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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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黎江北跟吳瀟瀟終於坐在了一起。
長江邊一家叫“時光隧道”的商務會所,曼妙的音樂渲染着室內的空氣,也烘托着外面略帶傷的天氣。黎江北比吳瀟瀟來得略早一些,本來他是執意要去長江大學,吳瀟瀟不同意,理由是長江大學太亂了,不只是環境亂,師生們的情緒更亂,思想也亂,行動更是亂得離譜。儘管有關方面極力掩飾着張朝陽等五位同學的查處情況,吳瀟瀟也以極其冷靜的方式替有關方面遮掩事情的真相,但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張朝陽睜開眼睛不到一個小時,陸玉的腳步就到了,她先別的同學撲到病牀前,喊了一聲“朝陽”這一聲“朝陽”一下就把這對青年男女的關係暴
了。如果説以前同學們只是猜測,只是懷疑,那麼這一聲喊,就明白無誤地告訴大家,他們是戀愛着的,是互相掛念着對方的,更是在心裏深深為對方擔憂着的。陸玉向來是個內秀的女孩子,在學校裏很少張揚,低調的樣子讓人老懷疑她的生活中有什麼難解之謎,或者就是有什麼難以啓齒的遭遇深藏在這個二十多歲女孩的生命中。但這一天,陸玉太反常了,從學校驚聞張朝陽出事那一刻起,她就變得瘋狂,變得控制不住自己,未等吳瀟瀟趕回學校阻止,她已如發瘋的獅子,吼叫着往醫院狂奔。幾個警察想把她阻止在醫院樓下,誰知平
見了陌生人就會羞怯地垂下頭的陸玉,忽然啞着嗓子,大吼了一聲。幾個警察還沒反應過來,陸玉已穿過那道阻隔牆,以異常
捷的方式撲進病房。
“朝陽—”隨着這一聲呼喚,站在明處的人看見了愛情,一份深藏未的愛情,就連那些上了年紀的護士和醫生們,也被這一聲呼喊
染了。而躲在暗處的人,卻分明聽到了害怕。因為這個時候,他們的校長正在公安廳一間辦公室裏,強烈質疑公安開槍傷及上訪同學的行為。有證據表明,張朝陽同學並不是跳車逃跑,車子離開盛安仍他們不久,大約是過了高架橋20分鐘,車胎爆了,兩個警察下來查看,一個警察打電話請求局裏再派輛車,一個警察走到路邊
煙。張朝陽同學小腹突然難受,想小便,跟車內其他同學説了聲,跳下車,想也沒想就往路邊的空地裏跑去。起先警察們並沒注意到,事情出在打電話的那個警察身上,他打完電話,一抬頭猛然看見了張朝陽,興許是他的神經太過
,興許是職業養成的習慣,本能地,他就拔出了槍,接着,衝張朝陽斷喝一聲:“站住!”這一天風太大,風把警察的聲音吹走了,張朝陽沒聽到,就算聽到他也不會停下,因為內急時人往往是不考慮後果的,只想儘快找個地兒解決。
張朝陽提着褲子又往前跑了兩步,剛瞅準一個好地兒,槍響了。張朝陽一頭栽到地上。等警察趕過去,他的血和小便混合在一起,滲開在地上…
長江大學新一輪的混亂驟然而起,同學們憤怒了,聲討聲響成一片。公安方面生怕學生再製造出什麼過事件,派出三支力量,分別守在長江大學三個大門口。校長吳瀟瀟接到來自高層的命令,要她務必從政治高度對待這件事,切實做好學生思想工作,絕不容許非正常事件發生。
吳瀟瀟經受了一次考驗,黎江北打電話約她時,她剛剛給學生會幾位幹部做完思想工作,要他們從大局出發,嚴守校紀,切不可情用事,更不能聚眾上街,給政府施加壓力。同時,她安排專人,在醫院看守陸玉,不能讓她離開醫院一步。
做完這些,吳瀟瀟就往“時光隧道”趕,她已從政協方面得到消息,黎江北委員將要帶隊進駐長江大學,對長江大學辦學過程中遭遇的困境與問題展開調查。
如果説,以前吳瀟瀟對黎江北還心存懷疑的話,經過這一次風波,她對這位教育界同人已有了不同看法,只是這兩天她忙得焦頭爛額,本沒
力將這些看法細細梳理。眼下她必須求助於黎江北,因為只有黎江北,才能將學生的不滿情緒安撫下去。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吳瀟瀟走進時光隧道,帶着滿臉的歉疚説道。
黎江北起身,滿是真誠的目光投向這個風風火火的女校長臉上,幾天工夫,吳瀟瀟這個名字,已在他心裏由陌生變得悉,甚至還帶了一絲奇怪的親切味。她的傳奇經歷還有獨到的辦學方法,以及在突發事件面前的冷靜與沉着,都讓黎江北對她刮目相看。黎江北欣賞能幹的人,更尊重對事業執著對追求輕易不言放棄的同志。而眼前這位女
身上具備的,不只是執著與能幹,還有一種令他
動的韌
。特別是關鍵時刻她能拋開自己的委屈與傷心,把苦果咽在肚裏,為大局着想為整體着想的氣概,更令他欽佩。
“哪裏,吳校長能在這個時候身過來,我應該
謝才是。”
“黎委員言重了,我應該提前拜訪你,可惜學校辦得一塌糊塗,我實在不敢貿然造訪。”吳瀟瀟説着,在黎江北對面坐下來。
服務生為他們捧來茶具,還有點心。黎江北一邊練地擺
茶具,一邊説:“長江大學幾經周折,其中甘苦,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吳校長為了教育,放棄香港的事業,跟幾千名學子同舟共濟,
神令人敬佩。”
“不敢當,我沒把家父留下的事業辦好。”一句話,忽然讓茶坊的空氣重起來,黎江北握着孟臣罐,半天忘了放烏龍。玉書煨裏水氣嫋嫋,彷彿在提醒他,應該為女士燙熱茶杯了。這個時候,他想起了吳含章老先生,想起跟他次數不多的幾次敍談,其中有一次,就是在這兒,不過不是這間包房,而是在臨窗另一間,他跟含章老人品了一下午烏龍,老人非常誠懇地請他到長江大學任職,兼職也行,出於種種考慮,黎江北終究還是婉言謝絕了。時光一去不復返,含章老人留下未竟的事業走了。如今,他唯一的女兒接過這面旗,黎江北真的不知道,這面旗到底能不能在江北這片土地上飄起來。
吳瀟瀟並不知道黎江北在想什麼,以為自己説錯了話,不安地説:“我對教育是門外漢,接手長江大學,真是強我所難,還望黎委員能多多賜教。”黎江北收回遐思,坦然道:“今天請校長來,就是想跟校長溝通一下,看調研組到底能為長大做點什麼。”吳瀟瀟目光一閃,看來黎江北真是為調研組的事提前跟她見面。這些子,吳瀟瀟也有意對黎江北作了一番瞭解。坦率講,吳瀟瀟一開始並沒把目光集中在黎江北身上,依據她到內地這兩年多的經驗,她對委員或代表還不敢抱有信心,原來她是將希望寄託到副省長周正羣身上的,一心想把問題反映到周正羣那兒,想依靠周正羣的力量為長大討回公道。可惜周正羣不理她,這位外界評價甚高的副省長像是有意躲避着她,幾次求見,都未能如願。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周正羣秘書楊黎對她説:“有些事直接找副省長未必奏效,如果吳校長不介意,我倒有個建議。”吳瀟瀟當下就問:“有何建議,請講。”楊黎別有意味地一笑,似乎帶有暗示
地説:“吳校長可以嘗試着從別的渠道反映,雖然是彎路,有時候卻能走出捷徑。”這話讓吳瀟瀟想了很久,她到江北時間不算短,但也絕不能算長,對內地很多規則,特別是所謂的潛規則,吃得還不是太透,只能説是剛剛入門。後來她猜測,楊黎説的其他渠道,很可能就是政協,但她還是不明白,副省長都棘手的問題,政協委員會有什麼辦法?
現在傳出周正羣接受審查的消息,吳瀟瀟寄希望於周正羣的夢想便告破滅。那麼,她真的能把希望寄託在黎江北身上嗎?
吳瀟瀟苦笑了一下。這一笑,有太多無奈在裏面。
雨越下越大,紛亂的雨絲穿透世間一道道屏幕,毫不講理地就把人的心情給糟糕了。夏聞天家,夏雨正在憂心忡忡跟父親説着話。接二連三的變故讓這個堅強的女人亂了方寸,原本想借工作逃避現實的夏雨終於支撐不住了,跑來跟父親哭哭啼啼地説:“爸,我真的做不到,只要一坐下來,眼前就全是慶雲,我真是逃避不了。”夏聞天無語,看來他教給女兒的方法並不靈,別説是夏雨,就連他,這些天也有些沉不住氣了。
孔慶雲的確被“雙規”了,這一次紀委按照相關程序,第一時間就將消息送達給了夏雨。當時夏雨正跟大華實業老總潘進駒就殘聯辦學的事做最後一次涉,儘管潘進駒已明確表態,大華實業目前資金緊張,無力向殘聯提供資金支持,夏雨還是不死心,通過種種關係,硬將
理萬機的潘進駒請到了自己辦公室。洽談很不成功,潘進駒進門便大倒苦水,説大華實業在香港上市遭遇了阻力,計劃被迫擱淺,眼下他們正在四處籌措資金,準備在新加坡上市。夏雨對大華實業在哪兒上市不
興趣,她就惦着一件事,大華用來修紫珠院的幾千萬,能不能調劑出一二百萬,讓殘聯先把項目報批了?
潘進駒哭喪着臉説:“我的夏處長,別説一二百萬,就是跟我要一二十萬,現在也拿不出,我老潘現在都要讓錢得賣褲子了。”一聽潘進駒拉起了哭腔,夏雨便明白,跟姓潘的借錢是徹底沒了指望。她懊喪地擺擺手:“行了行了,潘大老闆,你也用不着跟我叫窮,我夏雨最後問你一次,這項事業,你到底支持不支持?”
“支持,這麼光彩的事業,我為何不支持?可我真是沒錢啊,要不這麼着吧,我介紹一個人,你去跟她談,她手裏錢多,説不定,連地皮帶校舍都給你包了。”
“誰?”夏雨儘管已經十分厭惡這個説話不算數的土財主,但一聽有人能為殘聯出錢,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這人嘛,其實你也認識,江北地產界,她才是大腕,錢多啊。”潘進駒鼓起肥嘟嘟的腮幫子,點了雪茄,賣起了關子。
“你到底説不説,潘大老闆,我可沒時間陪你練嘴。”
“説,怎麼不説,就是萬河實業的萬總,萬黛河。”
“她?”一聽“萬黛河”三個字,夏雨倏地從椅子上彈起,目光直住陰陽怪氣的潘進駒:“對不起,潘總,我們的事就談到這兒吧,祝你好運。”潘進駒不明白夏雨為什麼反應如此強烈,正想説句什麼,辦公室的門開了,進來的是殘聯黨組書記,後面跟着省紀委兩位同志。
潘進駒看了一眼來人,神慌張地告辭走了。夏雨還在怪自己,為什麼就不聽父親的勸,非要對潘進駒這樣的人抱希望呢?黨組書記輕輕把門關上,語氣僵硬地説:“夏處長,他們有事找你。”其實不用紀委的同志開口,夏雨也知道他們要説什麼,對省委可能採取的下一步行動,她早有心理準備。不過,她還是耐着
子,聽兩位同志把省委作出的決定講完。末了,黯然一笑:“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嗎?”
“不,不,我們只是按程序,前來通知你。”説話的是夏聞天過去的一位下屬,他的臉很是尷尬。
“謝謝。”夏雨客氣地送走兩位同志,倒在椅子上,呆呆地坐了兩個鐘頭。
那個下午,夏雨終究沒能忍住,淚水衝破她的眼眶,把她多少天的擔心和牽掛全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