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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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宗出其不意地一驚,但定神一看,立即認出她就是紅姑!

來南京多,先是準備應試,試畢即忙着結應酬,早把途中遇劫因而認識紀天虎兄妹的事,忘了個一乾二淨。

想不到紅姑突然出現眼前,使朝宗大意外。

他不失聲道:“紀姑娘?”紅姑神情緊張道:“快把窗户打開,讓我進來避一避!”朝宗應了一聲,急忙撥開內閂,將窗門推開。

紅姑越窗而入,剛把兩扇窗門掩上,已見幾名官差,手提燈籠,追蹤飛奔而來。朝宗也瞥見了,他尚不知紅姑身世,只道他們兄妹二人離那批山賊後,積難改,又犯了案,致被官差一路追蹤至此。

但是,紅姑怎知道他借住在此?不可能是巧合吧!

紅姑急將燈火吹滅,輕聲地道:“侯公子,有什麼地方讓我躲一躲?”朝宗把頭一點,領着紅姑到牀後,將她藏進櫥櫃。

這時,幾名的官差已到了書坊的前門,一面用力打門,一面大聲地叫道:“開門!開門快開門啊!”片刻後只聽到蔡老闆應門的聲音,問道:“誰呀?三更半夜,像着了火似的…”官差的嗓門更大了,催促道:“快開門,咱們是搜索逃犯的!”一般百姓見了官差,有理無理就先矮了半截,但蔡老闆卻不同,他是見過世面的,官場有頭有臉的人物,好歹也認識一些。

尤其是住在書坊裏的幾個考生,每一個都有相當背景,不是沒有來頭的。他故意慢條斯理地開了門,問道:“各位搜索逃犯,怎麼搜到我這裏來了,莫非我窩藏丁逃犯?”官差盛氣凌人道:“逃犯是往這邊逃來的,這一帶每家都得搜查!”蔡老闆道:“各位要搜查儘管搜,不過,住在我書坊的幾位公子,都是來應試的考生,絕不會作犯科,這會兒大概都休息了,各位最好不要驚擾他們,否則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官差有恃無恐地道:“咱們追捕的是海捕公文緝拿的欽命要犯,不要説你這書坊,就算是朝廷命官的府第,咱們也有權搜查!”蔡老闆無奈道:“既然如此,各位就請搜吧!”官差一招手,領着幾個捕快闖了進門去。

這時,興兒正跟小木頭在屋裏閒聊,兩個小鬼居然人小鬼大,大談其女人經。突聞門口人聲喧譁,趕忙出視。

一見官差正走向朝宗房間,興兒忙去阻止道:“喂!你們要幹嗎?”官差雙目一瞪道:“搜查逃犯!”興兒振聲道:“你們可知道,這間房是誰住的?”官差道:“誰住的也得搜!”一把將興兒推開。

正待敲門,門卻開了,睡眼惺忪的朝宗出現在房門口,故作驚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呀?”蔡老闆忙趨前道:“抱歉!抱歉!這幾位公爺是來搜索逃犯的,我已極力勸阻,不想還是驚擾了侯公子…”官差見他對朝宗甚是巴結,暗自一怔,詫然地問道:“他是什麼人?”説時向侯朝宗一瞥。

蔡老闆正道:“這位侯公子的老太爺,就是甫告老返鄉的户部尚書侯大人。”這回抬出老尚書的招牌,竟然發生了意想不到的效力。只見官差暗自一怔,態度隨即轉變,陪着笑臉,道:“原來是侯公子,失敬!失敬!失敬啊!”朝宗不動聲包道:“不敢當,各位既是奉命行事,追捕欽命要犯,就請入內搜查,説不定逃犯就藏在我房中呢!”官差又強自一笑道:“侯公子不要誤會,實因那女逃犯武功高強,咱們唯恐她潛入此地,驚嚇到各位公子,所以不得不仔細搜查。否則,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住在這裏的公子都大有來頭,咱們可擔待不起啊!”侯朝宗“哦!”了一聲,詫異地道:“逃犯是個女的?”官差把頭一點道:“他們是一對兄妹,曾在安徽境內據山立寨,多年來各處打家劫舍,甚至攔劫朝廷命官,罪大惡極。最近竟然潛入京城,圖謀不軌,幸而事先接獲密報,使那男的一進城就落了網,女的卻被逃。在下奉命追查,一路追蹤到南京,終於發現她的行蹤,請得這幾位捕快協助,打算圍捕,可惜又被她突圍,逃向書坊這邊來了。”蔡老闆聞言急道:“住在這裏的幾位公子,今晚只有侯公子早歸,其他幾位都尚未回來,各位可要逐間搜查一下,以策安全。”官差道:“也好,就請帶路吧!”朝宗人在,他的房間自然不必搜查,除非是他把逃犯窩藏在房內。

官差及蔡老闆,甚至包括興兒在內,皆認為這是絕不可能的。

因此,除了朝宗的房間,蔡老闆親自領着官差,將其他的房間逐一打開,各處仔細地搜查了一遍。

他們那會想到,追捕的女逃犯紅姑,偏偏就藏身在朝宗的房間裏。

官差毫無所獲,只得告了擾,急急離去,繼續去別處搜索。

興兒心裏已有數,知道官差追捕的可能是紅姑,趁着蔡老闆送他們出門,要跟進房去,卻被朝宗阻止。

朝宗擋在房門口道:“你要幹嗎?”興兒輕聲道:“公子!他們説的那對兄妹,可是咱們在途中遇見的…”朝宗斥道:“是不是都跟咱們無關,明要早起,還不趕快去睡!”興兒還想問什麼,朝宗已將房門關上,使他無可奈何,只好轉身離去。

朝宗把耳朵貼在房門上,聽出興兒已走開,才如釋重負,鬆了口氣。

冷不防被人在肩上輕輕地一拍,使他出其不意地一驚,幾乎失聲叫了起來。幸而紅姑及時一伸手,把他的嘴給捂住了。

不知什麼時候,紅姑已從櫥櫃中出來,悄然掩至朝宗身後,使他吃了一驚。紅姑卻輕聲笑道:“剛才我以為你要出賣我呢!”隨即將捂住他的手放開。

侯朝宗驚魂甫定,強自一笑道:“如果懸賞很重,我倒真的失去了發一筆小財的大好機會。”紅姑道:“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否則我就不會來南京找你了。”朝宗詫然地道:“姑娘來南京是為了找我?”紅姑微微的點了點頭,道:“記得在山外分手時,公子的書僮曾經提及,令尊曾任户部尚書?”朝宗坦然地道:“是的,如今已告老返鄉,不知姑娘為何動問?”紅姑沉痛道:“此事可能關係我紀家的血海深仇!”朝宗暗自一怔,驚詫道:“哦?姑娘的家仇,跟家父有關?”紅姑正地道:“侯公子,請問當年尚書府中,可有一位姓程的武術教練?”朝宗點點頭,道:“有!有!姑娘説的一定是程海山程師父了。”紅姑道:“我只知道他姓程,不知其名,連他曾任貴府武術教練,還是這次去京城,才打聽出來的。”朝宗若有所悟地道:“所以姑娘來南京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紅姑又微微地點點頭,道:“不錯,當年要不是程師父及時趕往通知,催促我兄妹趕快逃命,我紀家已斷了香煙。”朝宗不好奇問道:“令尊是…!”紅姑道:“家父叫紀俠,曾任東廠錦衣衞領班。”朝宗一聽之下,頓起反道:“原來令尊是魏黨!”紅姑道:“不錯,家父曾被魏忠賢視為親信,但他老人家明辨是非,不願為虎作倀,早萌退意。可是,一旦編入東廠,即身不由己,要想退出談何容易,家父為了我兄妹尚未成年,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委屈求全,虛與委蛇,凡事陽奉陰違。不料,魏老賊卻不放過家父,密令行刺忠良被拒,竟惱羞成怒,設計使家父背上謀刺皇上罪名,當場就遭格斃,並請旨滿門抄斬。”朝宗憤然道:“這是魏忠賢的一貫作風,順我者生,逆我者死。想不到令尊竟然是一位烈士,恕在下方才失言…”紅姑不以為意,置之一笑道:“不能怪侯公子,任何人乍聽家父是魏老賊親信,也會不齒的。”朝宗沉一下道:“如今魏忠賢已死,且事隔多年,姑娘為何急於找程師父?”紅姑道:“一則是向他致謝,當年冒死通知我兄妹二人逃命之恩。一則是想查明,他是基於跟家父的私,還是奉命趕去催促我兄妹逃命。按常情判斷,程師父只不過是個尚書府的武術教練,家父被魏老賊陷害之事,且事情發生在宮中,他絕不可能知悉,如何能及時趕去通知咱們?由此可見,是奉命行事的成份居多,那麼授意他去通知咱們逃命的人,必然知道家父被害之詳情。”朝宗微微點頭道:“有此可能,姑娘急於找程師父,是想證實此事?”紅姑鄭重地道:“因為此人才是真正我兄妹的救命恩人。”朝宗輕喟道:“可惜程師父早在數年之前,即已辭去教練之職,不知去向,恐怕不易找到他了。”紅姑失望道:“我以為找到侯公子,就可以知道程師父下落,如今…”朝宗忽道:“紀姑娘,方才聽那官差説,令兄已在京城被捕?”紅姑氣憤地道:“一定是鐵豹派人告的密!”朝宗詫然問道:“鐵豹?可是那山賊的頭兒?”紅姑道:“就是他!如果不是他派人去告密,事隔多年,絕不可能有人會認得出咱們是誰來!”朝宗想起逃出山寨的情形,抬眼望着她道:“大概是賢兄妹決心離去,他心有不甘,以此作為報復吧!”紅姑道:“那還用説!起先我還以為,他是想使咱們走投無路,只好回到山寨去,那知家兄被捕了之後,我決心去找他算帳,才發現山寨已經成了一片的焦土,人早已走得光光的。”朝宗驚道:“他居然率眾加入李自成了?”紅姑點點頭道:“他可能得到消息,知道家兄被捕,我卻突圍逃,怕我以牙還牙,向官府告密,而官府率大軍入山圍剿,所以只得撤走吧!”朝宗嘆道:“唉!如此一來,李自成豈不如虎添翼,聲勢更為浩大了。”紅姑無奈道:“這也許是天意!”朝宗沉默片刻,開心道:“紀姑娘,令兄被捕,你有何打算?”紅姑沮然道:“魏忠賢雖死,魏黨亦告瓦解,但家父的罪名是謀刺前朝皇上,罪當滅門,如今死無對證,翻案也絕無可能,除非是查明當年派程師父趕去通知我兄妹逃走的人是誰?

而且尚須他肯出面身作證,或許尚有一線希望。”朝宗道:“萬一查不出,或者此人不便出面呢?”紅姑毅然道:“必要時我只好不顧一切,入京去劫獄了。”侯朝宗不沉默下來了。

他出生書香世家,父親又曾官拜户部尚書,自幼飽讀聖賢之書,在他的心目中,深蒂固地種下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觀念,而劫獄之行,是為大逆不道,絕不可能贊同紅姑的作法。

但設身處地,紅姑手足情深,不能置紀天虎於不顧,除了出此下策,她又能如何?侯朝宗既不便反對,一時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只有不表示任何意見。

不料,紅姑忽問道:“侯公子,當年派程師父通知我兄妹逃命的,會不會是令尊?”這突如其來的一問,頓使侯朝宗為之一怔,驚詫地道:“姑娘,你怎會想到是家父派人通知的呢?”紅姑正道:“程師父跟家父是以武論,彼此常在一起切磋武功,換經驗與心得,因而走得很近。縱然情夠深,尚不足到冒死相救餘孤的程度,何況,家父當場遭亂箭死,魏老賊請旨滿門抄斬時,程師父絕不可能在場。因此,我想當時在場的必是朝中大臣,且知道程師父跟家父情不淺,才會派他及時通知我兄妹逃命,此人不但身居朝中大臣,且能使程師父聽命,那就非令尊莫屬了!”朝宗沉了一下道:“姑娘的判斷或有可能,只是當年我尚年幼,對此事毫無所悉,亦從未聽家父或程師父提及此事。”他説的是實情,魏忠賢當權時,他尚年幼無知,這種大事,關係着身家命,怎麼會讓他知道。

紅姑突然提出要求道:“我想見令尊一面,侯公子可否幫忙?”朝宗面有難道:“這…”紅姑坦率地道:“侯公子放心,如果令尊真是我兄妹二人的救命恩人,我只想當面叩謝,有生之,必當圖報,絕不會強人所難,要求令尊出面為我紀家雪冤的。”朝宗無法拒絕,只得同意道:“我一兩內,即將起程返同歸德,姑娘與我同行不便,不妨先去歸德等我,屆時自當陪姑娘去見家父。”紅姑喜出望外,欣然地道:“好!那我今夜就離開南京,咱們歸德見!”侯朝宗見她説走就要走,急急地説道:“紀姑娘!此刻官差可能尚在附近一帶搜查,你如何走得。”紅姑想了想,只好留了下來。

房裏不敢把燈點起,他們在窗前書桌旁坐下,以便注意外面的動靜。

黑暗中,一男一女默默相對,使得朝宗有些侷促不安。

紅姑卻毫不介意,她十五六歲就隨兄逃亡在外,跡天涯,直到遇上了鐵豹,多年來已染上江湖兒女氣息,何況,她比朝宗大了好幾歲。

夜深人靜,遠處不時傳來犬吠聲,此起彼落。朝宗的判斷不錯,顯然那批官差街在附近一帶搜索。

紅姑深深地嘆了口氣,説出了他們入京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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