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8章纏夾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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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答案對蘇道長來説委實太過跳躍。
“郭定那廝殺人無數,不問因由,等老天收他,不知還要死多少人!自得有人來收。”伊大夫從容自若,一逕冷笑:“一個人,為了自己殘廢的兒子,不惜犧牲別人的兒子,砍手切腿當作零件,要不懲罰他永遠失去兒子,世上還有公道麼?我求的,就是這個。”往半死不活的癰人臉上比劃着,斜乜蘇彥升:“沿這兒劃上一圈,取下皮來,總比換掉手腳筋、打通十三處血壅容易。你説是不?”蘇彥升終於明白,擺在自己眼前的“活路”是什麼,不由得渾身顫抖。
他不明白自己是害怕、興奮,或者兩者皆有。別怪我,師弟,那些本該是我的,是你拿得太理所當然,師尊又太過涼薄…你已是這樣了,此生無望再起身,別白費了師尊的護犢之心。你也不想他難受的,是不是?畢竟師兄弟一場,師兄送你一程…
來生,就別再來了罷?回過神時,他才發現自己扼住鹿彥清咽喉,指觸輕柔,如撫女子肌膚,想必方才的喃喃低語亦若是。伊黃粱罕見地並未譏諷,只按住他的手背,淡然道:“還不是時候。待時候到了,我讓你親手埋了他。”覃彥昌失蹤,並未讓谷外五人稍稍警省,水價地揶揄着覃某某的“豔遇”口氣比生啖青梅還酸。
捱不過一,其中三人沉不住氣,結伴到數十里外的城鎮找樂子,徹夜未歸,差點兒教留守的兩個倒楣鬼罵歪了嘴。蘇、鹿二人,給大夫安排到了谷中最隱蔽的角落,不止阿傻未見,連雪貞都沒再見過這兩個人。
反正大夫中自有丘壑,雪貞從不懷疑良人的判斷,是以並不擔心。阿傻從花神令中所悟招式,連他自己也説不清楚,伊黃粱花了幾天工夫,始終無法通解他不倚文字、全賴圖頁的思路,更別提整理出系統什麼的,只能悻悻然放棄。
《花神令》以十二月花神為名,首卷題曰《歲寒妝》,蓋指梅花,其中收錄正月各式花卉,又不侷限於梅。次卷《領》,乃是杏花。三卷《豐豔》,指的是桃花…以此類推,至末卷以水仙題名的《銀台金盞》止。
阿傻腦海中串接的圖形,有時橫跨數卷,順序不一,問他何以此頁接彼頁,少年也説不出所以然,應是命之際潛力爆發,身意相合,自然而然便使將出來。伊黃粱無法複製阿傻之“眼”只能錄下招式,反覆錘鍊,依所出花冊,勉強分類。
看來,得自《銀台金盞》者,多是雙刀柳葉,山茶花之卷《沉醉東風》所出,則是單鋒直劍的貫擊之術。單刀大抵來自首三卷,而五月石榴《破腹肝膽紅》裏,應是大開大闔的斬馬劍式,以力破巧,豪勇無雙。
單鋒劍、斬馬劍俱是古時刀制,今罕有鑽研者,應是得自花神古冊無疑,非阿傻胡亂編造。這些妙的刀招有的沉雄,有的輕靈翔動,有繁複如籌算者,也有一刀劈出,以勢取勝,彼此間不無扞格,按理非全合於阿傻使用。
然而,興許是出自意識深處,經身體自行篩選,在阿傻使來,遠比大夫傳授的鑄月刀法更加渾成,彷彿是四肢百骸的延伸。光是“運轉如意”、“如臂使指”二節,不知平添多少威力,於輕、重、遠、近,單雙之間,轉換自如,令伊黃粱不由得想起“天功”一説來。
有一派練法,不解理路,不辨究竟,悶着頭往死裏練,將呆板的招式練成了本能…一朝開竅,萬法俱通!在此之前,毋須多問。説不定阿傻之於十二花神令,便是這樣。至此,大夫不再強求他解出新招,除了鍛鍊既得刀式,就是繼續花練功。
原本幹什麼,現在就幹什麼,勿生雜念,呆若木雞。果然阿傻突飛猛進,奉命誘殺留守的兩名紫星觀弟子,都是一對一正面挑戰,輕鬆壓勝。
溜去鄰鎮遊玩的三人歸來,大夫讓他以一敵三,阿傻僅受皮傷,三名“彥”字輩菁英毫無懸念,以魂歸離恨天收場。
任誰來看,阿傻的進步都只能以“駭人”二字形容,但伊黃粱並不滿意。殺此五子所得,皆未超過覃彥昌那場。凜冬盛放的寒梅,一旦移入温室,最終只有凋萎一途。
留着蘇彥升尚有用途,要不,以其求生意志,將二人至勢均力敵,如養蠱般關押囚
,只容一人生出,或能壓迫阿傻再提升…
大夫正自苦惱,忽聽一人朗笑道:“道因無事得,法為有心生!於千雲拔俗處求進,恁地自尋煩惱。君有宿慧,緣何如此?”竹扉無風自開,及牆倏止,竟未發出聲響。院裏,一名頭戴蓑笠、身披大褂的老人緩步而來,臂
角杖,肩負行囊,雖是風塵僕僕,身姿滿滿的道骨仙風。明明才穿過
門,幾個邁步間,人已跨過高檻,踱入醫廬。
“…先生!”伊黃粱起身相。
老人擺擺手,置囊笠於幾頂,出腦後葫蘆髻與逍遙巾。一抖大褂反面披上,旅裝搖身一變,竟成玄衣直裾,
杖如佩劍,便穿綁腿草鞋,仍不
典雅的儒者風範。
就着燈焰一瞧,老人深黝的皮膚似乎白了些,説是白麪長者亦無不可。鬚髮斑駁,黑者見黑,白者見白,稍疏些的,約莫就當灰髮。五官毫無特徵,每
官道上能見無數,過眼即忘,若非雙眸矍鑠,熠熠含光,直是再平凡不過。
他翻開几上的陶杯點茶,
得就像在自家裏。老人來見伊黃粱,向來毋須掩飾,儘管以本來面目示人不妨。
儒門九聖平起平坐,相互拜訪乃常事,誰見了也不覺奇怪。伊黃粱衣食講究,几上擺放、用以解渴的茶水,拿到越浦任一家名樓酒肆,亦屬佳品,對大夫來説,卻是難登大雅之堂。
他見老人飲起,趕緊從上鎖的櫃中出骨瓷茶具,澤温潤如玉,胎薄幾可透光,團手告罪:“先生稍坐,待我去取烏城山初雪所溶的至淨雲頂水,窖裏還藏有幾壇,片刻即回。”老人笑着舉手,示意他安坐,温潤眸光略微一掃,和聲道:“你傷勢復原得如何?雖是外傷,斷不可輕忽大意。醫人而不能自醫,自古便是大夫之病,可別犯着了。”有此眼力,伊黃粱毫不意外,面
愧
。
“癒合良好,過幾便能拆線,勞先生掛懷。這回的事,是我失敗啦,有負先生期望,實在慚…”
“成敗非儒孰可量,儒生何指指伊郎。”老人搖手含笑,一派悠然。
“是成是敗,猶未可知,人平安就好。七玄非是助力,握在手裏,未必是福,現下這樣也不壞,借力使力,能做幾筆文章。
“倒是胤鏗至今音信全無,至為不妙。我在谷外發現兩名‘豺狗’的形跡,悄悄拾奪了一個,非是胤鏗麾下人馬,恐是央土來的探子。看來狐異門那廂,也在找他。”伊黃粱旋即會意,不懊惱。他的掩護身份休説鬼先生,就連“古木鳶”亦不知曉,一旦暴
,不免牽連先生。
這道理伊黃粱明白,鬼先生、古木鳶豈能不知?自合作伊始,試探、追蹤就沒停過,伊黃粱極為小心,將血甲門最華的隱密功夫,全用到了這上頭,一直以來都沒出過紕漏。會讓敵人的探子這般
近,卻非“豺狗”多有本事,全是聶冥途惹的禍。
鬼先生於七玄大會後失蹤,要打聽其下落,從與會之人着手,最為簡便。剛走馬上任的七玄盟主耿照,想必已在豺狗的監視下,而祭血魔君與狼首聶冥途一路廝搏,滅了個村子,牽連之人多不勝數,再加上管不住嘴巴的紫星觀弟子,想不引來豺狗窺探,老實説還真不容易。
伊黃粱見老人無意見責,益發困惱,小心斟酌字句。
“若非聶冥途忽然倒戈,纏夾不清,料想必不致如此。待我傷勢一復原,便設法將豺狗引走,以防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