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我父親。”他角牽動着,忽然悽苦的微笑了起來:“我該去看看他了。”他轉身要走,我忍不住的喊:“柯夢南!”他再度站住,我們相對注視,好半天,他才輕輕的説:“藍採,你知道,從今之後,對於穩櫎─”他停頓了一下,眼光茫然悽惻。
“──生活裏是無夢也無歌了,你懂嗎?藍採?”我凝視着他,到五臟六腑都被搗碎了。我懂嗎?我當然懂。從今後,生活裏是無夢也無歌了,豈止是他?我更是無夢也無歌了。
我沒有再説話,只對他點了點頭。
他走了,捧着那疊記本,捧着一顆少女的心。
他走了。
何飛飛在當天下午,被葬在碧潭之側。
這就是我們的故事。
我常回憶起何飛飛的話:“瞧,整個就像演戲,誰知道若干年後,咱們這場戲會演成個什麼局面?”演成個什麼局面?我們是一羣多麼笨拙的演員!還能演得更糟嗎?還能演得更慘嗎?到此為止,這場戲也該閉幕了。
那年冬天,水孩兒出國去結婚了,接着,美玲、小魏、老蔡…也紛紛出國。至於柯夢南,他是第二年的初走的。
柯夢南離台的前夕,我和他曾經漫步在冷清清的街道上,做過一次長談。自從何飛飛死後,我很少和他見面,這是葬禮之後我們的第一次傾談,也是最後一次。我們走了很多很多的路,一直走到夜深。那又是個“惻惻輕寒翦翦風”的季節,天上還飄着些雨,夜風帶着瑟瑟的涼意。我們肩並着肩,慢慢的踱着步子,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步行於細雨霏微之中。
從化裝舞會那夜開始,我就不知有多少次這樣依偎着他,在街道上漫步談天,訴説着我們的過去未來。但是,這一次和以前卻是大大的不同了。我們都不再是以前的我們了,宇宙經過了一次爆炸後再重新組合,一切都已不復舊時形狀。我們談着,走着,都那麼冷靜,那麼客觀,又那麼淡然,就像兩個多年相處的老友,閒來無事,在談他們的狗和高爾夫球似的。
“這次去義大利,是學聲樂?還是作曲?”我問。
“主要是聲樂,但是也要兼修作曲和管絃樂。”他説。
“要學幾年?”
“學到學成為止。”
“我相信你會成功的。”他沒有答話,他的眼睛望着雨霧濛的前方,嘴邊浮起一個飄忽的微笑,這微笑刺痛了我,我發現我説的話毫無意義。我們沉默了很久,輕風翦翦,涼意深深,而細雨朦朧。好一會兒,他説:“藍採。”
“嗯?”
“我們曾經有過一段很美麗的時光,是不是?”
“唔,”我模糊的應了一聲,不太瞭解他這句話的用意。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段子!”他輕聲的説:“那是我生命裏最美好的一部份。不過,藍採,”他看了我一眼:“你一向最崇拜真實,我必須告訴你,假若何飛飛復活…”
“我知道,”我打斷他:“你會愛上她。”他低下了頭,沒有説話。我看看黑濛濛的天空,又看看那長而空的街頭。心裏十分明白,我的話説得還不夠貼切,事實上,他已經愛上何飛飛了。
“那是一個好女孩。”好半天之後,他輕聲的説:“假若你看過她的記,那麼深情,那麼痴狂…噢!”他的喉嚨
住了,他沒有説完他的話,他的眼光又投向空漠的雨霧了。彷彿那雨霧中有着他尋找的什麼東西。
“她不該把這份情隱藏起來。”我低聲自語。”她沒有隱藏,她一再表示,表示了又表示,我們卻從不重視她的話。”柯夢南嘆了口氣:“我是個傻瓜!”我的心臟絞痛了起來,我已經沒有地位了!往昔多少恩情,現在皆成泡影。我畢竟沒有跟他遠渡重洋,跟着他去的,是何飛飛的影子。
“藍採。”他又叫了一聲。
“嗯。”我茫然的應着。
“你會不會怪我?”
“我?怪你?”我望着他,他的眼光已從雨霧中收回來了,關注的凝視着我,那眼光非常温柔,温柔得使我不能不幻覺往那個他又回來了。但,我並不糊塗,他的關注中有着濃厚的友情,卻絕非愛情。
“不,柯夢南,”我語音含糊的説:“別提了,我想,我們有生之年,都會想念一個人,何飛飛。經過了這件事,我們不可能再重尋那段情了,一切都已經變了,是不是?”
“是的,”他點點頭,深深的望着我。
“不過,藍採,你仍然讓我心折。”我悽苦的笑了笑。