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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倆人在商場隨處閒逛。她想起微波爐壞了,得買一個,於是轉到家電這邊。正聽人介紹時,聽見身後有人説:“你看這套廚具怎麼樣?一應俱全,樣式也別緻。”聽着聲音耳,不由得回頭看。

範里正月就要結婚了,正佈置新房呢,和老公出來選購廚房用具和浴室設備,覺有人注視她,偏頭一看,見是她,吃驚不小,連忙笑説:“真是巧,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你。”她也趕緊笑着打招呼。範裏轉身對老公説:“碰見好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了,我們要説説話。你隨便哪裏逛逛再來,到時候來接我。”她老公對何如初微笑點頭,然後去了。

範裏見她手邊的小孩,先是愣住了,仔細打量她,憑女的直覺,就是知道她肯定沒生過孩子。於是笑説:“這孩子眉清目秀的,年紀這麼小已見輪廓,真是漂亮,長大了還了得!跟你是親戚吧,長得這麼像。”心想不是侄子就是外甥。

何如初教小意叫她姐姐,小意乖乖叫了。範裏高興地笑起來:“我高中時已被人稱作阿姨了,沒想到活到這歲數,還有小孩子叫我姐姐,嘴真是甜。來來來,初次見面,也沒準備見面禮,給你個紅包,將來賺大錢——”本來這紅包是準備送老公家親戚的小孩的,現在給了小意。

何如初忙推辭不用,不用。範裏嗔道:“給孩子的見面禮,你見外什麼。”她才訕訕地收下了。她們倆又轉回“肯德基”説話,旁邊有特意為兒童準備的遊樂區。小意便説:“姐姐,我也要去玩。”何如初點頭讓他去,自己時不時注意他。

範裏聽見小意叫她姐姐,隨口問:“是你堂弟?”她有點尷尬,微微搖頭“不是,是弟弟。”範裏愣了下,問:“是親弟弟?”她有些不好意思“恩”了一聲。範裏笑起來:“你居然有個這麼小的弟弟?不知道的人都以為是你兒子呢!”她紅了臉,解釋説:“不同媽媽的。”範裏點頭表示理解,笑説:“跟你長得倒是像,我剛才看見了,還差點胡思亂想呢。”她微笑“我們倆都長得像爸爸。”範裏便説:“那你爸爸年輕時一定帥氣。”她搖頭嘆氣“有個長得帥的爸爸其實也不好。”範裏知道肯定跟家庭變故有關,忙岔開話題,説:“鍾越大病一場,聽夏原説,你也去看他了?”她微微“恩”了一聲。範裏自我嘲諷:“想當年,你跟他在一起那會兒,我也很喜歡他,嫉妒死你了。”何如初見她這麼直率可愛,笑了,説:“過去的事,現在還提做什麼。”真的過去了啊,再想起來簡直恍然若夢。範裏抬頭問:“那你現在跟他——”她搖了搖頭,不説話。範裏嘆了口氣,説:“雖然他嘴裏從來沒説過,但是我知道他心裏一直想着你。你剛走那會兒,他天天盼你回來。後來大學畢業了,他才什麼都不提,像忘了這回事似的。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沒忘。”不然為什麼拒所有人於千里之外呢!

她眼睛看着某處,目光卻沒有焦點,心裏也説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緩緩搖頭:“大家都變了,我也是,他也是。”她見到他,彷彿是另外一個人,那麼惶恐陌生,想必他見到她也是這種覺。時間太久,曾經以為刻骨銘心的東西早已變得模糊不清,淡淡消逝了。

範裏聽見她傷的語調,情辭懇切,忽然想到自己也變了。年輕時候也曾一心一意認定他,現在不是也要和別人結婚了麼?並且是自己心甘情願發生這種改變的。也許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這麼不完美,卻將曾經讓你動的最柔軟的一剎那誤認為是愛情。有一天幡然醒悟,原來並不是這樣。愛情是兩個人的事,需要彼此回應。一個人的心事只能稱作情,痛苦的唯有自己。

她長長嘆了口氣“為什麼世上的事不能十全十美?為什麼大家的情不能有始有終?”何如初想了想説:“總是有的,只是你我不知道而已。”你我都不曾遇見的情,但是請不要否認它的存在。

她微微嘆息“也許吧。”忽又笑説:“好不容易碰到了,説這些傷的話做什麼!你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何如初笑説沒什麼打算,目前給人兼職做點翻譯什麼的,過段時間,可能要回家一趟,因此年後再説吧。她子最懶散不過,得過且過,所以註定做不成大事。

範裏便説:“那你不在北京過年了?我還想着請你喝喜酒呢。”説自己年後要結婚了,子都定下來了。她聽了,真心誠意説恭喜恭喜。範裏打趣説:“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喝你的喜酒呢!”她訕訕地笑,忽然想起韓張説的話。心裏嘆了口氣,她不能想象和韓張結婚的情景。因為從來沒想過,於是趕緊打住了。

何爸爸因為住在郊區,小意的幼兒園又在市中心,所以有時候小意也在她那裏過夜。所幸小意有五六歲了,健健康康、不吵不鬧的,很好哄,而且也願意跟她一塊住,所以姐弟倆的情越來越好。何爸爸自然高興,就連白宛如,因為這段時間冒了,懨懨地提不起神,樂得將小意給她,好靜心調養。

韓張也常常往她這兒跑,加上小意,鄰居都以為是一家三口,害得她百口莫辯,紅着臉解釋不是,不是。一個人靜靜坐在那裏時,時不時還是會想起鍾越來。而且因為他跟她就在同一天空下,説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碰面呢,所以想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現在病應該好了吧?嘆了口氣,倆人也只能這樣了,像普通分了手的情侶一樣,成為最悉的陌生人,見了面,彼此點頭打個招呼,各自離開。想起就令她黯然神傷。

第55章鍾越硬着自己不再想她,於是全副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來,夜夜加班,不將自己搞得筋疲力盡絕不回去。得孟十着眼睛説:“鍾越,我知道你很努力,可是也不用這麼拼命吧?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要是再倒下去,可就不划算了。再説了,公司一時半會兒沒你,還倒不了。瞧你這滿臉晦氣,苦大深仇的樣兒,人家不説你是工作累的,還以為你戴綠帽子了呢。”説得鍾越拿眼瞪他。他自知一時嘴快,可能戳到他痛心事了,連忙拖他起來“好了,好了,我放你半天假,趕緊去泡泡桑拿,按按摩什麼的,調劑調劑身心。你再這樣下去,別人又該説我剝削壓榨你了。真是冤枉啊,其他人哪知道我心裏的苦啊——”鍾越無奈地投降,嘆氣説:“難道結了婚的男人都像你這麼婆婆媽媽,囉哩囉嗦?”孟十推他走,口裏説:“你自己也去找個人結婚不就得了,就知道是不是了!”有了老婆孩子,不囉嗦不行啊。

半下午的,一時間竟不知道去哪裏好。平時除了工作就是應酬,這會兒也找不到消遣的地方,又不想回去,偌大的房間孤零零的一個人,更顯冷清。於是開車在街頭閒逛。轉着轉着就來到清華附近,忽然想起畢業後再也沒來過,一則因為忙,二則也怕自己觸景生情。凡有同學聚會,一律避開。

老遠就停了車,一步一步往前走。太陽一點一點往西偏,熱度漸漸消散,起風了,身上有了涼意。他將手在大衣口袋裏,從西門進來。學校還是老樣子,一草一木都沒變,只是長得更旺盛了。因為是週五,園前還是有許多商販收購或是販賣舊書,許多學生蹲在地上挑挑揀揀。

他只覺得親切,像又回到學生時代,什麼都沒有,拼了命的苦讀,可是卻是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現在他算得上功成名就,可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總是覺到無邊的寂寥和失落。到底是丟失了什麼呢?他總想着把它找回來。

抬頭看時,面一棟簇新的大樓特別引人注目,深玻璃反着夕陽的光,熠熠生輝,光彩奪目,這些建築應該都是他走後新建的。其實沒有什麼真的一成不變,包括學校,包括身邊的人和事,包括他和她。變動是絕對的,不變總是相對的。想到她,他心口一窒,不知道該怎麼了斷目前這種局面。太怨恨,太不甘心,太嫉妒了——可是同時又太無力。

漫無目的亂走,回過神來,竟站在“菊苑”門口。儘管拼了命的抗拒,可是腳還是順從內心最真實的情,帶着他來到這裏。不知不覺八年過去了,不不不,認真算起來,不止是八年。她在這裏只念了一個學期,這樣算的話,從她走到她回來,一共是八年半。記憶再往前倒,回到高中時代。第一次見她是在學校的公告欄前,長長的頭髮,大大的眼睛,角彎着笑——十年了!

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竟然有十年了麼?本來以為十年是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可是從第一次見她到現在,也已經有十年了,就這麼過去了,悄無聲息!他忽然極其傷。為什麼他們認識了有十年,還是不能在一起呢!

漸漸籠罩下來,燈光漸次亮起,風吹得橫條旗幟獵獵作響。他坐在樹下的長椅上。本以為早已忘記的往事如水一般一幕又一幕湧現在眼前。其實他跟她真正在一起只有一個冬天而已。那樣寒冷的天氣,滴水成冰,倆人抱在一起,竟不覺得冷,口是那樣的温暖。她頭蹭在他懷裏,呼出的白霧衝到他臉上,滿是她的氣息。他總想親她,可是不敢,老老實實抱着她。

那時候他老怕她着涼冒,總是催着她回宿舍。她卻不肯,手伸到他大衣口袋裏,到處摸啊摸的。記得那會兒他有一件淺灰呢子帽衫,很大的扣子,一左一右兩個大大的口袋,她特別喜歡。一些零碎小物件總往裏,鏈子啦,髮卡啦,校園卡,鑰匙之類,常常還有零錢。他説過她好幾回,她笑嘻嘻地就是不改。下了雪就往他帽子裏雪,害得他脖子那塊兒浸了雪水,冷的直打顫。

他抬眼看了下天氣,應該快要下雪了吧。過去的八年裏,也曾下過很多場雪,可是天地白茫茫的,他只覺得空曠寥落,再也找不回當初的那種心情。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站起來時,手腳都凍僵了。往回走時,看見“水木閣”的招牌,只是以前門口的南瓜燈換成了復古式的宮燈,照的滿地瑩白。心裏不由得一動,竟然還在啊!果然是物是人非。

進去準備喝杯酒暖暖身子。抬眼望去,一的學生,高談闊論,説説笑笑,滿室温暖。本來他想坐以前習慣坐的座位,可是已經有別的學生先坐了,一對情侶,甜甜共吃一份土豆牛腩套餐,看了真讓人羨慕。

他來到樓上的包廂,這樣的夜裏,一個人靜靜傷往事,雖説孤單寂寞了點,但是未嘗不可。他下長外套,挽起袖子,飯菜端上來時,已不是記憶中的味道,過於甜淡。他皺了皺眉,嘆息一聲。所有的東西,總不可能一模一樣。他推開窗,北風呼呼灌進來,不由得緊了緊衣衫。雖然寒冷,可是心裏卻覺得痛快。那天晚上,他酒喝的很多,飯菜幾乎沒動。

回去後,做了個夢。夢到她跟韓張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夢到她跟夏原站在一起,身後是如雲的蛋糕;夢到在賓館時見到她時,還有手邊的那個酷似她的男孩…夢到許多許多,惟獨沒有夢到她和他。原來,在他的內心深處,一直都是這麼嫉妒且不安嗎?

第二天中午他趕着去見合作的港商,哪知道對方公司派來的代表竟是以前零班的老同學劉濤。他本科出國,後來在香港一家科技公司工作。倆人多年不通音訊,乍然相見,驚喜加,尤其是鍾越,事先全不知情。合同等事自然是沒問題,丟下眾人,攜手並肩敍舊去了。

劉濤笑説:“久聞鍾帥的大名,如雷貫耳啊。因此這次特意向總部請纓,前來洽談合作一事。鍾帥近來風頭一時無兩啊,咱們可羨慕的很呢!”鍾越忙説:“多少年的老同學了,你還來跟我説這些話!罰酒罰酒!”劉濤被他着連喝了三杯,搖頭嘆氣:“鍾越啊鍾越,你還是這麼厲害。我這麼遠道而來,本想跟你比試比試,沒想到席還沒開呢,就處於下風了。”鍾越問他什麼時候到的北京,準備待多久,説要好好招待招待他。他笑:“來了有幾天了,昨天剛去見了韓張。那小子,怎麼還在唸書!”又説:“他見了我很高興,吃飯的時候還把何如初也叫來了。原來她已經回國了。”鍾越聽了默然不語。劉濤因為高興,多喝了幾杯,言笑無忌,説:“他們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還是那麼親密。更搞笑的是帶了個才五六歲的孩子前來,嚇了我一跳。”鍾越仰頭喝了一杯酒,口裏説:“劉濤,你喝多了。”劉濤大力拍了一下他肩,哈哈大笑説:“我一開始以為那男孩是何如初的兒子,心想她怎麼就有一個這麼大的兒子了!你猜怎麼着?哪知道是她弟弟,還是親弟弟!被我一頓好笑,也太荒唐了點!”連連嘆:“當年她父親的事我也有所耳聞,沒想到還有一個這麼小的兒子!怪不得鬧那麼大動靜。”鍾越聽了,卻猶如一個焦雷炸在頭上,驚愕不已,呆呆望着他,半天才知道説:“你是説跟她長得很像的那個小男孩,是她的親弟弟?”劉濤奇怪地看着他,點頭説:“對啊。不過我當時聽了也很吃驚。”雖説事情有一點離譜啦,可是也不用臉都變了啊。

鍾越心裏湧起一陣又一陣的驚濤駭,完全錯了!這麼大一個誤會,當時為什麼不問清楚!恨不得一拳揍死自己。這麼多天來的怨恨和嫉妒,像一把鋒利的雙刃劍,傷人又傷己。若是因為這樣而錯過,他一生不會原諒自己。驚愕埋怨之餘,喜悦像漲時的水,鋪天蓋地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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