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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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奪人之?”靖南的臉漲紅了:“那楊曉蝶是我的人,和我是山盟海誓的,爹,你得幫我把她進門來…”話還沒有説完,雨杭一怒,放開了靖南,轉身就走。嘴裏説:“乾爹,你家的事我真的不管了,我無能為力!我上船去,還是去幫你做生意比管你的家務事要好些!”牧白伸手,一把抓住了雨杭,幾乎是哀懇的説:“你別走,你別走!你説説看,要怎麼辦?”他轉頭怒視靖南,聲音轉為嚴厲:“你能不能安靜兩分鐘,聽聽雨杭的!”靖南不大服氣的嘟着嘴,不説話了。

雨杭無奈的轉了回來,定定的看了靖南好一會兒,嘆口氣説:“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要和那個楊曉蝶徹底斷掉!絕對不能再去了!吉祥戲院那兒,我們只有花錢了事,戲班子裏的人,我會一個個去擺平,讓他們先開張營業。然後,放出各種風聲,説我們要和方曉東和解,假如有了迴音,能夠找到方曉東,咱們馬上下帖子,邀請鎮上梨園中人,甚至由曾氏族長出面斡旋,擺酒道歉。並且提供一個好的工作機會給方曉東,讓他的後半生不至於走投無路,這樣,或者可以化解這場紛爭。怎樣?要不要照辦呢?”

“有這麼嚴重嗎?”靖南懷疑的問。

“有這麼嚴重!”牧白説:“從今天起,你給我安安靜靜在家裏待上一陣子,等這件事解決了,你才許出門!”

“還有一句話,”雨杭盯着靖南:“家有賢,你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把外面的花花草草,就此一刀砍了吧!”靖南一肚子的不服氣,但是,看到牧白和雨杭都是滿臉的沉重,心裏嘀咕着,嘴裏卻不敢再説什麼了。

靖南在家裏果然安靜了好一段子。

他搬回到夢寒房裏睡,每天哼哼唧唧,貓不是狗不是,什麼都看不對眼。夢寒已經學會一套自保的辦法,和他來個相應不理,只求耳清靜。她把絕大部份的時間,都放在書晴身上,這使靖南更加不滿,説夢寒是個“渾身沒有一點女人味”的“木頭人”然後就唉聲嘆氣,怪天怪地怪命運,怪爹怪娘怪,給他娶了這樣一房“不解風情”的媳婦!敝完了,他就用手枕着腦袋,看着窗外的天空出神,想念着他那個“風情萬種”的蝴蝶兒。

兩個月過去了。一切都風平靜。吉祥戲院在雨杭的安撫和資助下,又大張旗鼓的營業了,生意照樣興隆。楊曉蝶依然是吉祥戲院的台柱,豔名四播,場場爆滿。那方曉東一直沒有蹤影,大家似乎也把他遺忘了。靖南的人,雖然沒有出門,對吉祥戲院的種種,自然有親信來報告,所以,也瞭解得很。聽説那楊曉蝶又有好幾個王孫公子在“捧場”他就着急得不得了。恨不得翅飛到吉祥戲院去。

這樣苦苦熬了兩個月,他終於熬不住了,串通了阿威阿亮,偷溜出去了兩次,都是戲一散場就回家,不敢在外面多事逗留。那楊曉蝶見了他,就對他發嗲撒嬌,百般不依的,説他沒良心,把她給忘了。得他心癢難搔。但是,心裏還是有些害怕,不敢去曉蝶的香閨,早早的回來了。居然也沒有碰到任何事情。平平安安的出門,平平安安的回家。因而,他對雨杭的警告,大大的懷疑起來。本來就不喜歡雨杭,現在,對雨杭更是不滿極了。他對夢寒説:“雨杭這個人有問題,表面上是幫我,我看,他本是和爹串通好了,把我給困在家裏…”他的眼睛瞪圓了,突然想了起來:“搞不好你也有份,怪不得雨杭説什麼‘家有賢’的話…對了對了,就是這樣,我中了你們的詭計了!那個方曉東被我這樣一頓打,那裏還敢再出現,早就嚇破了膽,找個地方躲起來了,永遠都不會出現了!”聽了他這樣的話,夢寒實在沒有辦法裝出笑臉來搭理他。轉過身子,她就去媽那兒找書晴了。靖南看着她的背影,氣得牙癢癢的。

“神氣個什麼勁兒?不過是念過幾本書嘛!這女子無才便是德,實在是至理名言!”這晚,他喝了酒,喝得醉醺醺的。所有的顧忌和害怕都忘了,一心只想去找他的楊曉蝶。半夜三更,他偷偷的從後門溜了出去,身邊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帶。提着一盞燈籠,他一邊搖搖晃晃的走着,一邊唱着二簧平板:“在頭上除下來沿氈帽,身上出滾龍袍,叫一聲大姐來觀寶,你看我頭上也是龍,身上也是龍,前面也是龍,後面也是龍,渾身上下是九條龍啊!五爪的金龍!”他那句五爪的金龍才唱完,眼前有個黑影子一晃,他怔了怔,站住了,回過頭去,四下裏張望着,嘴裏咕噥着説:“什麼人在這兒妨礙你大爺的興致…”

“方曉東!”一個聲音冷冷的接口,接着,就是一把利刃,直刺進靖南的口,他張口想喊,第二刀又刺進了他的喉嚨。他倒了下去。當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刀刀往他身體裏刺去時,他早就嚥了氣。他一共被刺了十七刀。那方曉東刺殺了他之後,並沒有逃走,他帶着刀,去警察廳投了案,把刺殺經過,招認得清清楚楚。他在曾家門外,已經足足埋伏了兩個半月。那年十月初三,秋風乍起,天空中,飄着濛濛細雨。曾家在這一天,葬了靖南。據曾家的規矩,紅事白事,都要從那七道牌坊下面經過,所以,盛大的喪葬隊伍,舉着白幡白旗,撒着紙錢,扶着靈柩,吹奏着哀苦的音樂…一直穿過牌坊,走往曾家的祖墳。白沙鎮的人,又趕來看熱鬧。

夢寒一身縞素,懷抱着才五個月大的書晴,往前一步一步的邁着步子,每一步都像有幾千幾萬斤重。她悽苦的走着,茫然的走着,猶記得上次通過這牌坊時的種種種種。她嫁到曾家來,短短的一年多時間,前面有“秋桐事件”後面有“曉蝶事件”婚姻中,幾乎不曾有過歡樂和甜,如今,靖南竟這樣走了,連以後的遠景都沒有了。她的眼光,直直的看着前面,七道牌坊巍然聳立,像是七重厚重的石門,又像是七重厚重的詛咒,正緊緊的壓迫在她的身上和心上。

羣眾議論紛紛。小小聲的談論着今的寡婦,就是去年的新娘。大家對於紅白相沖的事,記憶猶新。這種詛咒,居然應驗,大家就不能不對老天爺肅然起敬。個個都表情凝重,面帶畏懼的看着曾家的人,送走他們僅有的一脈香煙。從此,曾家就沒有男丁了。卓家的人,也在送葬的隊伍中,懷着無限的悲哀和懺悔,跟在隊伍後面哀哀哭泣。他們不是為靖南哭,他們為夢寒哭。在他們那簡時間,很緩慢很緩慢的逝。對曾家每一個人來説,都有一段漫長的“養傷”的子,在這段子裏,大家和歡笑幾乎都是絕緣的。只有童稚的書晴,常把天真無的笑聲抖落在沉寂的曾家大院裏。這笑聲偶爾會驚動了蟄伏着的人們,引起一些漣漪。但,哀痛是那麼的巨大,又迅速的壓了過來,把那短暫的笑聲,就給淹沒了。這樣,去秋來,月遷逝,三年的時間,就在落中過去了。

最先從悲痛中醒覺過來的人是靖萱,她正值青年少,隨着時間的消逝,她越來越美麗,像一朵盛放的花,每一個花瓣都綻放着芬芳。她逐漸淡忘了靖南的悲劇,常常不自覺的出某種夢似的微笑。這微笑驚動了夢寒,不暗自猜疑,難道靖萱有什麼秘密的喜悦?或者,是有什麼人,牽動了她的心?似乎只有愛情的力量,才能讓她的眼神中,充滿了這樣甜的温柔。但是,靖萱養在深閨,本沒有機會和外界接觸,唯一的一個人,是雨杭!

這個想法,使夢寒悚然而驚,真的嗎?再想靖萱,對雨杭一直是千依百順,崇拜備至。就算雨杭比靖萱大了十幾歲,似乎也構不成妨礙愛情的阻力。這樣想着,她的心就隱隱作痛起來。雨杭,三年來,他生活在曾家的屋檐下,總是鬱鬱寡歡,似乎一直在努力壓抑着自己,每次見到夢寒,他的眼中的光彩,常常讓她耳熱心跳。可是,兩人除了眼神的會以外,都很小心的,涸鋪意的徊避着一些東西。夢寒在七道牌坊的錮下,是什麼都不敢想的。雨杭在恩情道義的包袱下,又能想什麼?圖什麼呢?但是,儘管她和雨杭間,什麼都“不能有”卻有一種什麼都“似乎有”的覺,温暖着她那顆傷痛而寂寞的心。現在,一想到這“似乎有”很可能是自己的誤會,她就滿心痛楚。接着,她又為自己這種“痛楚”而生起氣來。多麼可恥的思想呀!她怎會有這樣一個不貞的靈魂呢?於是,她拚命把雨杭的名字,逐出自己的腦海。但,那名字就像空氣一樣,無所不在。她竟然逃也逃不掉,避也避不開。這種生活,是一種煎熬,她就在這種煎熬中,苦苦的挨着每一天。靖萱的甦醒和美麗,並不是只有夢寒發覺了,其他的人也都發覺了。然後,有一天,突然從靖南的悲劇中,把自己解放出來了。她振作了起來,走出了哀悼的陰影,再度直了她的背脊。她把文秀找到房間裏,婆媳兩個,關着門做了一番密談。於是,這天晚上,當大家圍着餐桌吃晚餐時,她就在餐桌上,興沖沖的做了一個重大的宣佈:“雨杭!靖萱!你們兩個聽我説,我有個天大的消息要公佈,相信你們也會很高興的…我決定,讓你們兩個成親!”

“匡當”一聲,牧白手中的飯碗,落在地上打碎了。瞪了他一眼,很温和的説:“你也真沉不住氣,連個飯碗都端不牢!沒有先和你商量,是想給大家一個驚喜!雨杭這些年來,在我們家,功勞也有,苦勞也有,我一直想讓他名正言順的成為曾家人!自從靖南死去,我太傷心了,家裏的事都不曾好好的想過,今天忽然有如大夢初醒,他們兩個,男未婚,女未嫁,郎才女貌,有如天造地設…幸好這些年不曾將靖萱許配人家,想來也是天意如此!”她把眼光轉到雨杭臉上,更加柔和的説:“不過,我有個小小的要求,我們招你入贅,你要改姓曾!反正,你那個江,也不是你的本姓,這點兒要求,你就依了吧!”這篇話,使餐桌上的人,人人變。只有文秀,是事先知情的,所以,笑的看着大家。見雨杭臉蒼白,神情驚訝,她有些兒困惑。就笑着對雨杭説:“你別排斥招贅這回事!這些年來,你在咱們家,還不是和自家人一樣!你想想,還有更好的安排嗎?咱們不必把靖萱嫁出去,又不必給她找個陌生人來,你呢?本來就是牧白的接班人,現在,更是咱們的繼承人了!”靖萱的臉顯得非常蒼白,睜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夢寒飛快的看了雨杭一眼,就不由自主的轉開了頭。心裏像是突然捲過了一陣大,翻攪得五臟六腑都離開了原位。是啊,真是絕頂聰明,才想得出這樣的安排,實在是合情合理。想必靖萱會喜出望外,雨杭呢?雨杭也不可能有異議吧?

“你怎麼説呢?”追問着雨杭。

“只要你點一下頭,咱們就馬上安排喜事!你…説話呀!”雨杭這才出一句話來:“不!我不能…我不能答應這件事!”此話一出,牧白似乎鬆了一口大氣。卻神一僵。

“什麼意思?為什麼你不能答應?難道我們靖萱還配不上你嗎?”

“不是這樣…”雨杭慌亂了起來,苦惱而急促的説:“是我配不上靖萱,我比她大了十幾歲,我來曾家的時候,她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我是看着她長大的,在我內心,她就是我的一個小妹妹…我無法改變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對不起,請你們不要做這樣的安排,這太荒唐了!”

“什麼話?”深受傷害的接口:“我這樣興沖沖的,預備張開雙臂來接你成為真正的曾家人,把我們家最寶貝的女兒許配給你,你卻回答我,這太荒唐了!”

“娘!”牧白忍不住開了口:“這種事不能勉強,請你們尊重雨杭的意思吧!他把靖萱當妹妹看,也是一種很珍貴的情,我們尊重這份情吧!”

“胡説!”那顆熱騰騰的心,突然被潑了冷水,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見牧白也不支持自己,就有些發怒了。

“這種八竿子打不着的兄妹關係,咱們就不要提了!靖萱今年都十九了,那裏還是個小妹妹呢?十九歲的女孩子都夠格做娘了!雨杭,你有沒有好好的看一看靖萱…”靖萱聽到這兒,是再也聽不下去了。她“呼啦”一聲,從椅子裏站了起來,漲紅了眼圈,含着滿眼眶的淚水,顫抖着嚷:“!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了?拿我這樣品頭論足,你們就不顧我的臉,我的自尊嗎?人家雨杭已經説了,他不答應,他不接受,他本不要我嘛…你們還在那兒左一句,右一句…你們讓我太…無地自容了!”説完,她一轉身,就用手蒙着嘴,哭奔着跑走了。

“唉唉!”雨杭跌腳大嘆,沮喪到了極點:“你瞧,你瞧,你們把我的…我這下傷到她了!糟糕透了!”

“你傷到她了!”鋭利的盯着他:“你會心痛嗎?你會着急嗎?”

“我…”雨杭這一下,也變了臉,重重的拉開了椅子,他站起來,急促而堅決的説:“讓我明白的告訴你們,我不會娶靖萱的!我也不會改變我自己的姓氏!我不管江神父是不是外國人,這個姓有沒有道理,它對我的意義就是非常重大!江神父收養了我,等於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以他的姓氏為榮!請你們不要再提招贅這回事,我拒絕!我完完全全的拒絕!”説完,他也轉過身子,奪門而去了。

文秀氣的大大一嘆。

“怎麼會這樣排斥呢?”她困惑的問:“靖萱又不是醜八怪,長得應該算是漂亮的吧!又正是花樣年華,人有人才,家有家財,他有那一點不滿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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