烏氏的出現。」
項少龍點頭表示明白。郭開這話不無道理,這叫作一山不能藏二虎。不過他這「董匡」若要變成烏氏當那麼財雄勢大,恐怕沒有幾代的時間休想辦得到。所以郭開仍是在虛聲恫嚇。郭開神秘地續下去道:「另一個要小心的人就是鉅鹿侯趙穆。」項少龍忍不住失聲道:「什麼?」
?那間他明白了郭開並不甘於屈居趙穆之下,還正在找方法把他扳倒。不過郭開這樣向自己一個外人透心事,實在有點不謹慎了,
不住疑雲陣陣。這時剛抵達用來款待他們的賓館,赫然是當
囚
朱姬和假嬴政的質子府。郭開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下去,陪著他進府去了。郭開又說了一番好聽的話,接收了一千匹駿馬這令趙人無可抗拒的重禮後,回
覆命去了。
眾人來到內廳,聽取烏卓報告。烏卓吁了一口氣道:「我們確有點運道,楚人果然派來了使節,幸好給我截個正著,還得到了很多珍貴的資料。」滕翼明白地道:「大哥辛苦了!」
這五個結拜兄弟裡,以烏卓居長,所以成了大哥。接著是滕翼和項少龍,然後是王翦和荊俊這小弟弟。烏卓點頭道:「的確很辛苦,雖然在截捉楚使時設下了陷阱和埋伏,仍損失了五名兄弟,傷了十多人,不過這是在所難免的了。」項少龍可想像到當時情況的兇險和烈,道:「
清楚他們為何要來邯鄲嗎?」
烏卓道:「還是四弟的疲勞審訊管用,那叫白定年的楚使捱不了三天便崩潰了,吐了實情,原來這事牽涉到東周君。」眾人齊齊動容。自七百年前由武王肇創,周公所奠定的「封建帝國」,或者可以借一個累世同居的大家庭來作為形容。這大家庭先由一
明強幹的始祖,督率著幾個兒子,在艱苦中同心協力,創造出一個以姬氏宗族為中心的大家族,天子與異姓諸侯間,多半有姻戚關係。整個封建帝國的組織,都是以家族為經緯。
只從這點推論,便知這帝國的崩潰只是時間的問題。危機來自兩方面,首先就是「嫡長繼承製」,一旦所傳非人,便會得眾叛親離,周幽王是最明顯的例子。其次就是彼此間原本親密的關係,數代相傳後漸顯疏隔,而人口增加,良莠愈不齊,難免會出現仇怨爭奪,傾軋動武的情況。
局一現,誰也無力去阻止歷史巨輪的自然運轉。一旦王室失去了駕御諸侯的能力,立時會陷進群雄割據的局面。
而外族的入侵,迫得周平王東遷,正提供了這麼一個機會。君臣上下的名分,最初靠權力造成,當這權力消失,名分便成了紙老虎,周室的治權亦全面崩潰。不過這坍崩是緩緩出現,卻非一瀉而下。三家分晉前,諸侯間和與周室的關係上,仍有顧念舊情,不為已甚的心理,幹忤而不過度。所以平王東遷後三百年間,大體上仍能維繫著對周室神上的尊重和敬意。
三家分晉後,仍沒有以非公室至親的大夫篡奪或僭登君位元的情況出現。但分晉後,周室的名位進一步被削弱,威嚴愈減。但東周君仍然是諸侯名義上的共主。現在東周君針對各國畏秦的心理,作出最後的一擊,確仍不可輕忽視之。
烏卓續道:「今趟東周君派來的密使叫姬重,若讓他促成了齊、楚、燕、趙、魏、韓六國的聯盟,秦國勢將處於非常不妙的形勢,而如今看來成事的機會相當大。」滕翼望向項少龍道:「我們必須設法破壞此事,否則呂不韋將難保他相國的地位。」項少龍的頭立時大了幾倍。
滕翼的話很有道理。說到底呂不韋的相國之位,全賴莊襄王而來,並不穩妥。而秦人最重軍功,若讓六國聯手,此仗定是有敗無勝,那時即使莊襄王亦護不住呂不韋。若呂不韋坍臺,他們烏家休想再立足秦國,天下雖大,勢將烏家沒有安居之所。原本簡單的事情,一下子變得複雜麻煩起來了。
荊俊終於找到口的機會,道:「燕趙不是在開戰嗎?為何今次亦有燕人的份兒?」
滕翼道:「這百年來諸侯間誰不是忽戰忽和呢?」接著肅容道:「小俊最好忍耐一點,不要在形勢未明前去找你的趙致,否則出底細,我們休想有一人能生離邯鄲。」
荊俊神情一黯,垂頭答應了,不過誰都看出他心中的不願意。項少龍道:「趙穆那方面的情況怎樣了?」烏卓猶有餘悸地道:「幸好我們抓了楚人派來的使節,否則今次定要吃大虧,原來趙穆是楚國申君的第五子,這楚使白定年正是
申君派來與趙穆聯絡的人,還帶著
申君的親筆密函,省去了我不少審訊
舌。」
滕翼笑道:「大哥當然不會一字不改把信給這
賊吧!」烏卓笑道:「這是必然的了,這密函內容簡單,只是教趙穆信任白定年,好好與他合作,至於合作什麼,卻沒有寫出來。於是我依著信上的印監簽押,另外仿摹了一封,
給了趙穆,現在看來他對我們是深信不疑的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那封密函仍在嗎?」烏卓道:「這麼有用的東西,我怎會掉了,連那楚使亦留了下來,軟在邯鄲外一個秘密地方,今次趙穆有難了。」
項少龍大喜,四兄弟再商量了一會後,才收拾心情,往趙赴宴去也。路途中項少龍想起那次到趙
與連晉決戰,不
大生
觸。世事之難以逆料者,莫過於此。當時那猜想得到,兩年後的今天,他會以另一種身分,完全不同的情懷去見趙王呢?
在趙軍的引領下,項少龍和三個結拜兄弟,昂然策騎進入門。
衛軍擺開陣勢,在趙
主殿前的廣場上列隊
,鼓樂喧天,好不熱鬧。項少龍等想不到如此大陣仗,都頗
意外,亦知趙王非常重視他們的「迴歸」。其中一名將領策馬
出,高唱出
的讚語,赫然是忘恩負義的老相識成胥。這傢伙的軍服煥然一新,看來是高陞了一級,成了
衛軍的頭子。
項少龍依足禮數,虛與委蛇一番後,與他並騎馳往庭。成胥親切笑道:「不知如何,末將雖是首次見到先生,卻有一見如故的
覺。唔!先生很像某一位末將
悉的人,卻一時想不起那是誰。」
項少龍心中暗檁,知道自己縱使改變了容貌,但體形依然,言行舉止方面亦會在無意中漏出少許破綻,才勾起了成胥對他的回憶和覺。若無其事地以他「低沉沙啞」、「節奏緩慢」的聲音道:「成兵衛不須奇怪,鄙人亦不時會有這類
覺,就是見到首次相識的人,卻像早曾相識的樣子。」成胥釋然道:「看來是如此了!」
這時來到內玉華殿前的廣場處,成胥首先下馬,項少龍和隨後的滕翼等隨之跳下馬來。玉華殿臺階兩旁左右排開了兩列數十名
衛,執戈致敬中,趙穆這
賊在樂乘和郭開兩人傍陪下,
下階來。項少龍等看得心底暗歎,想不到孝成王這昏君經過他們一役的嚴厲教訓後,仍然這麼倚重趙穆。趙穆隔遠呵呵大笑道:「本人鉅鹿侯趙穆!董先生來得真好,大王等得心都焦了。」項少龍裝出惶恐的樣子,恭敬地道:「若教大王心焦,小人怎擔當得起。」
趙穆趨前,伸出雙手和他握著,向他打了個眼,微笑道:「大王親自看過先生送來的戰馬,非常
意。我們大趙得先生之助,定能大振軍威。」項少龍見趙穆認不出他來,放下心事,欣然道:「能令大王高興,小人已
不虛此行了。」同時與郭開
換了個眼
。
趙穆親切地為他引介了樂乘,項少龍則為滕荊兩人引見,客氣話後,各人輕鬆行往趙去。剛步進
門,大殿內的侍衛動作整齊地端立敬禮,樂隊奏起
迓貴賓的喧天樂聲。項少龍等和趙穆三人趨前下跪。趙王哈哈一笑,離開設在對著大門另一端的龍座,步下臺階,急步走來,一把扶起項少龍,欣然地親切道:「董先生乃寡人上賓,不用執君臣之禮。」又向滕翼等人道:「諸位請起!」
項少龍剛站了起來,後面的荊俊竟「譁」一聲哭了出來,包括項少龍等人在內,全愕在當場。當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到垂頭痛哭,賴在地上不肯爬起來的荊俊身上時,這小子嗚咽道:「小人失禮了,可是看到少主終於能回國力,完成了多年來的願望,使我動得……」竟又哭了起來。項少龍等心中叫絕,想不到荊俊有此要哭就哭的本領,若非他們心中有數,還以為他真是
動得忍不住落淚。
趙王當然更不會懷疑,行過去把荊俊扶起,勸一番後,向項少龍道:「董先生有此忠僕,令寡人
動不已。」項少龍這時才有機會打量殿內的環境。趙王後韓晶亦出席了晚宴,席位設於孝成王右旁稍後處,正目光灼灼瞧著自己。幸好看錶情只是出於好奇,並非看出他什麼破綻來。
趙王左右下首處各設四席,應是每人一席,那便有一席空出來了,只不知何人架子這麼大,竟連趙王的晚宴都斗膽遲到?口中誠懇應道:「小人等雖長期身處異國,但無時無刻不想著回國力,可是因著烏氏的關係,害怕……」趙王冷哼一聲,打斷他道:「休要再提此人,放心吧!難得先生如此念舊,由今天起,安心為寡人養馬,寡人必不會薄待先生。」項少龍等忙跪下謝恩。
正要入席時,門官唱喏道:「雅夫人到!」項少龍等嚇了一跳,齊往大門望去。趙雅除了俏臉多了幾分滄桑外,仍是光四
,丰采依然,一身白底紅藍花紋的華貴晚服,像只彩蝴蝶般飛進了殿來。趙雅美目飄到項少龍處時,明顯地嬌軀一震,停下步來。
項少龍心叫不妙,若此時了馬腳,那就前功盡棄,連忙使眼
要趙雅鎮定。幸好孝成王、晶王后還以為這著名
女只是因看上了項少龍,才有這等奇怪表情,哈哈笑道:「王妹又遲到了,待會定要罰你三杯,還不過來見過董先生!」趙雅心領神會,移前向趙王下跪施禮,才站起來向項少龍施禮道:「趙雅見過董先生。」
項少龍等鬆了一口氣,也就乘機入席。他們以項少龍為首,依次佔了右方四席。另一邊則是趙穆、趙雅、樂乘和郭開。侍女奉上酒菜時,一隊三十多人的歌舞姬輕盈地跑了進來,在鼓樂聲伴隨下,載歌載舞。趙雅入席後,螓首低垂,以掩飾眼中藏不住的喜悅,同時心中計較已定,要把握這難得的機會接近項少龍。舞罷主賓照例互相祝酒。趙王卻不肯放過趙雅,重提罰酒三盃的事,迫著她連幹三盃。
微醉的趙雅刻意放起來,不住嬌笑撒嗲,看得項少龍心旌
漾,為宴會帶來無限熱鬧和
光。這美女開放起來時,沒有男人不看得心
難熬。尤其她回覆了昔
的
樣兒,對在場諸人秋波拋送,眉目傳情。滕翼和烏卓還好一點,荊俊早大暈其
,頻頻和她舉杯對飲。
鬧了一會後,趙王向項少龍道:「先生準備如何在此開展大業呢?」項少龍沙啞著聲音緩緩道:「小人只是先行一步,還有幾批戰馬和馬種正在運赴途中。事不宜遲,明天小人便到城外視察,看看有什麼適合地點,好開設牧場。」
趙王喜道:「這就最好了!」趙雅向項少龍飛了一個媚眼過來道:「先生的家眷是否會同時抵達呢?」
項少龍見她給自己機會接近,自然地接道:「待一切安頓好後,小人便派人回去把他們接來。」樂乘奇道:「董先生如此舉家遷來我國,不怕招楚人之忌嗎?」
項少龍從容答道:「小人的牧場設在楚魏邊疆處,只要每年向楚人出五百匹戰馬和五千頭牲口,楚人便從不過問小人的事。今次來前,小人早有安排,不虞他們在短期內有任何發現。」趙王哈哈一笑道:「今晚不談正事,只說風月,來!讓先生看點好東西。」言罷一拍手掌,樂聲再起。
眾人瞪大眼睛時,四名歌舞姬以曼妙的步姿來到席前,表演另一輪歌舞。她們不但姿遠勝剛才的歌舞姬,更使人要命的是美麗
人的
體上只是分別披著紫紅、鮮黃、淡綠和清藍
的輕紗,手持長劍,翩翩起舞。若隱若現間,青
動人的
體
光隱現,美不勝收。尤其長劍和女體那剛柔的對比,更令她們倍添狂野之態。自上路後便沒有碰過女人的項少龍,不由看得
火大作。
舞罷歌姬退了下去,趙穆笑道:「這是燕人獻給大王的十名燕族美女中的品,亦是大王送贈先生的見面禮,先生認為還可以嗎?」這種送贈美女的盛事,乃這時代權貴
往間的例行風氣,但項少龍現在的形勢卻是不宜接受,尤其旁邊還有趙雅盯著,連忙正容道:「大王好意,小人
不盡。只是現在開設牧場之事百廢待舉,實不宜於耽於女
安逸,大王請收回成命,待部置妥當後,小人才敢放心收此大禮。」
趙王愕然半晌後,動地道:「先生果非常人,難怪有馬痴之譽。既如此,這四名燕女便留在
內,俟諸事定當後,再送往貴府。」趙雅欣賞地對項少龍道:「不知先生定了何時到城外視察呢?」
項少龍知這是趙雅急於見他,答道:「明天出前便出發,還望樂乘將軍按排城關開放的問題。」趙雅果然
出欣喜之
。宴會繼續進行下去,雖說不談正事,但因項少龍扮作一個只知畜牧的
人,話題始終繞在這方面。當趙王問起楚國的情況時,項少龍早準備了答案,輕鬆地應付過去。
最後賓主盡。宴後趙穆借辭送項少龍回去,與他共乘一車,乘機秘密商議。車子開出
門。趙穆立即扳起臉孔,冷冷道:「是誰人想出來的主意,竟要把一千匹上佳戰馬,送給趙人?」項少龍心中好笑,淡然道:「當然是
申君的主意。」
趙穆的臉沉起來,雙目厲芒閃閃,冷然看著項少龍,沉聲道:「你真是那『馬痴』董匡嗎?」項少龍
低聲音道:「當然不是,真正的馬痴確有返趙之心,早給君上處死,還抄了家當,這千匹戰馬只是他部分家業。」
趙穆不解道:「我只叫你們派人來奪取落在郭縱手上的《魯公秘錄》,為何現在卻大張旗鼓來到邯鄲,有起事來,說不定連我都會被牽累在內。」項少龍從容答道:「這是申君的奇謀妙計,要知趙國經烏家一役後,元氣大傷,外強中乾,說不定會便宜了近的秦、魏、齊諸國,君上有見及此,所以改變策略,希望公子能取趙王而代之,那我們大楚便可不費一兵一卒,置趙國於版圖之內了。」
趙穆渾身一震,雙目喜閃動,失聲道:「君父真有這想法嗎?」自從抵達趙國後,他的權勢與
俱增,但心情亦是矛盾之極。
申君的原意是要他控制趙王,好以趙人之力牽制著秦人,破壞三晉合一的密謀。但人非草木,經過這十多年的長期居趙,趙穆不由對趙國生出歸屬之心。不過這隻能空想一番,他仍是給楚人遙遙控制著。若有異心,楚人可隨時把他的身分揭破,那種
覺絕不好受。但假若他能篡奪趙王之位,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局面了。
人望高處,這正是趙穆心中的夢想。項少龍見他神,已知命中了對方要害,加重語氣道:「小人怎敢欺騙公子,今次隨小人來此的戰士,均是第一
的好手,稍後還有數千人借辭趕送牲畜入趙,只要能除掉像廉頗李牧這種有影響力的將領,趙國就是公子囊中之物了。」
趙穆喜道:「原來如此,待我回去想想,看看應如何進行計畫。」探手搭著他肩頭,湊到他耳旁低聲道:「若我真能成為趙國之君,必不會薄待先生。」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當然是為了截然不同的理由而開懷。
空行回到前身為質子府的華宅後,滕翼對項少龍道:「趙雅這般對三弟明白接近,是否妥當?還是小心點才好。」荊俊羨慕地道:「三哥能以別種身分跟她公開往來,不是採絕倫嗎?」
項少龍尚未有機會說話,滕翼不悅地責難荊俊道:「你總是腦袋
之想,卻不知好
誤事之弊,趙雅和你三哥以前關係親密,從了他後未再對其它男子假以辭
,如今才初見面便這般興趣,極易引人疑竇。」項少龍心中大檁,暗生警惕,笑道:「那我只有當個好
的董馬痴,展開手段再重新追求她一次了。」
各人商議了明天要做的事後,回房睡覺去了。回房後,項少龍下面具,躺到榻上,心思起伏。他戴上面具後的樣子絕不算英俊,膚
有著曝曬後的黝黑,可是配合著他的身形體魄,卻總有股骨子裡透出來的魅力,尤其是改變了眼形的眸子,仍是那麼閃閃有神,充
攝人的異力。這樣的形象,要讓人相信趙雅會對他動心,除了展現他的能力外,恐怕還要藉機顯顯
上威風才行。接著又想起紀嫣然這情深義重的嬌嬈,思
起伏下,更是不能入睡,索
起榻到一旁依墨家心法打坐。不一會心與神守,睜眼時天
微明。
項少龍匆匆換衣,戴上面具後,出廳與滕翼和烏卓會合,一起出門。荊俊因別有任務,沒有隨他們一起去。樂乘派了一個叫謝法的武將領著一隊趙軍來作導遊,正在大廳恭候他們,客氣幾句後,眾人策馬馳上邯鄲剛開始了新一天活動的大街上。
蹄聲在後方響起。眾人回首後望,一隊人馬追了上來,果然是趙雅和十多名護送的家將。項少龍和滕烏兩人換了個眼
,勒馬等候。趙雅果然對董匡的「興趣」這麼大。笑臉如花的趙雅先遣走了家將,其中包括了趙大等人,才策馬來到項少龍旁,笑臉如花道:「董先生遠來是客,怎能沒有人相伴呢?」
項少龍見她一身淺藍的緊身騎馬裝束,短襖長,足蹬長靴,把她動人的線條暴
無遺,心頭一陣
觸,竟說不出話來。趙雅白他一眼道:「董先生是否不
人家哩?」項少龍以他沙啞的聲音道:「夫人多心了,小人有夫人作伴,
喜還來不及呢!」
趙雅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聲,領先策馬而出,叫道:「那就隨我來吧!」項少龍心中一跳,策馬追著去了。
他們由東門出城,放蹄疾奔。目睹夏之
的山林野嶺,項少龍心懷大放,拋開所有心事,同時下了決心,立意好好大幹一場,鬧他趙人一個天翻地覆,不會再因心軟而有所保留了。
第十章、情路相遇
趙雅縱情拍馬飛馳,累得眾人追在馬後,經過了城外的大草原後,趙雅離開了官道,朝東北丘陵起伏處奔去。地勢開始變化,奇峰異石代替了重重草,沿途飛瀑危崖,雲飛霧繞、幽壑
泉,明麗如畫,構成動人心魄,層出不窮的美景。穿過一座山谷後,來到一個長峽處,兩邊陡壁淩霄,多處只窺見青天一線,形勢險奇。
趙雅在前方放緩下來,項少龍正要趕上她時,滕翼趕到他旁低聲道:「少龍!你若以剛才那種神態和語氣和趙雅說話,遲早會給別人看穿底細。」項少龍大是檁然,知道滕翼是旁觀者清,往後望去,見到烏卓正著謝法指點環境,不虞聽到他們的對話,忙虛心求教。滕翼道:「董匡是出名只懂養馬的人,其他方面則是
人一個,你自己斟酌點看吧!」項少龍有會於心,沉默下來。
長峽已盡,眼前豁然開朗,林木天,
光由濃葉成蔭的樹頂透
下來,彩光紛呈,美得難以描擬。樹叢山石間溪
錯,涓涓細
,潺湲靜淌,似若不屬於這世界的仙境,教人心怡神醉。趙雅似乎對這地方非常
悉,領著他們來到一個小丘之上,四周景物,立時盡收眼下。
項少龍策馬來到趙雅之旁,環目四顧,看清形勢,始發覺立馬處恰是一幅廣闊盤地的核心處,遠處奇峰峻嶺層層環護,翠濃重,水草肥茂,山重水複中地勢開闊,
眼綠蔭,香飄遠近,
不住哈哈一笑,道:「他
的兒子,夫人怎知有這麼一處好地方?」趙雅聽他語氣變得
鄙,秀眉微皺,隨即瞭然,配合地表示不悅,沒有答他。滕翼等亦來到兩旁,同時讚歎。
謝法道:「這處叫藏軍谷,唯一的入口就是剛才的一線天,當年我大趙的武靈王與戎狄作戰,曾藏軍於此,以奇兵得勝,自此後這處便命名為藏軍谷,董先生認為還可以嗎?」項少龍暗忖我怎知可不可以,忙向烏卓這畜牧專家打了個眼。烏卓略一頷首,表示同意。項少龍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番後,讚歎道:「呀!真是要
他的娘!」
滕翼、烏卓與趙雅三人心中好笑,謝法卻是聽得為之側耳。項少龍忍著笑道:「鄙人一見好東西,便忍不住要說幾句他娘。這麼美好的地方,不是更要大
他的娘嗎?」謝法喜道:「如此說,先生是否要選此谷作牧場呢?」
趙雅此時往項少龍望過來。項少龍故意狠狠在她高的
脯盯了一眼,才點頭道:「唔!這地方甚合鄙人眼緣,由今天開始,這藏軍谷就是本人建立第一個牧場的地方了,他
的!想不到這麼順利便揀到場址。」趙雅見他語氣神態,都
鄙不文,知道這是項少龍提醒自己暫時不宜太過接近他,便道:「董先生既找到理想的場址,可以回去了嗎?」
項少龍故意打量著她,道:「鄙人還要仔細勘察這裡的水源、泥土和草質,
的,夫人這麼急趕著回去作甚?」趙雅見他這般做作,說話又
魯無文,心中反而有些快意,表面卻裝微怒道:「我還有約會,那來時間多陪先生呢?」心中暗自盤算,要怎麼才能公開「傾心」於「董匡」這個人。
項少龍笑道:「未知是誰令夫人這麼急著回去呢?」趙雅佯怒道:「這是我的事,與先生半點關係都沒有。」一馬首,掉頭往原路馳去。嚇得謝法忙分出一半人護送她回城。
項少龍見趙雅如此聰慧配合,心頭一陣暖意。裝模作樣勘踏一番後回到了行館。趙穆的人早在候他,邀他到侯府赴宴。
項少龍沐浴更衣後,獨自一人隨來人往侯府赴宴。趙穆見他來到,神情欣喜,趁時間尚早,把他帶入內軒密議,未入正題前,先笑道:「聽說你把趙雅氣得半死,怎麼了?對這婦沒有興趣嗎?現在的她比任何時間更易
上手呢?」項少龍心中暗罵趙穆,嘴上應道:「我怕她是孝成王的
細,那敢惹她。」
趙穆顯然對他這種審慎態度非常欣賞,拍了他一記肩頭,親切地道:「是否細?誰比我更清楚呢?若對她有意,我自會給你安排。」項少龍暗中叫好,忙轉話題道:「那件事侯爺想過了沒有?」
趙穆神大振,那還記得趙雅,肅容道:「現在邯鄲,誰不是我的親信,只要能除去幾個人,我必可安穩地坐上趙國君主之位。」項少龍微笑道:「首先要殺的兩個人就是廉頗和李牧吧!」
趙穆讚歎道:「有你這種人材來助我,何愁大業不成,不過這兩人身旁猛將如雲,恐怕很難下手。」項少龍淡淡道:「若是容易,侯爺早下手了,這事可包在我身上,只要我能得到他們的確情報,必能一擊成功。聽說現在他們都不在邯鄲,最好有方法把他們召回來,那我就使人作好埋伏,乾手淨腳把他們幹掉。」
趙穆懷疑地道:「你真的如此有把握?這兩人只是家將親兵便有數千人,相當不易對付呢。」項少龍道:「沒有人比我更刺殺之術了,侯爺放心好了。」
趙穆那會相信他空口說白話,沉聲道:「這事要從詳計議才成,你最好先建牧場,打下基,這事有我在孝成王跟前說項,定可順利達到。」項少龍心中好笑,他說這番話,就是要趙穆自己明白到此事不可
之過急,這時見目的已達,自然不會蠢得去迫他,點頭恭敬道:「鄙人全聽侯爺吩咐,這也是君上的指示。」
趙穆見他這麼聽話,心中大悅,微笑道:「孝成王現在對你印象絕佳,但記著牧場的事要加緊進行。哈!你這一招真命中了趙人的要害,沒有比趙人更需要你這救星了。」項少龍道:「我已選定了場址,明天立即著手進行。」
趙穆長身而起道:「來吧!各人也應來了,今晚請來的除了幾個在邯鄲最有權勢的人外,還有為東周君的事來此的各國使節,趁這機會見見他們吧!」項少龍知道自己現在成了趙穆的寵信心腹,所以特別得他垂青,站起來隨他往侯府的主宅走去。
兩人並肩在迴廊漫步,遇到的家將婢僕,無不跪地施禮。經過位於侯府正中的大花園時,一群達百人之眾的歌舞姬正在練舞,一時衣香鬢影、嬌聲軟語,教人看得眼花繚。項少龍眼利,一瞥之下便發現指導她們歌舞的導師赫然竟是趙致,不
呆看了幾眼。訓練並沒有因趙穆經過而終止,趙致明明看到趙穆,但卻充作視而不見,不住發出命令,使眾美姬翩翩起舞,五光十
的綵衣,在燈火照耀下教人目為之眩。
趙穆湊到項少龍耳旁道:「看上了她嗎?此女叫趙致,父親是趙國有德行學問的大儒,師傅則是劍術大家,我也拿她沒有辦法。」項少龍不置可否地一聳肩頭,繼續前行。過了花園,兩人踏上直通府前主宅的長廊,對比下似是忽然靜了下來,一名女婢面而至,看見趙穆,忙避在一旁,跪了下來。就在此時,項少龍心生警兆,自然而然地右手握在血
的劍把上。
他心中奇怪,不由往那女婢望去,只見她的手縮入廣袖裡,低垂著頭,下跪的姿勢很特別,使人有種怪異的覺,似乎她隨時可由地上彈起來,作出種種動作。這純粹是一種直覺,若非項少龍在來邯鄲途中,每晚均依墨家心法靜坐練功,
覺恐亦不能變得如此
銳。
趙穆一無所覺,繼續前行。項少龍大矛盾,若此女是來刺殺趙穆,便是自己的同道中人,他現在固然要保住趙穆,因為不但要活捉他回秦,還要借他進行殺死樂乘的計畫,和打探東周君派使來趙的
謀,但若害得此女落入趙穆手中,卻是於心何安。不過此時不容多想,兩人已來至離女婢十步的近處,項少龍忽由外側移到趙穆和女婢之間,希望能教她知難而退。
趙穆生出警覺,望往項少龍。婢女猛地抬頭,出一張俏秀堅強的臉容,美目
出熾熱的仇恨,同時兩手由袖內伸了出來,運勁外揚,兩道白光,一上一下往趙穆電
而去。趙穆猝不及防下大驚失
,還未有時間呼叫出來和閃避,項少龍血
離鞘而出,閃電般上挑下劈,準確地磕飛了兩把匕首。
女刺客顯然沒有第三把匕首,一聲尖叱,就在兩人身前滾出廊內去。項少龍作勢追趕,眼前黑影一閃,原來是女刺客手上揮來的軟鞭。他藉機退到趙穆前,似是保護著他,其實只是擋著已拔劍出鞘的趙穆的進路。女刺客知道失去良機,毫不停留滾入一堆草叢裡,在夜中消失不見。
趙穆差點撞在項少龍身上,忙舉手按著他肩頭,煞止衝勢。項少龍看著掉在地上的兩把匕首,刀鋒在燈光映照下透出藍芒,顯是淬了劇毒。趙穆猶有餘悸道:「今趟幸有你在,否則吾命難保。哼!那些人全是飯桶,給刺客潛了進來都一無所知。」項少龍心中欣,這樣一來既更取得趙穆的信任,另一方面亦讓女刺客安然遁走。
他並非首次遇到這身手高明的女刺客了。當他乘坐趙穆的馬車離開侯府時,便給這女刺客誤會了他是趙穆,把毒蛇投入車廂向他行刺。只不知她和趙穆這
賊有什麼深仇大恨,必要置諸死地而甘心,而兩次都因自己而不成功。不過趙穆壞事做盡,仇家遍地乃必然的事了。
宴會在侯府廣闊的大廳舉行,筵開四十多席,採「雙席制」,直襬了整個廳堂。項少龍此時對這時代宴會的禮儀已有相當的認識。見狀嚇了一跳,做夢也想不到今晚的宴會隆重和人多至此。君主款待群臣貴賓的宴會,人少時必採一人一席的「單席制」,倘或是百人以上的大宴會,則採前後席,每席四人以上的「多席制」。至於一般大臣公卿權貴的宴會,多采「雙席制」。
他們兩人來到大廳時,離開席尚有一段時間,只來了趙穆的心腹樂乘和一肚子壞水的郭開。兩人與趙穆關係密切,來早點好幫手招呼客人。趙穆應酬了兩句便消失了,自然是去責難手下保衛侯府不力,看來定有人要遭殃了。樂乘和郭開親切了上來,扯著項少龍聊起天來,先問了牧場選址的事後,樂乘嘆了一口氣道:「今次我真是左右做人難,在邯鄲所有自認有點頭臉的人,都爭著來參加今晚的宴會,但席位卻是有限,唉……」
郭開亦苦笑道:「我也不是遇到同樣的難題,惟有把責任全推到侯爺身上,教他們直接向侯爺詢問,為何沒有被列於邀請名單上。」項少龍大訝,自問沒有這種引人的魅力,皺眉道:「今晚的宴會為何會如此熱鬧呢?」
樂乘奇道:「侯爺沒有告訴先生嗎?與秦國寡婦清齊名的大才女紀嫣然到了邯鄲作客,侯爺本亦沒有把握將她邀來,豈知她毫不猶豫答應了,累得所有人都要擠到這裡來,好一睹她的丰采。」項少龍心頭劇震,熱血上衝,一時說不出話來。謝天謝地!這絕世佳人終於來了。
郭開訝然打量著他道:「哈!想不到董先生也是另一個『才女』!」項少龍的心神全轉移到紀嫣然身上,那還有興趣和他們胡扯,告了個罪,由側門步出園林裡,以舒緩興奮的心情。想到今晚即可和心中玉人聚首,便
飄然
仙,如身在雲端。今晚怎也要和她共圓鴛夢了。心中同時奇怪,為何她明知趙穆是他的大仇人,還肯前來赴宴?
急碎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項少龍驚覺地猛轉過身來,剛好與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打了個照臉。美女嚇了一跳,踉蹌退了兩步,俏臉轉白,由驚喜變成了失望,垂下頭去,幽幽道:「對不起!奴家認錯人了。」在遠處昏暗的燈火映照下,入目是曾與他有合體之緣的孖生姊妹花中的姊姊,越國美女田貞。
項少龍心中恍然,她定是路過此處,看到自己的背影,認出他是項少龍,等看到他扮成董匡的尊容後,才大失所望。由此可知她對自己的印象是何等深刻難忘。心生憐惜,柔聲道:「沒有關係!你叫什麼名字?」田貞嬌軀劇震,掩口道:「你真是項爺,奴家作夢也記得你那難忘的聲音。」
項少龍登時汗浹背,想不到一時忘了改變口音,即
了身分,忙
得聲音沙啞道:「姑娘誤……」田貞一聲
呼,撲了過來,死命摟著他道:「奴家死也忘不了你,我們都不知多麼為你擔心呢,現在大爺沒事了,真要多謝老天爺哩!」
項少龍知瞞她不過,摟著她到了林木深處,先來一個熱吻,才湊到她耳旁道:「現在我的真正身分是個大秘密……」田貞乖巧地介面道:「奴家明白了,就算死都不會項爺身分。」
項少龍加重語氣道:「連妹子都不可透此事。」田貞猶豫片晌,無奈點頭道:「好吧!不過她也像奴家般苦念著項爺呢!」
項少龍放下了點心事,低聲道:「只要你乖乖的聽話,我定把你們姊妹帶走,絕不食言。」田貞動得熱淚盈眶,以最熱烈的方式獻上香吻,動人的
體似要擠入他體內去。項少龍
制已久的
火立時熊熊燃燒起來,只恨這非是適當的時候和地方,痴
了一會後,臉紅耳赤的田貞在他苦勸下,依依不捨地走回內宅的方向。
項少龍苦笑搖頭,才往大廳走去。走了兩步,一對男女由他剛才出來的側門步入園裡,密密商議,赫然是趙穆和趙雅。他心中一動,隱在一叢草樹間,靜心窺聽。只見趙雅緊繃著俏臉,冷冷道:「不要說了,我怎也不會去陪那種鄙不文的莽夫,你手上這麼多美女,為何不拿去送他,例如你最疼
的田家姊妹花,不是可更令他
意嗎?」趙穆
笑道:「是否你仍忘不了項少龍呢?」
趙雅愕了一愕,怒道:「不要胡言語!」趙穆笑嘻嘻道:「這個董匡可不一定是個草包,到時恐怕你倒貼人家還不一定看上你。今趟若我們六國結成聯盟,即管秦國亦難逃被瓜分的厄運,那時我便要項少龍死無葬身之地,那時他就算死了,我也要鞭屍始可
心頭之憤。」
趙雅冷冷道:「你有那本事才說吧!還不回去招待客人。」
項少龍恍然而悟,原來趙穆是要借趙雅來討好自己,原因當然是自己不但剛救了他一命,還顯示出過人的機警和絕世劍術,使他對自己另眼相看,更為倚重。趙穆將己比人,當然認為須以權位、美、財貨等利益去籠絡他,而趙雅則是他現時能想到的最佳禮物。趙雅不明內由,擔心項少龍被看破,故意道:「你為何這麼看重那董匡呢?」
趙穆乾笑兩聲道:「不是我看重他,而是你的王兄有命,至緊要好好籠絡此人,你還不明白嗎?」聽到是趙王的意思,趙雅佯作軟化低聲道:「或者他不好女呢?否則為何昨晚他連王兄送他歌姬都拒絕了。」
趙穆嘆道:「只要是真正的男人,誰不好?我看是他眼角過高,看不上那些歌姬吧!我們的雅夫人又怎可同
而語呢!」趙雅故意冷冷道:「眼角高便去追求紀嫣然好了,我趙雅算什麼呢?」
項少龍聽她語氣中酸酸的味道,知她有些嫉忌紀嫣然,不由升起個主意。趙穆哄道:「紀嫣然是出名無情的石女,怎及得上溫柔多情的趙雅,不要多說了,聽說董匡走了出來透透氣,你幫我找他回來吧!那麼緊張幹嗎?又不是要你今晚便陪他入房登榻。」
趙雅默然無語。項少龍知道再聽下去也沒有新意思,緩緩溜了開去。項少龍坐在涼亭裡,仰望點點繁星的夜空,耳內響起旁人嘻鬧的聲音及趙雅由遠而近的足音。趙雅來到他身後,勉強下心中對他強烈的思念,緩聲道:「董先生為何離群獨處,客人來了一半哩!」
項少龍沙啞著聲音,仍然凝視著天空道:「鄙人一向不喜熱鬧,看!這天空是多麼人,她與我們的關係是多麼密切,全靠她懷抱裡的星辰,我們才可認出路途,知道季節時間。人死了後,便會迴歸到她深幽之處。她象徵著我們最崇高的理想,冥冥中主宰著大地上每一個人的命運。」趙雅心神
漾,坐到他身後的石上,默然無語。
項少龍心頭一陣觸,嘆了一口氣後,苦笑搖頭道:「想起無論是墨翟或孔丘,武王或周公,當他們抬起頭來,看到都是同樣的天空,我們怎能不
到天空的恆久長存,人類生命的渺小和短暫。可憐大多數人仍忘不了權位之爭,為了眼前淺窄的利益,朝夕不讓,爭個你死我活,所以我董某人從來都對爭權奪利沒有好
,只希望能自由自在養我的寶貝馬兒,
說什麼就說什麼!
她
的天空,我實在太
她了,所以要
她,就像去
我心
的女人那樣。」
他雖連說了三句話,但今次卻有著完全不同的
受,因為他賦予了這三句
話無比深刻的
情和含義,變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趙雅聽的臉紅心跳,低聲道:「少龍,人家想死你了,你還這樣挑逗人家,雅兒真希望被你好好的
一頓呢。」
項少龍也是心頭一跳,但想到趙穆一定在一旁監視他們。瀟灑地一聳肩頭,長身而起,轉過身來,灼灼的目光盯著她的俏臉,微笑道:「夫人看到鄙人是怎樣就怎樣,就像這夜空,假若你只看一眼,可能一無所覺,但假若你定心細看,你會看到愈來愈多的星辰,愈來愈深的黑夜,每粒星辰都有她們的故事。沒有開始,亦沒有終結。」趙雅抵不住他的目光,垂下頭去,幽幽道:「先生的說話真動聽!」
項少龍知道戲演差不多了,伸了個懶道:「好了!我也好應回到那人間的俗世裡,只希望時間快點過去,便可回家睡覺了。夢中的世界,不是更美麗嗎?」
趙雅卻是情難自己,情郎就在眼前,卻是一番新的滋味,明明可以投懷送抱,卻又必須裝模作樣,真是吊足了胃口。項少龍靠上前來,假意聞她的髮香,以低不可聞的聲音道:「想辦法把小昭跟趙大他們調回夫人府,好配合時機離開。」,趙雅假作不堪他的輕薄,低下頭去,嘴角卻浮起欣喜的笑容。
第十一章、情火難遏
項少龍和趙雅並肩回到舉行宴會的大廳時,該處已鬧哄哄一片,驟眼看去,至少來了五十多人,大半都是舊相識,包括了郭縱等人在內,分成十多組在閒聊和打招呼。郭開見到他們,先向項少龍打了個曖昧的眼,接著把他拉到正與趙穆
談的郭縱處,將他介紹給這大商賈認識。趙雅則像
糖遇上蜂群,給另一堆男人圍著討好奉承,可見她的魅力絲毫未減。
項少龍暗忖趙雅確實天生魅力,不想起二十一世紀的酒吧皇后周香媚。郭縱親切地道:「董先生遠道來此,郭某怎也要作個小東道,不知先生明天有沒有時間,侯爺和郭大夫當然要作陪客。」項少龍微笑道:「郭公這麼客氣,沒空都要有空哩!」
郭縱大喜,與他約定時間。趙雅這時身出來,來到項少龍旁,尚未有機會說話,一人大笑走過來道:「今天終於見到夫人了!」項少龍別頭看去,只見一個年約三十,長相威武英俊的男子,大步走過來。此人腳步有力,
配長劍,氣勢攝人之極。趙雅一看到他,眼神一凜,連忙媚笑道:「平山侯這麼說,真折煞妾身了,好像人家是很難才可見到的樣子。」原來這人就是韓國此次派來的使節平山侯韓闖,看來頗是個人物。
趙穆哈哈笑道:「闖侯來,讓我介紹你認識名震天下的馬痴董匡先生。」韓闖目光落到項少龍臉上,神情冷淡,敷衍了幾句後,便親熱地對著趙雅獻起殷勤起來。項少龍看了他這般勢利,心中有氣,幸好有面具遮著真正的表情,但話卻忽然說少了。趙穆看在眼裡,借個機會扯著他走往一旁道:「趙雅包在我身上,必教你有機會接近她。不過我卻有個忠告,此女對項少龍始終舊情難忘,雖看似,卻未有男人得為入幕之賓,你如果能征服她最好,如果不行,切勿認真,以免誤事。」
項少龍知道趙穆已認定他對趙雅有意,正中下懷,忙道:「多謝侯爺,小人確想試試雅夫人這風靡邯鄲的美女滋味,不過正事要緊,自應以大局為先。」趙穆見他這般坦白,還未有機會說話,門官報聲道:「魏國龍君到!」
大廳內立時靜了下來,顯然與會諸人,大多尚未見過這以男馳名天下的美男子。趙穆這好此道者雙目立時放
異采,盯著入門處。環佩聲響處,「煙視媚行」的龍
君身穿彩服,在四、五名劍手護侍中,嫋嫋娜娜步進廳堂來。廳內立時響起嗡嗡耳語的聲音,話題自離不開這男妖。趙穆拍了項少龍肩頭一下,
了上去。
郭開來到項少龍旁,低笑道:「世間竟有如此人物,不是採之極嗎?」樂乘也來到他另一邊,搖頭嘆道:「侯爺有得忙的了。」
項少龍看著趙穆與龍君低談淺笑,亦是心中叫絕,同時心中警愓。這龍
君對男人既有興趣又特別留心,自己一個不小心,說不定會給「他」發現破綻,那就糟透了。趙雅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道:「怎樣了?看你們目不轉睛的樣子,是否受不住男
所
呢?」項少龍自然不為所動,避到一旁,趙雅追到他旁嬌笑道:「董先生為何神情不悅?是否人家開罪了你哩?」
項少龍心中暗贊,趙雅確是慣於風月的情場高手,這樣做作一番,旁人看來反而自然,也正是趙雅這樣個該有的表現。停步往她瞧去,微微一笑道:「夫人言重了,夫人又沒有做過什麼惹鄙人不高興的事,何出此言?」趙雅橫她一眼道:「那為何人家只說了一句話,董先生就要避開呢?」
項少龍知道趙雅在給他機會表現,淡淡道:「我這人喜做什麼便做什麼,從沒有費神去想理由。」趙雅給他的眼睛那種自然的男
霸氣給
的不能自己,幽幽道:「你這人真的變幻莫測,一時比任何人都溫柔,一時又像現在般冰冷無情,教人不知如何應付你才好。」
項少龍這時瞥見趙致伴著趙霸步入場內,加入了趙穆的一組。趙穆則招手喚他過去與龍君相見。便向趙雅微微一笑道:「這裡已有足夠的人令夫人大費心神了,何用把寶貴的
神
費在我這
人身上。看!平山侯又來找你了。」趙雅循他眼光望去,韓闖剛和龍
君客套完畢,朝她走來,不
暗恨韓闖,怪他來得不是時候。
韓闖來到身前。項少龍瀟灑一笑,告了個罪,離開兩人,朝趙穆和龍君等人走去。趙致和龍
君同時往項少龍望來。項少龍故意改變了步姿,充
豪之態,啞聲拱手道:「董匡拜見龍
君!」龍
君的「美眸」閃過驚異之
,應道:「久仰先生大名,今
得見,幸何如之!」趙致則仍瞪大俏目,一瞬不瞬地瞧著他。
趙穆哈哈一笑,把趙霸等和幾位趙國的大臣逐一為項少龍引見。龍君「媚笑」道:「先生確是當世豪士,難怪引得我們女兒家個個不轉睛了!」趙致俏臉一紅,才知因這人酷肖項少龍而失態,垂下俏臉,又狠狠瞪了龍
君一眼。項少龍給龍
君看得心頭髮
,祈禱他不要看上自己才好。
趙霸哈哈一笑道:「龍君和董先生均為用劍高手,不若找天到行館來大家切磋切磋,豈非武壇盛事?」龍
君滴溜溜的眼睛環視全場後,笑道:「若能把我們的紀才女也邀到趙館主的行館去,說不定這裡的所有人都會去趁熱鬧,那才是真正的盛事哩!」
眾人陪笑起來。趙致又忍不住偷望了項少龍兩眼,神情古怪。項少龍心中叫苦,猜到應是荊俊這傢伙漏了點消息,否則趙致的神情不會如此奇怪。就在此時,門官特別提高聲音唱道:「紀嫣然小姐芳駕到!」全場吵鬧聲倏地消退,不論男女,無不朝大門瞧去。項少龍的心臟霍霍急躍起來。這久別了的紅粉俏佳人,是否風采依然呢?
(卷六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