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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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玦看過很多的穿越小説,小説裏説不清是倒黴還是幸運的女主角總是一不留神就跨越千年的時光,遇見了命中註定的王子。她很喜歡這樣的橋段的故事,一如她酷愛在結束實驗室的工作之後回到住處,用最烈的白蘭地兑上黑啤,邊喝邊歪在沙發上看肥皂劇――當然,陪伴她的還有助於睡眠的小藥丸。

在司徒玦看來,那些誇張到匪夷所思的情節本來就不是用來讓人相信的,它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給足夠慘淡的現實中增添幾分自娛自樂的幻想彩。

不過,司徒玦對摔一跤回到某個王朝並不興趣,她是如此熱愛現代文明,以至於停了電就覺得不能生活。少女時期的她常常想,如果一個人真的可以穿越時空,她只希望偷偷到未來看一看成年後自己會牽着誰的手。後來這樣的幻想也破滅了,因為在人生最灰暗的子裏,她閉上眼,盼望着自己能夠跳過那一段時光,避開悲傷。然而每次醒來,睜開眼,天亮了,一切依然照舊,該面對的她沒有一次逃得過去。如果冥冥之中真有主宰時空和命運的神存在,那麼這神連當初一個女孩那麼虔誠的祈盼都置若罔聞,可見她是真的沒有那種命。於是她轉而去想,如果不能去到未來,那麼可以回到過去也是好的。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她會做什麼呢?

或許她真的應該去告訴當年拼命咬着牙依然嚐到淚水鹹味的司徒玦,記住,他也會有這一天。

或許她還應該陪在離家那天的司徒玦身邊,讓獨自提着行李站在諾大機場的她看起來沒有那麼茫然和孤單,當那時的司徒玦輕輕把手機拋進候機室的垃圾箱,最後一眼回望來時的路的時候,安她:用不着一輩子來釋懷,很快,也許只消幾年的光陰,一切終將過去。

又或者,她最應該回到最初,在尚且來不及開始的時候,對青懵懂的司徒玦説:離那個人遠遠的,一定一定不要愛上他。

然而,如果命運自有它的軌跡,人最大的幸運和所有勇氣的來源不就是在開頭的時候無法預知結局嗎?

一起看看最初的司徒玦和姚起雲是什麼樣子吧。

那時的司徒玦其實是個在心理上相當晚的孩子,也許所有在幸福的家庭和父母的呵護下長大的孩子都是這樣。十五歲的時候,她剛上高一,同齡的女孩子對曰本偶像劇和漫畫戀得要命,從那時就開始同班的美美已經偷偷摸摸地了第一個男朋友,而司徒玦還是像從小那樣呼朋引伴,暢遊嬉戲,對所謂花季雨季的茫和苦惱一無所知。

她也喜歡從美美那收刮來的《天是紅河岸》,紅極一時的《東京愛情故事》每集都看,可是對於她而言,看過也就看過了,那都是別人的故事,連慨都無從尋覓,男孩子熱衷的《七龍珠》和《城市獵人》她同樣手不釋卷。走在校園裏、馬路上,長着青痘的男孩子投過來的目光她並非毫無察覺,只覺得好笑。

吳江還是和小時候那樣跟她同進同出,幾乎天天混在一塊,他大她一歲,兩人的媽媽在同一個醫院藥房上班,她爸爸那時做着不大不小的生意,他爸爸則做着不大不小的官。家裏離得也不遠,大家知知底、年齡相當、家世匹配、氣味相投。盛夏的天氣裏他們常常在離兩家都不遠的樹蔭下,書包丟在腳邊,西瓜各人一半,背靠着背毫無形象地啃,知了懶洋洋地在頭頂嘶鳴。

吳江總是藉故把西瓜子粘在她臉上,然後誇獎説:“司徒你的雀斑放大了才好看。”又或是“喲,長了顆痔就跟媒婆似的。”司徒玦的反應通常是抹抹臉,一腳把吳江踹地上。

兩人打打鬧鬧,期間多少肢體接觸,可誰都不會覺得臉紅。至於美好的戀愛,她跟所有女孩子一樣有過嚮往,不過她總覺得那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

可以説,司徒玦的整個童年乃至半個青期都是無憂無慮地從曆上滑過,直至遇見姚起雲。如果説青代表者煩惱、困擾、猜疑和難以名狀的苦悶,那完全可以説,是姚起雲的出現拉開了司徒玦青的序幕。雖然這開端完全與愛無關。

姚起雲被帶到她跟前的那一天,從來就身體健康、活蹦亂跳的司徒玦詭異地第一次受到大姨媽的折磨。以往她從無這方面的擔憂,每個月那幾天都是平安無事,什麼病都沒有,要不是媽媽薛少萍總在耳邊唸叨,她甚至完全不用為了這個在體育課上請假。可是唯獨這一次,從早上醒來發覺牀單髒了一小塊開始,她就下腹冷不丁地冷痛,痠背痛腿筋,額頭冒着虛汗,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快要死了,可身為藥劑師的媽媽只是淡定地扔給她益母草沖劑加烏雞白鳳丸。

後來司徒玦也想過,自己雖然不待見姚起雲,但是把這一樁罪名也強加到他頭上會不會稍有“不厚道”的嫌疑,但是她仔細又思考了很久,才發覺這個問題和他之間並非毫無聯繫。至少正因為他,痛經發生的前一天晚上,她才沒有睡好覺,因為她那恩愛和美的父母鮮見地關着門爭執了一晚上。

事情是從前一天午飯的餐桌上,司徒久安鄭重對女宣佈的一個決定開始的。

司徒久安是生意人,他是改革開放後最早投入醫藥經營行業的兒之一,也收穫了不少的回報。但是除了這個身份,他更忘記不了的是自己的戎伍出身。作為他唯一的女兒,司徒玦對父親的憶苦思甜早已聽得耳朵出繭子。他是苦孩子,17歲從山區老家參軍到部隊,憑藉着聰明和勤奮,在部隊穩紮穩打十幾年,混到了個團級幹部,然後光榮退伍“很有骨氣”地拒絕了地方形如雞肋的工作安排,靠着那點退伍金白手起家,擁有了自己的事業,然後娶了薛少萍這個收過良好教育的城裏子,再生了司徒玦這樣一個典型的城裏姑娘。

司徒玦後來浸在天涯這一“全球華人的網上家園”看過了無數帖子,最後斷定她老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鳳凰男。好在鳳凰男司徒久安老家人丁單薄,少了很多這方面的糾紛,和情也一直很好。唯一讓女略有些受不了的是他對“戰友之情”的眷戀。

説起來司徒久安從軍多年,一場像樣的仗也沒打過,可是一塊當兵的戰友和部下在他心裏的分量相當之重。在退伍的同僚中,他混得不算差,所以每每戰友有困難,對方還沒開口,他已經熱情地伸出了援助之手。

多年以來,就連司徒玦也不記得家裏來過多少爸爸的“戰友叔叔”家裏又曾多少次在財力物力上幫助過爸爸的老朋友,久安堂從創建之初又收容過多少爸爸的舊部下。幸而媽媽薛少萍不是一個小氣的女人,她瞭解丈夫,通常也不予計較,實在看不下去的時候最多叨唸兩句,而司徒玦從小受父母教導要重情重義、仗義疏財,更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所以才免去了許多摩擦。

然而,真正矛盾起源於司徒久安那天在飯桌上沉重地提起了他當兵時一個最好的朋友和部下。他這個部下是個老實人,按司徒久安的話來説,是個説得少,做得多,再好不過的兵,可是這樣的人在軍營這個同樣複雜的小社會中也未必受到重視,在司徒久安的提攜之下,好不容易混到了副排長,結果還是退伍,分到一個效益不好的小工廠,最後企業倒閉,索回老家務農,娶生子,子過得很是艱難。

這一直是司徒久安心中的一樁憾事,他始終覺得好友沒能謀得一份更好的前程,也有自己的責任,所以總想着在經濟上能夠給予這個好友一定的幫助。偏偏這個姓姚的朋友又是個要強的脾氣(後來司徒玦總結,臭脾氣和彆扭出自遺傳,深蒂固,難以撼動),司徒久安去看望他,他歡,可是不管怎麼變着法子給他錢,他也不肯收,哪怕他們一家在鄉下的子已經拮据到讓人難過的地步。

久安堂逐漸發展起來後,司徒久安不止一次邀請他一塊到公司來打拼,這個朋友仍拒絕了,他説他知道自己對做生意和際毫無天分,不願意拖司徒久安的後腿,增加別人的負擔,只有種地才是他的擅長的事,就這樣清貧過一輩子也認了。

本來,認了也就認了,各人有各人的命,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偏偏長期的辛苦和惡劣的生活環境讓司徒久安這個姓姚的朋友身體每況下,開始不適的時候總拖着忍着,在他兒子發現後一再要求下才去到鎮上的醫院檢查,已然是肝癌晚期,迴天乏力。等到司徒久安照常打電話去“敍舊”時,那朋友原本就苦寒的家裏已經因為這個註定醫不好的病而砸鍋賣鐵,一無所有,子也再忍受不了這子,號稱外出打工,從此斷了音訊,下落全無,只有一個兒子輟了學守在病牀邊。

司徒久安當時就聯繫了市裏最好的腫瘤醫院,下定決心要把老戰友接出來接受最好的治療,結果還是晚了一步,只趕上送朋友最後一程,心中悲痛遺憾萬分,好一陣都不見笑顏。薛少萍很是好言相勸了幾回,司徒玦那段時間也不敢在父親面前胡鬧觸了黴頭。司徒久安這天在飯桌上顯得神一振,還是老友去世後的頭一回,司徒玦母女起初以為他終於緩過了這口氣,心裏一鬆,誰知道他卻提出,打算把老友留下的遺孤從鄉下帶出來,代為撫養照顧。

司徒玦聽着父親滔滔不絕地説着那男孩的淒涼身世和聰明孝順懂事勤勞等等美德,驚訝得菜都忘了挾。她並不是沒有同情心的人,每次父親説起那個可憐的姚叔叔時,司徒玦也是有些難過的,但是那樣的生活和那樣的人畢竟離她太過遙遠,像報紙上看到的故事,而那故事裏某個悲慘的角居然要加入到她的家庭,跟她一塊生活,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

薛少萍的反應要更大一些,她靜靜地聽丈夫説完,直到他提到學校已經聯繫好,明天就專程開車去把那孩子接上來,她才明白,丈夫告訴她這樣一件事情,並非與她商量,而是已經作出了決定,知會她們這個事實。

這讓脾氣不錯且一直尊重丈夫的薛少萍當着孩子的面重重擱下了碗。她可以接受丈夫多年來一再地把戰友之情看得無比重要,也可以接受他為了一個好友的逝去而鬱鬱寡歡,在她看來,一個好男人應當如此,然而司徒久安無視她作為一個子的受,甚至沒有任何商量就決定把別人的孩子領會家裏撫養,不管那孩子有多好,多可憐,都讓她無比憤怒且抗拒。

面對子的怒火和反對,司徒久安既是意料之中,也非常無奈,也許他之所以到了最後關頭才告知子和女兒,正是因為害怕她們的反對會讓自己心生猶豫,而送別老姚的那天,那個男孩從始至終的沉默和懂事,還有那早中透出絕望眼神,他怎麼也不會忘記。從那時起他已經在朋友的新墳前發誓會把那孩子當成自己親生兒子一般撫養長大,不讓老友再留一絲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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