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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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騎在馬背上本有炫耀之意的郎衞們紛紛下馬,張彭祖無意向他們介紹自己同行的其它人。劉病已眼見對方的目光直往王意和許平君二人身上掃,於是索回頭示意二人進軿車。王意會意,拉着許平君鑽入車廂。

將軺車截停的郎衞一共有七人,這時其中的兩人已經策馬不知去向,剩下四人各自牽着坐騎分散在四周。

剩下與張彭祖攀談的那位郎官,這會兒的口氣聽起來倒多了幾分巴結之意:“你大哥平待我們兄弟幾個都很好…”張彭祖漫不經心的附和點頭,他的大哥張千秋現任中郎將一職,為人聰明好學,遺傳了父親的好記,事事過目不忘,從小到大向來都是他們兄弟的標榜,張家的驕傲。因為張千秋的年紀大出他許多,他對這位大哥的覺一半是尊敬一半是羨慕,這麼優秀完美的大哥在他這個小弟看來,真要吹求疵來給出一個評價,那只有一點令他有所反——和張千秋從小玩到大的那個玩伴霍禹,他很不喜歡——霍禹是霍光的獨子,霍光有很多女兒,獨獨只有一個兒子,自幼嬌慣,小時候他和張千秋一道讀書,偶爾來家裏玩時可沒少捉他。

郎官絮絮叨叨的説着一些瑣事,劉病已在邊上聽得不耐煩,打眼給張彭祖,張彭祖會意,正要説些場面話然後告辭走人,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馬嘶,剛才離開的那幫人居然去而復返了。

走時也不過寥寥數騎,重返時卻有數十人之多,這回不僅劉病已驚詫,張彭祖也忍不住變了臉

那郎官先是笑眯眯的,等那些人騎馬走近了,他突然“咦”了聲,顯得非常驚訝。

張彭祖薄怒:“你們到底打算做什麼?”

“張兄弟,你真的誤會了,哥哥我跟你保證,今天的事絕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啊!”他語重心長的拍了拍張彭祖的肩膀,笑得別有深意。

説話間騎隊更近,張彭祖忍怒未發,身邊的劉病已忽然也“咦”了聲,神情與那郎官一般無二。

“怎麼了?”

“怎麼是他們?”

“誰?”劉病已指着隊伍中領頭的幾個人:“如果沒記錯,我以前與他們有過一面之緣,他們是金氏兄弟。”許平君和王意二人在車廂裏待了許久,在聽到有大隊人馬過來時,許平君按捺不住又想起身出去,被王意死死摁住。

平君的力氣不及王意,直把她急得兩眼通紅:“就算是要打架,也不能丟下他們不管呀!”王意哂然:“你出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兩人爭執不下,過了一會兒,車外有人叩擊窗牖,張彭祖在外頭説:“出來吧,沒事了。”王意略一鬆手,平君馬上衝出車廂。剛一出門,眼前黑壓壓的人羣把她嚇了一大跳,她傻站在門外忘了下車,身後王意出來時險些把她撞到車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不遠處劉病已正和幾個陌生少年談甚歡,許平君奇怪的問車旁的張彭祖“這些又是什麼人?病已在和誰説話?”張彭祖皺着眉頭,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口氣不是十分快:“你自己去問劉病已。”許平君毫不質疑,當真爬下馬車,一蹦一跳的跑了過去。

王意從車上下來,瞥了眼張彭祖的臉,笑問:“認識的?欠你錢了?”張彭祖驚得跳了起來:“你怎麼知道?”王意呆住:“真欠你錢啊?!”見張彭祖一副眼珠眶的怪異表情,她忍俊不的掩笑了起來。

張彭祖哼了聲,悻悻的道:“那邊那個穿紫衣的,他叫金建,是前車騎將軍金磾的第三子,現任駙馬都尉兼侍中…邊上的那三個人應該是他的兄弟,我沒見過。”

“哦,三公子呀!”王意眯起眼,金建的相貌長得倒也不醜,只是和他旁邊站的那一位比起來顯然就遜多了——金氏兄弟的血統中有一半屬於匈奴,是以兄弟幾個身材都比較高大。雖然她十分中意具有大丈夫氣概的男子,但對匈奴人卻實在沒有什麼好,不過,她還是忍不住要去調侃張彭祖“駙馬都尉兼侍中,年俸可不少呢,金三公子還能欠你這位張三白衣的錢?”張彭祖氣得鼻翼翕張:“你懂什麼,沒見識的小女子。前陣子我去鬥雞,那小子明明輸了,卻賴賬不認,哼。”王意斂起笑容,冷道:“鬥雞走馬,那是你們官家子弟才玩的賭錢遊戲,像我們這等沒見識的小女子自然只能在家玩玩兒戲罷了。”張彭祖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竟然把這位平時看起來嫺靜温淑的王姐姐給得罪了,王意發一次狠那可比許平君發十次還了不得,他趕緊作揖賠禮,學着劉病已的樣兒説盡好話,可王意背轉身只是不作搭理。

許平君走路的樣子十分奇怪,沒等到她到跟前,劉病已便停下了談,轉而問道:“怎麼了?”她赧顏一笑:“好像剛才跳車的時候崴到腳了。”他蹲下:“哪隻腳?”

“左。”劉病已起她的裙裾,風從裙襬下倒灌進來,空蕩蕩的裙裾下涼絲絲的一陣冷,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許平君到又羞又臊,急忙縮腳:“其實沒什麼大事…”

“別動。”他一把抓住她的腳踝,裙裾起,出一截白玉似的小腿。許平君被他這麼一拉,單腳着地沒能站穩,人向右晃了晃,不過沒等她摔倒,有隻手便悄然托住了她的手肘。

下意識的往右扭頭,抬頭正對上一雙黑黝黝的眼眸,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只是瞳仁的顏太過黑不可測。她愣忡良久也沒反應過來,身邊的這個少年有着一頭烏亮的黑髮,束髮的是白玉簪子,白潤無暇,頭髮與玉簪之間相映襯,就如同他的眼睛一般格外讓人過目難忘。少年的個子很高,雖然看上去年紀並不大,可他的身高明顯已經超過了劉病已大半個頭,即使是同齡人,想必也很少有他這種鶴立雞羣般的拔身材。

許平君餘光瞥到他身後站着的另外三位少年,心裏糊糊的想,這是打哪裏一下子冒出來這麼多出類拔萃的人物?

她想得太過出神,以至於劉病已在底下連問數聲:“疼不疼?”她都沒有聽進去半句。劉病已仰頭,恰好看見她一副傻呆呆望着金家老大的木蠹表情,沒來由的他心裏的火就竄了上來,虎口用力一捏,平君隨即“哎喲”一聲慘叫:“痛死了,病已你輕點呀!”劉病已站了起來:“你還知道痛啊。”平君二話不説抓過他的手,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圈牙印:“疼嗎?”病已甩手,忿忿的説:“這是我的手,不是豬蹄。”平君朝他一瞪眼,抬起左腳晃了兩晃:“這是我的腳,也不是豬蹄!”身邊那人嗤的輕聲一笑,笑過之後又馬上以袖掩面化解自己的失態之舉,看得出來他的修養極好,一舉手一投足都帶着一股常人少有的高貴氣質。

許平君從未接觸過這類男子,在她身邊見慣了像劉病已、張彭祖這樣瘋瘋癲癲沒個正形的少年,這般舉止斯文,言行內斂的人倒真是第一回見識。她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嘴裏不由自主的飄出一句:“噯,你長得可真好看。”話説出口,那少年愣住了,眼神驚訝之餘又帶着一絲好奇,不也低下頭打量起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女孩來。

劉病已在邊上“嗯哼”聲,打斷兩人的對視,替他們彼此介紹:“這是我妹妹平君,這一位是金陵金大哥。”許平君目光閃爍,低低的叫了聲:“金大哥。”雙靨飛起兩朵異樣的紅雲。

金陵略顯詫異,不由反問了句:“你妹妹?”病已的眼睛仍盯在平君臉上,口中含糊的應了聲:“嗯。”金陵再次轉向許平君,眼前的少女臉上一團稚氣,柳葉細眉,杏眼菱,長相併不見得有多出眾,衣着也十分樸素。他看了又看,最後狐疑的扭頭看向身後。

金賞會意,隨即踏前問道:“她不是你的親妹妹吧?”劉病已回過神,奇道:“你怎麼知道?”金賞微笑,金陵雖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笑容,但臉上的神情卻是平靜而温和的。

劉病已看了眼許平君,補充了句:“可我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一樣。”這時王意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前鞠後躬的張彭祖,劉病已揚聲招呼:“彭祖,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長安的金氏兄弟,金陵、金賞、金建,還有他們的堂弟金安上。”張彭祖作揖,金賞和金安上相繼還禮,只金陵一人有些僵硬的愣在原地,既不還禮,也不吭聲。張彭祖心中微惱,本來就不是很快的心情變得更加陰沉起來。

“呵,兄弟,還記得我嗎?”正當劉病已察覺氣氛尷尬時,金建從金陵身後閃了出來,面握住了張彭祖的手,顯得非常親熱,彷彿二人是多未見的摯舊友。

劉病已笑道:“原來你們認識呀!也好,省得我一一介紹了。”張彭祖冷哼:“誰認識他?”金建笑着回應:“是啊,是啊,我們早就認識了,上回你三哥我運氣好,押中了那隻‘常勝大將’,贏了些小錢,哈哈哈!”他笑得越高興,張彭祖的臉便越陰暗:“三萬錢也是小錢?哼,明明是你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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