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5章雲清月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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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這就是了,第三個一百年他們還能幹嘛?洗衣燒飯麼?”老人哼笑着。

“老祖宗們在這個過程中,悟出了一門理。儒刀散逸,江湖失據,刀的傳承亂了法度,湛的刀法與劣的合,市井鄙人手持宗器,拿來屠牛鬥毆…

壞的趕走好的,看似大亂,這就叫‘劣幣驅除良幣’。江山更迭,王朝興衰,每逢勢之將亂,總會有這麼一段黑暗的時

“若雷厲風行,想把錯的導正,立時便修整回原有的細法度,不過是添亂而已。越是止劣幣,人們越不想將手裏的良幣花用出去,終使市易崩潰,走向亡國一途。劣幣原是好意,卻把國家玩完了,你説冤不冤枉?”耿照在鎮東將軍的幕府中待了些時,也曾在皇后阿妍面前自陳抱負,武登庸所説,與現而今的江湖紛亂多有相合之處,耿照雖不明白這和刀法有甚關係,卻忍不住追問:“這…該如何是好?”

“有個妙法,金貔朝開國之初還真用過,叫‘使民放鑄’。”武登庸雙手抱,嘿嘿笑道:“就是朝廷訂定度量,讓百姓自行鑄錢,你要想啊,要是你家鑄的錢成不好,誰人肯用?

久而久之,市面上就只剩成好的錢通。妙的刀法入江湖,雖與原本劣的刀法合,經江湖爭鬥的洗汰,能留下的就是好東西。

與其執着於恢復舊有之制,乾脆從這些好東西里淬取華,未必就輸給了舊的。

“老祖宗拿着這門理,不只做上大官,後來還建立王朝,以之治國,也算學以致用,不辱門楣啦。”公孫家的先賢們從蒐羅回來的刀譜裏,看出儒門舊學以外的可能,雖難再復舊觀,卻同時有了青出於藍的機會。起初耿照以為在蒐羅刀譜的過程中,難免奪人所好,造孽甚多,徒增不必要的紛爭,心中甚不以為然。

到得此時,才慢慢體會到這些公孫家人除心堅毅、不屈不撓,也有着極其深刻的體悟思索,儘管未必能夠認同,終於對其生出一絲敬意。

“你可不要太佩服他們。”武登庸彷佛看穿他的心思,笑得不懷好意。

“接下來的一百年,我那些個老祖宗們要乾的事,我有預你不會太喜歡。我問你:你從小到大所使銀錢,是隔壁張三李四鑄的呢,還是朝廷通寶?”耿照為之語

他的養父耿老鐵就是鐵匠,可沒膽子私鑄銅錢。便以影城勢大、獨孤天威爵高,朱城山也不幹這勾當,答案不言自喻。

“‘使民放鑄’不過權宜罷了,要使國家強盛,終究得法幣一統。編成刀藏之後,接下來的一百年裏,公孫家的高手四出求戰,目標自然便是收不進武庫的那兩成。”無法收買,又強奪不成,代表門中有刀法大成、卓爾為家的頂尖之材,最適合當成砥礪進的磨刀石。

“到了這一檻,有沒有這兩成刀譜已然不重要。公孫氏不需要他們的刀法,而是要令刀藏之所出,足以打敗這些頂尖刀客。”武登庸面凝肅,不含一絲勝者之驕,緩緩説道:“至此,公孫家每擊敗一名刀客,必求盡破其刀法。

然後將破刀的華濃縮於一式之中,載入秘卷,非經宗主允可,不得窺看,此即為《皇圖聖斷刀》。皇圖也者,意指天下,而‘聖斷’二字,指的是絕私鑄、復歸一尊的殘酷手段。

當生機茂盛、四方齊放的野草被掃平之,便是重定法度、皇者再出之時!”***耗費公孫一族無數才人兩百年心力,皓首窮經、焚膏繼晷以成的武庫,在皇圖聖斷問世後終於有了名字,名為“破府刀藏”留招秘卷的刀式,不在威力絕大、對手難敵。

而是如碑林般,銘記着“重建無上刀系”這份偉業的最後一里路。

“《皇圖聖斷刀》從來就不是一部刀法,沒法讓你從頭練起,成就一身藝業。於刀上少了火候,又或天分差了那麼一丁半點,秘卷就是天書一部,看都看不懂,不如草紙實用。”武登庸聳聳肩,又恢復原先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手道:“但要是能看懂,那就是無上瑰寶,一式足堪玩味一世。我族許多高手,畢生不過鑽研一二,已是受用無窮,沒誰把兼通一百八十八式當目標…説不定有,但這種白痴完全沒有認識的必要,就算偶爾聽説,也一定要趕快忘掉,省得把屎裝進了腦袋。”(一…一百八十八式!)“是啊,就是一百八十八名頂尖高手的人生。還只算了落敗的那一半。”武登庸淡道:“金貔朝建立之前,秘卷已錄百式,算算第三個百年間,世上也沒忒多以刀揚名之人,老祖宗們總算放寬眼界,開始找其他人麻煩,合着是不讓武林過上安生子了。

用劍的、用掌的、練氣的,乃至於奇門兵刃、槍戟暗青,只消站上了一門的巔峯,算是你倒了八輩子的血楣,有殺錯沒放過,全成了秘卷內的虎皮標本。”這過程毋寧十分慘烈,但被這麼冷言冷語一消遣,莫名的好笑起來。耿照不敢真笑出來,轉念又覺欷噓。

“這麼説來,公孫氏立身的本,其實是‘破府刀藏’。是這座寶庫造就瞭如許高手,才能留下皇圖聖斷裏的勳記。”老人微一絲讚許。

“金貔建國後,‘破府刀藏’抄了兩份,算上原本,共計有仨。京中原典,淡台家奪國後自歸新朝所有,當年淡台公明於南陵亂軍中自立,大兵尚未北返,便派親信快馬兼程,趕回帝都執夷,除安定民心、接收羽林衞,確保有家可回,更為封存武庫,避免刀藏被毀,或落入旁人之手。

“第二份封存在北關祖地的,就沒這運氣了。淡台公明消滅幾位公孫藩王時,給一把火燒了個清光,約莫是個玉石俱焚的意思。

“第三份卻非抄在紙上。金貔朝六任武皇,帝號‘衝陵’、名諱上扶下風的那一位頗有先見之明,以失蠟法將刀藏鑄於銅簡。公孫一族被逐至武登之地時,是疊上人命,一車一車將銅簡運出北關的,得以不被凍碎焚燬。我練的就是這版。”耿照書讀不多,未聞公孫扶風大名,武皇衝陵卻是如雷貫耳,常見於各種民間傳説,即是頒下“天下刀筆令”那一位。

武皇衝陵在位的時間極長,史冊上罕有比肩者,期間歷經宮鬥、奪權、平叛,權勢極盛時又意在武林,企圖抑制龐大的江湖派門,晚年復有嫡嗣之亂…

這位君王的一生可説高迭起,令諸多彈評説書大家愛不釋手“劍斬三龍”、“平定五侯”、“智妃產子”等膾炙人口,誰家孩童都能説上幾則。

耿照忽然意識到,武皇衝陵非如《玉螭本紀》中信手伏魔、怒月的神怪角,而是活生生的人,與眼前的老者血脈相連,或有相似的面孔,乃至同樣魁梧的身形。

幼時愛聽的那些故事,眼下竟變了模樣:五侯之戰成王敗寇,無比慘烈,肯定犧牲了許多無辜的軍民百姓。三龍云云絕非實指,許是三位絕頂高手的代稱?那麼少年衝陵的“智取”之舉,未免有卑鄙混賴之嫌。

還有青少艾的絕智妃,面對垂垂老矣的武皇之疑,不惜剖腹自清…這可是赤的宮闈醜聞!當初以為皆大歡喜的結局,如今只覺血腥撲面,思之極恐。

“你丫想是不想,瞧瞧那‘破府刀藏’啊?”老人的話猛將他拉回現實。

不及緩過心緒,耿照急忙接口:“…想!若能一睹寶藏,晚輩死而無憾!”

“呔!話説忒滿不怕閃了舌頭?”武登庸冷笑。

“殷夫子的事擺在那兒,你現下死了,還不化成一條厲鬼,嗚地糾結不去?”耿照訥訥撓頭,還真擠不出半句以駁,只餘眼中殷切未去。那可是“破府刀藏”啊!此生不求皇圖聖斷,只想在那座寶庫裏走一遭,教中所疑盡釋,雲清月朗,再無半點混沌!

“想瞧不?”老人循循善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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